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没有办法,只好作罢。在这种温度下,要等这些冰自然融化,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他让我帮忙,把女尸推到近火堆的地方。
   我心里对这个没兴趣,但理由正当,我也不好反驳,就帮了他这个忙。
   冰坨子砸出来的时候很不规则,我一推就滚了一下,尸体翻了过去。裴青怒道:“你小心点。”忙去翻过来。
   我眉头一皱,当时觉得心里十分别扭。那时的感觉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不过可惜我并没有细想,随机注意力就被冰块里的东西吸引了过去。
   只见在尸体的背面,可以看到背着一只很大的、形状非常奇怪的铁盒子,这只盒子是圆形,简直有她半个身子大。整个东西第一感觉是一只铁做的蜗牛。
   我一看到就愣住了,直觉告诉我这玩意儿不寻常。
   第一感觉是什么地质仪器,或者是某种地雷,我招呼老唐来看,老唐就道不是地雷,地雷会有引芯。他也没见过这种地质仪器,看着就是一个铁壳子。
   我感觉这东西就是不正常,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直觉,反正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但就只有这种感觉,到底是哪里一点记忆也没有。
   小兵们精力旺盛,又围过来看热闹。我让他们都看看,集思广益,到底什么盒子会是圆的,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一小兵说会不会是饼干,又被副班长骂了一声。老唐说他:“吴工不是说集思广益嘛,你这样带兵谁还敢提意见?”
   上级压话副班长才没话说,不过也不太岔气。我感觉这人就是太实在,凡事都是死心眼,所以才升不上去。我拍拍他说别紧张,别把我当军官。
   马在海就道:“这种盘子像盒子,像咱们的电话布线盒啊。你看盒子的中间有一个凹陷,这是轴承的痕迹,电话线绕在上面,一边走一边放,这盒子肯定是个线盒,里面应该是卷着什么东西。”
   另一个小兵道:“不对吧,机枪子弹也可以卷成这个样子,布线盒的话这种规格太大,会影响行动。”
   我知道马在海说得没错,这玩意儿肯定是卷东西的,但绝对不会是电话线或者机枪子弹。那玩意儿太重了,其他人身上没背这东西,让一个女兵背,那是不符合逻辑的,这里面的东西应该不是太重。
   这会是什么呢?
   正琢磨着,王四川啧了一声,走过来道你们这些夫子少爷就该待在研究所里做学问,和一日本女鬼子客气什么,来砸成几块把那东西拿出来看不就得了,说着掏出地质锤就过来了。
   裴青立即站了起来,拦到他面前,冷冷道:“王四川,你还有没有纪律?”
   裴青在队伍里一直是个不阴不阳的人,也没见他和我们太熟络,又不见太孤僻,平时我们商量事情,他也是有事说事,所以他这举动实在是让王四川纳闷。
   王四川脾气也不好,裴青这种高调压过来,他最腻烦,立即就瞪大铜铃一样的牛眼:“你干什么?踩到尾巴了你?你说说我看犯了什么纪律了?”
   裴青和他对视道:“一,你这是在亵渎尸体。二,冰中的尸体情况不明,万一有什么危险,是你负全责还是如何?”
   王四川愣了一下,就笑了:“亵渎尸体,亵渎个屁,这人是你娘还是你媳妇,你小子该不是日本人的种吧?”
