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来,那向刖定然是不敢答应他地要求,两军之间,肯定会来一场恶斗。
眼见着辰时将至,沙摩柯就做好了攻击的准备。可这时候,河对岸突然来人说:“请大王退三十里,容我等过河,与大王一战。”
牙,还真的敢应战啊!
沙摩柯不禁心中疑惑,可昨晚已经把话说出了口,他自然也不愿意就这么反悔。当下命大军向后退三十里。五溪蛮大军,已经准备妥当,眼见着就要出击了,却突然向后撤退三十里,自然有些不太明白。这一退,本来的阵型也就散乱了,许多人甚至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荆州军已经开始渡河,五溪蛮大军缓缓后退。
当第一波荆州军登上岸时,突然就听一声大吼:“蛮子兵已败,荆州儿郎,随我出击!”
刹那间,号角声在空中响起。
荆州军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反正看到五溪蛮大军退后,先是疑惑,后听人吼叫,立刻相信了。相反的,五溪蛮大军也不清楚状况,自家大军地确是在后退,被荆州军一冲,立刻就乱了套。
前军一乱,中军跟着就乱。
如果这支人马是董麾下地主力军,哪怕是类似于乞活军那样的队伍。都不会这样迅速溃败。可五溪蛮人天性散漫,打顺手地时候,一个个猛如老虎。一旦失利,根本就无法还击。
沙摩柯在中军一下子懵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要比试一下的吗?
有心整点兵马,可是荆州军如何会给他这个机会。就听战鼓咕隆隆敲响,号角呜-呜-呜的响起。荆州军势如猛虎一般,杀向五溪蛮大军。为首地大将。头戴镔铁盔,身穿镔铁甲,掌中一杆镔铁大刀,胯下乌骓马,声如巨雷一般。厉声吼道:“休要走了沙摩柯……沙摩柯,拿命来!”
赫然正是周仓。
荆州军的号衣,皆以红色为主。
如同一团烈焰袭来,刹那间把个五溪蛮大军冲地七零八落。
周仓手舞大刀,在乱军之中左劈右砍,刀刀见血,势若猛虎一般。荆州军刀枪并举,充入阵中。只见寒光闪烁,鲜血喷溅;哀号声。惨叫声和着战马长嘶,在夷水河畔上空回荡。
与此同时,从五溪蛮大军后方,也杀出一支人马。
大纛旗上书写:编城校尉吴的字号。一员大将,掌中宣花斧。沉甸甸。寒气逼人。轮开了,如同车轮一般。只杀得五溪蛮大军落花流水。狼狈逃窜。沙摩柯在乱军之中厉声的喊叫,可是却已经没有了用处。一百三十斤重的狼牙棒上,沾着鲜血,混合着黄白且粘稠的脑浆。
他已经不记得杀了多少人,可是大军已乱,又怎可能收拾。
身边五十名技击士,忠诚地守护着……但是又有什么用处?正所谓大势已去,神仙也难挽回。
伊水对岸,诸葛亮和向刖并肩而立。
“孔明,你怎知道那沙摩柯一定会答应你的请求?”
诸葛亮笑呵呵的回答:“亮曾仔细研究过董军中地人物,除董之外,其余人可说都有所了解。沙摩柯此人,武艺高强,然则却是有勇无谋。在武陵山中所行之事,皆有董的影迹,也就是说,此人并无大智,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萧规曹随。然则机变之道,远远不够。”
“孔明的确是深谋远虑啊!”
“大人过奖了……其实沙摩柯一出山,我就知道他必败无疑。春秋中曾有云:一而盛,再而衰,三而竭。他乘大军兵锋所致,却没有立刻渡河,已经落了下乘。答应我比武的要求,我故意拖到辰时才回答,其士气再而衰。至我军渡河,他大军后退……岂有不败之理?”
向刖点头道:“孔明所言,甚是!”
