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铁破碑盘膝坐下,右掌伸出,微闭双目。连星也坐在铁破碑对面,小铁站在一边卫护。

小铁也曾听爷爷提起过血引之术,知道血引之术乃是本派专门用以解救离魂失心弟子的,不知对灵魂附体有无妙用。

连星掏出匕首,脱下铁破碑右掌手套,用匕首在他掌心划了一个“十”字,左手攥着铁破碑的右手手腕,右手和他掌心相对,催动内力向铁破碑体内源源不断地输了过去。

小铁在一边神情紧张,他不知道连星的血引之术能不能将爷爷体内的秦始皇魂魄驱除出去。只见铁破碑脸色越来越黄,脸上肥肉不住颤抖。过了一炷香的工夫,连星陡然间将手掌移开,一股鲜血从铁破碑的右掌掌心激射而出,接着仿佛有一团青气紧随而去。青气出来之后,连星急忙点了铁破碑手臂上的穴道,止住血流。

青气在石台上打了一个转儿,倏忽间向地窟扑了过去,转瞬间消失在内羡门中。看来秦始皇的魂魄已经顺着内羡门的缝隙钻了进去,毕竟地下玄宫内的九层高楼才是他的灵魂寄居之所。

连星和小铁长长呼出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

铁破碑慢慢睁开眼睛,脸上渐渐转为红润。过了片刻,才道:“秦始皇的魂魄走了吗?”连星点点头。

小铁皱眉道:“爷爷,刚才从你体内钻出一团青气,那团青气又顺着地窟往内羡门中而去。那团青气是秦始皇的魂魄吗?”

铁破碑一笑道:“小铁,这世上古怪灵异之事甚多,种种不可解释之奇闻逸事数不胜数。秦始皇旷古绝今,生前纵横天下,死后还欲造万千阴兵一统冥界。始皇陵中哪一件事不是匪夷所思?秦始皇灵魂出窍之事跟诸多怪异之事相较起来,亦属寻常。”

铁破碑对二人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在地下玄宫多待一刻,便对身体多一分损伤。”连星点点头,为铁破碑包扎好手掌心的伤口,便和小铁一左一右护着铁破碑向外面走去。

走出中羡门,顺着环形甬道,三人来到外殿大厅之中。看着那么多尸骸,再想起横尸中羡门内的数十具地威堂弟子,铁破碑心里又难过起来。

连星和小铁急忙带着铁破碑走出外羡门,顺着盗洞俯伏着身子慢慢走了出去。

三人来到盗洞洞口,轻轻推开盖在盗洞上面的木板,身形一跃而出。只见外面星光满天,月亮不知何时已经悄悄躲进厚厚的云层之中。

三人甫一跃出盗洞洞口,都立即扔下手套、蚕丝口罩,解下身上厚厚的水靠,深深地吸了一口干净的夜风,顿感浑身舒爽。

铁破碑回想起这一夜的曲折经历,心头既感兴奋,又有一些难过。兴奋的是,终于破了秦始皇的皇陵,解开了地下玄宫之谜,看见了传说中的九鼎和黄金鬼棺。难过的是,白白折了数十个跟随自己出生入死共度患难的卸岭派弟子。这其中孰轻孰重,一时之间也难以衡量。

三人决定就在盗洞附近暂做休息,等待天明。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起来,连星和小铁只觉浑身酸痛,铁破碑倒是若无其事。

铁破碑纵声长啸,啸声远远地传了出去。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盗洞四围远远地尘土大起,四面八方如雷鸣一般的马蹄声向这里疾驰而来。

连星一惊,转身看着铁破碑和小铁,只见二人都是面带笑容。连星明白了,这一声长啸一定是卸岭派门中联络的讯息。

马蹄声越来越近。过不多时,数百匹高头大马喷着响鼻从远处飞奔过来,马上的人正是吴万通领去诱走敌人的卸岭派弟子。

这些卸岭派弟子被吴万通领着在草地上转了一圈,便来到盗洞附近。吴万通让这些人在盗洞附近警戒,不许任何人进入盗洞前五里之内,否则格杀勿论。

他们一听铁破碑的啸声,急忙赶来相见。铁破碑遂命令几名弟子将盗洞埋了起来。几名卸岭派弟子手脚十分麻利,纷纷掏出劈云锄,锄头上下起落,片刻工夫,便已经将盗洞掩盖得不留一丝痕迹。

