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乘风冒出一个念头,可是随即,他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似乎看到了什么转机,不理会牟斌对他的喝问,柳乘风反问道:“指挥使大人,他当真是太子?”
柳乘风指向朱厚照。牟斌怒道:“自然!”
柳乘风才松了口气,不禁喃喃道:“看来事情还没有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牟斌的脸拉了下来,到了这个份上,这个柳呆子居然还说没有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打了太子,气晕了皇帝,这已是谋逆犯上的大罪了,这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62|第六十二章:救命的稻草
很快便有背着药箱的太医由人抬轿飞快赶来,两个太医挤开人群,诊视之后,朱佑樘才幽幽醒转。 “醒了,醒了……”刘成等太监惊呼一声,有人大叫道:“还不快扶陛下进屋子里歇息!”
这些人七手八脚地扶着朱佑樘进了百户所大堂,百户所外,一队队禁卫出现,顺天府的差役、附近的锦衣卫、东厂番子也纷纷赶到,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件事闹得实在太大,以至于内阁六部的大臣也纷纷赶来,内阁大学士刘健听到皇帝晕倒在烟花胡同,脑子嗡嗡作响,等听到陛下已经苏醒,才暗暗松了口气,随即刘健、朱厚照、牟斌、刘成等人进去,其余的人则在外头等候。
刘成从百户所里出来,左右顾盼了一眼,目光最后落在柳乘风的身上,刘成不禁森然一笑,故意提高嗓门,道:“哪个是柳乘风?”
柳乘风站出来道:“卑下就是柳乘风。”
刘成努努嘴,冷笑道:“陛下叫你进去说话。”
柳乘风应了一声,举步要进去,刘成朝他冷冷笑道:“柳百户,走路悠着点儿,这人哪,一不留神走错了一步,想后悔也不成了?”
柳乘风朝刘成看了一眼,笑道:“刘公公这话什么意思?”
想装傻?刘成龇牙一笑,道:“没什么意思,不过是柳百户临进棺材前,杂家给的一句忠告而已。”
柳乘风叹了口气,道:“柳某人也有一句话忠告给刘公公。”
“你说。”刘成笑得很灿烂,这时候他颇有几分猫戏老鼠的痛快感。
柳乘风正儿八经地道:“刘公公,若还有来生,一定要记得不要再做太监了,割**很痛的。”
“……”刘成的脸色瞬间变得如猪肝一样,双目冒出火来,只恨不得将柳乘风生吞活剥。
柳乘风叹了口气,一副很惋惜的样子地摇了摇头,大剌剌地走入百户堂去。
百户堂内已是站满了人,朱佑樘坐在柳乘风平日坐的位置上,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个太监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杯茶过去,朱佑樘接过茶盏正要喝下。
柳乘风叫了一声:“陛下……这茶不能喝。”
谁也想不到柳乘风这罪臣进来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刘健坐在朱佑樘的下首,淡漠地看了柳乘风一眼,一副围观呆子的表情。
牟斌气得脸都胀红了,这家伙真是胆大到了极点,一不留神,说不准把自己也一道拖下水去。
朱厚照朝柳乘风咂了咂舌,心里却想,师父果然与别人不同,别人见了父皇早已吓得跪倒在地,他还能如此镇定。
“哦?”朱佑樘淡淡地道:“这是为何?”
柳乘风道:“陛下龙体初愈,茶水有提神醒目的作用,这时候喝,只怕会伤到龙体。”
柳乘风这句解释,让所有人目瞪口呆,这家伙就是把皇上气晕的始作俑者,现在却又在这儿卖弄医术了。朱佑樘原本想把柳乘风叫进来直接治罪,虽然不至于抄家灭族,可是流放刺配却是不能少的,这时候看柳乘风如此镇定,倒是有了几分好奇。
朱佑樘莞尔一笑,随即将茶盏放在几案上,显然信了柳乘风的话。
柳乘风才向朱佑樘行礼,道:“微臣见过陛下。”
柳乘风的镇定其实也是装出来的,若说他不怕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可是越到这个时候,柳乘风就知道自己越该镇定自若,否则一个不慎,就极有可能人头落地,所以虽然心里已经翻江倒海,可是柳乘风还是刻意保持着镇定。
朱佑樘的眼皮儿一抬,随即冷着声音道:“你就是柳乘风?柳乘风,你殴打太子,可知罪吗?”
