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良淡淡问道。
许攸将手中的帛书撕了个粉碎,恨恨道:“审配狗贼,此仇不报仇,我许攸势不为人!”
“看来我的猜对了,我倒宁愿自己是错的,也不想先生的家眷遭此横祸。”颜良叹息道。
颜良心下其实是庆幸的,许攸的家眷被害,意味着许攸袁绍的决裂近在眼前,这正是他所希望的。
但当着许攸的面,他又怎能表现出庆灾乐祸的样子,那样只会让许攸感到厌恶。
许攸悲愤的脸上,猛然间掠过丝丝震惊。
他想起了那场赌约,想起了颜良的预测,此刻的他,对颜良怀有的是难以形容的震撼。
一名几个月前还被视为有勇无谋的武夫,今日却有如此不可思议的预见力,一向自诩智谋过人的许攸也输给了他,这如何能不让入场攸震惊。
“子义将军……“许攸心神已乱,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
看着许攸那震惊的表情,颜良心中掠过一丝得意。
“子远先生,其实你错了,真正害你的人,并非是审配,你若只想着找他报仇,却是本末倒置了。”颜良意味深长道。
许攸从震惊人回过神来,茫然道:“明明是审配陷害我,我不找他报仇,还能找谁?”
“看完这个,你自然会知晓。”颜良将袁绍的那道密令从袖中取出,递给了他。
袁绍在密令当中,命令颜良就地将许攸逮捕,秘密将其送回官渡大营。
许攸将那密令拆开一看,原本就愤怒的脸,刷的一下变得煞白,整个身子如风中的枯叶颤抖起来。
“袁公竟然要将我下狱!”
许攸的声音沙哑,失望的神情中更是悲愤。
颜良冷冷道:“若无袁本初的纵容,审配又焉敢将先生家眷下狱,而今他又密令我将你逮捕,谁是真正想害你的凶手,先生难道还不明白吗?”
诸般的铺垫之后,颜良发出了最强的一击。
许攸的心如被重锤一击,头晕目眩,险些就要晕厥过去。
深深的呼吸了几下,许攸好容易缓过了劲来,咬牙切齿道:“我为袁绍奔波一生,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想到他竟如此绝情,这般的待我,实在是薄情,可恨,可恨——”
许攸愤怒之极,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看着他这副表情,颜良知道,许攸已经对袁绍彻底的失望,这正是他所要的效果。
趁着许攸怒气尚在,颜良便道:“先生为袁绍奔波半生,却落得这般下场,我为袁绍血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却遭他猜忌。如此不辩忠奸之人,我二人若再给他卖命,岂不被世人笑我们愚蠢。”
愤怒渐止,许攸的表情渐渐的沉寂了下来,眼神中却悄然掠过几分狐疑。
虽然跟袁绍已经决裂,但许攸对是否跟着颜良混还心存狐疑。
尽管这数月间,颜良表现出来的,完全是一个明主的形象,但毕竟眼下的颜良,兵不满万,将不过周刘,若论家底,比那刘备都有不如。
许攸是在想,辅佐这样一穷二白的主公,是否会有前途?
颜良也看出了他的心思,便慨然道:“当年汉高祖以亭长出身,却创下不世的基业,何况于颜某。子远先生当年敢谋划刺杀汉灵帝,可见胆略超乎凡人,莫非今朝意志消沉,已没有了当日的雄心铁胆了吗。”
许攸的神色陡然一震,颜良的一番慷慨激言,重新燃起了他的斗志。
他仿佛感觉到沉寂已久的血液,渐渐在沸腾。
沉吟许久,许攸猛抬起头来,正视着颜良刀锋似的目光,傲然道:“天下间还没有过我许攸害怕之事,颜将军,我愿赌服输!”