此时,夷水西岸,已经乱成了一团。
五溪蛮大军被周仓吴巨等人前后夹击,已经溃不成军。
不过,围绕在沙摩柯周围地护军,却未见散乱。只见沙摩柯催马轮棒,在乱军中左冲右突。
五十名技击士和那一千名由丹阳悍卒组成的中护军,在沙摩柯地指挥下,却是进退自如。
荆州大将鲍隆,见沙摩柯在乱军中横冲直撞,大吼一声,拍马舞枪杀将出来。
沙摩柯这时候已经杀红了眼,单手轮狼牙棒,铛地架开了鲍隆的大枪,左手抽出竹节钢鞭,二马错蹬时啪的一鞭,正砸在了鲍隆的头上。只这一下,砸地鲍隆是脑浆迸裂,栽下了战马。
渡河观战地向刖,忍不住赞道:“好一员猛将!”
诸葛亮也点头说:“梅园三虎之名,果然是名不虚传。有那西域暴虎,疯虎,这沙摩柯端的是一头蛮虎。不过就算他是一头老虎,今日也要给我趴在这里。向大人,准备第二轮进攻。”
向刖应了一声,做了一个手势。
只见令旗招展变化,苍穹中再次回响战鼓隆隆。
一支人马从侧方山坳中杀出,为首地两员大将,一个是蔡中,一个是蔡和,领军杀将过来。
那蔡中在丹阳聚不战而败,回襄阳后,被族姐蔡夫人好一顿的臭骂。
只告诉他:“刘巴诸葛亮已经有了准备,此次若不能立下功劳,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所以,这蔡中蔡和兄弟,也就憋了一口气,要讨回颜面。
沙摩柯在乱军中杀了一阵子,可是敌人却越来越多……
“三爷,不能再打了,我们快点撤吧。”
有技击士头领上前劝说,沙摩柯心中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利害。这一战,他真的输了!
“撤,随我杀出去!”
沙摩柯一马当先,右棒左鞭,无人可挡。
迎面正遇到吴巨拦路,二马交锋数回合,沙摩柯一鞭砸飞了吴巨的头盔,吓得吴巨是拨马就走。
凭着沙摩柯的悍勇,四下逃窜的五溪蛮大军,渐渐地开始向他靠拢过来,一鼓作气杀出了重围。可是,五万大军,杀出来的也不过三四千人而已。众人随着沙摩柯狼狈逃窜,直奔蓝口聚。
那里,还有周朝地人马,至少能稳定一下军心。
天已过了正午,沙摩柯等人精疲力竭。当下勒住了战马,在原地进行短暂的休整。
可是还没等众人喘息一口气,只听到咕隆隆的战鼓声响起。一员大将立马在正前方,手中一柄车轮般大小的战斧横在身前,厉声喝道:“沙摩柯,蛮夫……邢道荣在此恭候你多时!”
沙摩柯顿时大惊失色……
注1:吴巨,刘表置苍梧太守。表遣巨领苍梧太守,与赖恭俱至。后巨与恭相失,举兵逐恭,恭走还零陵。初,刘备为曹公所攻,至夏口,备与巨有旧,欲往投之。建安十五年,孙权遣步骘为交州刺史。骘到,燮率兄弟奉承节度。而吴巨怀异心,骘斩之。演义中曾有出现。
456|第四二七章 长坂坡
夜已深!
沙摩柯领着残兵败将,杀出了重围。可跟上来的五溪蛮兵,已不足千人。
五十名技击士,战死大半。虽然沙摩柯重伤了邢道荣,但对大局而言,已经是无关重要。
诸葛亮集结兵马,准备继续追击。
可就在这时候,从宜城却传来了一道将令:三军就地休整,不得再追击沙摩柯。
“为什么!”
诸葛亮闻听勃然大怒,对着传令兵喝问道:“是谁发出的命令?为什么不许再追击那沙摩柯?”
平日里,诸葛亮始终给人温文儒雅的气度,此事的暴怒表情,却让传令兵也吓了一跳。
“此乃太守大人和别驾大人发出的命令。别驾已经抵达宜城,将军若有疑问,可自行去询问。”
“我自然会询问!”
诸葛亮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
令行禁止的道理他还是懂得,虽然说他和荆襄世族的关系颇为密切,蔡氏和蒯氏都与诸葛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可是临阵抗命,他也不敢为之。这是法度,是规矩,谁也不能违背。
吴巨领兵打扫战场,诸葛亮带着诸葛仓,怒气冲冲的回到了宜城。
直奔府衙而去,也不等亲兵通报,他径自闯入大厅。只见大厅上,正端坐一个中年男子。
相貌倒无甚特殊,反正扔到人群里,立刻就会消失。
七尺的身高,白净面漆。三缕黑须飘扬,手中一把折扇,正在和向刖谈笑风生,看上去很悠闲。
“孔明来了!”
