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鬼是厉鬼,万一奈何不了,又该怎么办呢?”师父接着发问。
“那就找道行深的前辈施法啊!”
“这样说来,你们不愿意被厉鬼缠身啦?”
“当然!”
“既然如此,请问劣徒愿意自己中蛊毒吗?”师父突然反问旁人。
旁人才知上了师父的当,做不得声,不再起哄逼出梵咒天杖。
师父见大家不再嚷嚷,接着道:“如果劣徒果真动了男女之情不能自持,或者结婚生子,我想绝不是他自己所想,仅仅是因位菲薄女子所害。纵使如此,哪天劣徒真的坏了赶尸之大忌,我一定不会饶过他,定会将梵咒天杖追回,然后保管好,待下届赶尸大会召开时再交出来……”
见师父向天朴说话有礼有节,众人也没有空子可钻,不再嚷嚷,慢地各自散去……
我又何尝不知道师父刚才此举的意图!
他知道我最终还是要去报考功名,自然不能一辈子赶尸,刚才之所以这么说,其实就是给我先挖了一个下台阶,待我真要去靠科举的时候,也不致招来非议。可惜大师兄刚才还错怪了他。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眼眶一湿,不觉涌出一阵热流……
我们一行下山而去,此时田古道已经收了满满一袋子的银子,满心欢喜,见我们下来而来,迎了上来:“秀才,这次我们发大了,嘿嘿……”
出了乌龙峡,别过师父师伯与柳门众弟子,我们赶着七具尸体继续往罕来凤方向而去。
“秀才,这次赶尸大会我们真是发了横财了!你如愿以偿夺得了梵咒天杖,从此纵横江湖,大家都得敬畏你三分,同时为我柳门脸上争光。关键是我这次押宝发赚大了。知道我这次赢了多少银子不?”田古道掩饰不住得意。
“二十两?”
“你太保守了,再猜!”
“五十两?”
“你真是个没见过银子的苦出身,再把胆子放大点,可劲地猜!”
“一百两?!”
“不,二百两!”
“不会吧! ”
“知道为何赢这么多吧?还要感谢赶尸大会,参加押宝的人这么多,自然就赢得多,不足为怪。奶奶个泡菜,这么多银子我父母就是简吃俭用八辈子也赚不到啊,真是苍天有眼啊……秀才,有福同享,我的银子就是你的银子,你随便拿着用就是了!”
“我看你这银子来路不正,与那土匪唱双簧,给别人下套子,这不叫本事吧!”
“你也知道了啊,这叫策略,赢到手里就是硬通货,嘿嘿……”
“最后一个回合,你怎么敢赌我赢?”我心里一直感到疑惑。
“老实说,我也没有把握!”田古道的回答让我意外。
“没有把握你还敢押宝?”
“我看了你的面相,最近气色不错,玉润饱满,白中透红,一定有好事缠身,刚好前来参加赶尸大会,所以,我就猜想你会夺魁!”
“这样也行啊,服了你!”
“押宝之事,本来就没有定数,就是因了这冒险,押起宝来才刺激,其实,押宝无非就是享受这份刺激罢了……”田古道说起押宝条条是道。
我突然莫名想起了田小妹。难道真是她施的情爱蛊在起作用啦!
实话说,再心里头,我还是很喜欢这个女子的,她很有才情,又清秀雅致。
我和田古道说了蛊毒的事。
“啊!那女子投的是情爱蛊?!真是人在花下死,中蛊也风流!”田古道开始羡慕起我来。
“你才在花下死呢,萧阁老说此蛊无人可治,除非施蛊之人愿意解蛊。但是并无性命之忧,只是精神情绪被对方控制而已,对其忠贞不董…”
“那敢情好!这等于是人家女方死皮赖上你啦,简直是送货上门啊!秀才,你真是命好,不觉就走了桃花运!”
“可惜我还没有考完科举,男儿个人婚事可等闲视之,功名方为头等大事!男女私情,等功成名就之后再作考虑。”
“奶奶个泡菜,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白费了田小姐的一片苦心。哎,不知道我是否也中的是情爱蛊!”田古道突然情绪有些低落。
“如果中了蛊,应该也是此蛊。王二丫与田小妹是主仆关系,不会搞出两种蛊来吧?也许你没有中蛊,因为施蛊女子不会同时下蛊;如果只有田小妹一人会施蛊,她就不会同时对两个男人施情爱蛊的,所以,我认为,你可能没有中蛊。那王二丫吓唬你,那时讹你的!”
