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八年前,北京的紫禁城尚未建成。朱棣的皇宫还暂时设在元代的宫城里。其位置在现在北海琼华岛的正东。但朱棣居住的地方却常常变化,由于这年夏天天气酷热,所以朱棣索性搬到琼华岛南边的仪天殿居住了。今天早膳以后,他屏退群臣,一个人在殿内批阅奏章,又想起了周新一案。自兴圣宫审讯周新后,他已降旨把有关周新的案卷全部调进来了。这里有浙江总督和布政使的奏疏,有刑部力保周新的本章,还有浙江省百姓士绅上的万民折,都要求保护直臣,严惩恶吏。据他派到民间刺探消息的内待报告,杭州的一些老百姓,已经自发组织了一个请愿团,两天前进了京,正在吏部、刑部等处为营救周新奔走。这一切都使他感到为难。按说周新一案应发到刑部,汇同三大法司会审,但是他非常担心刑部会替周新说话。何况只要官司移到刑部,许应先作为被告入,也要被拘捕审讯。在三大法司那森严的大堂上,如果许应先泄露了缉查朱允蚊的隐私,那么自己也要跟着受到指斥。所以朱棣下决心,不让刑部插手审理。但是此案又绝不能发往自己最信任的锦衣卫诏狱,因为这一案与锦衣卫相关太紧,下到诏狱后,明明是羊入虎口,显出自己袒护锦衣卫,又会受到言官的指责。朱棣最痛恨的是周新放跑了他一心要抓到的朱允蚊,虽然这是纪纲平空给周新安上的罪名,但朱棣却深信不疑。自他登基以来,对朱允蚊的臣下,已经进行了大规模的杀戮,但唯恐还有一些同情者漏掉,所以只要听说谁与朱允蚊有牵连,他是定斩不饶的。纪纲正是抓住了他的这个心理特点,因而一告便准。但朱棣绝没想到一个小小按察使竟会惊动这么多朝臣来替他说话,现在如果冒然杀掉周新,说不定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因此他几次提起朱笔又都轻轻地放下了。左右权衡一时拿不定主意,就站起来在殿内来回踱步。
仪天殿是建在一个小岛上的,这个小岛就是今天的北海团城,四面临水。他站在窗前向北望去,琼华岛上的广寒殿,殿宇巍峨,万绿围绕,斗拱飞檐时隐时现,真如一座仙宫一般。仪天殿下,太液池碧波潋滟,一阵清风徐来,把池中的水气夹杂着山上奇花的芳香送进殿中,令人心旷神怡。面对这一片绚丽景致,朱棣忽然动了侧隐之心,想起周新二十余年忠贞秉正,倒也值得可怜,不如顺乎人心,将他放出官复原职罢了。这时他才记起,上次审讯时,曾嘱咐周新写一道谢罪本章,不知是否交上来了。如果谢表已经送来,正好顺水推舟,赦他出去。于是,他喊声“内侍!”立即有两名司礼监秉笔太监走进殿来候旨。朱棣问:“周新的奏章可曾送进来?”太监小心翼翼地回答:“已经送进来了。”朱棣有些不满地说:“为什么不随周新案卷一齐呈报?”太监回禀道:“臣看周新的奏章,以为内中多有忌讳,没敢呈送。”朱棣把脸一沉说:“大胆,还不速速取来?”那位太监有些慌乱地叩了一个头,赶紧把周新的奏折取来交给了朱棣。朱棣展开奏折,见折子中的蝇头小楷写得工工整整,字迹苍劲有力,不知道的人绝不会相信这是一个遍身棒伤的人写的,不觉点了点头。但他看到奏折中的内容时,却越看越生气。原来周新在折中没有一句谢罪的话,反而建议削减锦衣卫官员到京师以外各省去缉查案件。这分明要断皇帝的耳目,减弱皇权。朱棣不能忍耐了,他把周新的奏折狠狠地摔在了地下,提起朱笔,刷刷地写下了“以逆臣罪名,立即处斩周新”的上谕。
五天以后,刑部遵照朱棣的旨意要对周新行刑了。京师百姓,纷纷嗟叹,杭州来的父老备了香案,在刑车必经之路上,跪着给周臬台送行。六部言官中那些刚正之臣本为周新鸣冤。这些奏本一概被朱棣留中不发。七月中旬,天阴雨湿,愁云惨淡。周新的刑车在数百名带刀护卫的簇拥下,开往西四牌楼刑场。一路上,百姓们备酒,捻香泣送忠良。周新此时已经过一番梳洗打扮,虽然脸上伤痕累累,却依然神采奕奕,双目凝光,面情庄重,边走边向跪在街道两侧的百姓们点头致意。刑车快到刑场时,杭州父老们拥了上来,把一束大红绸子披在了周臬台身上,他们一个个泣不成声,呜呜咽咽地说:“周大人,杭州百姓给您送行来了。愿您英灵永在,神魂早升天际。”一番话说得两侧围观的人无不泪如雨下。