朱厚照连忙道:“父皇,儿臣方才已经说了,是儿臣在与柳师父切磋武艺。”
朱佑樘瞪了朱厚照一眼,示意他不许说话。谁知朱厚照是个犯浑的性子,立即大叫道:“比武切磋有什么错……”
朱佑樘这时气得脸色骤变,手指着朱厚照道:“你……你……”
朱厚照吓得缩了缩脖子,怕自己父皇又给气晕过去,连忙住嘴,道:“好,我不说。”果然闭紧了嘴巴。
柳乘风这时候才有了申辩的机会,向朱佑樘道:“陛下,微臣并没有殴打太子,而是在教太子殿下读书。”
柳乘风这句话说出来,让所有人都露出惊愕之色,刘健双目一沉,捋着胡须道:“柳乘风,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殴打太子是大罪,你此刻向陛下请罪,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柳乘风心里想: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狡辩还有活路吗?能不能活命,就看这一刻了。他昂起头,正色道:“卑下所说句句属实,太子要拜卑下为师,卑下不敢不接受,不过卑下发现,太子殿下居然大字不识几个,连论语等圣人经典都不能诵读……”
说到大字不识几个,刘健的脸上不禁微微一红,他也是太子太傅,虽然教导太子的责任并不在他身上,可是话说回来,太子教育堪忧,刘健也脱不了什么干系。
朱佑樘的脸色也更加不好看了,太子顽劣天下皆知,大字不识几个的太子,翻遍古籍也找不出几个,偏偏到了他弘治皇帝手里,就出落了这么个储君,朱佑樘心里自然是不痛快。不过柳乘风直言太子大字不识几个,却也有些犯了忌讳,触犯到了朱佑樘的心事,朱佑樘不禁勃然一怒,喝道:“岂有此理,宫闱秘事岂是你一个小小锦衣卫百户能够说三道四的?来人,拿下去……”
“遵旨。”几个身形魁梧的大汉将军大吼一声,便如狼似虎地要扑上去。
柳乘风的额头上已渗出冷汗,连忙对朱厚照道:“太子殿下,子曰后面是什么。”
朱厚照也是心里暗暗着急,这时听到柳乘风提醒,连忙道:“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不是这一句,我说的是论语第一篇第一句。”柳乘风继续诱导。
朱厚照一开始有些慌神,可是随即他明白了,立即凝神思考,慢吞吞地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这十几天功夫,柳乘风每日要求朱厚照抄录论语,又让他背诵,朱厚照其实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只是心思并没有用在读书上而已,有了柳乘风的逼迫和绝世武功的利诱,朱厚照真正用了心,居然能将论语前三篇全部背熟,一开始他还有些紧张,背诵起来结结巴巴,可是到了后来,看到所有人惊奇地看着自己,心里不禁得意起来,朱厚照最好出风头,眼下不就是出风头的事?这时候,他早已忘了柳乘风,只是专心背诵过去:“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要去将柳乘风拿下的大汉将军们见状,已是悄悄退到了一边,柳乘风不禁松了口气,心里想:“现在才知道厚照原来是太子,堂堂太子,居然大字不识几个,这种事若是不亲身经历又怎么相信?”方才他之所以有信心能够活命,就是看到了这一点,太子大字不识,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皇帝并不重视太子的教育,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太子根本学不进去。
邸报之中,皇帝每每劝诫读书人要好好读书,宣扬教化。这样的皇帝若是不重视教育绝对不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朱厚照学不进去。
有了这个想法,柳乘风才想到了解决的办法,这才当着所有人的面让朱厚照背诵论语。
“太子殿下,我来问你,学而不思则罔、死而不学则殆出自哪里,又作何解?”眼看朱厚照就要背诵不下去了,毕竟这家伙只记了三篇,柳乘风趁机发问。
朱厚照道:“这一句当然是出自论语第一篇《学而》,意思是只学习而不动脑筋思考,就会茫然不解;只凭空思考而不学习,就会疑惑不解。师父,我说得对吗?”