“我倒情愿中了蛊,当然也要和你一样中情爱蛊,这样,我也可以走一把桃花运了……”
“情爱蛊对你也未必就是好事,中了此蛊之后,你只会钟情于施蛊的女子,别无二心,像你这样的花花肠子,你会甘心掉死再一颗树上吗?”
“奶奶个泡菜,你说的有道理,幸好我没有中蛊,否则就没得玩了!”田古道刚才低落的情绪马上消失的无影无踪,“秀才,你这回得了梵咒天杖,也算是赶尸界的通天任务了,我也跟着沾光。等你推出赶尸这个行当去赶考的时候,就将全身本领传授于我,让我在下一届赶尸大会上也出出风头,成为梵咒天杖的新主人如何?”
“你要是得了梵咒天杖,就得从此洁身自好,不得染指烟花,你愿意吗?”
“这个……这个……你以为我愿意染指女人啊,还不是遵循师父的偏方,保命要紧啊,罢了,这天杖不要也罢……”
鬼崽妖则对我手里的梵咒天杖很感兴趣,抢过去抚摸玩弄不已,很是好奇,田古道见状,说:“秀才,你现在再赶尸界也算是有声望的人了,以后这天杖就由鬼崽妖给你背着,你就赐他为拄杖童子吧,哈弓…”
鬼崽妖听了,脸露天真的笑容,点头不已,连忙将天禄尸字号旗塞到田古道手里,然受将梵咒天杖扛在肩膀上,一溜烟往前面走了。
我施展尸体快行术,一声吆喝,那七具尸体也脚下生风,疾步而行,田古道跟着后面,一路小跑,往来凤方向奔去……
没多久,便将太监仇沙以及其他六具尸体送到了目的地,交割完毕,往里耶而去……
第17章 赴长沙乡试
此时,已是光绪三十一年(1905)初秋。
时间过得很快,我入行赶尸不觉已有一年多了,手头赚够了参加乡试的盘缠与缴用。丙午科乡试明年将在长沙府的湖南贡院举行。我得准备动身,前往长沙府应试。
送完这趟尸之后,我急着往里耶赶,收拾一下行李和书籍,然后赶往长沙。
一路疾速而行,不日即至里耶。
回到里耶,回到去影楼,触景生情,我又想起了田小妹。
望着对街她们租住过的房间,不由回想起当街对歌赛联的情景,不由回想起在夺翠楼比赛楹联的情景,这一切,已经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坎上,挥之不去……
见我要赴长沙参加乡试,田古道情绪有些低落,一向滔滔不绝的他,此刻也默默不语。
这些时日,我们与鬼崽妖都在一起度过,风雨同舟,犯难与共,生死相依,早已彼此融入对方的灵魂,已经是难以割舍的一对好兄弟。此时,分手在即,三人都很是不舍。
况且,此次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相逢。想到此处,不由悲从中来。
鬼崽妖知道我要离去,很是乖巧,也不像平时那样蹦上窜下,蹲在地上默不作声。
大家彼此沉默,没有说话。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田古道率先打破了沉默:“秀才,我知道读书人去参加科考,都有书童伺候的。你此次去长沙府参加乡试,也需要人照顾,我们就一起陪你去吧,鬼崽妖给你当书童,我负责你的饮食起居,这样,你就可以全心投入乡试。等你考取功名了,我们也脸上有光啊!”
鬼崽妖听田古道这么一说,顿时眼睛放光,站起来窜到我的跟前,倚在我的大腿上。
我心里很希望田古道和鬼崽妖陪我一起同去,却不想田古道因为我而荒废了赶尸,耽误了赚钱的机会。
田古道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便说:“秀才,其实我并不是想要陪你去,主要是想去省府看看,见见世面。如果你中了举人,我还想跟你去京城瞧瞧,也算不枉此生啊……”
田古道如此自圆其说,真是用心良苦。
既然如此,我也点头答应了。
于是,去影楼里又恢复了欢笑。
“砰砰砰……砰砰砰……”外面有人敲门。
鬼崽妖飞跑过去开门,是夺翠楼的老板姬三娘。
这娘们又来干什么?鼻子比狗还灵敏,外面前脚到家她后脚就到了:“杜公子,奴家知道你回来了,上次亏你提醒才解了围,没有影响夺翠楼的风水,今次特意来感谢你……”
姬三娘边说,神神秘秘地边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回头左顾右盼一阵,附在我耳边悄悄地说:“我知道你就要去长沙府参加乡试,特意给你准备了一鸡贝!”
