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入此榜多半靠天生,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也太妄自菲薄了吧。我也是天生的公子,怎么榜上没我的份儿?”谢弼虽反驳了一句,但心里却明白萧景睿此言不虚。梅长苏虽是公子榜榜首,但若他不是江左盟宗主,那也未见得在江湖上如此得人重视。
“你们在说什么?”言豫津招摇够了,催马靠过来问道。
“我们在说,琅琊五榜中,公子榜其实最没被大家放在眼里。”谢弼笑道。
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言豫津却未生气,反而点点头道:“比起那四榜来确是如此。我们公子榜中最出风头的人,多半都是在其他榜中也有排名的。比如当年的江东公子般若真,在高手榜上列第七,再比如现今的笑剑公子秦越,虽名列第五,但因为在高手榜中排了第九位,江湖上知道他的人绝对比知道景睿这个榜眼多。象我这样的,虽然挤进了榜,大家都觉得不过是个贵家公子罢了,不大在意的,所以到今天为止,也没有因为上了榜收到美人香笺,邀我去与她相会……”
“原来你拼命想上榜是为了多认识美人啊,”谢弼呵呵笑了起来,“存心不良,该打。”
“切,还说我呢,景睿这么认真地想要成为琅琊榜中人不也是为了云姑娘吗?”言豫津打开扇子潇洒地摇了摇,“不过也没什么,我们公子榜虽然弱些,那也只是跟其他四榜比而已,论起全天下那么多人,我们也算是很不错的啦,得意一下你就看不顺眼了?”
“是是是,国舅爷实在了不起。”谢弼一听他口没遮拦地提起了云飘蓼,赶紧扯开话题,“对了,你家那株白海棠不是病了嘛,最近好了吗?”
“好了!”言豫津满脸是笑,“都是我天天亲自去照顾它,又施肥又洗叶子的,这才伺候好了。如果琅琊阁再排一个天下十大花匠,我绝对入榜。”
“得了吧,你除了会施肥会洗叶子,还会干别的吗?我娘公主府那棵七心兰,不就是被你施肥给烧死的吗?”
“喂,骂人不揭短啊,我活这么大就烧死一棵七心兰你怎么翻来覆去提个没完!”
“是,七心兰你只烧死了一棵,那白水仙呢?金叶栾呢?醉鱼草呢?红叶椿呢?……”
“你……”
两人开始叽哩哇啦的拌嘴,萧景睿有意躲开了一些。刚才言豫津随口提起云飘蓼,他虽然面上未露,心中仍是一阵痛楚。只是高堂尚在,亲友牵绊,为免他们挂心,不能任性地沉溺于情伤之中,一阵黯然后,还是勉强振作了精神,展目远眺四野风光。
谢弼为人心细,嘴上吵着,眼里还是看到了哥哥的情绪变化,忙向言豫津使个眼色,道:“你不是说上次去黔州很好玩吗?遇到什么趣事,也讲给我们听听。”
言豫津虽然性情疏阔,却也不笨,立即反应过来,笑呵呵拉着萧景睿:“对对对,我一直想跟你讲来着,你都没空理我。跟你说哦,我遇到一个大喇嘛!”
