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家都吃了吗?”
“都吃了……”
野果酸涩,可是沙摩柯却毫无所觉。若非自己的任性,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一口野果还没有咽下。突然间就听咚地一声鼓响。紧跟着,咚隆咚隆地鼓声。震耳欲聋。
从四面八方,突然涌出无数荆州军。
那大纛之上写着:南郡李地字样。大纛下,李严横枪立马,神色淡定,“沙摩柯。往哪里走!”
如果没有休息。五溪蛮军说不定还能有一战之力。可这一休息,全身都是酸痛。荆州军杀将出来。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更有无数人甚至来不及站起来,惊恐的看着荆州军迅速扑来。
漫山遍野地红色,如同一片火海。
沙摩柯腾地站起来,钢鞭背在身上,掌中狼牙棒一横,口中打了一个呼哨,召唤呼雷驳。
可是荆州军,已经冲杀过来。
长坂坡上,顿时乱成一片。一将见沙摩柯来不及上马,立刻跃马拧枪,直扑过来,口中犹自喝道:“兀那蛮子,上将蔡勋,取你狗命。”
眨眼间就到了沙摩柯的面前,掌中大枪扑棱一颤,分心就刺。
沙摩柯怒吼一声,闪身让过了蔡勋的大枪,砰地一把攫住枪杆,另一只手轮狼牙棒一招秋风扫落叶,挂着风声呼的就击出去。只听砰……希聿聿战马惨叫一声,狼牙棒把蔡勋地坐骑砸地脑浆迸裂。犹自向前冲了两步,噗通就倒在血泊中。这时候,呼雷驳也已经赶过来。
沙摩柯拧枪倒手,把蔡勋连人带马钉在地上。
借这一顿之力,腾空而起,就跨在了呼雷驳的背上。两脚套镫,倒拖狼牙棒,迎着四五个荆州军,又是一招横扫千军。人借马力,马借人威,这一棒子下去,砸地荆州军骨断筋折。
抢过一匹战马,沙摩柯大声喊道:“令先,上马!”
周朝也不客气,翻身上马,顺手一把抄起了插在蔡勋尸体上地长枪,随着沙摩柯就冲杀起来。
不可否认,沙摩柯的确是勇武过人。
而对于这一点,李严可以说是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要单挑沙摩柯,那是找死。只有蔡勋这种傻蛋,才会过去送死。
李严在大纛下,居高临下,指挥兵马朝着沙摩柯发起了凶猛的攻击。
你不是很厉害吗?
没关系,你能打得过十个人,一百个人……可是一千个人,一万个人,你还能抵挡得住?
这一路上,李严有无数次机会出手,可偏偏选择在长坂坡,就因为他知道,人的精力总是有极限。沙摩柯的南辕北辙之计,从一开始就在李严的算计当中。没办法,谁让我们是战友?
沙摩柯的体力,也的确是快要耗尽了。
不仅是他,就连他胯下地呼雷驳,也是非常疲惫。
只四五个回合下来,沙摩柯就气喘吁吁,手中的狼牙棒也越发地沉重起来。
而胯下的呼雷驳,显然也有点支撑不住。不停的喘息着,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不灵活了。
李严在高处看得真切,淡定一笑。
令旗招展,十余员大将立刻将沙摩柯围在了当中。
远处,五溪蛮军四处逃窜。躲避荆州军的厮杀。虽有残存的十余个技击士。想要向沙摩柯靠拢过来。可是被李严命人拦住,一阵箭矢下去,就十几名技击士,被尽数射杀在疆场上。
沙摩柯地眼睛,都红了!
周朝发出一声惨叫,一员大将一刀砍断了他地胳膊。鲜血喷涌而出。
沙摩柯厉吼一声,甩手将狼牙棒抡起来,脱手飞出。这力道强猛地要名,当先地四五个将领一不小心,被狼牙棒砸中,扫中。翻身落马。沙摩柯抽出钢鞭,纵马冲到那砍断周朝胳膊的荆州将跟前。口中发出巨雷般的怒吼,手起鞭落,将那荆州将砸下马去。
“令先,随我走周朝咬牙站起来,用战袍裹住了伤口,翻身上马。
李严远远看到,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牙关紧咬,握紧了拳头。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要拼命吗?
李严可不想杀死沙摩柯!
