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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的偏僻角落里,一排排低矮的屋子光秃秃的矗立,这儿都是些太监的住房,所以显得与宫中的堂皇格格不入,原本住在这里的多是一些神宫监的低下太监,神宫监的太监地位卑微,所以住宿条件也是最差,东宫那些人随皇上搬进了宫来,原本以他们的身份,多少都应该有个好些的住宿条件,只不过他们的住宿是由内官监的掌印太监安排的,这位内官监的掌印太监却以住宿紧张为由,说是上好的宿房已经满了,便让他们在这儿委屈委屈,将来若是有人腾出了房来,再叫他们搬过去,为了这事,几个伴伴争相到皇上那儿去诉苦,不过人家理由站得住脚,总不能为了安排这些人就把那些住在上房的人赶走,再加上朱厚照丧父,也没心情计较这个,所以刘瑾这些人就挤在这里住。
这儿住宿条件很是恶劣,不但屋子低矮,且附近脏臭无比,那些神宫监的太监别看平时打扫宫殿,可是对自己住宿的地方却没有太多精力去管,四周都是垃圾也无人去理会,因此这附近都满是尿骚和恶臭味。
刘瑾的房里灯火通明,此时已是坐了不少太监,除了今夜当值的罗详还有张永没来,其余如谷大用、马永成、丘聚、高凤、魏彬人等都已经到了。
刘瑾趴在榻上,屁股上的伤口虽然敷了药,可是仍然疼得他咬牙切齿,其余人则各自坐在塌下,有人问他伤情,有人口里在埋怨,也有人坐在一边冷笑连连。
刘瑾此时一直没有做声,做声的都是和他关系最好的马永成,马永成和刘瑾的关系是最好的,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他几乎是要跳起来,大声咒骂司礼监,絮絮叨叨的骂了近半个时辰,众人也都跟着附和。
马永成见时机成熟,脸色又变得凝重,那一张尖嘴猴腮的脸露出几分阴狠之色,慢悠悠的道:“刘公公还是皇上最亲信的人,现在都落到这么一个下场,咱们刚刚来的时候,内官监是怎么安排咱们的?这宫里的人对咱们百般刁难,真是恨不得将我们置之死地了。”
马永成冷笑:“说透一些,他们打着什么主意难道咱们会不知道?他们是害怕咱们有圣眷在身,最后取代他们,所以才这般四处给咱们下套子,说句实在话,从东宫来这里之前,杂家开始还以为只要有皇上在,总不会教咱们吃什么亏,可是现在看来,全然不是这么回事。现在皇上只是观政,这外头的权柄落在内阁手里,宫里头呢?宫里头司礼监有先帝的遗命,所以萧敬只手遮天,他想如何就如何,连皇上都袒护不了咱们。若是咱们再这般任人摆布下去,只怕还未等到皇上亲政,大家就都死无葬身之地了。咱们要活,就必须掰倒萧敬,萧敬执掌宫中数十年,虽然树大根深,可咱们得告诉他,咱们不是好欺负的。”
马永成顿了一下,继续道:“当年大家选去东宫,原以为是个飞黄腾达的机会,现在好不容易盼着太子做了皇上,谁知反而没有在东宫时自在了,想要活,杂家先拿一句话放在这里,大家想要活的有滋味,想要不受人欺,就必须得使些手段,刘公公都能打,坐在这里的谁敢拍胸脯保证将来司礼监那边不会对你们动手,现在大家必须凝聚在一起,同气连枝,否则谁也落不到一个好。”
马永成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谷大用,似乎在猜透谷大用此时想什么,偏偏谷大用虽然性格容易冲动,可是今日却是异常的冷静,一直都是默不作声,把心事藏的很深。
马永成便不禁有些失望了,可还是打起精神:“话说到这份上,趁着大家伙儿大多都在这里,就都拿个准话吧,事先表个态也好。”
850|第八百六十八章:西厂
“表个态?却不知要表什么态?”
这时候外头传出了张永的声音,外屋的帘子掀开,便看到张永风尘仆仆的到了。大家都什么哥意思。”
其实马永成虽是问众人,真正要问的却是谷大用,谷大用也很受皇上信任,在皇上面前很能说的上话,而且其余两个伴伴也都以他马首是瞻,只要谷大用点个头,事情就好办了。
谷大用眼睛眯着。似乎在踟躇,他慢吞吞的道:“咱们毕竟势单力薄,宫里除了皇上都是他们的人。萧公公执掌宫廷数十年,是咱们几个就能动的了的?就算要动,总得有个办法是不是?”