“对,对极了。”柳乘风鼓励了一句,心里想,你若是说得不对那就真是蠢猪了,这句话的注解,我已经和你说过两遍的,原想让你读书来让你吃点苦头,谁知道竟派上了这么大的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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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三章:詹事府洗马
朱厚照的表现,足以惊动四座。要知道从前皇上考校太子功课的时候,连论语学而篇,太子都不能背熟,至于论语之中的释义,那更是语无伦次,连猜带懵了。 能把论语前三篇倒背如流,对其余的读书人来说简直是小儿科,可是对朱厚照来说,却是件绝无仅有的成就。
朱佑樘的脸色瞬时变得通红起来,急促地呼吸了几口气之后,好不容易定住神,向朱厚照问道:“厚照,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
朱厚照道:“向柳师父学的。”
朱佑樘的目光落在柳乘风的身上,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太子的教育是国家的根本,涉及到大明的宗庙社稷,他最担心的也是朱厚照的教育问题,想不到这千方百计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如今却被一个锦衣卫解决了。
柳乘风见朱佑樘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莞尔一笑,不喜不怒地道:“陛下,太子殿下冰雪聪明,资质极好,数天功夫,就已经能读书写字了。”
天下谁家的父母不喜欢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朱佑樘冷峻的脸上不禁露出几许温和的笑意。
而百户堂中的其他人,此刻也都脸色不一,牟斌想不到事态突然之间峰回路转,此刻不禁松了口气。刘健捋着须,面带惭色。至于刘成,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如纸了。
“你叫柳乘风?”朱佑樘这时的目光已经从冷漠和愤怒转化成了饶有兴趣,仿佛柳乘风这个人脸上长了花一样,和别人有几分不同。
柳乘风不卑不吭地道:“卑下是柳乘风。”
朱佑樘点点头,道:“殴打太子是大罪,你知道吗?”
柳乘风心里说,我哪里知道他是太子?他自己说自己姓厚名照来着,难道这也能怪到我的头上?不过柳乘风还知道跟皇帝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你有道理,他有菜刀,你道理再大,他一道圣旨下来,便是有一百个脑袋也完了。
柳乘风想了想,大大方方地道:“卑下知道。”
朱佑樘抚着桌案,双目微微阖起来,虽然龙体孱弱,无形之中却有几分君临天下的气势,在他和柳乘风对谈的过程中,所有人都是大气不敢出,猜测不到朱佑樘的心意。
朱佑樘慢悠悠地道:“那你知罪吗?”
柳乘风想了想,道:“卑下倒是想说知罪,可是……”柳乘风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儿犯浑,可是他的性子就是这样,明知有些话不该说,可是不说,总觉得有点儿不自在,如鲠在喉。
“唉……难怪别人叫我柳呆子……”柳乘风心里叹了口气,随即道:“可是卑下在想,圣人有一句话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咳咳,太子殿下身份高贵,这个这个我权且就算他的堂叔之类的远亲吧,可是不管如何,太子已经拜了卑下为师,卑下便是太子的长辈,卑下以长辈的身份教导太子,偶尔粗暴一下,想必……想必……”
柳乘风越描越黑,那一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太放肆了,太子的爹就是皇帝,这句话和造反已经差不多了。好在他也聪明,连忙把爹改作了堂叔,可是堂叔也不太对头,太子的堂叔那也是天潢贵胄,至少也是王爷。
百户堂里鸦雀无声,一个个看呆子一样看着柳乘风,都觉得这家伙简直是疯了。
朱佑樘却仍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淡笑,谁也不知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柳乘风索性不说话了,如木桩一样站着,等待朱佑樘的发落。
朱佑樘终于吁了口气,道:“你殴打太子,这是大罪,该刺配流放三千里,以儆效尤。可是话说回来……”朱佑樘张开眸子,继续道:“你教导太子学习圣人经典,颇有成效,这就是功,按道理,朕该给你赏赐。不过现在功过相抵,今日的事,就算了吧。”
朱佑樘一锤定音,让牟斌与柳乘风的心里都不由松了口气,功过相抵虽然不是最好的结局,可是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至于刘成,脸上的肌肉不由**了一下,阴森森地瞄了柳乘风一眼,心里却是叫苦,好不容易找了这么一个机会,谁知却让柳乘风躲了过去,如此一来,自家如何去向厂公交代?