他要活的,活捉沙摩柯,意义更加巨大。
荆州世族的打算,他如何猜不到。在那种情况下,还能让沙摩柯逃走。没有猫腻。才怪了!
又不能不袖手旁观,因为他是南郡太守。
所以。唯有活捉沙摩柯,不但可以破了那些家伙的阴谋,于李严而说,也是利大于弊。
在出击之前,李严已经三令五申,绝对不许冷箭偷袭沙摩柯。他要活地,这对他至关重要。
十员将杀不死你?
那我就用更多的人填,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李严咬牙狠下心来,挥动令旗,周遭的荆州武将,朝着沙摩柯蜂拥合围。为武者,那个不想功成名就?沙摩柯是什么人?那可是天下闻名的猛将,西域暴虎的兄弟。如果拿下他,自己岂不是功成名就。
沙摩柯抡起钢鞭,一手抢过一杆大枪,左鞭右枪,端的是无人可以阻挡。
那悍勇地杀法,令荆州军也不禁感到震惊。若非沙摩柯还要保护周朝,定然已杀出重围。
董曾说过:“沙沙虽勇,虽狠,却无大丈夫之果决。有时候,妇人之仁,当害死他。”
说是这么说话,但实际上呢?恐怕连董也难免会有妇人之仁的时候。区别在于,董会掩饰。
周朝厉声叫道:“大王,速走,休要再顾朝的死活。”
沙摩柯一鞭砸碎了一将的脑袋,怒声喝道:“我将你带到这部田地,若弃之不理,何异于禽兽。”
周朝的眼睛,红了……
他满面的血污,仅存的一只手握着宝剑,猛然倒转剑锋,“大王之情意,朝唯有来生再报,速走!”
说着话,手上用力,自刎在马上。
周围的荆州军见此情形,不禁攻势一滞。虽是敌人,可是周朝地忠义和烈性,却足以让人敬佩。
沙摩柯虎目泪流,抬手一枪将一员将挑下马去。
“李严,小儿……他日沙摩柯,必取你项上人头!”
李严也愤怒了,挥展令旗,大声道:“休要走了沙摩柯,休要走了沙摩柯……”
眼见着沙摩柯就要力战而亡,这时候,从山岗后突然传来了一阵铃铛声响。一支铁骑骤然杀出,清一色铁甲,发髻插着白翎。当前一将,掌中银链刀,挥舞的时候,只听叮铃悦耳声响。
“沙侯休要担心,李贼少要猖狂……甘宁在此,谁敢拦我?”
银链刀唰地转动,带起一片银鳞般的刀影,战马过处,却见血肉横飞,鲜血喷洒向四方。
457|第四二八章 谁可横刀立马,唯我锦帆将军
壶头山上,胡昭神色冷戾,目光森然。
短短的日子里,他似乎苍老了很多,两鬓已生出了华发。可是,谁也不敢小看这个外表文弱,年纪已经近四旬的中年男子。军帐之中,跪列了一群人,一个个衣衫不整,面容憔悴。
沙摩柯出征了!
可武陵山,却并不太平。
随着大军离去,各方蠢蠢欲动。特别是在沙摩柯兵败夷水之后,五溪蛮也出现了些许不协调的动作。
当年,沙摩柯凭借雄武之力,一举统一了五溪蛮各宗部。
表面上看来,这些人似乎很敬服。可实际上呢,胡昭清楚的知道,各部宗帅也是心怀叵测。
所以,在沙摩柯出兵的第三天,胡昭就向周昕发出了求援的信号。
而周昕也非常小心,从武陵派兵实在是太显眼了。于是就命酉阳令周治,设法出兵相助。
这周昕周治,和董都有交情。
尤以周治,更是对董赞不绝口。得到了消息后,立刻命儿子周宾率两千人潜入了壶头山。
各部宗帅刚有举措,胡昭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周宾兵分两路,将十八部宗帅拿下。此刻,这十八部宗帅,正跪在军帐之中,惶恐不安的看着胡昭,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
“幼平以为,当如何处置这些人?”