中年人笑呵呵的打招呼。向刖命人搬来了座椅。让诸葛亮坐下。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可年轻气盛的诸葛亮显然还没有那个耐性,径自走到中年人面前。
“大人,为何要停止追击!”
这中年人,名叫刘巴,字子初,年不过三十三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
说起来,刘巴出身虽非大族,却也是官宦世家。其祖父刘曜,官拜苍梧太守;父亲刘祥,曾为江夏太守,荡寇将军。刘表初至荆州的时候。和刘巴的父亲颇为不和,甚至生出杀念。
他把刘巴拘捕起来,命人告诉刘巴说:“州牧大人想要杀你,我们可以帮你逃走。”
但是刘巴却不理睬,镇静自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三反复,始终没有中了刘表地计策。
刘表反而惊奇,说:“此子气度非凡。他日定有作为,不可以辱之。”
不但不杀刘巴。反而亲自往江夏,向刘祥道歉。并且把刘巴留在身边,成年后辟为别驾从事。而刘巴呢,也表现出不同寻常地本领,刘表交代他的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从未有过差错。
每逢刘表离开襄阳,都会把大事交给蒯越。同时命刘巴辅佐。
诸葛亮的质问,极不客气。向刖在一旁听闻,不禁微微一蹙眉毛,而后摇头轻叹了一声。
年轻啊,还是太年轻了……
就算你家中有背景,可却沉不住气。是个好苗子,但如果不磨练一番,只怕也难成大气候。
刘巴反而显得无所谓,淡定的笑了起来。
“孔明,我且问你……沙摩柯为何攻打襄阳?”
“这个嘛……”
诸葛亮一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说实在话,他还真的没有认真地考虑过这个问题。
向刖说:“沙摩柯虽鲁莽,可是身边并非没有能人。他攻打襄阳,准确的说,是要牵制主公,是主公不能全力攻击江东。但若说沙摩柯有心抢夺荆州,呵呵……我想他还没那么狂妄。”
“既然他拉扯主公的后腿,我等自应将其消灭才是。”
刘巴道:“可问题是,沙摩柯这样做,对我们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主公与刘备联手,绝非上策。那刘备野心颇大,曾为反贼,先背袁绍,后弑陶谦。不久前与雒阳结盟,却在关键是独自逃离。趁着友军主力不在,反而和主公联手……这种人,绝不可信任,也不可结盟。”
向刖点头,“可惜主公被他的谎话所蒙蔽……一俟江东灭亡,刘备定会窥视江东。那时候,战火将波及荆襄九郡,此绝非我等所愿。故而在现在收手,于主公,于荆州,都大有好处。”
诸葛亮不禁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打量起了向刖。
他看不起向刖,觉得向刖无胆,也没什么本事。之所以能坐在今天的位子,也不过是运气。
这个人,只求无过,不求有功,实不当重用。
可是向刖这一番话,却让诸葛亮看到了一个全新地向刖。这个人真的是无胆吗?真的是个没本事的人吗?若是如此的话,他可说不出这样的话。可是为什么,总是做出懦弱的样子?
不由得,想起了当年自水镜山庄出师时,司马徽说过的一句话。
“荆襄九郡,自古人杰地灵,卧虎藏龙之辈,多不胜数。孔明你虽然已经完成了学业,可实际上呢,你地学业才刚刚开始罢了。记住,万不可小觑任何人,每个人都有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而诸葛亮自从投奔了刘表之后,借着身家背景,得刘表重用,不免生出骄傲之心。
刘巴见诸葛亮不语,突然问道:“孔明,我却问你……若杀了沙摩柯,董会有什么反应?”
“这个嘛,定会率倾国之兵,与我等决战……不过,曹操岂会容他?”
“你确是错了,曹操非但不会阻他,相反巴不得董和主公拼个两败俱伤,他好取渔人之利。世人皆以为董是一莽夫。可一莽夫。能有今日成就?主公基业方起,实不易招惹大敌。”
“可是,就这么放过沙摩柯吗?”