   我一听懵了,王四川这臭嘴,这玩笑有点过了。
   一般我们开玩笑都很有分寸,王四川虽然我们这里最大大咧咧的,但到底也是大学毕业来的,没见过他说过太过分的话,但这一句话就过了我们可以接受的玩笑的度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的。
   果然裴青脸一下就阴了,一下就跳了起来:“贼你妈。”上去就是一脚,但他怎么可能是王四川的对手,一巴掌就被撂地上了,他又爬起来抄起边上一砸冰的铁棍就上。我一看动真格的了,立即上去拉住裴青,老唐上去走到他们两个中间,开始骂人了。
   我把裴青拉到一边,裴青逐渐冷静下来,把东西一扔,挣开我往仓库的一边走去。王四川的脸更黑,眼珠都红了,还想骂人,被老唐硬喝住了。
   我回头看看老唐,心里直骂街,老唐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过去看看裴青,别走丢了。
   我只好离开他们,远远地跟着裴青走,看他就走到几堆物资中间,坐了下来。我想让他冷静一下,没过去找他说话,就远远找了个地方看着,却见裴青把头埋到双膝间,好像抽泣了起来。
   看到这情形有点让我起鸡皮疙瘩,裴青的这种反应过激了,也是他的童年对于日本人有什么特别的记忆,也可能是因为这里实在太压抑了,我们一路过来不知不觉中心理已经生了变化,到刚才那个临界点就爆了。这个我不便多问,也不可能去安慰他,只觉得看见一大男人哭浑身不自在。
   好不容易他稍微缓了下来,才看他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我跟在后面,回到休息的地方,气氛变得很尴尬,几个人都不说话,裴青拿了自己的东西,换了一个地方,原本他睡得离王西川很近,王四川张嘴就要骂,我忙踢了他一脚,喝到:“行了行了,同事一场你少说两句。”
   王四川把话咽下去了,转身去睡觉,不久就打起了呼噜,这气氛总算缓和了一点。
   我看了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心里想到老猫怎么还没回来,这才想起刚才回来的那两个兵,转头去找,找了一圈儿,却现人群中没有他们。
   我就纳闷了,刚才没看到有人走啊。难道他们回来转转又去找老猫了?
   于是抓住每一个人都问,有没有老猫队里的人,他们都摇头,说一点印象也没有,全是老唐的兵。
   事情有点不对了,我摇醒了王四川,和他说了这事情,他转头往小兵堆里看了一圈,也认不出来。
   我心说难道是我们刚才弄错了,这些工程兵都穿着日本人的大衣,刚才和我们打招呼的两个不是老猫的人?再问有没有人和我们说过大坝泄洪完成的事情,还是摇头。
   老唐看我们面色不对,问我们怎么了,我就把这事情和他说了一遍。在场的人都感觉到异样,虽然这事情不算多诡异,但是有两个工程兵突然出现,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这说起来总是有点问题。
   副班长就道要么找找,也许看我们忙的时候又回去老猫那里了,人多眼杂,看不清楚。
   我就点头道:“说起来老猫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他们怎么样也应该回来了。我们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说起这茬子我们才感到不对劲,老唐点了副班长,叫了几个人往仓库里头找去。副班长立即就出了。
   这仓库的纵深相当大,堆满了物资,我们还没有往里面深入过。我看着黑黢黢一片,心里有点憷。
   副班长进去之后,不久我们听到他们的叫喊声,没听见老猫的回应,只听得叫喊声一路深入,显然没有进展。
   老实说当时我有点神经紧张,老唐让我抽他的“铁鹰”说没事情,这地方能出的事情都出了,不会有什么,他们一定是走得太远了。
   “铁鹰”是很老的烟了,解放初期的国防烟厂最老的牌子,我都看直了,心说这年头居然还有人能搞到这烟,抽了一口,味道不纯,但是带劲。我再转头往仓库里头看,这时连副班长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我们也不知道仓库到底有多大,现在想来,那吊装仓库的结构之复杂,也很难用预言完全形容出来。那不能用什么形状或者多少平方米来描绘,那是一个立体的相当不规整的空间,仓库的顶相当高,顶上还有一层一层堆着物资的铁栅栏板,有铁轨可以拉着活动,下面的物资也叠得很高。显然鬼子研究大坝的形体,已经最大限度利用了这里的空间。
   我们等了大概十分钟,副班长音讯全无,既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的动静。但老唐却还是让我们等着,说带着枪呢,要真出事肯定会开枪。
   我有些心神不宁,但是不能把这种情绪传染给别人,只好走开去看那些尸体。裴青就坐在那具女尸边上,一边看着上面的冰融化,一边呆。
   我递烟给他,他也没要,我越郁闷起来,看工程兵们没注意,就问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裴青没理我,看了我一眼继续看着冰,似乎根本不想和我说话,我推了他几下他还拍开我的手。
   我没办法,又去找王四川,他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推他他也不醒。
   我彻底没辙了,心说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又安慰自己——老唐经验丰富,对副班长他们也很了解,他说没事应该没事,而且确实没有听到什么枪声,也许他们有什么重大现暂时回不来,也是相当有可能的。我被这里的环境搞得过于紧张了。
   于是我缩到火边上,躺下来休息,看着仓库顶上杂乱的线缆和绞索想事情。火光照上去,那些线缆的影子不停地抖动,一会儿我就又睡着了,这一睡又是六小时,,醒来的时候,副班长还是没有回来,连老唐也不在了,四周只剩下马在海和几个不熟悉的工程兵。
   我的直觉告诉我事情坏了。
   我问马在海人呢?他道老唐见副班长老不回来,自己也带人去找,这不也两个小时了,也没有了动静。他正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压向跟进去看看。
   我心说这仓库会吃人还是怎么的,心里就打起了鼓,推醒王四川就让他们收拾一下,我们必须要干点什么。
   王四川醒来也蒙了,不过他很快就明白生了什么事情,抽了一根烟说这事情恐怕糟了。老猫做事情很精明,出去这么久,如果有什么耽误,肯定会派人回来报信。现在这个状况必然出了事。
   我说这不是废话嘛,问题是现在怎么办?