谷大用说话的时候。眼睛却不去看马永成,而是去看刘瑾,他心里清楚,马永成不过是代刘瑾说话而已,刘瑾既然想做点事出来,那么肯定要有个,没有法子有什么用?
刘瑾知道这时候自己不得不说话了,顾不得屁股上的疼痛,他嘿嘿笑道:“其实事情说简单也简单,咱们在宫里只是伴伴的身份没名没份能做什么事?可是呢。皇上虽然有心提拔我等,奈何现在各大监的掌印、提督太监都已满了人,真要等到有了空缺那要什么时候?咱们要和那萧敬为难,首先就得有身份。杂家挨了一顿打,现在总算明白了。手里有权在手做什么事都方便,可要是无权,纵有上宠也没有用,人家要收拾你,有一百一千个理由,因此杂家的意思是咱们一道儿去陛下那边哭告。说是咱们侍奉了陛下这么多年,现在已是无用之身,口里呢,就说请陛下放咱们出宫,又或者把咱们打发回东宫去,陛下最是顾念旧情肯定不准,到时候咱们再趁机倡议重设西厂,只要西厂设了起来,咱们几个都有了身份,到时招募人手,又有皇上撑腰,还怕他萧敬吗?”
西厂……
这西厂乃是成化年间增设的,当时与东厂及锦衣卫齐名,太监汪直值为提督,其权力甚至超过东厂,活动范围自京师遍及各地。后因遭反对,被迫撤销。到了弘治朝,皇上对厂卫深痛恶绝,更别提重设了,可是刘瑾此时提出来,却让所有人的眼睛不由一亮。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现在最尴尬的问题在于没权,对宫中十二监来说,他们就是外来人口,所以对他们处处提防,而且各监的官员都已经满员,皇上也不可能撤销人家的官职而直接令他的心腹替补,所以这些随侍的太监眼下最大的难题就是等待,只有等到别人老了,老的做不动了,又或者是谁运气不好犯了事,他们才有替补的可能,否则就只能一直等下去,天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现在刘瑾提出来了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这个办法自然管用,新增设一个内厂,里头就需要有提督太监要有掌印太监以及随堂太监若干,这不正好给了大家一个晋升之阶吗?
谷大用眼睛眯起来,对于增设内厂他是满心赞同的,问题是这主意是刘瑾提出的,而且刘瑾恩宠又是最高,在皇上的心目中地位也是最大,既是如此,那么西厂的掌印太监必定是刘瑾的了,自己站出来为他出力,最后得益最大的却是刘瑾,谷大用自然心怀不忿。
刘瑾也看出了谷大用的心思,心中冷笑连连,却是热络的道:“老谷,咱们这些人都是皇上身边的人,本应同气连枝,虽说有时候你我有汹角,可毕竟你我还是共福祸的,你看看我这下场,今日他们打的是我,明日指不定就是你了。若是将来西厂真的得到皇上准许,杂家向你保证,掌印太监是谁不知道,可是这提督太监,保准少不了你,如何?你给个痛快的话,咱们都是没**的,可也不能屈居人下哪。”
刘瑾话说到这份上,谷大用也就眼红耳热了,嘿嘿一笑道:“刘公公说的不错,不能让人欺到头上,今日这板子打在刘公公身上,可是咱们这些人谁敢说没有痛在咱们心里,萧公公打的是刘公公,可打的也是咱们这些人的脸面。”
其余人也纷纷应和起来,说实在的,这些随侍太监们伺候了半辈子的人,还真不知道做官是什么滋味,现在有了机会,大家心里虽然在各自盘算到时自己能否钻入未来的西厂做个什么官儿,可是机会就在眼前,谁也不愿放过。
张永坐在一边,口里虽然也是叫好,可是心里却不太热衷,他心里知道,他在八个伴伴中人缘最少,再者又不突出,到时候就算能进西厂多半也不是什么显职,因此只是口头应付了几声。
话说到这里,所有人的兴致都高昂了起来,刘瑾突然又道:“不过要建西厂,现在还早了些,得缓几日再说,诸位知道,这楚王现在就在宫中,有他在,咱们现在提出来,只怕会横生枝节。”
“这是为何?”张永不禁道。
刘瑾冷笑:“有什么为何不为何,楚王是什么出身,他是锦衣卫出来的,厂卫争了这么久,锦衣卫好不容易压了东厂一头,现在又出来个西厂,他柳乘风能不忌惮吗?皇上对他很是信任,若是他突然冒出来说邪,咱们这算盘就要落空了,所以无论如何,都得柳乘风先出了宫再说,他从宫中出来,咱们连夜便去请旨,只怕陛下点个头,金口一开,这事儿就定了,到时就算是楚王反对,皇上开了金口也不好改弦更张。”
