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里胡涂没有回答林国余的话,而是手里拿着从老者脸上扯下的一小揪花白的长毛,放在手心里像孩子玩蒲公英一样一点儿一点儿的吹着。
林国余也拿他们没有脾气,转而把老者扶了起来。
那老者八十几岁高龄,身上并没有多少肉,只轻轻一提便起来了。林国余问道:“老人家,你怎么样?”
老者指着胡里胡涂道:“尔等是哪里的妖怪,光天化日之下,敢来山神庙里捣乱?小心山神爷一发威,把你们都给打回原型。”
林国余也感觉到暗自好笑,居然把胡里胡涂当成是妖怪,可是这老者被胡里胡涂给伤了,这时刚才的恐惧感里还没有完全的去除,所以倒也属于正常。
林国余说道:“老人家,他们并不是什么妖怪,他们都是人,只不过长的有一点奇怪罢了。”
老人听到不是妖怪,这才敢打量林国余。
朱雀仙子从身上拿出了一些外伤药膏,交给林国余,林国余给老者抹在了脸上,又向老者问道:“老人家,您家住哪里呢,我把您给送回家?”
老者重重的喘了一口气,看林国余不过是一个孩子,朱雀仙子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儿,而紫菀与其娜,更是一对双生姐妹一样,都并没有胡里胡涂和“林国余”那罢的可怕,老人渐渐的松了心。
可是看到胡里胡涂的时候,还是不由得打一个冷战。
“这里就是我的家。”
老人低声地说了一句,从林国余的手里抽出了胳膊,默默的向山神庙的里间走去。
林国余这才注意到,在山神庙的里间,比起这外间来还小的多的一间屋子,不过只有六平米左右的样子,似乎仅能装下一张床,而在里面,铺了厚厚的一层草,老人就走到草上,坐了下来。
林国余有些诧异,这样的一个老人,为什么会居住在这样的一个山里,难道他就没有子女,没有家吗?
林国余也随之走到了门口,这时才闻到屋里还冒着一股并不是很好的气味,似乎和当初在九宫山初次遇到张璞的时候倒有一拼。
林国余呆在门口,向老者陪礼道:“老人家,真对不住,刚才那几个都是我的朋友,他们的脑袋都有些问题,冒犯了您。”
那老者咳嗽一声:“咳,没啥。这年月。你们是被日本人给赶上山来避难的吧?”
老者的这话倒说的林国余又是一惊,被日本人赶上山?此时日本人已经投降数个月了,一九四五年都要过去了,怎么他还问这些?难道也是脑袋不太好用?老糊涂了,还是本来就是疯子?
林国余试探地问道:“老人家,现在日本人已经投降了呀。”
“什么?”
那老者一听,嗖的跳了起来。“日本人投降了?”
他的本来混浊的两只眼睛在这一刻间冒出了精光,但是很快眼睛里的精光就又退下,暗淡如初。
“你也和他们一样,都被日本人吓疯了吧。日本人怎么可能会投降,怎么可能。”
老者喃喃地说道。
林国余有些哭笑不得,朱雀仙子也说道:“老人家,日本人的确已经投降了,是在四个月以前,你不会一直在山上吧?您在这里住了多久?”
“真的吗?日本人真的投降了?”
老者又喃喃地念了数声。“我住了多久,我都忘记了,也许五年,也许六年,反正已经很久了。哦,对了,日本人可能真的已经投降了,我已经很多天没有看到飞机在头顶飞过了,怪不得,怪不得。”
老者喃喃的念着,可是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那种欢欣。好像日本人投降也并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大事情。
林国余此时才确信这位老人果真在这里住了很久了,可能是被日军杀光了家人或者什么原因,逃避到这里一直没有再下山,这些年来,林国余也遇到过一些这样的人。
此时,刘基等人也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胡里胡涂的手里还在玩弄着老人脸上黑痣上的长毛,玩的不亦乐乎。
旱魃一瞪眼:“胡里胡涂,你们又在搞什么鬼?”