萧景睿性情聪慧,如何不知道这两人的用意,当下也扯开一个小小的笑容,道:“是,那一定有趣的紧,你快讲吧。”
言豫津拉开架势,正准备口若悬河,突然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远方。
“那是什么?”谢弼也伸长了脖子向同一方向看去。
一行数十骑正从旷野间穿过,一个个骑姿英武,马势如龙,当先一柄大旗迎风招展,黑底旗面上一只银鸷跃跃欲飞。
“那是大渝的使者。”萧景睿神色一凝,沉声道。
提起大渝,三人的表情都凝重起来。虽然他们都是金尊玉贵长大的公子哥儿,但毕竟出身贵族世家,时局如何还是知道的。更何况对于十二年前本国与大渝之间那场最终以平局结束的惨烈战事,他们都还保有一些还算清晰的记忆。
“大渝来使,终究是要和亲么?”半晌后,谢弼才慨叹一声,“希望不要是长宁表妹。”
言豫津也愣了片刻,突然一甩头,道:“不说这个了,我们走吧。”
其他两人也知道这是国政,谈之无益,当下也都缄了口,默默催马前行。
中午打尖的地方是一处不大不小的县府,入得城来倒还热闹,下来牵马步行,一边逛一边找酒楼。谢弼走在最前面,突然看见一幢两层楼房,修得极是精致,门前还挑着一面布幡,绣了个“酒”字,忙叫道:“你们过来,看这楼的样子,多半是本城最好的酒楼了,我们去坐坐,真是饿死了。”
这个建议并未受到异议,三人一起来至楼前,定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酒楼的确是酒楼,但也只能说是曾经的酒楼。两扇雕花木门被打破在地,一眼望进去,室内更是一片狼藉,破杯烂盏摔了一地不说,连桌椅都没几张完整的,看起来不是遇了劫,就是有人在此处热热闹闹地打了一场架。
“真可惜,好好一个酒楼糟蹋成这个样子,”言豫津摇了摇头,“走,我们到附近的茶座去问问怎么回事。”
三个人一转身,进了最近的一处茶坊,正与这座酒楼面对面,客人出乎意料的多,只余了几张空桌。一个看着就很能干的干瘦伙计过来招呼,安了位置,问要喝什么茶。
“沏你们这里最好的茶就是。”言豫津匆匆敷衍了一句,立即问道,“你们对面酒楼怎么了,被人砸了场子?”
那伙计正要回答,旁边桌上有人突然拍了下桌子,骂道:“我还是觉得宋大人太软了,那大渝使团的人如此猖狂,又砸楼又打人的,他竟然就这样放过了!”
扭头看时,却是个魁梧的汉子,满面怒色。他的同伴看来平和些,正徐徐劝道:“宋大人只是县官,使团过境,他但求平安罢了。再说那使团中有几人武技修为极好,宋大人就算想硬,硬得成么?”
那汉子冷笑道:“当时江左盟的季大侠明明已经闻讯到场了,他可是琅琊榜上排第七的高手,一个烂使团里难道有人是他的对手?只不过江北盟再怎么有实力,到底也只是江湖帮派,按常例是不与官府冲突的,所以宋大人强令拦阻,季大侠没办法,也只好听他的。”
这时隔一桌有人插言道:“宋大人想尽量大事化小是真的,可若说季大侠真能打败那个使团里的高手,却也未必。”
此刻坐在茶坊里的客人以本地人居多,颇有一些是上午砸楼事件的目击者,就算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了刚才那汉子的抱怨也了解了一个大概,无不感到愤慨,全体将目光投向那个插言者身上。
插言的人坐在靠过道的一张方桌旁,是个五十来岁的老者,颔下微须花白,身旁坐了个白净的小女孩。
“爷爷,上午那群发脾气的叔叔伯伯里,有打架很厉害的人吗?比后来才来的那个季伯伯更厉害么?”小女孩仰着头问出大家共同的问题。
“是啊,”老者端起茶杯,却不饮,“记得上次容姑姑给你讲琅琊榜的故事吗?”
“记得。”
“那个季伯伯在高手榜上排第七,可是对方里面有个人排第五呢。”
满座顿时有些哗然。琅琊高手榜排第五的人是谁,稍有江湖阅历的人都知道。
“金雕柴明?”萧景睿自言自语道,“他竟然也在大渝使团里么?”
小女孩眨眨眼睛,又问道:“可是听大家说,那群叔叔伯伯是从大渝国来的哦。大渝国也有人在琅琊榜上吗?”
这个问题问得天真,不过因为提问人年纪幼小,倒是无人笑她。
“小傻瓜,你姑姑没跟你讲清楚么?这琅琊榜点评的是天下英雄美人,又不是只有咱们大梁才有。”老者耐心地道,“只不过比起来,咱们这边稍稍多一点而已。现在的天下第一高手玄布,就是大渝的。”
旁边已有人按捺不住,问道:“这位老先生,您确认金雕柴明在场吗?”
老者笑了笑,“老朽四海飘泊,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记人记得准。那柴明以前见过三次的,怎么会弄错?”
言豫津也插嘴问道:“说到底是为了什么闹起来的?他们是使团,在我们的地界上,难道一点道理也不讲?”