姬三娘将那东西塞给我,我接过一看,原来是可以在考场作弊用的夹带。这件夹带为白绢所制,长约六尺,宽尺余,文字若米粒,写得密密麻麻但又清晰可辨,共计有十万字之多,内容均为《四书》、《五经》等科目内容。为能作弊及时找到所需的内容,夹带上做了不少暗记,整个内容均用文字编号。夹带的白绢细软,一揉成团,便于携带。
这种专门应以科场作弊的夹带,我以前听同窗好友和先生说起过,一直无缘相见,今番亲眼一见,算是开了眼界。听说很多学子为了使自己能够金榜题名,不惜冒险夹带,有的人还花高价从别人手上购买书写工整、隐密性强、携带方便、制作精致的夹带,可谓机关算尽。有的将夹带藏在笔管、砚台里;有的将文章抄写在布条上,然后塞入腰带,系在腰里;还有的抄写在衣服的夹里上,或缝进衣服里;高明的则把夹条藏在特制的蜡烛里,或做在馒头里,抄袭时神不知鬼不觉……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杜公子,这个宝贝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哦,前几日有个准备去长沙赶乡试的秀才郎来我们夺翠楼玩乐,大吃大喝了好几天,最后却发现身上的银子被人盗了,只好重新回靖州老家取盘缠,便将此物押在我手上,据他自己说,是半年前从别人那里定制的,花费了十两银子呢……”
我拿起夹带里里外外审视了一番,发现这确实是个作弊的好东西,内容详尽,夹带方便,置于鞋底、腋下、腰间,或冒充手绢等,都是可以的。难怪有人愿意出高价钱定制购买。
可是,我历来就对科场作弊深恶痛绝,又怎么会去作弊呢!
“人可以无傲气,绝不可无傲骨!”这是我杜氏家族的祖训。
我五叔祖杜叁肆当年就是不愿意贿赂考官才终生未中功名。我也绝对不会投机取巧,得靠自己的真本事取得功名。
于是,我将夹带退还给姬三娘,义正词严地谢绝了。
姬三娘以为我是因为读书人的清高,有些不好意思,便说:“杜公子,来我们夺翠楼玩的读书人,很多都准备了这玩意,你就不要不好意思了。再说了,倘若别人都准备了这类宝贝,只有你一人没有携带,岂不吃大亏了,这可事关你一辈子的前途程啊!”
我听了勃然大怒:“这点道德廉耻都没有,还配做什么读书人……”
姬三娘没想到她的一番好意,却换来我的一番指责,有些不快,支吾几声,怏怏而去。
望着姬三娘的背影,我有些自责,不该如此埋汰人家的一番好意。
田古道见了,连忙追了出去,向姬三娘道歉……
第二天,我们启程朝长沙府而去。
田古道坚持要打出“天禄旗”,说是如果半路上有生意,可以顺便接了。
我们由里耶登船,过凤滩,入酉水,至沅州,准备由沅水东上洞庭,然后再由岳州乘船去长沙。
来到酉水与沅水的交汇处,登岸,准备换船去洞庭,却见一男子气喘嘘嘘,朝我们奔来。我们让他稍稍歇一歇,待气顺了,才弄清楚,原来来人请我们去赶尸。
我们大致问了一下情况。他说自己是洪江徐记桐油行的伙计,受老板委派,寻赶尸人移尸。
在那伙计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们知道了事情的来由徐记桐油行是洪江最大的桐油商行,商行的徐老板垄断了洪江一带的桐油生意。其他几个做桐油生意的商铺不服气,便联手与之抗衡,但仍不是他的对手,大家因此在生意场上结下了芥蒂,最后,那几个商铺结集一伙人,其中包括当地的流氓地痞,前往徐记桐油行滋事。
