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临到要搬家,柳乘风才突然关心起他的收入了,毕竟一家老小出远门,没银子可是不成,到时候去了那边花销的银子肯定多,自己心里得有个底。
柳乘风的所以岁入,除了平时的一笔开销,大多数都是直接存入聚宝钱庄的,这既给聚宝钱庄一笔丰厚的本金,以防出现挤兑的可能,同时也给柳乘风提供了便利,王爷要查账,帐房立即去与钱庄沟通一番,最后终于给出了一个数字,这个数字说出来就足够让人咋舌,连柳乘风都大吃了一惊。
“王爷,若只算现银,现在王爷手头上的现银总计有一兆七千九百三十二万两……”
一兆七千九百万……
柳乘风目瞪口呆,这些年他只顾着拓展自己的生意,可是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积攒了这么多收入,不过想想又觉得没什么不妥,现在单一个聚宝楼,每年的岁入就超过了四千万两银子,柳乘风每年的进账就有一千万上下,聚宝商行现在的岁入已有稳超聚宝楼的趋势,柳乘风占的股只比宫里的少一些,除此之外还有丽人坊,现在丽人坊已经开遍了大江南北,柳乘风在丽人坊里占得是大头,一年两三百万是稳打稳的,廉州的税赋这几年也是水涨船高,那就更不必说。
再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开销,虽然说这些生意其实盈利最多的是宫里,可是宫里的开销毕竟也大,皇上要建学堂,要修路,修筑河堤,其实动用的都是内库的银子,而柳乘风的一家老小的开销虽然不小,可是毕竟有个极限,这笔养家费在柳乘风的收入里就是九牛一毛。
虽说随着商业的兴起,还有大量金银从世界许多地方流入大明朝,银价已经贬低了许多,从前一人有个一两银子便能轻松自在的养家,现在没有五六两银子都难以维持,地价更是飙升了十倍百倍,可是柳乘风这笔财富,仍然连他自己都大吃了一惊,这才短短几年功夫,自己的私房钱,似乎比之宫里的内库也不遑多让了,他朝帐房点点头,道:“你来账簿来本王看看。”
帐房连忙将簿子递给柳乘风,柳乘风一一核算,在确认无误之后,不禁苦笑,他这也算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已成了世上最大的富豪,天下的财富,只怕有一成都占在自己手里,有了充足的资金,似乎到了廉州那边,日子不会过的太坏。
“跟钱庄支会一声,全部换成足额的银钞,到时我去廉州的钱庄支取一些,让他们先有个准备。”
柳乘风看完簿子,对帐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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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2|第八百七十章:远大前程
坤宁宫。
现在是二月初,殿外已是春气撩人,无数的树桠上长出了嫩芽,连那凛然的冬风也变得温柔了许多,正对窗外的花圃鲜花纷纷长出骨朵,任微风吹拂颤抖着舒展腰肢。
只不过这宜人的景色却被门窗隔绝,坤宁宫的正殿里门窗封的密不透风,里头点满了蜡烛,这烛油的气味颇为刺鼻,若是再混合那铜盆里的碳味那就更加让人不禁掩鼻了。
只是张太后吩咐要这么做,谁也不敢忤逆,自从张太后性情变得阴晴不定,这坤宁宫里伺候的太监和宫人一个个也都小心翼翼了不少。
张太后半坐在榻椅上,身子微微倾斜,她的脸色显得消瘦了许多,再无此前的丰腴,摆在她案前的是一杯清茶,案上还有一串佛珠。坤宁宫里已经设了一座香堂,张太后大多数时间都在那里度过,平素便是皇上来问安,她也只是三言两语打发。
张太后渐渐变得沉默寡言,宫里的人都知晓,因此这殿里少了平时的轻松和闲适,多了几分凝重的味道。