“谁知道呢,”有个胖子接嘴,“他们包了五桌在吃饭,一直很安静的,突然就闹了起来,说是有人偷了他们带来的国书,把酒楼的门窗都封住,要搜所有人的身。你们想谁肯乖乖让他们搜?就这样打了起来。后来宋大人和江左盟的人前后脚进来镇场面,大渝那边恶人先告状,很威胁了一番,宋大人让了步,让大家委屈些给他们搜,可酒楼里是有女客人的,使团里却没有女子。宋大人便说由他找女捕快来代搜,大渝那边欺人太甚,居然说信不过,大家真是都气坏了,差点又打起来。后来季大侠出面争论了半晌,使团也有个人出来相劝,最终没找着什么国书,也没搜那几个女客,可酒楼的损失大渝人也没赔,就这样扬长而去了。”
“这也太不讲道理了!”谢弼年少气盛,一拍桌子,“他们们凭什么说国书就是在这酒楼丢的?再说有没有这封所谓的国书,还不都是他们一面之词!”
“可不是嘛……”被这样一逗引,大家的火气又都升了起来,一起骂骂咧咧,吵成一团。
不过萧景睿却没有参与到这场情绪发泄之中去,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茶坊的一个角落,呆呆地定住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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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在萧景睿视线的终点,一个容颜清朗,身着月白文衫的年轻人悠悠然靠在一张软椅上,手中拈着一卷浅黄绢笺,正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时而还端起桌上的香茶轻啜一口,仿佛完全没被场子里的嘈杂所打扰。在察觉到萧景睿紧盯过来的目光后,他抬起眼睛,微微地回了一笑,淡淡浅浅的,却让人突生一股月白风轻之感。
萧景睿此时的表情是极度惊讶的。当然他也有理由惊讶,因为他认识这个人。
秦岭上初遇,清风观再会,浔阳城月圆之夜,他牵着自己的手离开那凄清街头,在小院中抚琴烹茶。
次日一早,自己就曾向侍女问过他的去向,得到的答案是“家主有事要办,已经离开浔阳了。”
没想到江左梅郎要办的事,竟然是在这小小的县城。
虽然根本看不清楚,但萧景睿以一种本能般的直觉,猜到了梅长苏此刻公然在众人面前翻看的那卷绢笺,到底是什么文书。
“景睿,你发什么呆?”言豫津慷慨激昂地与众人一起大骂了一阵大渝使团的不讲理后,终于把注意力又转回了自己身边,“要是回到京城那使团还没走,我可一定要给他们找点麻烦,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先去找地方吃饭吧。”
景睿刚应了一声,就看见梅长苏随随便便把绢笺卷了卷塞进袖子,起身向他们这边走了过来,白色的衣襟微微飘着,步态十分闲淡潇洒。
“你在看什么?”言豫津转过头顺着好友的视线看过去,看第一眼时,只觉得是个衣着朴素的年轻人,然而多看几眼后,就不知不觉地被那并不夺目耀眼的清雅风采给吸住了心神。
“又见到萧公子,真是太巧了。”江左盟宗主谦和地打着招呼。
萧景睿略略迟疑了一会儿,才选定了一个不太招人注意的称呼:“梅……梅公子。”
听到这个称呼,言豫津还没什么,谢弼却差点被口水呛住,睁大了眼睛看向梅长苏。自己哥哥认识多少个姓梅的公子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不久以前在浔阳府的那个。
“几位还没有用过午饭吧?”梅长苏并不在意三人各异的表情,“我在此处也算是个地主,有个去处极有特色,各位可有兴趣?”
“是你的朋友吗?”言豫津回头问萧景睿。
“……呃……”萧景睿不知道自己够不够得上朋友的级别,但此时若说不是,又让人有些难堪,怔了半晌点点头,“是……”
言豫津立即向梅长苏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兴奋地道:“我正饿着呢,走走走,我们快走吧!”
梅长苏也不禁莞尔,当先引路,带着三人出了茶坊,拐进不远处的一个小巷。
因为知晓此人身份,萧景睿与谢弼还略有些拘束,但言豫津却已经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跟人家攀谈起来了:“这位朋友姓梅吗?”
“是,在下梅长苏。”
“哦……哪个苏?”
“苏醒的苏。”
“哦,”向前走几步,侧过头来,“我们以前见过吗?”
