“我收到了你的电报,并且按照你的要求准时来了。我听说你去过办公室。我是无法逃
  脱了。先说最坏的事吧!你打算把我怎么办?逮捕我?你说啊!你不能坐在那儿和我玩猫捉
  老鼠的把戏啊!”
  福尔摩斯说:“给他一支雪茄。克洛克船长,抽抽烟,你要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如果我
  把你当成罪犯,我就不会坐在这儿和你一起抽烟了,这一点你要相信。坦率地把一切都告诉
  我,我们可以想些办法。和我耍花招,我便要使你毁灭。”
  “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对我老老实实地讲讲昨天晚上格兰其庄园出的事——我提醒你,老老实实地、什么也
  不加什么也不减地讲出来。我已经了解到了很多,如果你有半点隐瞒,我就要到窗口吹警
  哨,那时我就再也管不了你了。”
  这位水手想了一会儿,然后用黧黑的手拍了一下腿。
  他喊道:“看我的运起吧!我相信你是言行一致、守信用的人,我告诉你整个经过。但
  是有一点我要先说清楚:涉及到我自己,我什么也不后悔,也不害怕,我可以再做一遍这种
  事,并且以此自豪。那个该死的家伙,他有几条命,我就弄死他几次!但是,涉及夫人,玛
  丽——玛丽·弗莱泽,我不愿意用夫人这个可诅咒的名字称呼她。为了她,我愿意付出我的
  生命来换取她美丽的一笑。我一想到使她陷入了困境,我就心神不安。可是,可是我能有什
  么别的办法呢?先生们,我告诉你们我的事情,然后请你们设身处地想一想,我有什么别的
  办法呢?
  “我要从头说起。你好象全知道了,所以我估计你知道我们是在'直布罗陀磐石'号上相
  遇的,她是旅客,我是大副。从我遇见她的第一天气,她就成了我心上唯一的人。在航行中
  一天一天地我越来越爱她,我曾多次在值夜班的时候在黑暗中跪在甲板上,俯吻着甲板,只
  是因为我知道她从那儿走过。她和我没有特别的交往。她象一般妇女那样对待我,我并没有
  怨言。爱情只是单独地存在于我这方面,而她的一面只是朋友、友谊。我们分别的时候她仍
  是无所牵挂,而我却不再是个自由的人了。
  “我第二次航海回来以后,听说她结了婚。当然她可以和她喜爱的人结婚。爵位、金
  钱,她是有权享受的。她生来就是应该享受一切美好和高贵的东西。对于她的结婚我并不悲
  伤,我不是个自私的家伙。我反而高兴,她交了好运,躲开了一个一文不名的水手。我就是
  这样爱玛丽·弗莱泽的。
  “我没想到会再遇到她,可是上次航行以后我被提升,而新船还没下海,所以我要和我
  的水手们在西顿汉姆等两个月。有一天,我在乡村的一条小道上走着,遇见了她的老女仆,
  梯芮萨·瑞特。梯芮萨把她的一切以及她丈夫的一切,全详细地告诉了我。先生们,我告诉
  你们,这简直要使我气疯了。那个醉鬼,连舔她的鞋跟都不配,竟敢动手打她。我又一次遇
  见了梯芮萨。后来我见到了玛丽本人,以后又见到她一次。往后她不想再见我了。但是有一
  天我得到通知要在一周内出海,于是我决定出发以前见她一次。梯芮萨总是帮助我的,因为
  她爱玛丽,她象我一样痛恨那个恶棍。梯芮萨告诉了我她们的生活习惯。玛丽经常在楼下自
  己的小屋里看书看到很晚。昨天晚上我悄悄地去到那里轻轻敲她的窗户。起初她不肯给我开
  窗,但是我知道她内心是爱我的,她不肯让我夜里在外面受冻。她低声对我说,要我拐过去
  到正面的大窗户,我拐过去看见窗户开着,我走进餐厅。我又一次听她亲口说出使我非常气
  愤的事,我也再一次咒骂那个虐待我心爱的人的野兽。先生们,我和她只是站在窗户后面,
  上帝作证,我们是完全清白的,这时那个人象疯子似地冲了进来,用最难听的话骂她,并且
  用手中的棍子朝她脸上抡去。我跳过去抓普通条,我们两人品死搏斗起来。请看我的手臂,
  他第一下就打中了我。然后该我打了,我象打烂南瓜似地一下将他揍死。你以为我后悔吗?