18|第十八章 安身之地
天下大乱之前,许攸曾与冀州刺史王芬等密谋,借着灵帝巡狩河北时,兵变将其废黜,另立合肥侯为新帝,最终因事泄而失败,王芬等被杀,许攸逃亡。 那个时候汉帝权威尚在,皇帝在天下臣民中,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象征。
在那种大环境下,许攸竟敢谋划兵变废帝,其胆量之大可想而知。
如今颜良的几番相激,正是勾起许攸旧时的辉煌往事,唤醒了他陈封已久的热血。
那一句“愿赌服输”,意味着他要抛开过往的一切,终于铁了心的上了颜良这条“贼船”。
得此大才,颜良心中大喜,大叫道:“来人啊,拿酒来,今日我要与许先生不醉不休。”
当天颜良兴致大好,与许攸痛快的喝了一场,直喝到酩酊大醉方才罢休。
次日一睁开眼时,已是天光大亮。
颜良洗盥完毕,精神刚刚从迷糊中清醒过来,许攸便前来求见。
此时的许攸神色淡然,不悲不喜,与昨天多变的情绪大不相同,看起来又恢复了运筹帷幄的那份谋士气度。
“将军,昨夜我思索了一宿,觉得汝南非是久留之地,咱们还得尽快离开此地,别寻安身之处。”许攸拱手道。
天才谋士不愧是天才谋士,这么快就进入了状态。
颜良感到很欣慰,便道:“先生所说,正是我这几日来所想,不知先生可有什么想法吗?”
“将军欲成一番霸业,必得先有成就霸业的根基,攸心中倒有一块合适的地方,只是不知将军愿不愿意去。”许攸捋着胡子道。
颜良笑道:“我心里也盘算着一个地方,倒不知跟先生想的是否一致。这样吧,咱们把这个地方各写于掌心,然后再同时打开,看看英雄所见,是否略同。”
许攸好奇心起,便赞同颜良的提议,取了笔墨来,各写了心中所想于掌心。
二人将手掌各自伸出,彼此对视一眼,同时将五指缓缓的松开。
荆州。
颜良表情平平,似乎对此早有所料。
许攸脸上却流露的惊叹,看着颜良掌心那粗犷的“荆州”二字,许攸隐隐觉得,颜良似乎早就盘算好了一切。
“将军,莫非你向袁绍主动请缨前来汝南,为的就是趁机脱离袁绍,好有机会去取荆州吗?”许攸惊奇的问道。
颜良笑而不语,默认了许攸的猜测。
许攸的脸上再度浮现出深深的震撼,那是对颜良深谋远虑的叹服,叹服之余,更平添几分信心。
辅佐如此深谋远虑,英武雄略之主,何愁不成一番事来。
二人观点相同,均认为刘表乃守成之辈,荆州士人表面上看起来归附,实则都在各怀鬼胎。
计议已定,几天后,许攸安插在许都的细作发回情报,曹操已暗调官渡前线之兵,打算亲征汝南。
颜良不愿跟曹操消耗他宝贵的兵力,当即做出决定,率六千步骑,许攸、周仓、刘辟文武,以及俘虏满宠离开汝南,倍道前往荆州。
兵马星夜兼程而行,五日之后,前锋进抵荆州所属新野。
荆州一地,下辖南阳、南郡、江夏等七郡,这新野隶属于荆州最北边的南阳郡。
南阳郡下辖三十六县,原本是荆州人口最多的一郡,其治所宛城甚至一度还是荆州的刺吏部所在。
刘表入主荆州后,考虑到宛城离中原腹地太近,害怕被战火波及,方才将州治迁往了襄阳。
早些年时,宛城一直为张绣所据,刘表利用其来对抗曹操的威胁。
官渡之战前,张绣投降了曹操,刘表失去了包宛城在内的南阳北部大部分土地,刘表便只好将南阳郡治所迁至新野。
欲夺荆州,必先夺新野,敲开这座荆州北部的大门。
颜良正思索时,一骑斥候飞奔而来。
“报将军,前方三十里发现荆州兵马,人马约有万余。”
“刘表的反应还很快嘛。”颜良的剑眉微微一动,喝问道:“可知敌将是何人?”