“娘娘……”一个太监碎步进来,低声道:“楚王柳乘风已经到了,在宫外侯见。”
“传……”张太后低声吩咐。
过不了多久,柳乘风才风尘仆仆的进来,太后来懿旨的时候他在算账,一听到宫中传唤便立即赶过来,到了殿中,柳乘风行礼道:“儿臣见过太后娘娘。”
张太后眼睛抬起来。那从前明快的星眸如今灰沉沉的,黯然无光。
她淡淡的道:“柳卿家坐下说话。”
柳乘风点点头。坐在早已预备好的座椅上,欠着身子道:“太后娘娘近来憔悴了。要多注意保养凤体,太康公主虽然现在搬出了宫,可是对您还是放心不下,娘娘为了皇上为了公主,也该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张太后只是淡漠的点点头,道:“这些道理哀家都明白。今次叫你来,是因为内阁的几份奏书。”张太后的手指指了指案头,随即道:“你现在封了藩王,按祖宗之法。也该到就藩的时候了,再逗留下去难免被人说闲话,哀家和皇上虽然都不希望你离京,可是现在大臣们闹的厉害,如今也只能放你走了。”
柳乘风心里不知是喜是悲,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他早已将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家乡,可是他心里清楚,这里是个是非之地,接下来一场异常惨烈的搏杀即将开始。柳乘风不怕和人斗争,可是争斗的双方一个是皇上,一个是内阁。
私情上,柳乘风希望皇上得胜,朱厚照和他这么多年默契的关系,还有那割舍不开的情谊,柳乘风打心眼的希望他的人生永远不必经历挫折。
可是扪心自问,柳乘风却也知道,若是皇上获胜。获胜的不只是朱厚照,更是刘瑾那些人,内阁和大臣们就算再不堪,毕竟还是为了社稷和天下好,一凳上得胜,那么……
每每想到这里,柳乘风便忍不住叹口气,他抬头看了张太后一眼,心里忍不住想,这只怕是自己最后一次入宫了,从宫中出去之后,他将去一个对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在那里,他将从一个新的起点开始起步,他的前程将会更加光明,在这里,他只是个附庸,可是到了那里,自己就是主宰。
“怎么,你不说话?”
张太后见柳乘风默然无语,想必心中也是酸楚,可是却做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垂问。
柳乘风感觉喉头有些哽咽,各种情感汇聚出来,深吸一口气道:“儿臣既是藩王,按祖宗成法,回藩国就藩是理所应当,原本儿臣想多待些日子,可是既然大臣们不高兴,儿臣岂可让太后和皇上为难,既然如此,自然不敢再在这里逗留了。”
张太后幽幽叹了口气,道:“哀家知道,你舍不得,哀家又何尝舍得?皇上走的时候,哀家不一样也舍不得吗?可是该走的还是要走,你也一样,哀家信命,这是命数,命数里哀家要做寡人,皇上要做寡人,哀家也只能承受。你也是一样,哀家知道你,你不信天命……”
柳乘风忙辩解道:“儿臣也信天命。”
张太后却是斜着眼看着柳乘风,道:“你不必自辩,你是什么人哀家会不知道吗?你是个不信命的人,不信命的人固然好,总是想去改变,可是哀家告诉你,有些事是改不了的,皇上要走,你改得了吗?你要去就藩,哀家改得了吗?信命的人才懂得逆来顺受,才懂得恭顺,这些东西你现在不明白,以后就会明白了。”
柳乘风默然无言,他心里在想,我是个信命的人吗?或许是吧,可是……
柳乘风苦笑,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如果他是个信命的人,只怕现在至多还是个穷困潦倒的革籍书生,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可是现在呢?