  不,不是他死便是我亡,更重要的是,不是他死便是玛丽死,我怎么能够让玛丽留在一个疯
  子的手中呢?这就是我杀死他的过程。是我的错吗?先生们,要是你们二位中有一人处在我
  的地位上,又该怎么办呢?
  “他打玛丽的时候,玛丽尖叫了一声,梯芮萨听到声音从楼上屋子里下来。餐具柜上有
  一啤酒,我打开往玛丽的口里倒了一点,因为她吓得半死。然后我自己也喝了一口。梯芮萨
  非常镇静,是我们二人出的主意,我们弄成象强盗杀人似的。梯芮萨一再给她的女主人重复
  讲我们编造的故事,而我爬上去切断铃绳。然后我把玛丽绑在椅子上,并把绳子的末端弄成
  磨损的样子,不然的话,人们会怀疑强盗怎么会上去割绳子。后来我拿了一些银器,以便装
  成庄园遭到抢劫。接着我就走了,并且商量好一刻钟后报警。我把银器丢进水池里,就到西
  顿汉姆去了,我感到这是我一生中做的最大的好事。这就是事实,全部事实,福尔摩斯先
  生,是不是打算要我偿命呢?”
  福尔摩斯默默地抽着烟,有一会儿没讲话。然后他走向我们的客人,并且握住他的手。
  他说:“你所说的正是我想到的。我知道你的每一句话全是真实的。只有杂技演员或水
  手才能从墙上的托座够到铃绳,只有水手会打那把椅子上的那种绳结。这位夫人只有在那一
  次航海旅行时和水手有接触,她既然尽力掩护这个水手,说明水手和她社会地位相同,也说
  明她爱这个水手。所以你知道,我一旦抓住正确的线索,找你是极其容易的。”
  “原来我以为警察永远不会识破我们的计谋。”
  “我相信那个警察永远不会。克洛克船长,虽然我承认你是在受到极为严重的挑衅之后
  才行动的,可是事情是严重的。我不能肯定你的自卫是否可以算作合法。这要大英帝国陪审
  团来决定。可是我非常同情你,因此你可以在二十四小时内逃走,我保证没有人阻拦你。”
  “这样就可以没事了?”
  “肯定不会有什么事了。”
  水手的脸都气红了。
  “一个男子汉怎么能提出这样的建议呢?我还懂得一点法律,我知道这样玛丽要被当成
  同谋而遭到拘禁。你想我能让她承担后果,而我自己溜掉吗?不,福尔摩斯先生,让他们随
  便怎样处置我全行,可是看在上帝面上,请你想办法使玛丽不受审判。”
  福尔摩斯向这位水手第二次伸过手去。
  “我只是试探你一下,这次你又经受住了考验。不过,我要承担很大的责任。我已经启
  发过霍普金,如果他不善于思考,我就不再管了。克洛克船长,是这样,我们将按照法律的
  适当形式予以解决。克洛克船长,你是犯人。华生,你是一位英国陪审员,你当陪审员最合
  适了。我是法官。陪审员先生们,你们已经听取了证词。你们认为这个犯人有罪还是无
  罪?”