车到刑场,周新从容地走下车来,整了整衣冠,对着西北皇城方向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算是与皇帝拜别。又转过身来向着南方自己故乡南海的方向叩了三个头,口称“老母在上,儿臣在此尽忠了。”拜罢仰天长叹,厉声高呼“周新生为直臣,死当做直鬼。”说罢慷慨就戮。其从容的姿态直到数年后还被京师目睹的父老赞叹。
朱棣杀了周新后,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因为上至都察院,下至六部言官纷纷为周新鸣冤,扰得他一个多月不得安宁。还是纪纲出来,以锦衣卫的名义发了一道文告,谁要是再替周新说话,就与周新同等论罪,才将这场风波压下去。自此以后,明朝官场中形成了一种风气,锦衣卫官员可以左右六部九卿。这就造成了以后正统、天顺年间锦衣卫都指挥使门达、逯果专权,嘉靖时期锦衣卫百户王邦奇,肆意诬陷忠良的大冤狱。明代十余位皇帝都依靠锦衣卫镇压朝廷大臣,也不能不说是由朱棣杀周新一案留下的弊端。
奇案三 锦衣卫烈女奇案
明嘉靖四年,在当时专门负责缉查——切“盗贼奸宄”事宜的锦衣卫监狱中,发生了一桩奇案。这个案子是由一个名叫李玉英的青年女子向嘉靖皇帝上疏鸣冤引起的。案情宛如一层迷雾,似明似暗,影影绰绰,三起三落,几经反复。最后遇到了一位正直敢为的审案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使真相大白。由于这场官司从锦衣卫一直打到了嘉靖皇帝跟前,所以曾轰动一时,成为明代中叶的一大奇案……“一位绝色女子被锦衣卫北镇抚司拟了剐罪重刑,秋后就要凌迟处死了。”消息传开,镇抚司监狱里立刻人人嗟叹,几位年老的狱卒竟然流下了眼泪。
在监狱角落里的看守房内,几名狱卒正喝着酒,谈论着美人犯罪的情况。一位喝得半醉的年青狱卒,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问:“她犯的什么罪?怎么落得个千刀万剐的下场?”坐在他旁边的一个老狱卒有点惋惜地说,“私通奸夫,大逆不孝……只是可惜了这个岁数,这个花一样的容貌。”年青的狱卒似乎被私通奸夫的罪名刺激得醉上加醉,脸红脖子粗地问:“和人通奸?奸夫是谁?这个女犯人我可见过几面,那张脸蛋子,实在招人喜爱,我看唐明皇的杨贵妃也比不上她呢,可惜!可惜!”另一名脸色阴沉的中年狱卒不以为然地摇了摇了头说:“什么奸淫之罪?我就不信。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会干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来?锦衣卫的监狱里,冤死鬼还少吗?谁能保险她秋后不是个冤死鬼?”这一番话似乎扫了大家的兴,于是,谁也不说话了。但是今天锦衣卫北镇抚司狱中的看守,似乎都像有什么心事。那些年青的,一会走到监狱的通道上,往外看两眼,一会儿又悄悄地溜到女牢前轻轻地与看守牢门的女监守耳语几句。其实,他们的目的很简单,不过是希望多看两眼那位北狱中闻名的绝代佳人罢了。
已经过了中午了,那位被议论了半天的女犯人李玉英才在七八名女牢子的押送下,拖着沉重的脚镣回到了监狱。监狱过道两侧,不但站满了等着观看美女的男狱卒,就连囚房里的犯人也把脸贴在粗大的铁栏杆上,向外观看。这个李玉英,年龄在十七八岁之间,虽然备受酷刑,衣衫褴褛,面容枯槁,步履艰难,但那婀娜的身姿,尖尖的下颏,樱桃般的小嘴,以及那双虽然凝满了愁闷,却仍然流光溢彩的眼睛,却没有一处不显示出一位青春女子那种出色的美。她低着头,两眼里含满了泪水,洁白的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嘴唇,似乎是下意识地被狱婆牵着向死囚牢走去。她的脑子里,还萦回着刚刚发生在大堂上的一幕幕情景……凶神恶煞般的主审官,瞪着一双贪婪的眼睛望着自己,恶狠狠地审问着与奸夫通奸的经过,自己羞涩地低着头,一言不发……恶狼般的锦衣卫校尉,使劲地掰开自己的五指,把“拶子”夹在五指中间。一刹间一股彻骨裂心的疼痛,使自己发出一阵凄惨的叫声……“幽闭”的刑具“啪”的一声掷在了自己的眼前,这是断子绝孙的酷刑啊!以前只是听父亲讲过,不想轮到自己头上了,眼前一阵发黑,就人事不知了。