周宾年纪在三十左右,膝下有一子命周鲂。才刚满周岁。白净的面皮,脸上总带着和善的笑容。看上去给人一种人畜无害地感觉,可实际上呢?周宾之狠辣,甚至连沙摩柯也比不得。
当年周治出任酉阳令的时候。周宾统领了军事。
说讲起来,周治这个人有点懦弱,不是个强硬之主。而酉阳县偏僻,多盗匪山贼。时常袭扰酉阳。周宾在掌兵之后,领三百郡兵,连破周遭十三寨,将几股势力交大的盗匪剿灭。
说他狠辣,是在擒获那十三个盗匪首领之后,周宾却没有立刻杀掉。
而是自立剥皮法,将十三个盗匪剥皮后悬吊于酉阳城外大道之上,那血淋淋的尸体,令人望而生畏。以至于周围地盗匪山贼。都知道酉阳县有一个剥皮县尉,纷纷逃离出去,不敢再轻犯酉阳。周宾也因此被当地人称作周扒皮,凶名之盛,连武陵太守周昕都听到了。
周昕笑说:“老周一辈子的老实人,只怕因此子,而坏了名声。不过乱世当以重刑,幼平所为,却是在情理之中。如此甚好,至少酉阳一地。不负盗匪山贼,还了一方的清平。甚好。”所以,当胡昭询问周宾的时候,一干宗帅被吓得心惊肉跳。
“胡大人,我等非酉阳治下,就算要处置我们。也应该是沙沙决断。”
话音未落。周宾起身,一鞭子抽在了那宗帅地脸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如同泉涌一般。
“需你话时,自会让你开口。尔等不过囚徒,有何资格在此高声喧哗,莫非想要吃些苦头?”
一句话,令宗帅顿时闭嘴。
那周宾说话的时候,还是笑眯眯的。可是在所有人的眼中,那笑容竟是如此的可怖。
胡昭冷笑道:“尔等不过蛮帅,竟敢出言不逊,直呼大王名讳……嘿嘿,只此就当死罪。大王待尔等不薄,更分封官位于尔等。不思回报也就罢了,却生出叛逆之心。莫要以为你们所做的事情我不知道。当今天子即命昭为五溪长,尔等所作所为,又怎可能瞒过我的眼睛?”
周宾笑道:“此大逆不道之作为,当剥皮示众!”
宗帅们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这笑面虎,果真不愧那周扒皮的绰号啊。
“正应如此……还请幼平费
“宾份内之事,焉有费心之说?”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却把十八名宗帅地命运给落实了。宗帅们凄声叫喊:“尔为汉民,非我族人,有何资格处置我等?我们要见大王,要见大
周宾大喝一声:“给我拖出去!”
早有门外悍卒恭候,闻听立刻闯入大帐,拖着十八个宗帅就走。
不一刻,从外面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那声音若同杀猪一般,带着濒死之前的绝望心情。
周宾恍若未闻,轻声道:“胡大人,您说三爷……”
胡昭长出了一口气,“能否脱险,只看甘兴霸他们能否及时赶到了。我倒不担心别的,甘宁若是救出了三爷,该如何走?梅成投降,退路已经被锁住。唯有水路,也是危险重重啊。若是连甘兴霸都折在了那里,将来你我……怕是都没脸回长安,面见大都督了。”
周宾的笑容,也消失了……
虽然没有见过甘宁,可沙摩柯却听清楚了甘宁的名字,不由得精神大振,手中钢鞭挥舞,变得格外凶猛——君子堂——而四散的兵丁,有不少人从乱军中杀出来,和沙摩柯汇合在一起。沙摩柯领着残部,左鞭右枪,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和迎面而来的甘宁所部,汇合在了一处。
“三爷,宁接到胡大人手书,命我前来支援……甘宁来迟,还请三爷恕罪。”
甘宁在外面漂泊了许久,人情世故却是懂得的。虽然说沙摩柯惨败,可他却不敢做出盛气凌人的姿态。那手书之中,明明是要他来求援沙摩柯。但是从甘宁口中说出,味道就不一样了。
支援和救援,只一字之差,意思却有天壤之别。
沙摩柯苦笑一声。“将军休要客气,若再晚来一步,沙摩柯也难逃一死。我所部所剩无几,就请将军发令。自沙摩柯以下。定当遵从将军地命令,该何去何从,还请将军早作定夺。”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甘宁说地客气,沙摩柯自然也表明了姿态。
这话语中,已经表明了他会以甘宁为马首是瞻。而甘宁听了这话,也顿时放下了心来。
说实在,甘宁刚才还在担心,和沙摩柯兵合一处之后。当以谁为主?现在好了,一切就简单了!