死者姓马,徐记桐油行的主事掌柜,是徐老板的远房侄子,宝庆府武冈人氏,年逾五十,除了读书,别无长处,是名老童生,考生员却屡屡不中,连个秀才都不是。徐老板甚是同情他,便安排他在自己的商行记账管事,马童生做事倒是很认真,为人也诚恳,深得徐老板信任,便让他主事商行。
话说那伙前来滋事的地痞流氓,进了徐记桐油行逢物便毁,逢人便打,然后扬长而去。主事的马童生见一伙人要溜走,便上去死死攥住为首的恶人,要托他去见官。那恶人很是恼火,拿出一把利刀,捅向马姓主事,少顷,马主事便气绝身亡。
徐老板报官,那伙恶人也遭受报应。痛失主事的徐老板悲痛不已,感念于马童生的忠心耿耿,决定厚葬死者。原本打算花重金请人抬柩归乡,但洪江至武冈,中间有天险之称的雪峰山隔阻,山高路陡,只好作罢,便决定请人将马主事赶尸回归故里。
听了那伙计的介绍,我嘘唏不已。
大约同是读书人的缘故,我对马主事的遭遇甚是同情,不但一辈子连个秀才也没有考上,还遭此毒手,呜呼哀哉!
我们决定接了这趟活,虽然要赶尸去宝庆府,有些绕道,但是离乡试开考还有数月,早得很,并无大碍。
那伙计见我们应允,总算松了口气,很是高兴,便与田古道讲好了酬劳。
我们随他由沅水登船,南下,直抵洪江。
在船上,听伙计说起童生马主事的事情,一位老者叹息不已。
在交谈中,得知那鹤发银须的老者年过八旬,此次也是去长沙赶考,身边三位年龄参差不一的男子是他的儿孙,特意护送他去参加乡试。
我听后大感惊奇,这老者虽然年事已高,但身板硬朗,耳聪目明。尤其是他数十年如一日参加科考,居然永不言弃,真是奇人。我不由得对他油然而生敬意。
老者大概看出我的心思,便笑道:“功名对读书人来说,是头等大事,毕生所为,皆为此事,不可半途而废……长沙县监生余会来,就足足比我年长了二十岁,一直考到一百零四岁,道光二十年庚子科乡试,仍没有考中,最后被钦赐举人……”
老者言谈甚是超然,让我感悟颇深。
我实言相告,我也是秀才,正准备赴长沙参加乡试。
老者一听,很是高兴,热情邀我同行。
我因还要去洪江赶尸,便婉言谢辞。
老者知道我家道中落,赶尸赚取盘缠,很是感动,对我大为赞赏。嘱我到了长沙后,一定要与他回合,两人畅谈一番。
第18章 洪江赶尸
我自然巴不得,正好有机会向他打听考场里的事情,我这是头一次去长沙乡试,对科场之事并不熟悉。
谈话很是投机,不觉,两人俨然已是忘年交。
“老弟,你真是运气好啊!以前湖南并未设贡院,我们都得提前很久动身,行千里路,远赴罕汉口参加科考,有的人干脆长住汉口,数年不归。现在可好了,朝廷在长沙设置了湖南贡院,考棚达八九千之众,湖南的学子可以免去长途跋涉之苦,在本省参加科考……”老者说到高兴处,直呼我为老弟,让我受宠若惊。
前面马上就要到达洪江,我抓紧时间向他请教各类科考注意要旨。
“小老弟,恕我直言,你的容貌会影响你的功名仕途。”老者看到我被毁坏的脸部,便直接指出,“因为相貌,很多人就吃过亏。道光朝军机大臣阎敬铭因体貌猥琐曾被摈于挑场,最后只得继续报考下一科的会试,不过总算祖坟灌气,终归录了功名。按我大清科举,举人应会试三科不中,可以参加‘大挑’入仕,参加挑选的举人面孔方正,身体胖瘦高矮适中而端直。老弟脸上有巨疤,只怕也有担忧之处……”
我之听说过因名字没取好,而被皇帝刷掉状元的。对于容貌之说,却是第一次听说,当下不免黯然。
田古道在一旁见了,挨过来在我耳边轻轻说:“秀才,没关系的,你忘记师父教过我们易容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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