胡里胡涂拿着这老人的毛发当好东西,将心比心,也认为旱魃也会喜欢这东西,二怪将手都背在身后,一齐摇着头:“没有,我们什么好玩的东西都没有得到,大石头,你要找好玩的东西找那个老东西去,不要找我们。”
刘基等也走进了小庙,方洪瑛闻到庙里的臭气,一皱眉,也没有说什么。
老人已经坐了一会儿,又见有人来了,又立了起来。
身体因为年老,有些摇摇晃晃,林国余上前扶住了他。
老人走到了外面:“现在日本人真的已经投降了吗?”
他居然还在像刘基和旱魃确认这个消息。
旱魃点头称是。
老人这才仿佛真正的相信了这消息,在林国余的搀扶下,跪倒在了山神像的下面:“山神爷保佑,总算把那帮畜生给赶走了。山神爷总算显灵了。“方洪瑛冷哼一声:“山神爷显灵?山神爷如果真的显灵又怎么会直到现在才赶走日本人?那岂不是山神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吗?”
林国余却又问道:“老人家,这里临近重庆,据我所知,好像日本人并没有真正的打到这里吧?”
老者这才又叹一口气:“是啊,其实我本来也不是这里的人,我本来是湖南人,后来日本人来了,烧杀抢掠,把我们村子的人都给杀光了,只有我肩上被刺了一刀,逃了出来,当时听说日本人把湖南以东的地方都给占了,我才一路向西,可是在路上又遇到了几次日本人的轰炸,这腿上还留着两块日本人的炸弹片,一直逃到这里,再也没有力气逃跑了,所以才会一直住下来。唉。”
其实这位老者因为年纪太大了,口齿并非很清楚,所以林国余才并没有听清楚他的口音,这时也感觉出了他的口音并非是四川口音。
居然已经避到这里数年,而且在这一个偏僻的山上,过着与世无争,不问世事的生活。
也许经过这里的人总是有的,可是谁都没有耐性去和一个自己并不认识的老人讲解当今的形势——除非他也是疯了。
方洪瑛拐杖一敲打地面:“胡里胡涂,你们两个胆敢再随意的乱跑,我把你们的脚都给打断,让你们永远都不会走路。”
胡里胡涂都一吐舌头,对方洪瑛,他们也带了几分的惧意,也不再说什么。
方洪瑛又说道:“金老道,这地方有什么好呆的,大家都出去。”
刘基把脖子一横:“你这个贼婆娘,你怎么知道这里没有好呆的?我老道偏偏认为这里就很好。”
方洪瑛冷哼一声说道:“臭味相投!娜娜,和师父出去,让他们呆着吧。”
方洪瑛两只眼睛看不见,她只记的当初见到刘基的时候,刘基是一身破烂的道装打扮,身上还散发着恶臭,现在虽然已经闻不到他身上的臭味了,可是方洪瑛还是习惯性的认为刘基还是和当初没有任何的变化,所以这“臭味相投”在她的心中并非是骂刘基的话,而是刘基实实在在就是臭的。
其娜拉过了“林国余”的手,随着方洪瑛走了出去,胡里胡涂比较喜欢“林国余”甚至这种感情已经超过了和真正林国余的感情,见“林国余”随着其娜和方洪瑛出去,胡里胡涂也抬脚走了出去。
屋里的几个女子,旱魃、紫菀、朱雀仙子都并非很习惯这种味道,紫菀说道:“余哥,咱们也出去吧。”
林国余一点头,又想起这位老者无依无靠,不知道靠什么生活,转身对刘基说道:“金道长,刚才方洪瑛送你的那块金子呢,送给这位老者吧,让他回去买个房子,也过两天好日子。”
刘基心里也清楚,这老头已经八九十岁了,绝对已经算是高寿了,家里又没有个亲人,不得病还好,哪怕是一场伤风感冒,都能要了老头儿的命。
刘基从怀里拿出了那一块金子,甩给了林国余:“坏人就由我老道来做,好人就交给你小子来做,给你吧。”
林国余接过了金子,交到了老人的手里:“老人家,刚才真是对不住,让他们把您给弄伤了,您下山之后,找个大夫看一看,余下的钱您就买个房子,也不用再住在这里了。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天寒地冻的,住在这里再把您给冻出个好歹来。”
老人颤抖着手接过了金子,看了两眼,苦笑了一声:“想不到我一介读书人,居然像个叫花子一样还落得要靠人接济才能度日。我读了那些经书又有何用?”