谷大用听了纷纷点头,都觉得有理。
其实在座之人心里对这柳乘风多多少少都有些畏惧之心,对柳乘风有些忌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张永却是默默无语,满腹的心事。
这时高凤也跟着道:“刘公公说的对,其实说句实在话,楚王现在是权势无双,而且他对咱们这几个人一向轻视,当时在东宫的时候,他便对我们爱理不理,在陛下面前只把我们当奴婢使唤,刘公公我透个底个,今**被打了,陛下龙颜大怒召那萧敬去问罪,您知道那柳乘风怎么说?他说萧公公做的对,这是为了陛下好,所以萧公公打了刘公公不但无罪,反而有功。瞧他是怎么说的,他平日去东宫的时候,咱们哪个见了他不是又赔笑又伺候,现在倒是落井下石了,亏得我当时在当值,正好听见了他这番话,否则咱们现在还不知他是个笑面虎呢。”
刘瑾肺都气炸了,道:“他真这么说。”
高凤赌咒道:“这还有假的吗?杂家便是骗谁也不敢拿这种事来糊弄刘公公,这事儿千真万确,若杂家说错了一个字便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刘瑾目露出凶光,脸色狰狞的笑道:“现在咱们惹不起他,可千万莫让他落在杂家手里,若是有朝一日……嘿嘿……张公公……你说是不是?”
刘瑾在冷笑之后,突然那凶人的目光落在了张永身上,一副试探的意思,柳乘风据说和张永的关系不错,所以刘瑾打算试一试张永和柳乘风之间的交情到底有多深。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齐刷刷的落在了张永身上,张永心里清楚,只要自己但凡维护楚王一句,只怕立即就要被开除出随侍太监队伍了,将来绝没有人再理睬他,张永毫不犹豫的道:“是,刘公公说的有道理,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刘公公尚需稍稍忍耐。”
刘瑾这才满意点头,道:“杂家今夜是别想睡了,屁股还是火辣辣的痛,司礼监那些人真够狠的,这是要将杂家往死里整呢,话就说到这里,咱们早日做好准备,到时再依计行事。”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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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1|第八百六十九章:柳大富
先帝的葬礼没有按照他的遗愿,而是大肆的操办了一番,持服二十七日之后便是隆重的登基大典,所有人除掉了孝服,穿上了簇新的吉服入宫朝拜,可是谁也不曾想到,朱厚照出现时,虽然也穿着大红的吉服,珠冠玉带,可是在腰间还是缠了一条白纱布。
朱厚照这么做,自然是表示怀念先帝,可是大臣百官们见了,心里却都不满,登基是大日子,代表着喜庆,预示着一个新皇帝将主宰天下,可是皇上仍然持服,这就有点不吉的意思,这皇上擅作主张,连风声都不透露就是这般一意孤行,自然让人心中不满。
不过不管怎么说,整个登基大殿还算顺利,冗长的大典完毕之后,京师又恢复了原样,除了那邸报上太子成了皇上,皇上成了孝宗皇帝,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说是人走茶凉也好,说是人们善忘也罢,毕竟大多数人关注的只是自己近前的利益,关注的只是自己肉眼能看到的地方,至于什么皇上什么太子,什么先帝什么新皇帝,对他们来说实在太遥远。
官员们急着在新的朝廷里寻找自己的定位,商贾们只要国策不变,就照样的忙活自己的生意,工匠们就更没什么可想的了,大多数人清早到天黑都在忙活,日夜不歇,虽然薪水比务农做佃户时高,也吃得饱了,可是这日复一日下来,哪个不是疲惫不堪,谁会管顾什么新皇帝。