  我说:“无罪,法官大人。”
  “人民的呼声便是上帝的呼声。克洛克船长,你可以退堂了。只要法律不能找出其他受
  害者,我保证你的安全。过一年后你再回到这位妇女身边,但愿她的未来和你的未来都能证
  明我们今夜作出的判决是正确的。"






孤身骑车人






  从一八九四年到一九○一年期间,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异常繁忙。完全可以说,这八年来各种公办的疑难著名案件,没有一件不请教福尔摩斯的。还有千百件私人案件,其中许多是十分错综复杂并具有特色的,福尔摩斯也在其中起了重要作用。许多惊人的成就和一些不可避免的失败是这一漫长时期连续工作的结果。由于我对这些案件有闻必录,其中的许多案件我自己也亲身参加过,可以想象,要弄清我应该选择哪些来公之于众,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我可以按照我从前的作法,优先选择那些不是以犯罪的凶残著称,而是以结案的巧妙和戏剧性而引人入胜的案件。由于这个原因,我就选择了有关维奥莱特·史密斯小姐,查林顿的孤身骑车人一事,以及我们调查到的奇异结局,这个结局以出人意料的悲剧而告终。现在我就把情况介绍给读者。诚然,这些事对我朋友那因以扬名的才能并没有增添什么异彩,可是这件案子却有几点非常突出,不同于我从中收集资料写成了这些小故事的那些长期犯罪记录。
  我翻阅了一八九五年的笔记,查出是四月二十三日,星期六,我们第一次听维奥莱特·史密斯谈自己的事。我记得福尔摩斯对她的来访极不欢迎,因为那时他正全神贯注于一件十分难解的错综复杂的问题,这个问题涉及著名的烟草大王约翰·文森特·哈登所遭遇的特殊难题。我的朋友最喜欢的事就是准确和思想集中,在办手头的事情时,最厌烦别的事来打扰他。尽管如此,但他生性并不固执生硬,不可能拒绝那位身材苗条、仪态万方、神色庄重的美貌姑娘来讲述她的遭遇,何况她又是在这么晚的晚上亲自来贝克街恳请他帮助和指点的。尽管福尔摩斯声明时间已经排满,但也无济于事,因为那姑娘下定决心非讲不可。很明显,她不达到目的,要想使她离开除非动武。福尔摩斯显出无可奈何的神色,勉强地笑了笑,请那位美丽的不速之客坐下,把她遇到的麻烦事如实地讲给我们听。
  “至少不会是一件有碍你身体健康的事,"福尔摩斯用那双敏锐的眼睛把她周身打量了一番说道,“象你这样爱骑车的人,一定是精力充沛的。”
  她惊异地看看自己的双脚,我也发现了她鞋底一边被脚蹬子边缘磨得起毛了。
  “是的,我经常骑自行车,福尔摩斯先生,我今天来拜访你,正是和骑车的事情有关系呢。”
  我的朋友拿起这姑娘没戴手套的那只手,象科学家看标本那样,全神贯注而不动声色地检查着。
  “我相信,你会原谅我的。这是我的业务,"福尔摩斯把姑娘的手放下,说道,"我几乎错把你当成打字员了。显而易见,你当然是一位音乐家。华生,你注意到那两种职业所共有的勺形指端吗?不过,她脸上有一种风采,"那女子平静地把脸转向亮处,"那是打字员所不具备的。所以,这位女士是音乐家。”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我教音乐。”
  “从你的脸色来看,我想你是在乡下教音乐。”
  “是的,先生,靠近法纳姆,在萨里边界。”
  “是一个好地方,可以使人联想到许多有趣的事情。华生,你一定记得我们就是在那附近拿获了伪造货币犯阿尔奇·斯坦福德。嗯,维奥莱特小姐,靠近法纳姆,在萨里边界,你遇到什么事了?”
  那位姑娘十分清楚明白、镇静自若地说出下面这一段古怪离奇的事情来:
  “福尔摩斯先生,我父亲已经去世了。他叫詹姆斯·史密斯,是老帝国剧院的乐队指挥。我和母亲在世上举目无亲,我只有一个叔父,他名叫拉尔夫·史密斯,于二十五年前到非洲去了,从那时期音信全无。父亲死后,我们一譬如洗,可是有一天人家告诉我们,《泰晤士报》登了一则广告,询问我们的下落。你可以想象我们是多么激动啊,因为我们想这是有人给我们留下遗产了。我们立即按报上登的姓名去找那位律师,在那里又遇到了两位先生,卡拉瑟斯和伍德利,他们是从南非回来探家的。他们说我叔父是他们的朋友,几个月以前在十分贫困中死于约翰内斯堡。我叔父临终之前,请他们去找他的亲属,并务必使他的亲属不至穷困潦倒。这似乎使我们很奇怪,我叔父拉尔夫活着的时候,并不关心我们,而在他死时却那么精心关照我们。可是卡拉瑟斯先生解释说,因为我叔父刚刚听到他哥哥的死讯,所以感到对我们的命运负有重大责任。”
  “请原谅,"福尔摩斯说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见面的?”