居然潸然泪下,老泪纵横。
刘基说道:“行了,想不到你比我老道还有一身穷酸气。那些经书看了也就看了,我老道当年也读过经书,考过科举,但那东西,不过是看了之后再把它忘记,实在是毫无用途。”
老人苦笑着说:“道长哪里知道啊,我从三岁习文,十一岁考中秀才,乡里人称神童,可是之后苍天欺我,考科举十年而不曾中,我一心求学,无心经营,以至于家庭沦落,妻离了散,何其之苦。后来终于在五十岁那年,考中了举人,正在踌躇满志,准备大施拳脚的时候,皇太后突然下诏,废除科举,兴办西学,可怜我满腹经纶,就此东流!而与我同样的举人,因为年纪比我轻,还都混了个一官半职,而我就此为民。从此再无机会进入朝堂!”
刘基对老者嗤之以鼻,这种人物在刘基这几百年里,见的太多了,可是林国余却有些震惊,一个人为了考科举,居然落得妻离子散的地步,还执迷不悔,这心魔也太重了。
不过林国余也很快想到,在修练武学的道理上,似乎这样的人也并不在少数,只是他们干脆都不成家,只醉心于武学。
刘基反问道:“那你这些年来,学的四书五经都没有用了,又在做些什么?”
老人叹道:“唉,真是一无所成。后来皇帝下台,民国当政,不再提偿四书五经,我并非汉人,而是少数民族,我无聊之时,全靠研究一些史学为生,只想有一天能写出一本司马公《史记》一般的著作,可是后来又遇到日军侵华,几乎就此搁置,后来在这里,我凭着记忆把原来的东西整理出了一些,只是还是遗失很多呀,看来在我的有生之年,是做不成这些了。”
如此一说,倒说刘基来了兴致,当年修元史,刘基虽然不是主修,不过也曾经参与其中,当然,由于他们众人的不严谨和对元人的仇视,使元史在他们的手里被修成了漏洞最多的一处历史。
731|第731章旧仇携手,纷争为阴符11
不过刘基对史学还是比较喜欢的。
刘基问道:“不知道你老头修的是什么史?清史、明史?”
老者摇头说道:“都不是,我修的史在你们汉家人的眼中都是不入流的史学,你们不会喜欢的。”
刘基说道:“你这老头,有什么就说,何必又来卖关子?你修的不是清史,不是明史,是南方少数民族的史学?这种历史,真的不修也罢。”
老者道:“我修的是夜郎史,所以我说我说出口,你们汉家人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丙然刘基听了,忍不住笑道:“夜郎国,夜郎国的名气的确很响亮,单凭一句夜郎自大,恐怕中华人没有几个不知道的。”
老者苦笑道:“我就知道我提到夜郎,你们就会说是夜郎自大,其实焉不知,真正夜郎自大的,却不是夜郎国,而是你们汉人!”
刘基道:“哦,这我倒要问一问了,怎么夜郎自大的反倒是我们汉人?”
夜郎自大一词,起于汉代。当时汉帝派遣了使者到了夜郎国,夜郎国君接见了汉帝使者之后,问道:“汉与夜郎熟大?”
这一句话被使者带回汉朝之后,遂成为了一句成语,形容人没有真实的本事,反而非常的骄傲。
这个典故尽人皆知,所以连林国余都不禁对这位老者的这种说法感觉到有些好笑。彼时大汉朝疆土万理,西含西域,北至北海贝加尔湖),东至辽东,南达南越,而夜郎不过是一个南疆少数民族的小柄,居然与大汉朝比大,岂不是很好笑吗?老者苦笑道:“历史从来都是被人篡改的,你们汉人把夜郎描写的如此的不堪,以至于后世的许多人都把夜郎国当成很小的一个国,不过相当于汉人的一个县而矣。其实却不知,当时的夜郎也处于四分五裂之中,处处皆称夜郎王,而汉人后来所册封的夜郎王,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很小的小柄而矣。
就如同汉帝所封的匈奴单于,其实不过是依附于汉人的一小枝而矣。夜郎国在最强胜之时,东含贵州,西至西藏,南至今天之缅甸诸国,疆土纵然是不及大汉,可是却也也绝对非是弹丸小柄,更不像汉史中描写的之不堪。而今仡佬,土家、彝、苗、布依、侗、水、瑶各族皆是原夜郎故民,道长,你说终究是夜郎自大还是大汉自大?”