最关注这件事的只怕只有读书人和乡绅了。毕竟他们是闲人,闲人们无所事事,总要看看报,关注一下时新的新闻,不过读书人和乡绅似乎对新皇帝不太看好,甚至已经有议论出来,说是当今皇上不及先帝。
这种宏观的预测都是在私底下进行的。不过也没人去管,谁也没吃饱撑着。
不过这时候,内廷却是发生了悄然的改变。几个伴伴到了皇上面前痛陈厉害,哭哭啼啼的闹了一个时辰,朱厚照和父皇只有一个共通点。那便是心软,尤其是身边的人,八个伴伴一哭,朱厚照顿时便有性不消了,增设西厂的事就趁着满朝文武都在忙活的节骨眼上发出了旨意,这是中旨,不过也没坏规矩,按道理,内阁只是辅政,这辅政只是管着外朝的事务。西厂自然属于内廷,便是连银子都是由内库里拨发,所以等到中旨出来就算反对也已经迟了,刘瑾如愿以偿,身居西厂掌印太监要职。谷大用为提督太监,至于其他六个伴伴,自然也都充塞其中。
有了皇命,在午门以北的地方一个西厂的机构算是草草建了起来,随即便是四处招募番子,开始活动。
这一切都在东厂和锦衣卫的耳目下进行。一举一动都颇受关注,本来这个时候,柳乘风本当横插一杠子,其实在此之前,柳乘风就收到了张永的密报,不过显然有匈了,还未等他拿主意,旨意一下,木已成舟。
不过对柳乘风来说,这件事似乎也没有管的必要,他当然清楚,无论增设不增设西厂,其实都是细枝末节的问题,就算阻止了西厂只要内阁那边仍然辅政,处处管着皇上,只要司礼监那边朝内阁靠拢,刘瑾等人在朱厚照面前恩宠不衰,那么没有西厂就会有内厂,这些人终归还是会成为内廷不可忽视的力量。
其实在别人看来,或许这是什么养虎为患的先兆,可是柳乘风的分析却很理智,皇上登基,身边没有亲信之人,在这种情况之下,就必须要有人去和内阁抗衡,而刘瑾这些人和皇上休戚相关,皇上自然也信任他们,增设西厂又何止是满足刘瑾等人的野心,其实又何尝不是满足皇上的需求。
原本在先帝的预想之中,刘瑾这些人的重任是托付在柳乘风身上的,柳乘风和皇上亲近,让锦衣卫与内阁抗衡,达到内廷和外朝的某种平衡,可是现在柳乘风封王,先帝这如意算盘也就打空,而皇上刚刚登基照旧被人管束,司礼监那边阳奉阴违,内阁那边说三道四,今日说皇上应当如何如何,明日告诉朱厚照又该如何如何,这个新皇帝在渐渐过了丧父之痛后,才渐渐醒悟,事情不能这么下去,他是天子,是皇上,岂能处处受制于人,于是乎,刘瑾这些人便渐渐的炙手可热起来。
原本的时候,内阁那边似乎也不急于把柳乘风赶走,西厂既然建了起来,在他们看来对柳乘风的妨碍也是不小,柳乘风或许会出来反对,内阁明摆着拉开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意思,可是柳乘风偏偏一点动静都没有,于是恼羞成怒的内阁自然对柳乘风不报期望,紧接着,几个御使已经开始上书,说是柳乘风身为楚王,迟迟不肯就藩,有违礼制,现在封王的诏书已经颁布了两三个月,不能再拖延了,恳请皇上立即下旨命柳乘风就藩。
一开始只是零星几份这样的诏书,紧接着,这样的诏书越来越多,皇上无动于衷,似乎一点也没有反应的样子,结果内阁更干脆,直接谒见张太后,俱陈此事,围绕着先祖定下来的规矩,天花乱坠一通,又说这是先帝遗愿,不可不遵,张太后这几日总是浑浑噩噩,可是听到先帝二字,终究还是做了妥协,随即一道懿旨颁出,宣柳乘风立即入宫觐见。
京师的楚王府里,上下已经开始忙碌,就藩是迟早的事,家眷们也都要带走,所以无论宫里什么时候同意柳家出京就藩,这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足,懿旨还未到的时候,柳乘风正在与府中的帐房说话,说实在的,这些年他知道自己赚了无数的钱,也知道这些银子是天文数字,无论是丽人坊,是聚宝楼是聚宝商行又或者是学而报,甚至还有廉州的藩地税收,都是极为可观的财富,这些财富大多数都是温晨曦在管,不过这也是名义,真正的具体细节,还是府中的帐房在计数,此外还有聚宝钱庄为他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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