梅长苏笑了笑,“我想应该素未谋面。“
“哦……没见过啊,可我总觉得在哪里听过你的名字似的,”言豫津呵呵笑道,“还以为在什么地方碰过面呢。”
跟在后面的谢弼呻吟了一声,将一只手掌压在自己额头上,咕哝了一句:“这小子还说自己是江湖人呢……连我都不如……”
“这县城实在太小了,”言豫津继续跟人家聊着,“一路上都没见着什么好吃的,好不容易看见一个过得去的酒楼,又被人给砸了。这地方不是江左盟的地盘吗?江左盟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这么镇不住场子……”
萧景睿脑袋一大,赶紧上前拉住言豫津,生怕他再胡说八道乱批评,抢先截住话头,很客气地朝梅长苏道:“梅宗主,前几天劳您费神,都还没有向您致谢呢。”
梅长苏目光微凝,落在萧景睿面上,好半晌方淡淡道:“你我随缘相交,梅某未当你是侯门公子,你也不必如此疏离客套。”
他的语气虽然平淡,并无不悦之意,萧景睿却平白地红了脸,不知怎么的觉得特别羞惭,不由瞪了言豫津一眼。若不是为了提醒这个笨小子,他也不想这么正经地称呼梅长苏啊!
不过好在没有白尴尬一番,言豫津听了“宗主”二字后,立即站定脚步睁大了眼睛,伸出手掌在嘴里咬了咬,一把拉了谢弼躲开几步,叽叽咕咕地问起话来,同时还频频朝这边悄悄看,或者是他自以为是在悄悄看。
“京都的世家子弟,象贵友这么爽直的还真是不多。”梅长苏也觉得有趣,口角含笑。
“他呀,一向都缺根筋的。”萧景睿叹叹气,明明是一副无奈的口吻,不过一听就能让人感受到他们之间深厚的友情。
梅长苏没有接话,径直转了个弯,道:“到了。”
三个贵家公子走过来一看……全都开始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想很失礼地表现出失望的样子,可惜有人成功有人失败。
“这里是不大起眼,”梅长苏抬抬手,“几位请随便坐,我去叫老板。”
说是随便坐,其实也只有两张桌子而已。三人挑靠外边的那张坐下,转动着眼珠看看四周。平心而论,这里何止不大起眼,简直就根本看不出是个吃饭的地方。一间破败的土坏房,从房檐处挑出一幅油毡布,另一头用竹竿撑着,算是搭了个棚子,墙角下堆着些煤坯木柴等物,上面墙壁上却杂乱地挂着些风干的腊肉、茄子条、豇豆以及其他贵公子们不认得的干菜。棚子的东边有个大大的土灶台,座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不知正在煮什么,闻不出气味。说是去叫老板的梅长苏,就是走到这口大锅前,拿了一旁的铁勺用力连敲了几下。
“来了来了,别敲了,头疼!”随着这浑厚声音出现的,却是个须发皆白的干枯老头,背有些驼,但精神矍铄,出来一看见梅长苏,顿时就乐了,“哈,小苏,你好久没来了,想吃什么?”
萧景睿三人差点没坐稳。敢对着令北方巨擎俯首的江左梅郎叫小苏的人,估计这世上还真没几个。
“郑大伯,给我们来个卤鸭子、一份拌顺耳、一个青椒肉丝,然而再清蒸一条桂鱼,炒个白菜……对了,还要木耳炒蛋和咸肉饼,最后一人来碗面。”梅长苏很熟练地点着菜。
萧景睿等三人面面相觑,虽然江左盟宗主的口味一定不低,但这些菜……也实在太普通了一点吧……
“他在那个小别院里,可是拿照殿红招待我们的……”已经有些半痴呆状态的谢弼喃喃说了一句,就没敢再多说,因为做东的人已走过来坐下,那郑大伯也快速地过来在桌上摆好了四副空碗筷。
当郑大伯的身影重新消失在土坯房的柴门后,梅长苏立即把碗筷又重新收叠在一起,一面端起来走向那个土灶,一面叹着气道:“这个郑大伯,洗碗总是洗不干净。”
萧景睿开始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等到他掀开锅盖,从锅内舀出几瓢热水在旁边的木盆里,然后把所有碗筷都浸进去之后才反应过来,忙起身抢着道:“我来洗,我来洗……”
梅少苏却也没有推辞,很干脆地退开,在一旁袖手看他笨手笨脚的洗着,最后把四个水淋淋的碗捞了出来。
言豫津扁扁嘴道:“景睿,你也不见得比郑大伯洗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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