柳乘风突然一笑,对张太后道:“娘娘说的对,现在想来,儿臣确实不是信命的人。”
张太后深望着他,道:“你之所以不信命,是因为你不愿意受人摆布,先帝在世的时候,曾对哀家说,你是老虎啊,老虎是不愿受人束缚的,老虎只愿意独行,老虎容不下别人。所以先帝左思右想,才许你藩王之身,便是希望将你这老虎放归山林。”
张太后说到先帝时,那灰暗的眼眸顿时放出光芒,整个人都变得光亮了许多,她继续道:“先帝还说,你这老虎唯一的不同便是颇重情义,所以要管束你这老虎,不能动之以财帛和禄位,需用情义,先帝对你有知遇之恩,有督导之情,所以你甘愿为先帝赴汤蹈火;皇上与你有兄弟之义,有彼此照应之情,所以你对皇上也会君臣一体。除了先帝和皇上,这世上想要收服你的人只怕就再不多见了,所以你这老虎还是趁早放归山林的好,留在这里会害了你,你这一去,多则是一辈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相见,可是你记着,哀家现在每日吃斋礼佛,既会希望泉下的先帝能在极乐中继续安享清福,也祝祷皇上能享太平江山,更希望远在楚地的你和太康,能安安乐乐,好啦,话就说到这里,辰时要带了,哀家要去上香了,你回去做好准备吧,择日出京不要再耽误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现在唱曲的人都没有了,自然是该曲终人散的时候了。”
张太后说这唱曲的人,说的自然是先帝,柳乘风心里不禁有些悲凉,忍不住想:是啊,唱曲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这一幕戏也该落下帷幕了,可是……
他突然又想:可是在那千里之遥的廉州,在那里,我的舞台才刚刚搭起,我的戏也还要继续演下去,只是这一次,真正的主角应当是我了。
他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朝张太后磕了一个头,郑重的道:“太后娘娘也需记得,虽然儿臣与太康公主远在天边,可是太后娘娘永远都在儿臣与公主的心里。”
他站起来,张太后根本不去看他,把脸别到一边,柳乘风叹了口气,转身便走。
在他的背后,那别开的脸又旋了回来,只是这时候,那冷漠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温情,灰尘的眼眸中又不免闪烁着泪花。
柳乘风毫不犹豫的出了宫,他当然不敢回头,仿佛只要回头,自己整个人就要破碎。
柳乘风原本想去寻朱厚照说几句话,可惜去问了太监,才知道皇上已经去朝中听政去了,最近积蓄的事太多,落下了不少事,所以内阁这边一日组织三次朝会,皇上虽然不想去,可是内阁那边力争,却也没有办法。
在这一点上,柳乘风倒是希望朱厚照能多去参与朝会的,毕竟他的经验太少,现在朝廷的事务可以交给内阁全权处置,可是以后呢?
人总需要长大,人总需要变得成熟,柳乘风希望看到的朱厚照,是个既能安享太平,又有担当的天子。
显然,现在朱厚照还差的远了。
柳乘风打消了去见朱厚照的主意,连忙出了宫,随即便把离京的消息放了出去,让家中的人等做好准备,也就是这一两天,即刻南下。
好在此前大家就有了心里准备,大多数人倒是都没有太多伤感,唯有朵朵听了这消息,已是郁郁不乐,显得很是不快,柳乘风抱着襁褓中的女儿去陪她,柳凤儿刚刚足月,倒是长了一大截,虽然皮肤仍然带着几分黝黑,可是眉宇间却还能看出美人坯子的征兆,柳乘风喜欢抱着她,这孩子的奶娘则随时跟在柳乘风身后,若是孩子尿了或者是要吃奶,再交给奶娘。
朵朵原本郁郁不乐,可是看到了柳凤儿,顿时便不好再垂泪了,一副嗔怒的样子瞪了柳乘风,忍不住便去逗弄襁褓中的孩子。
朵朵毕竟是未涉人事的丫头,常年生活在宫里,没有被太多俗事污染,所以这争风吃醋的事在柳家倒是不多。再加上这孩子在柳家有独一无二的地位,谁见了都喜欢,朵朵岂能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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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3|第八百七十一章:心
次日清早,懿旨便已经到了,诏柳乘风就藩,此时天蒙蒙亮,柳家已经做好准备,除了柳乘风带着家眷先一步过去,其余的人还要陆续分批搬运着东西南下,柳乘风原本想入宫与朱厚照告辞,不过听说今早有朝议,随即柳乘风吁了口气,打消了这个念头,踩着高凳坐上了马车。[.m.?官场小说]