这时候朱佑樘继续道:“太子既然拜了你为师,那么从此以后,太子的课业,朕就交给你了,拟旨意……锦衣卫百户柳乘风,兼詹事府洗马,准予进出东宫。”
朱佑樘慢悠悠地站起来,可能是坐得久了,脑子有些晕乎乎的,好不容易才站稳住身子,刘成连忙将他搀扶住,对朱佑樘道:“陛下小心……”
柳乘风一看朱佑樘的脸色,就是那种身体虚弱,导致血压过低的症状。激动之下晕倒、久坐站起之后头晕目眩,都是血压过低的临床表现。他不禁道:“陛下身体这么弱,卑下倒是知道一些药方可以调养。”
刘成听了,不禁冷笑,道:“陛下的身体自有太医料理,又何须你来多言?”
朱佑樘却是淡淡一笑,饶有兴趣地看着柳乘风道:“哦?你来说说看。”
柳乘风倒是落落大方,道:“陛下身体孱弱,按医理来说自然该大补,不过陛下的血压过低,却不宜大补过头,卑下倒是有一个办法,叫做食疗,陛下可以先饿个三天,三天之后,再慢慢地进一些红豆、桂圆等物熬制的粥水,然后再慢慢进用大补之物,龙体定能康健。”
柳乘风所说的方法,是后世对身体极度虚弱的病人采用的食疗办法,这种办法看上去不可思议,可是效果却是显著,清空肠胃是排毒,然后慢慢吃一些粥水是增强身体的吸收能力,最后用补品滋补,身体也就慢慢地调理好了。
朱佑樘莞尔一笑,道:“这个方子倒是奇怪,好,朕可以试一试。”
刘成不禁道:“陛下,这柳乘风包藏祸心,叫陛下饿上三天,这人三天不吃饭,这还了得?陛下千万不要听他胡言乱语……”
朱佑樘脸色一冷,道:“放肆,朕让你说话了吗?”
刘成吓得脸色苍白,连忙跪倒请罪。
朱佑樘不去理会刘成,和蔼地看着朱厚照,道:“厚照,陪朕入宫去见见你的母后。”说罢又对刘健道:“刘爱卿辛苦,内阁里无事便回府歇一歇吧!”
柳乘风见机道:“卑下恭送陛下还驾回宫。”
詹事府洗马,柳乘风也不知道什么官,不过这官名和弼马温差不多,七八品就顶天了。不过柳乘风却知道,凡事沾到了詹事府三个字,这身价就全然不同了,这詹事府等于是朝廷后备干部的培养基地,一只脚迈进去,只要不出意外的话,飞黄腾达便指日可待了。
更何况柳乘风是以锦衣卫的身份入詹事府,这又是一件前无古人的事,柳乘风哪里知道,他教导太子读书的这一举是何等的功劳,若不是因为殴打太子,只怕封侯也是举手之劳的事。柳乘风喜滋滋地恭送朱佑樘出了百户所,一面对太子朱厚照挤眉弄眼,心里想,往后这徒弟还要不要调教?还能不能打?天潢贵胄啊,这样的人怎么能打?好,不打他了,要以德服人。
朱佑樘已经坐上了轿子,朱厚照还想和柳乘风说几句话再走,谁知皇帝已在轿中唤了一声:“厚照,快上轿。”朱厚照哦了一声,朝柳乘风咂咂舌,低声道:“明日再来寻师父。”
刘成乖乖地站在朱佑樘的轿边,嫉恨地看着柳乘风,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原以为这天衣无缝的计划,居然让柳乘风因祸得福,此人现在已经勾搭上了太子,往后要对付只怕更不容易了。
柳乘风的目光也落在了刘成身上,看到刘成森然地看着自己,柳乘风便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自己幸运,此前教导了朱厚照读书,只怕现在早已尸骨无存了,这死太监是向自己下死手,要自己万劫不复。
柳乘风冷笑一声,心里说:“我要是不收拾你,就不姓柳了。”随即他上前一步,对着皇上的轿子躬身行了个礼,道:“陛下若是想用卑下调养之术,不如请刘公公留下,让卑下写一方药单,让刘公公带入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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