诸葛亮觉得不甘心,嘟嘟囔囔地说道。
“嘿,我们可以放过他,却不代表着沙摩柯一定能活着逃离。李正方焉能在一旁坐视?”
诸葛亮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可是细一想,不禁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倒吸一口凉气。
李严,不过一寒士尔!
窃据高位,而且性情孤高,早已经不为荆襄世族所容。
若非他出自秦颉门下。又与蒯良颇有交情,刘表甚为倚重的话,恐怕早就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荆襄世族,盘根错节……李严随时南阳人,却非起自荆州,故而被视作外人。刘表依靠荆襄世族之力,统治住了荆州。可是并不代表,刘表真的就会愿意任由世族掌控荆州。
他势必会扶植一批人。
如李严、周昕。都属于此。
若是李严杀了沙摩柯,定会触怒董。而刘表到时候想要保住李严。恐怕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至于周昕,为人很低调,而且年纪已大,不足为虑。
这是刘巴等人想要借刀杀人,以除去威胁到荆襄世族利益的李严……端地是杀人不见血啊!
诸葛亮在心惊地同时。细想过往地事情。却出了一身冷汗。
做人低调些好,以前自己为人处世未免太过锋芒毕露。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沙摩柯等人,摆脱了追兵以后,赶往蓝口聚。
可是没等他们抵达蓝口聚,就遇到了从蓝口聚败下来地周朝等人。原来,当沙摩柯在夷水和荆州军厮杀的时候,李严派韩嵩突然自国出兵。立足未稳的周朝匆忙应战,却大败而回。
五千兵马,折了一半。
见到沙摩柯的时候,周朝放声大哭,“大王,朝罪该万死,竟失了蓝口聚,请大王责罚。”
若在一天以前,沙摩柯也许真的就会责罚周朝。可是夷水一败,却让他突然生出了许多明悟。
“令先,此败并不怪你。只怪我太过狂妄,以至于才有今日。当初孔明先生万般阻挠,可我就是不听。我现在才算是明白,这读书人地心思啊,比真刀真枪更杀人无形,我输得不冤。”
“那我们现在……”
“立刻往夷道,只要我们能抵达夷道,退入山,就安全了!”
周朝道:“可我们该从何出走?”
从蓝口聚至夷道,有两条路,一个是过南漳水和沮水,一条是走平原,自两河交汇处,过枝江走夷道。相比之下,南漳水和沮水的路途近,;走枝江的话,路途不但远,而且道路难行。
沙摩柯犹豫了一下,“若我是荆州军,定会认为我走两河一线……恩,我们走枝江,直奔夷道。”
在这个时候,沙摩柯也不得不去学会动脑子了。
两军汇合以后,转道向枝江方向走。一路上,正如沙摩柯所猜想的那样,未曾遇到阻拦。
两日后,人困马乏。
沙摩柯来到了一处冈陵地带,勒马问道:“这是何处?”
周朝回答:“此地为荆山余脉,名为当阳坂,又名长坂坡。往东南,就是汉水,可直入云梦泽。大王,过当阳,就快到枝江了。不过这里临近南郡县,是南郡的治所,当小心谨慎才是。”
长坂坡吗?如果董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激灵打一个寒蝉。
长坂坡是什么地方?当年赵子龙血战长坂坡,由此扬名天下。这里……嘿嘿,绝非是好地方。
可是沙摩柯却不知道。
扭头看了看,见身后人马一个个筋疲力尽,不免心生愧疚。
“让大家休息一下,我们等天黑以后,再出当阳。到时候荆州军,定然会懈怠下来。”
要说周朝小聪明是有点,但绝非大智。在这一点上。他更类似于当年跟随董地唐周。甚至比不上黄劭。听沙摩柯这么一说,他也觉得没甚危险,当下传令下去,命士卒就地休整。
沙摩柯放任呼雷驳觅食,自己拎着钢鞭,拖着狼牙棒坐在一块石头上。
思索这月余来的事情。其实可以发现,在这一路上,他犯下了许多错误,而且都很致命。
怪不得,二哥在临别的时候,一再叮嘱我不可以轻举妄动。
沙摩柯想起了董的话语。不由得悲从心生,紧握狼牙棒,这才算克制住了那想哭的冲动。
周朝捧着几颗野果走来,轻声道:“大王,一天未进食了,且将就着吃点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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