“据末将打探,敌将乃是刘表麾下中郎将文聘。”
文聘!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颜良的心头微微一动。
演义中的文聘,可是击退了魏延的人物,其武艺相当的了得。
正史之中,文聘为魏国坐镇江夏,数度挫败吴国的进攻,可谓功劳着著。
刘表重文轻武,手下没几个可堪大用的大将,文聘算是其中之一。
只可惜文聘前半生在刘表的手下,始终都没什么露脸的表现,直到降曹之后,才为曹操重用,大展才华。
“文聘不被刘表重用,心中多半会暗有怨言吧,这一点倒可为我所利用……”
颜良心中已经在盘算着如何收服文聘。
旁边许攸却道:“这个文聘也没什么名望,咱们略施小计,击败他应该不是难事。只是我们手中毕竟兵少将寡,若是惹得刘表起大军前来抵挡,到时只怕……”
听得许攸小看文聘,颜良不禁心中暗笑。
颜良所拥有的先知,优势就在于预知历史的走向,还有那些名人的性格和能力。
许攸虽智谋过人,但大多数时候,却只能通过名声、战绩这等表面的情报来推判一个人能力。
不过许攸后半段话颜良却很赞成,刘表虽然不是什么雄主,但能力还是有的,况且手下还有十多万的带甲之士,自己想凭着六千步骑就一口气吞下荆州,显然是不太靠谱。
如果刘表真的那么草包的话,早就被曹操灭了,又何能撑到今天。
权衡到这些,颜良便微微点头:“先生所言极是,刘表势大,想要吞并其基业不可急于一时,先得在荆州立稳脚根,然后再徐徐图之。”
许攸暗松了口气。
他最怕的就是颜良急于求成,妄图以武力强取荆州,眼下见颜良听得如此,便不禁为颜良的沉着和冷静而敬佩。
“目下咱们尚未公然背判袁绍,而刘表至少在表面上宣称支持袁绍,我以为,咱们倒可以在这一点上做文章。”许攸捋着胡子,笑得有点诡秘。
“先生有什么妙计?”颜良眼眸一亮,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其实颜良心中早已盘算好了一套大略,他隐约猜测许攸多半跟自己想得差不多,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现下许攸既是是自己的谋士,就得给他施展的空间,让他感到在自己手中,能够有用武之地。
许攸便不紧不慢,略显得意的将他的计策道出。
许攸认为,他们可打着袁绍的旗号,借着结联刘表为名,仿效当年张绣,向刘表提出屯驻于荆北,由颜良出力,刘表出粮,联手对付曹操。
刘表不敢得罪袁绍,又不愿直接与曹操发生冲突,如此两相权衡之下,他就只有接受颜良的联合请求。
如此一来,颜良便可堂而皇之的在荆州落脚,趁机扩充势力,收买人心,然后再肆机徐图荆州。
听罢许攸洋洋洒洒的一番妙计,颜良心里笑了。
许攸的计策,正是他所想。
颜良“剽窃”了刘备的计策脱身前来汝南,自然要“剽窃”得更彻底一点,历史上的刘备就是靠着依附刘备发展势力,经营人脉,为最终打下荆州奠定了基础。
不过颜良却不是单纯的山寨,而是进一步的改良。
其一,他要像张绣那样,争取到和刘表同盟的地位,而非刘备那样的附属关系。
其二,他更不会像刘备那样,苦等多年,等到刘表挂掉都不敢出手,一旦羽翼丰满,他会毫不犹豫的跟刘表翻脸。
“先生的计策,甚合我意。”颜良表示了赞同。
许攸越发得意,便道:“既是这样,那这仗也就不必打了,咱们就暂且安营,尽管派人前往襄阳同刘表谈判。”
“不,这仗非打不可。”颜良语气中杀气渐露。
许攸一怔,表情顿时有些茫然,“将军既然也同意跟刘表联盟,却为何还要动武?”