虽然搬家是分批进行,可是柳家家大业大,单跟随柳乘风这一趟的车马就有数十辆之多,再加上随从的人员和护卫足有上千,沿途的锦衣卫也都做了准备,柳乘风到了哪里,哪里便有人轮替拱卫。
所以安全不成问题,马车徐徐而动,一直出了朝阳门,柳乘风坐在车厢里,看着车窗外向后倒退的街景,这里他太熟悉不过了,拐过了一条街就是一家豆腐店,豆腐店的东家是个哑巴,有个水灵灵的女儿,这豆腐西施心灵手巧,因此吸引了不少人去光顾。
再往前便是一家律师行,聚宝楼的出现带动了律师这个职业,所谓律师,主要职责便是订立契约和交易公正以及撰写状纸,现如今这种职业已经悄然出现在许多地方,毕竟大明律条不少,各衙门还有不少明里暗里的规矩,律师最大的作用就在于精通这些律法和条,作为官府和寻常人的沟通桥梁。
柳乘风一路看过去,看到许多熟悉的事物,甚至还看到了许多熟悉的人,离家数丈远的地方。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有个卖炊饼的,便是柳乘风府里的家人也喜欢在这里买上几个炊饼,柳乘风记得自己曾光顾过,这卖炊饼的老汉为人实诚,就是凤阳的官话总是说不好,而是一口山东的口音,口音太重。许多人听不甚明。
想到这里,柳乘风莞尔一笑,到了摊子的时候。突然对外头的车夫唤了一声:“去买几个炊饼来。”
过了片刻,用草纸包着的炊饼落在柳乘风的手里,看着这热乎乎的炊饼。柳乘风尝了一口,却不禁皱眉,他依锨得,自己吃炊饼还在几年前的事,自己那个时候,还只是个锦衣卫千户,那个时候吃着炊饼,总觉得味道香甜无比,可是现在,却觉得这炊饼味道过于粗糙。难以下咽。
他不由苦笑,将这炊饼搁到一边,他的口味已经变了,吃多了山珍海味,而这炊饼的味道不过留存在自己的记忆中颇为美好。真要浅尝却再寻不到当初的味道。
又何止是口味变了呢,人都是会变得,京师在变,自己的地位在变,所有人都变了,柳乘风又怎么可能还如当初?
就算是……
柳乘风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就算是皇上,皇上又何尝不是变了呢,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对自己万般依赖,可是做了皇帝,似乎总有了一些疏远,现在三天两头看不到人,只怕这时候他心里的藏着的东西太多,自己这柳师傅所占的位置越来越少,人不是都会变的吗?只是但愿皇上这个变化是好的,柳乘风也不求和他照旧和从前那般没有任何芥蒂,只求朱厚照能如他父皇所期望的那样,成为一个守成之主。
马车的轱辘声很轻微,现在的马车不比从前,无论是舒适还是便利以及空间的利用都到了极致,推陈出新的产品已经越来越好,再加上路面平坦,所以几乎没有什么颠簸,柳乘风靠在里头柔软的软塌上几乎要睡着了,鼻尖下头还徘徊着炊饼的气息,这种气息从美好的记忆摆到了现实,却让柳乘风略有些不太舒服,他睁开眼,捡起小案上的炊饼,推开了车窗,把炊饼扔了出去,随即吩咐:“去,取一个香炉来,要兰花味的。xiaoshuoyd..”
兰花的香味对柳乘风有种安神的作用,他舒适的躺在软塌上假寐,只是睡的并不算香甜,在他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先帝的笑貌,时而又想到了太后那沮丧和颓唐,他想到了朱厚照,朱厚照这个时候,想必在他的身边已经围满了人,这些人似乎长的一样的相貌,带着同样的笑,都是那种畏惧又带着几分谄媚,都是那种摇头乞尾,柳乘风想仔细看清这些人,看清这些把朱厚照哄的咯笑的这些人,可是无论如何怎么看都看不清,这些人越来越多,朱厚照站在他们中间仿佛鹤立鸡群,柳乘风甚至听到,听到这些人发出嘈杂的声音,有人说吾皇圣明,有人说吾皇万岁,有人说陛下旷古未有,这些声音,尖锐又让人觉得厌恶,可是被围在这中间的朱厚照却是眉开眼笑,满意又意气风发,柳乘风远远的看着他,他们相隔很远很远,柳乘风能看到他,他却看到柳乘风。
“王爷……”外头的护卫骑着马出现在车窗里,道:“值朝阳门已经到了,诸位大人前来送行,要不要见他们?”
柳乘风才回过神来,他拉开车窗,发现这里已经被校尉和兵丁封堵了,外头站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有钱芳,有陈泓宇,还有老霍这些人,张家兄弟也来了,还有成国公的世子,有许多柳乘风甚至素未谋面的人,不过柳乘风想必也知道,这些人一定见过自己,自己就算见过他们多半也已经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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