   王四川挠头,说要不我们也去找找?负重给养全在这里,他们如果没出事肯定得回来。要不就在这里干等,不过这是个没头的事情。
   这没什么可犹豫的,我看了看,裴青远远地也睡了,留下的工程兵有三个,我让马在海跟着我们,这家伙机灵能办事,裴青就让他睡着,我们三个打着手电往仓库深处探去。
   我原本没想过这种仓库能大到这种程度,还以为其中的黑暗后面就应该是墙了,不过走了走就知道大坝坝基的空间是很大的,能够容纳非常多的物资。
   王四川拿着他们砸冰的铁棍,四处敲那些物资,出声音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因为物质堆放得不规则,走不了多久,后面我们休息地方的火光就看不到了,气温骤降,地上都有冰花,相当滑,难走得要命。
   我们小心地前进,地下也能看到其他人走过的痕迹,转了几道弯,几个人都一愣,我现前方到头了,前面出现了一面混凝土墙,上面刷着标语。
48|四十七,仓库的尽头
  标语写的什么我也不认识,可能是安全生产之类的话,当时也没有过多的注意。我心里吃惊的是,仓库竟然到头了,看来也没有大到我想象的程度。
   更重要的是,如果仓库到这里就到头了,那么老猫他们到哪里去了?四周已经没有可以继续深入的地方。这么大小的仓库,并不足以让人搜索十小时都不回来。
   混凝土墙相当长,贴墙没有堆放物资,我们沿着墙壁走,一直走到尽头,仍旧没有什么现,也没有了痕迹,这些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马在海有点犯嘀咕,王四川不信邪,又回去了一趟,就说不可能,人是活的,还真能变戏法变没了了不成。
   我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这时候就看到那些篷布遮起来的物资了,心说难道这些篷布下面有其他的出口?
   于是原路回去,注意边上的物资有没有什么痕迹,果然现墙边上的物资固定网全部被揭开过,边上的固定铆钉都松了,显然有人也像我们这么找过。我们开始挨个儿一块一块地翻,忽然马在海叫了一声,其中一块篷布下面的混凝土地面上,有一道铁门,这道铁门和我们在洞穴里看到过的那一道有点相似,但是小了很多,没有被焊起来,上面有个褪了色的奇怪图形。
   王四川想去开门,被马在海拦住了,对我们说道:“王工、吴工,还是我来,这是高雅危险的记好。这下面可能是电缆层,这里的线路可能都子啊下面走。”说着让我们退后,自己用边上的篷布包着手,用了吃奶的力气把铁门翻了上来。
   铁门足有半米厚,他抬到一半就吃不消了,我们两个立即上去帮忙才把铁门推正不会掉下来,另一半就算了。手电往里一照,现马在海说的没错,下面全是碗口粗的电缆,而且温度非常低,电缆全被包在冰壳里,能看到一边的铁丝梯上冰已经被人砸掉了。
   马在海道:“他们真的下去了?”
