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车儿瞄了一眼敌城,嘴上咧着冷笑,摆手做了一个手势。
三百士卒,忙是将所负的一件件东西卸了下来。
那些东西不是武器,也不是攀城的器械,而是一张张牛皮鼓,一面面铜锣。
“兄弟们。给老多敲打起来。”胡车儿大叫一声。
号令一下,几百士卒啐了口唾沫,挽起袖子,拼尽全力的便敲打了起来。
震天的锣鼓声,毫无征兆,骤然而起,一瞬间就打破了夜的沉寂。
与此同时,那些专门挑选出来的粗嗓门的士卒。跟着一起大吼大叫起来,喊杀之声也冲天而起。
这突如其来的喊杀声,震天动地,顷刻间便将城头熟睡的荆州军卒们从美梦中惊醒。
“不好,敌军来攻。”
“都他娘的快起来,都别睡了,敌人杀来了。”
“弓弩手在哪里。速往城头就位,莫让敌人逼近。”
“快去报知主公。速去。”
……
城头一时乱成一片。疲惫的士卒先是被鼓锣声惊醒,接着又被军官们喝斥着强打精神,带着惺忪的睡意,紧张不安的准备迎敌。
这些荆州军们倒也警觉,一盏茶的功夫,众军强行驱散了睡意,弓弩手皆已就位。其众人也做好了应对敌军夜袭攻城的准备。
过不片刻,马蹄声响起。刘琦飞奔上城,一脸的肃然凝重。
这位荆州牧的脸上也是一脸睡意未尽。显然也是刚刚被从梦中惊醒,急急忙忙的赶来城头指挥。
“敌军何在?”刘琦紧张的问道。
“就在西南侧,听这声势,至少有万把人。”
刘琦的目光扫向西南,目之所见,唯有黑漆漆的夜,看不到半个人影,而耳中的战鼓声,喊杀声却愈演愈烈。
夜色掩护了敌人的踪迹,却让刘琦更加紧张不安。
只是,让刘琦和他的部下们感到不解的是,明明听到震天的喊杀声,却迟迟不见敌人攻至。
几千疲惫的荆州军,只能巴巴的凌乱在夜风中,苦等敌人的来袭。
半个时辰后,震天的声响突然消失,原本喧嚣之极夜色,一瞬间就恢复了沉寂。
城头的守军们个个茫然,皆是竖起耳朵细听,却再听不到丁点动静。
茫然中,所有人的紧绷的情绪便渐渐的放松下来,他们多是以为敌军见得自己已有防备,便放弃了攻城,主动退去。
刘琦也暗松了一口气,却不敢放松警惕,只令全军继续戒备,同时派出斥候出城侦察。
夜色中,胡车儿已翻身上马,打着哈欠道:“咱们的任务已完成,都撤吧,回去睡大觉。”
三百士卒迅速的将锣鼓收拾了,追随着胡车儿悄无声息的又撤离还营而去。
胡车儿的人马刚走不过,江陵的斥候就已驰来,眼瞅着四下不见敌人踪迹,只得折返而回,报告刘琦。
当刘琦确认城外没有敌军后,神经才终得松驰,才下令解除警戒,让士卒们继续休息,自己也拖着疲惫的身子还往州府。
夜色愈沉,乌云遮云了月光,天地一片昏暗。
半个时辰之后,另一队兵马神神秘秘的出现在了北西东侧,而率领着这一支兵马的人,正是周仓。
同样是三百士卒,所携的同样是锣鼓等物,眼瞅着时辰差不多了,周仓一声下令,那震天动地的锣鼓声和喊杀声骤然再起。
此时此刻,城头的荆州军才刚刚从上一次的锣鼓喧天中解脱出来,好不容易才入睡。
这再度响起的喧嚣,再次残忍的把他们从尚未开始的美梦中拉了出来。
几千号昏昏沉沉的士卒,不得不从地上爬起来,带着更加疲惫的睡脸,打着哈欠,耷拉着眼皮,无奈何的准备御敌。
刘琦也是一样,才刚刚钻进被窝不久的他,马上又被城头的急报惊醒,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北门城头。