  “去年十二月,已有四个月了。”
  “请继续讲下去吧。”
  “我看伍德利先生讨厌得很,他是一个面孔虚胖、一脸红胡子的粗暴的青年,头发披散在额头两边,总是向我挤眉弄眼。我认为他十分可憎,我相信西里尔一定不乐意我认识这个人。”
  “噢,西里尔是他的名字!"福尔摩斯笑容满面地说道。
  那姑娘满面通红,笑了笑。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西里尔·莫顿,是一个电气工程师,我们希望在夏末结婚。哎呀,我怎么扯其他来了呢?我想说伍德利先生十分讨厌,而那位年纪老些的卡拉瑟斯先生可比较有礼貌。虽然他脸色土黄,脸刮得光光的,沉默寡言,但举止文雅,笑容可掬。他询问了我们的境况,发现我们很穷困,便要我到他那里教他那十岁的独生女儿。我说我不愿离开母亲,他说我可以在每周末回家去看她。他答应给我每年一百镑,这当然是十分优厚的酬金了。所以最后我答应了,来到离法纳姆六英里左右的奇尔特恩农庄。卡拉瑟斯先生丧妻鳏居,他雇用了一个叫狄克逊太太的女管家来照料家事,这位老妇人老成持重,令人品敬。那个孩子也很可爱,一切也都如意。卡拉瑟斯先生十分和善,热衷于音乐,我们晚上在一起过得很高兴,每逢周末我回城里家中看望母亲。
  “在我的快乐生活中,头一件不顺心的事就是一脸红胡子的伍德利先生的到来。他来访一个星期,哎呀!对我来说简直如同三个月。他是一个可怕的人,对别人横行霸道,对我更肆无忌惮。他作了许多丑态表示爱我,吹嘘他的财富,说如果我嫁给他,我就可以得到伦敦最漂亮的钻石。最后,当我始终对他不加理睬时,有一天饭后他抓住我把我抱在怀里——他有可恶的牛劲——发誓说如果我不吻他,他就不放手。这时正好卡拉瑟斯先生进屋,把他从我身边拉开。为了这事,伍德利和东道主翻了脸,把卡拉瑟斯打倒在地,脸上弄出个大口子。伍德利的来访至此结束,第二天卡拉瑟斯先生向我道歉,并保证绝不让我再受这样的凌辱。从那以后我再没见到伍德利先生。
  “现在,福尔摩斯先生,我终于谈到今天来向你请教的具体事情上了。你一定知道,我每星期六上午骑车到法纳姆车站,赶十二点二十二分的火车进城。我从奇尔特恩农庄出来,那条路很偏僻,有一段尤其荒凉,这一段有一英里多长,一边是查林顿石南灌木地带,另一边是查林顿庄园外圈的树林。你再也找不到比这段路更荒凉的地方了。在你没有到达靠近克鲁克斯伯里山公路以前,极难遇到一辆马车、一个农民。两星期以前,我从这地方经过,偶然回头一望,见身后两百码左右有个男人在骑车,看起来是个中年人,蓄着短短的黑胡子。在到法纳姆以前,我又回头一看,那人已经消失,所以我也没再想这件事。不过,福尔摩斯先生,我星期一返回时又在那段路上看到那个人。你可想而知我该多么惊奇了。而下一个星期六和星期一,又和上次丝毫不差,这事又重演了一遍,我愈发惊异不止了。那个人始终保持一定距离,决不打扰我,不过这毕竟十分古怪。我把这事告诉了卡拉瑟斯先生,他看来十分重视我说的事,告诉我他已经订购了一骑马和一辆轻便马车,所以将来我再过那段偏僻道路时,不愁没有伴侣了。
  “马和轻便马车本来应该在这个星期就到,可不知什么原因,卖主没有交货,我只好还是骑车到火车站。这是今天早晨的事。我来到查林顿石南灌木地带,向远处一看,一点也不错,那人就在那地方,和两个星期以前一模一样。他总是离我很远,我看不清他的脸,但肯定不是我认识的人。他穿一身黑衣服,戴布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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