老者的一席话倒把刘基给问的哑口无言。
他并非是无不知无不能的全能神仙,他也有他的知识盲区,尤其是做为一个古代的汉人,大汉思想根深蒂芥,这从修元史就可见一斑,对于这个虽然耳熟能详的夜郎国,刘基可以说近乎于无知。
不过刘基还是说道:“你既然说是修史,那也应该有历史记载才行,夜郎国早已经消失多年,你又凭什么说夜郎国疆域如此之广?”
老人也不多做解释,而是转身回了里屋,不多时拿了几本书籍,都是新编撰的,只有一块颜色已经发深的绢布,老者交给了刘基,说道:“这些册子都是我所编的夜郎史,而我开始研究夜郎国,也全都起自无意中得到了这一块绢布,上面的文字起初我并不认识,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当**郎国回大汉皇帝的国书。”
刘基把夜郎国书接在手里,看了两眼,皱着眉头说道:“鬼画符一样的东西,谁看的懂?”
言下之意也极不相信这位老者说的话,他看不懂,这位老者又怎么有看的懂呢?
老者说道:“我开始当然不懂,可是后来我了很多人帮我的忙,有苗族、土家族的老司巫师,也有一些是和我一样百无一用的书生,后来自己又研究了这几十年,才把这些给看的懂了。”
林国余感觉到奇怪,从刘基的手里把这块绢子也接了过来,可是初一看上面的字,竟然大吃了一惊。
这上面的字隐约有一些是林国余曾经见过的。
就是在那个洞神的山洞里,那九根柱子摆成的阵法上面,刻的都是这些这,后来林国余将这些字牢牢的记在了心里,并且还询问过鬼婆婆和老法师,但是他们都借口不知道不肯告诉林国余。
林国余虽然知道其中必定是隐藏了一个极大的秘密,可是却是一直也摸不到头绪。更是找不到相关的人给他讲解这些东西。此时突然在这方绢子上看到了这些熟悉的字,让林国余感觉一非常的震惊!
甚至林国余拿住绢了的手都开始颤抖不停。
刘基也从林国余的表情上看出了异常,刘基问道:“怎么了林小子,难道连我老道都不认识的鬼画符,你小子反倒能看的懂?”
林国余没有回答刘基的话,而是把这些字全都看了一遍,然后才很认真的对老者说道:“老人家,这上面的字您都认得了吗?”
老头儿一点头说道:“十之八九是都认得的。”
林国余蹲在地上,拾起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了原来他在山洞里看到的那些字。
正在他写的时候,紫菀和朱雀仙子见林国余许久没有出来,也都走了进来。
紫菀一见林国余在地上写的字,呀了一声:“余……这些不是那个洞里的的字?”
林国余一面写一面说道:“是啊,就是那里的字,这位老人这都认得这些字的,我来找他认一认。”
说着,已经写完了,站了起来,对老者道:“老人家,您能告诉我这些字是什么意思吗?”
这老头儿见林国余居然也会写古夜郎字,着急吃了一惊,直到林国余问他这些字的意思,他才明白过来,原来林国余并不认得这些字,仔细凑过来看,一点一点儿的念道:“夜郎国三十七世君脱邪才之纳妃神位,地方游鬼,各路草头神尽听号令……”
一段话给林国余讲完。
所有的人,包括这位老者、林国余、刘基、紫菀等,又都尽吃了一惊。
原来,林国余看到的内容,是说这里是古夜郎国某国君的陵墓,这位国君在地下长眠,可是仍然不甘寂寞,要找夜郎国的年轻的**为地下的鬼妃,各路的草神游鬼都是他的手下,都要听从他的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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