招供状上写着“不合不顾羞耻,与人通奸,欺侮母亲,私拟情书,败坏家俗……”下面按着自己的血手印……审案老爷冷冷地宣布判决:“李玉英私觅奸夫,长期通奸,欲置继母于死地,大逆不道,拟处剐罪,秋后行刑。”
李玉英不敢再想了,总而言之是完了。千刀万剐而死,这会是什么滋味呢?也许比在堂上受的酷刑还要舒服一点吧?快死吧,免得天天过堂,受这难挨的苦刑了。“哗啦啦”一阵铁链子响,女死囚牢的大门打开了,那黑森森的牢房,仿佛就是酆都城的鬼门关。李玉英被拖过来,搡了进去,随着又是“哗啦啦”的铁链子响,牢门被紧紧地锁上了,眼前一片漆黑,地上那发了霉的草垫子,把一股股酸臭的霉气送到了鼻子中,被“拶子”夹破了皮的手指,已经肿得分不开了。她试着揉了几下,又是一阵疼痛,使她一头栽倒在草垫上。
李玉英在昏迷中,作了一个恶梦,她梦见了一年前,自己被送进锦衣卫监狱的往事。
那是一个盛夏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绣了大半夜丝缎百鸟朝凤五彩图的李玉英,刚刚上床欲睡,忽听得门外呼喊:“捉奸夫淫妇!”,跟着窗外忽然亮起了火把,卧室的大门也被踹得山响。玉英忙乱中急急地掩上衣衫,还没等走下床去,门已被踢开,继母焦氏、舅父焦榕以及两个使女闯了进来。继母那阴险的目光,象一柄利刃,在玉英身上扫来扫去,舅父却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盯着玉英那丰满的胸部,呀,忙乱间,衣襟没有掩好,一抹酥胸微微地露了出来,好不羞人,玉英脸色不觉一阵绯红,赶紧掩紧了衣襟,少女的羞涩使她再也抬不起头来。继母暴跳如雷,喊声:“跑了奸夫,跑不了淫妇,给我搜。”“是!”舅父带着两个使女,在屋内乱翻起来。没有,什么也没发现,舅父求援似地望了继母一眼。继母亲自动手,把屋内简陋的衣箱,单薄的被褥重新抖落了一遍,还是没有东西。于是她走到临窗的小桌前,打开了女儿的装奁盒,里面没有胭脂,没有首饰,只有一只银簪,那是生母临终前留给自己的。继母又拉开了装奁盒里面的一个小抽屉,拿出一叠文稿来。那是玉英无聊之中为排遣愁怀写的几首小诗,少女的心,秋天的云,自己心里的一点隐秘都在诗里了。每次写好后,就藏在装奁盒内小抽屉里,不敢让人看到,如今被翻出来了,多不好意思?继母把诗打开了,看了两眼,似乎发现了重要证据。指着一首诗、厉声地问道:“‘愁对呢喃终一别’是什么意思?你和谁呢喃呢?你小小年纪愁的什么别?还有这句‘柴门寂寂锁残春’,分明是情人没按时来,你感到寂寞的意思,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那个不怀好意的舅舅,把搜出来的银簪仔细地摆弄了半晌,指着银簪上刻着的“矢志不移”四个字,对继母耳语起来。继母更加恼怒了,把银簪摔在地下问:“这簪子是不是奸夫给的?哼哼!‘矢志不移’,爱恋的好深哪,说!奸夫是谁?不说我撕烂你的嘴。”多大的冤枉,多荒唐的诬陷。这银簪是父亲年青时,在邱王府当差的时候,郧王爷念他办事忠贞,一心一意维护主子,特意打制了赠送的。“矢志不移”四字是表彰父亲对邱王的忠心耿耿,怎么能和奸夫扯在一起?被羞涩和愤怒控制了的玉英,一时哪里还说的出话来?这时,家丁李强儿提着一只男人鞋走进来,说在院外搜寻结果,发现了一只男人鞋,丢在院墙外几十丈处的小树林里,显然是奸夫越墙而逃后,由于跑得慌忙而丢下的。继母接过鞋来,送到玉英面前,恶狠狠地说:“你这个败坏家风的不肖之女,平日顶撞母亲,勾引奸夫,叫我如何向你那死在九泉之下的父亲交待?如今证据俱全,我也念不得母女之情了。焦榕,你把她押送到锦衣卫衙门中去,告她个奸淫不孝之罪,也免得人家指着我的脊梁骨,骂我养婊子。”舅舅和两个家人,把玉英捆了起来,连拉带拽地送到了锦衣卫……一阵响亮的铁链子声,把玉英从梦中惊醒了,不见天日的牢房,还是那么黑,一个混身衣衫被撕烂的女囚,哭哭啼啼地被押走了。玉英知道,这又是去过堂,那打板子、上吊刑、夹拶子,指甲缝里钉竹针、烧红的烙铁放在大腿上的酷刑,叫人怎生得忍?她从心眼里同情那些案犯,她甚至认为,锦衣卫监狱中殴有关进过一个真正的坏人。