   我问他道:“这地方能通到哪里?”
   他道:“所有的地方,电缆坑是用来铺设电缆的,所有用电的地方它都会通到,这样便于检修。一般用在固定的工事里,临时工事都挂在坑道上,一颗手榴弹就全断电了。但是这儿不同,这个坑道显然有隐蔽需求,鬼子造大坝的时候显然预计这里要用到二十年以上。”
   我点头,日本人没想到苏联人这么剽悍,更没想到原子弹,要真没有这两方面,他们确实至少还能再抵抗十年。
   那么老猫他们从这里下去是正确的。王四川朝里面叫了几声,只有回声。我忽然明白了:“会不会他们在这些线缆道里迷路了?”
   马在海说说不好,一般不会,因为里面结构不会太复杂,而且标示会比较清楚。王四川爬了下去,说看看就知道了。
   我们6续下去,为了避免迷路,我们用地质锤敲掉墙壁上的冰做记号,然后往一个方向摸去。这里极难走,虽然不会碰头但脚下全是电缆,滑得要命。更要命的是,下面温度低得离谱,而且还有一阵一阵的风。
   显然这里和那冰窖是通的,而且有排风扇往这里运送冷气。
   我们裹紧大衣,还是不住的哆嗦,这风简直是无孔不入地往我领子里跑。王四川就问,到底那冰窖是干什么用的?这种抽风式的通道,怎么好像是冷却装置?马在海说有可能,不过他只是个小兵,这些都是技术兵的事情,他是不懂,他只管拆和造。
   王四川自言自语道:“什么东西能用到这么牛逼的冷却装置?”就在这时候,忽然我们听到身后,砰的一声闷响,好像是下来的铁门被关上了。我和王四川对视一眼,心说糟糕了,立即往回狂奔,连滚带爬地起来,回到下来的地方,现铁门果然关上了。王四川爬上去用力推,但铁门纹丝不动,他就看了看我,面露惊恐和愤怒之色,立即大骂。
   我几乎呆住了,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外面有人把门关上了,而且锁上了。
   敌特!真的有敌特,我们被暗算了!
   我忽然就想抽自己一巴掌,***怎么就这么大意,刚才也不想想这铁门为什么会被盖在篷布下面,显然是有人不想我们现。
   人总是有犯迷糊的时候,我一直认为自己还算是一个聪明人,那一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因为我现铁门的时候,篷布已经被马在海翻开了,就没有往某些方面想,看来是脑子里事情太多了。
   马在海跟上来,王四川拿过他的枪就想朝上打,我立即和马在海把枪抢回来。这铁门有半米厚,估计和之前洞穴里看到的门一样,中间全是防爆材料,别说抢了,连手榴弹都没用。而且门上包着铁皮,子弹可能直接弹回来,这么短的距离我们三个肯定穿葫芦。
   用力网上又推了两把,又大叫了两声,我就知道老猫他们出了什么事了。他们也被人暗算了,这里既然可以防爆,那么隔音措施必然非常好,我们在这里叫破了喉咙也不可能有人听到。
   王四川不信邪,爬到铁丝梯上,用肩膀撞了两下,差点扭了腰。这门本身就太重了,这种撞法基本不会对门闩造成任何伤害。
   王四川爬下来,又骂了一连串蒙古话。一阵风吹来,我打了一个寒战,情势急转直下,看来必须快点找路出去,否则会冻死在这里。此时心中不由得担心,老猫他们被困起码也有十小时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找到路出去。
   又是一阵风吹来,吹的我喘不过气,鼻子都塞了。我们三个人知道再无选择,立即往背风的地方走去,一边王四川开始大叫老猫和老唐。
   我先来想想怎么称呼我们走的地方,这应该叫做电缆渠,现在城市里也有很多,经常积水,通信光缆都是往地下走,每一个枢纽分流的地方,有一个深井,井口有盖子通往地面。我们就是从其中一个井下来,然后走入渠道内。
   刚开始的一段没有分流枢纽,所以我们一路向前,琢磨是否应该是反向迎风去走,这样说不定能动冰窖里出去,不过想想实在是吃不消,这儿的温度比起冰窖还算可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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