而当刘琦刚刚登上城头,尚还不及观察敌情时,那震天动地的响声,便突然之间,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耳边。
响声消失的一瞬间,所有荆州军都恍然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几千号人茫然了许久,才确信自己是清醒的。
这个时候,刘琦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一切都是颜良的“奸计”。
很显然,这是颜良故意派了小队人马,潜伏在江陵四周。轮番的敲锣打鼓,喊打喊杀,为的就是让刘琦和他的士卒无法安睡。
刘琦算是明白了颜良为何强攻数天,忽然又没了动静,原来这个可恶的匹夫,他是放弃了折磨自己的**,改为折磨自己的心灵。
尽管刘琦识破了颜良的用意,但他却无可奈何。只能让他的士卒们继续在城头忍受颜良的骚扰战。
万一这佯攻中,十次中有一次是真,他却放松了警剔,后果岂堪设想。
于是,在接下来的十几天里,这些可怜的荆州军们,白天得面对列阵于城外的敌人。不敢休息,到了晚上的时候。又一次次的被隔那么个把时辰就来一次的锣鼓声吵醒。
在这般心理战攻势下。万余荆州军被折磨的是死去活来,所有人都精神恍惚,即使站着的时候,都随时能打起瞌睡。
……
转眼已是第十一天。
月上眉梢,夜已深,北营大寨中,却是灯火通明。
两万颜家军健儿。此刻皆心怀着激动,默默的肃立于营中。
沉寂的大营。忽然间骚动起来,从中军帐至辕门。两万颜军将士有如浪开,主动的分出一条道路业。
辕门处,缓缓而来一匹矫健无比的高头黑驹。
颜良一手操纵着细绳,另一手倒提着**无朋的黑色战刀,就这般昂然向着,徐徐的从万众瞻目中走过。
火光映照下,他如同一员神威凛凛的天降战神。
那种无上的威压之势,令所有的人都低头侧目,不敢正视。
驻马辕门,颜良远望着江陵方向,神色中杀机流转。
“这场仗打了这么久,也该是做个了断的时候了……”颜良喃喃自语,冷峻的眼眸中迸射着猎猎的杀气。
旁边徐庶淡淡笑道:“这几日的锣鼓喧天,也把刘琦折磨得够呛,今夜也是该让他解脱了。”
颜良点了点头,目光转向营西方向,“儁义那边怎样,可准备就序了吗?”
“昨晚庶曾亲自去视察了一番,地道的位置打得很好,成功的机率很大。”徐庶答道。
颜良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兴奋,遂道:“很好,那就速传令给儁义,让他依计行事吧。”
徐庶拱手应命,忙是招来亲军吩咐了几声,那亲军便向着营西绝尘而去。
颜良环抱着大刀,平静的望着江陵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左右吕玲绮、胡车儿还有周仓等肃立两旁,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猛将们的脸上便开始现出狐疑之色。
颜良传下将领,尽集三军将士,说是要今夜决战,攻破江陵。
吕玲绮等众将闻知,自然是兴奋不已,以为今夜要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夜中袭城战。
只是,几万兵马集结了这么久,却并不见颜良下命令,这又岂能不叫他们狐疑。
“义兄,莫非你让张将军秘密挖了地道,想派人悄悄潜入江陵,里应外合么?”