扶着湿漉漉的墙壁,玉英坐了起来,混身的刑伤,好似火烧一般地痛疼。但是她的心里却感到很平静,算算日子,到立秋仅仅还有二十几天了,那时,自己就将彻底地从痛苦中解脱了。十六的芳龄,满腹的经纶,全都付于一旦了。听说死后到了阴间能与早已死去的亲人见面,那么,也就可以见到父亲、母亲和那可爱可怜的小弟弟李承祖了。玉英闭上眼睛,眼前出现了父母慈祥的面容,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代,那是多么好的时光啊!父亲官居锦衣卫千户,虽然当时在锦衣卫作官的人中十有八九专横跋扈,但父亲却从没有那样做过。父亲回到家中后,常常教诲玉英姐弟,要知书达礼,要中正仁和,母亲更是一个贤惠的女人,把儿女们当做命根子一样的喜爱。可惜,她在弟弟两岁的时候离开人世了。但那深沉的母爱,叫人终生终世也不能忘怀……母亲早逝,父亲又常常带兵在外,为了使玉英姐弟四人有人照料,才续娶了焦氏。焦氏第二年又生下了一个男孩——李亚奴。谁知继母为了能使亲生儿子承袭父亲的千户官爵,竟开始了对幼弟李承祖的陷害。开始还只是乘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寻隙打骂,不给饭吃,把刚刚十岁的弟弟折磨得面黄肌瘦。可爱的小弟弟,为了怕姐姐们伤心,从来没有在姐姐面前掉过眼泪。每次挨过打,当姐姐抚摸着他那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小脸蛋偷偷饮泣的时候,弟弟总是忍着疼痛安慰姐姐说:“姐姐不哭,我不疼,我不疼。”为了怕引起父亲的注意,狠毒的继母不敢再在弟弟身上留下明显的伤痕竟然三天不给弟弟一口饭吃,弟弟终于饿得走不动了。那天晚上,玉英和姐姐桂英,妹妹桃英,偷偷地积了一点汤米,给弟弟送去,弟弟第一次趴在大姐姐的怀里哭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从他那瘦得不像样的小脸上淌下来。姐弟四人抱在一起,差点儿哭出了声。深秋之夜,清冷的月光,照在衣衫单薄的几个孤儿身上,没有一点温暖,只有彻骨似的幽寒。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正当姐弟们在继母的蹂躏下,度日如年的时候,父亲又在陕西阵亡了。消息传来,姐弟们痛不欲生,而继母却加紧了对小弟弟的催残,竟然说什么父亲战死沙场,尸骨未能周全,强令十岁的小弟,前往千里之外的陕西去寻找父亲的遗骨。天哪,这那是让弟弟尽孝,分明是要弟弟的命啊!懂事的弟弟知道不走是不成了,就背了个简单的行李,毅然往陕西去了。那是一个卷着雪花的清晨,玉英姐妹含着泪水,送小弟弟起程,看着弟弟那带着稚气的小脸,做姐姐的心哪,简单是柔肠寸断。姐弟们携着手,诉说着倾吐不尽的知心话,谁也舍不得离开。西风呼啸着,把京郊土地上那厚厚的沙土扬了起来,漫天遍野灰蒙蒙一片。卢沟桥头,芦荻漫生,黄草纵横,一片萧杀景色。弟弟跪下来,给悲怆万分的姐姐们叩了一个头,洒泪而去了。黄沙翻卷着,很快就将他那枯瘦的身影掩进迷雾般的飞尘中去了。多么悲伤的生离死别,“从此一别,两地相思入梦频”,弟弟呀,但愿苍天有眼存公道,保佑你一路平安吧!
李玉英不能再想了,她那少女的心中,也实在容不下那么多的辛酸了。她只记得,小弟弟走后,大姐李桂英就被继母卖给一家权贵当奴婢,“侯门深似海,一别无消息”。三妹李桃英实在忍受不了继母的虐待,逃出家门,想要到姥姥家去避难,被继母派人追拿回来,剥光衣服,一顿毒打,几乎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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