颜良冷笑一声:“想跟刘表这个滑头联盟,光靠袁绍的名头是不够的,还得靠这个。”
刀锋似的目光陡然一凝,颜良将手中的长刀握得更紧。
19|第十九章 谈判是打出来的
(求收藏啊,过往的看官顺道收藏一下吧,养肥再杀也可以,新人不易啊) 刘表确实是个名符其实的老滑头。
当年他先是靠张绣屯兵南阳,抵挡北面的曹操。后来刘备来投,他又把刘备安排在新野,继续替他抵挡曹操。
有此二人为他看门守院,十余年间,刘表几乎没有跟曹操有过正面交锋。
张绣乃是西凉军阀的一员,手下更有数万西凉雄兵,其叔父还有汉廷所封车骑将军的头衔。
至于刘备就更不用说,来投奔刘表时,已是名满天下的刘皇叔。
而眼下的袁绍,虽然还挂着袁绍部将的名头,但无论声名、地位还是实力,都是比不得那两个人的。
刘表手握十万雄兵,又焉能乖乖的开门迎客,和只有六千兵马的他联盟呢。
所以,颜良决定先兵后礼,打一仗给刘表点颜色看看,让他看清楚自己的实力,然后再把他逼到谈判桌上来。
许攸却还没有领会颜良的意图,表情一时间有些茫然。
“不打一仗,让刘表见识一下我的厉害,他能放下身段来跟我结盟吗。”颜良解释道。
许攸恍然大悟,目露敬佩之色,赞叹道:“没想到将军想得这么周全,嗯,这一仗看来是非打不可。”
“不但要打,还得打得漂亮,打到刘表心服口服,主动找我来谈判。”颜良语气豪然,刀锋似的眼眸中闪烁着凛烈的杀气。
“仗要打的漂亮……这样的话,那得好好的谋划一条计策才好……“
许攸捋着胡子喃喃自语,不多时,那眯成一条线的眼缝,便掠过一丝诡秘的笑。
##########
三十里外,一支万人的军队正在疾行。
那一面“张”字大旗下,一员浓眉武将正冷峻的极目前方,正是刘表帐下将领文聘。
一骑飞奔而来,尚未近前时,那中年的儒生便大叫道:“文将军,速下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地安营扎寨。”
文聘回头一看,来者乃是刘表麾下最信任的谋士,蒯越蒯异度。
“我们要赶在敌人之前,抢占前方的有利地形,怎能在此安营?”文聘质问道。
蒯越勒住了坐骑,大声道:“颜良乃袁本初部将,此番前来未必就是与我们为敌,你忘了主公交待过我们,不得擅自与对方起冲突了吗?”
“可是……“
文聘欲待再言,蒯越却一挥手打断,不悦道:“主公命我为监军,你只需听令便是,何须多问。”
蒯越的命令式的口气,听得文聘很不舒服,但他却不得不听从。
当年刘表单骑入荆州,靠的就是蒯家和蔡家两大豪族的支持,方才能有今天的基业。
刘表投桃报李,对蒯氏一族也给予了充分的信任,荆州的军政大权,几乎都付之于蒯越和蔡瑁二人。
文聘不过是荆州末等豪强出身,名虽为这支军队的统帅,但指挥权却实际上掌握在监军蒯越手中。
无奈之下,文聘只得下令就地安营。
几个时辰之后,文聘接到了斥候的回报,言是颜良军在二十外停止了前进,同样安营扎寨。
紧接着,颜良军就派来了使者,声称是奉了袁绍之命,前来与刘景升联合,共同讨伐曹贼。
大帐中,蒯越看着颜良的手书,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颜良此来并无敌意。”
文聘却狐疑道:“那颜良先夺汝南,再败曹仁,不趁胜北攻许都,却反而弃了汝南前来荆州,末将以为他此举甚是可疑,还是不可轻信才是。”
“颜良不过袁公帐下一武将,就算有些能耐击败了曹仁,又能玩什么花招,难道他还敢仗着几千孤军就来攻我荆州不成?”
蒯越冷笑着,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似乎在为文聘方才的话感到可笑。
文聘的眉头暗皱,心中有苦水,却只能默默的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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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时分,颜良军大营。
中军大帐内,颜良正注视着案上的荆州地图谋划蓝图。
那幅地图上,荆州山川险要,每一处都画得清清楚楚,而这幅图正是出自于许攸的杰作。
许攸是南阳人,南阳正属于荆州。
不久之前,当许攸决定登上颜良这艘“贼船”时,他便花了一夜的功夫,为他熟知的故乡画了这幅地图。
凡用兵,讲究的是上知天时,下知地利。
大多数时候,天时这玩意儿不是那么好预测,地利就成为了最重要的客观条件。
颜良看着地图上通往新野的那一条条道路,嘴角微微扬起,心中暗生了计策。
帐帘掀起,许攸兴奋而入。
“将军,我的计策已奏效,该是看你发威的时候了。”
许攸笑的得意,将一封书信奉给了颜良。
颜良接过那信一看,脸上也露出丝丝的冷笑。
那是蒯越的回信,信中言语十分的客气,表达了蒯越的友好,并称已派人飞马回襄阳报知刘表关于颜良前来联合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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