吕玲绮忍耐不住猜测,上前问道。
颜良却淡淡道:“刘琦的兵马尽皆聚集在城墙一线,即使偷掘地道,就算能潜入些兵马,又岂能夺下城门,不过是徒损士卒而已。”
“可是,小妹刚才又听义兄说什么地道的……”吕玲绮愈加狐疑。
颜良嘴角掠起一丝诡笑,“地道自然是掘了,不过却不是为了潜入城中。”
不为潜入城中?那掘地道还有什么用。
吕玲绮顿时就茫然了,实是猜不透自家义兄到底有何用意。
颜良却只摆手道:“你无需问太多,很快就会见分晓,好好看着江陵城头吧,莫要错过了一出壮观的好戏。”
颜良的话中似另有玄机,吕玲绮猜之不透,只好暂压狐疑,也随着颜良将目光投向了江陵城。
不知不觉,月已西斜,江陵城依旧一片宁静。
吕玲绮,还有众将士已在风中站了大半个时辰,众将士们的心渐渐躁动起来。
吕玲绮忍耐不住,欲待再问时,忽然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开始颤动起来。
那山崩地裂般的轰响声,转眼间伴着脚下的震动传入耳中,吕玲绮心中一惊,下意识的顺着声望举目望去。
她赫然看到,那巍巍的江陵北门,竟然正在崩塌。。。)
246|第二百四十六章 天崩地裂破江陵
w吕玲绮惊呆了,胡车儿惊呆了,周仓惊呆了,所有不知情的颜家军健儿,统统都惊呆了。
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座让他们费尽了心思,流了多少血,即使是以霹雳车都轰不破,俨然如钢铁般的城墙,此时此刻,竟然莫名其妙的倒塌了。
霎时间,数万颜家军的将士。恍惚间以为自己因为太困,产生了错觉似的,众人纷纷开始揉自己的眼睛。
吕玲绮又何尝不是,她狠狠的揉了揉那一双明眸,再次瞪大眼睛仔细观望。
视野中,江陵城门一线的城墙,已是下陷倒塌了一半,仿佛一只来自于地底的远古巨兽,正在吞噬着那座城墙一般。
“义兄,怎……怎会这样?”吕玲绮惊诧的望向颜良,迫切的想要从他那里寻求答案。
颜良只笑了笑,不以为然道:“为兄早说过,会有一场壮观的好戏让你们看,怎样,这场戏还算壮观吧。”
其实,这江陵城的倒塌,根本就是徐庶所献的计策。
那晚徐庶献计,请颜良派兵密挖地道,直抵江陵北门下方,然后在城门一线的范围,四面拓挖硐室,为了防止洞顶塌陷,又事先以圆木将顶部支撑起来。
而如此工程,少不了要闹出些动静来,为了掩人耳目,颜良便又命胡车儿等每晚轮番的敲锣打鼓,表面上看起来是在骚扰城头守军的休息,实际上却是为了掩盖下去挖地道发生的声响。
如今时机已到。颜良遂命张郃将那些支撑洞顶的圆木统统点燃,这支撑柱一烧毁,诺大的空洞又如何能撑得住上方城墙的重压,自然就会陷落下来。
到了这个时候,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颜良遂将这计策告于了吕玲绮。
这位温侯之女也是聪明之辈,三言两语间就听明白了颜良的解释。恍然惊悟的她,不禁为徐庶这计策之奇而惊叹,更是惊于颜良竟有如此气魄。敢用此等“异想天开”的奇策。
至于其余将士,未知这是颜良计策所在,眼见江陵城墙倒塌。还只道是上天相助,让江陵城墙自行倒塌。
这个时代的人“迷信”之心尚重,当他们一想到颜良竟然提前推算出了“天意”时,心中对颜良的那份敬叹就更是剧增,便想自家主公连天意都能窥破,岂非真的是有上天护佑的神将下凡。
环视着数万惊叹的将士,颜良笑容渐收,杀意在瞬间聚集。
江陵城塌陷得差不多,已是到了结束一切的时候。
他刀锋似的目光,冷冷扫向敌城。青色的长刀向前划出,暴雷般的声音高喝道:“全军进攻,夺江陵,杀刘琦——”
号令一层层传下,战鼓声轰然而起。进攻的号角声“呜呜”吹响,直冲苍穹。
营门大开,数万热血沸腾的颜家军将士,如出笼的虎狼一般,挟着一腔立功的战意,如潮水般向着崩塌的江陵城扑去。
北门一线。几千荆州军已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怖之中。
今晚难得敌人没有用锣鼓声来骚扰他们,已经十几天没有安安稳稳睡上一觉的他们,如蒙大赦一般,几千号人早已陷入昏睡,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响成一片。
夜色深深,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
疲惫已极的守军们,此刻皆是沉沉入梦,尽情享受着难得一份安生觉。
便在美梦达到顶点时,他们忽然感觉到了脚下的城墙微微一颤,养成了警觉的他们,很多人顿时便被惊醒。
惊醒的他们,急是跳起来扫视城外,却不见半个敌影,除了夜风之外,也听不到半点动静。
恍惚间,他们以为自己只是被梦惊醒,自己吓自己罢了。
就在他们唏嘘着,打算躺下来继续睡时,脚下的城墙却忽然又晃了起来。
而且,晃动持续不断,越来越剧烈,片刻就达到了地动山摇地步。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断折声,中央城门处突然向下塌陷入去,整个城体更是向前倾斜出去,百余名惊醒的士卒,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时,身体已被甩出了城头,从几丈高的空中坠落下去。
惨叫声骤起,坠落的士卒被摔成了肉泥,城墙的下陷却在加剧,紧接着,诺大的城楼也断裂开来,脱离了城墙,轰然翻倒,溅起了漫天的灰雾。
惊魂失措的守军,不是坠落城头摔死,就是被飞落的木石砸死,要么就是滑入城体的裂隙中,生生被挤压而死。
惨声与哭声响成一片,以城门为中心的十余丈的城体,在这惨烈的哀嚎声中毁灭。
崩塌并没有持续很久,大规模的塌陷很快就结束,残存的士卒们在废墟中摸爬,当漫空的尘雾渐渐落下时,他们惊恐的发现,曾经巍巍而立的江陵北门,竟在眨眼间就变成了一片断壁残亘。
就在这里,脚下再次震动起来,隆隆的响声又一次灌入耳中。
残存的守军们更是恐慌,以为塌陷还没有结束,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大地的震颤并不是来自于脚下,而是来自于远方。
惊恐的他们寻声望去,视野之中,蓦然瞧见无数的敌军,如幽灵一般从黑暗中,正汹汹如决堤的怒涛般涌向这崩毁的城墙处。
是颜军,是颜军趁机发动了进攻!