甘宁说:“三爷,宁也不客气了……我地船在章山(今湖北荆门市东南)登岸,共有四艘楼船,百余艘艨艟。有苏飞将军在内方聚守护,请三爷立刻随宁杀出血路,登船后即可无忧。”
“如此,就依将军!”
二人在段在的交流之后,立刻合兵一处,往东南方向杀去。李严万万没有想到。事情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居然杀出了一支人马搅局。不由得恼羞成怒。厉声喝道:“传令三军,放箭,放箭……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些人和沙摩柯给我留下来。”
邦邦邦……
梆子声急促的响起,立刻有弓兵试图冲上前围堵。
可是沙摩柯和甘宁二人。如同两头老虎一样。身后那百名健卒,和沙摩柯地残部也知道。这时候回头,唯有死路一条,杀出去,只要能杀出重围,就可以活下去。
所有的人,都拼命了!
不等弓箭手就位,沙摩柯和甘宁已经杀出了一条血路。
二人此刻,都是血染征袍,活脱脱如同血人一样。也记不清楚,究竟杀了多少人,反正是敌人越来越少,一鼓作气,二人领着不足四百人地残兵败将,竟然生生地查出了包围圈。
与演义中地那次长坂坡相比,如今地长坂坡大战虽然不及当年的惨烈,却也是格外的骇人。李严手中可没有曹操的百万雄师,夺蓝口聚,抢夷道……南郡的兵力也随之被分散开来。
这也许就是甘宁和沙摩柯,能逃出生天的最大原因。
李严怎甘心就这么放走到嘴边的肥肉?令旗挥展,三万人马紧追不舍,誓要抓住沙摩柯等人。
甘宁的健卒还好一些,可是沙摩柯带出来地人,却跟不上了。
“大王,我等在这里阻拦追兵,请大王速速离开……只希望大王,能善待我等家人。”
一名五溪蛮人,猛地勒住了马。
沙摩柯看去,认得此人。准确的说,此人并不是五溪蛮人,而是从建宁迁移过来的南蛮人。
此人名叫董合托,十年前因南蛮发生疫病,所以举家搬到了五溪蛮。
沙摩柯心中一阵战栗,可是在这时候,他也知道,董合托所言不差。想要全带走,可能会一个都逃不掉。
“合托兄弟,沙摩柯记住你今日的恩情!”
甘宁也大喝一声道:“好汉子!”
有二百名五溪蛮人留了下来,随董合托阻拦李严的追兵。沙摩柯和甘宁也知道,这点人根本不可能挡住李严的兵马。若是在矫情下去,只怕是白白的浪费了这一群好兄弟的性命。
沙摩柯流着眼泪,和甘宁狂奔。
胯下呼雷驳也是拼尽了全力,一行人紧赶慢赶,在天刚亮时,终于抵达内方聚。
远远的,楼船在望,甘宁长出了一口气。
苏飞领人过来,先是拜见了沙摩柯,而后请他们立刻上船。
沙摩柯刚跳下战马,却听呼雷驳希聿聿一声长嘶,噗通倒在了地上,口中直吐白沫。
“黑子,黑子!”
当年典韦送沙摩柯的呼雷驳,色泽全黑,故而沙摩柯唤之黑子。跟随沙摩柯数年,此次连番赶路,又频频遭遇劫杀。呼雷驳早已经精疲力竭。在拖着主人安全之后,终于顶不住了!
倒在地上,那柔和地大眼睛仍看着沙摩柯,诉说出无尽的依恋。
沙摩柯抱住黑子那**地脑袋。仰天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李严……李贼!我与你誓不两立!”
那黑子不停的拱着沙摩柯,似乎是在说:主人,黑子已经完成了。你快走吧!
眼角渗出了血泪,沙摩柯在甘宁和苏飞的劝说下,终于松开了黑子,一步一回头地登上楼船。
远远地,就看到黑子地身体弹动两下,那眼睛缓缓闭上。
遥远之处,狼烟滚滚,李严已经跟了上来。
沙摩柯站在船头,目视李严的大纛旗出现在渡口上。此时。楼船距离渡口大约有三百步地距离。
沙摩柯猛然探手取出象龙宝雕弓,弯弓搭箭,发出了一声怒吼。
特制的鬼哭箭,带着凄厉的嘶啸声响,快若流星闪电一般,正中大纛旗杆。碗口粗的旗杆,被鬼哭箭射中,啪的一声响,木屑纷飞,大纛轰隆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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