已然心惊胆战之极的幸存者们,他们的仅存的意志,在一瞬间就彻底瓦解。
城墙都没了,如何还能抵御敌人的铁蹄,再若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军心瓦解的这班幸存的荆州军们轰然而散,跑得动的立马丢盔弃甲,望着城内逃去,受伤者还有那些绝望者,则干脆跪伏于地,准备向敌人缴械投降。
吕玲绮一马当先,纵马第一个杀上废墟,方天画戟刺出,将一名企图逃窜的敌卒当胸贯穿。
身后,数万步骑相续涌至,从那十几丈的缺口处一涌而入,汹汹如潮水般灌入了江陵城。
压抑了许久的怒火,今日终于得以爆发,几万汹汹之士,将积蓄的怒意尽数的倾泄向了那些狼狈的敌人。
铁蹄辗压,刀锋划过,无情的斩杀向那些溃逃的敌人。
从倒塌的城墙处,那条血路一直延伸向江陵城内部,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撕破了夜的黑暗,将这一城的生灵拖入惶恐的深渊。
大部分杀入城中,颜良纵马拖刀,随后而至。
跃马走上那残存的废墟,站在那曾经巍巍而立的城门位置,颜良极目远眺,俯视着整座江陵城。
四处而起的火光下,他的将士们如狼驱羊一般,追逐辗杀着那些逃窜的敌人,繁华的江陵城各条街道上,处处都是刀光剑影。
江陵城,这座荆州最富足的城市,如今终于匍匐在了自己的脚下。
颜良冷峻的脸庞上,流露着难掩饰的兴奋,神思未久,他纵马挥刀,杀向了城中。
……
此时的刘琦,尚自率领着两千多后备兵马,奔行在赶往北门的大道上。
方才那一声轰塌巨响,刘琦和其他人一样,都被从美梦中惊醒。
披挂出府未久,便有斥候飞奔而来,惊恐的报说北门塌了。
那时的刘琦一时还反应过来时怎么回事,心想着北门之坚固,如何就能塌了,他便自以为是的认为,或许是颜良夜袭攻城,以霹雳车轰击城墙,造成了些许损伤而已。
刘琦稳住心神之后,当即率领着两千预备军,欲要赶往北门增援。
一路之上,崩塌之声渐息,喊杀声却如潮而起,震天动地。
刘琦心情越发的不安,隐约已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当他转过那条街角,进入直抵北门的那条大道时,整个人霎时间惊得目瞪口呆,那惊骇的表情,仿佛看到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恐怖之事。
举目远望,视野之中,原本应该巍然而立的北门,竟然变成了一堆废墟。
而无数的敌人,正疯狂的翻过废墟,向着城内涌来。
“北门……北门哪……里去了?”
惊恐的刘琦,思维陷入了困境,以他的理解能力,怎么也想不通好端端的一座北门,怎么会一眨眼功夫变成了一片废墟。
那霹雳车的威力就算大,也不至大到这般程度,竟然将整座的城墙轰破吧。
数不清的溃兵逃向这边来,刘琦厉声喝斥,哪怕亲手斩杀数人,都挡不住这溃败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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