铁破碑率领连星、小铁和众卸岭派弟子跪在盗洞前,拜了几拜,洒泪而别。

秦始皇陵的地下玄宫沉没到莽莽大地的漫漫黄沙之下。

第四卷 仙窟宝殿篇

第一章 惊人之变

数月之后,雁荡山梯云谷前,一匹雪白的骆驼疾驰而来。白骆驼上一个少年剑眉星目,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这名少年来到梯云谷前,一声吆喝,勒住驼缰,停了下来。少年心中百感交集,想不到数月之后,真的能够活着回来……

这少年正是连星。

数月前,在陕西临潼,连星和卸甲寨主铁破碑、小铁、司徒天佐以及一众卸岭派弟子大倒秦始皇陵地下玄宫,最终虽然全身而退,但也牺牲了数十名地威堂弟子,就连铁破碑最钟爱的弟子司徒天佐也折在地下玄宫之中。铁破碑心中郁郁,带领着小铁、连星还有其余弟子一起返回。

行至中途,连星便向铁破碑告辞,意欲回雁荡山梯云谷一趟,探望搬山派一众同门。铁破碑苦留再三,勉强同意,并告诉连星,一俟诸事俱了,便要去卸甲寨盘桓数月。连星点头答应。

小铁也是恋恋不舍,毕竟曾经同生共死。临行之时,小铁坚决把那匹白骆驼送与连星。连星虽然坚辞不要,但最终还是没有拗过小铁的好意,勉强收下,并告诉小铁,等下次去卸甲寨的时候再奉还于他。

连星在黄河渡口与卸岭派众人洒泪而别,骑着白骆驼,风尘仆仆,一路疾行。数月之后终于来到了雁荡山梯云谷前。

近乡情怯。

连星也有些犹豫不决。数月不见,不知大魁回来了没有?历四叔和历四婶身体是否康健?搬山老祖呢?是否还在谷中?其他同门可好?守在谷口的几个搬山派弟子早就已经看见一个人在谷口徘徊不去。几个人立即围了上来,远远喝道:“什么人在梯云谷前,鬼鬼祟祟?”

连星见此情势,已然无法再躲,只得笑吟吟地迎了上去,笑道:“是我。”

众搬山派弟子一见是连星,大声欢呼起来,纷纷道:“连星!你可回来了!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想你。”

一个搬山派的弟子道:“历四婶天天掉泪,不知道你在外面是否受苦。你还不快去看看他们。”

连星心里一酸。从小历四婶就当自己是她亲生儿子一般,自己和大魁这一别数月,历四婶肯定思念如狂。一念及此,再也按捺不住思亲之情,告别众人,策驼向梯云谷中疾驰而去。不一刻工夫就来到历四婶门前。数月不见,小屋还是原来的样子,但连星看在眼里,感觉却是亲切无比。

连星飞身跃下骆驼,轻轻走到门前,板门虚掩。连星推门走了进去,只见一个身穿青衣的中年妇人正站在窗前不住向远处眺望。连星热血上涌,慢慢走了过去,站到青衣妇人身后。

青衣妇人没有回头,依旧望着远方,低声道:“大魁,你回来了。连星为什么还不回来?”顿了一下,青衣妇人叹了口气,“连星在外面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娘在这里天天等,天天盼,就是不见他回来,你说这个孩子就不想娘了吗?”

连星站在后面,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青衣妇人接着道:“这个孩子,难道不知道娘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吗?”

连星实在忍耐不住,一把抱住这个青衣妇人,哽咽道:“四婶,我回来了。”

青衣妇人正是大魁的母亲历四婶。

历四婶听见连星的声音,吃了一惊,急忙转过身来,挣脱连星的怀抱,抓住连星的双肩,颤声道:“连星,真的是你?”

连星眼泪簌簌而下,道:“是我,四婶。”

历四婶一把将连星猛地抱住,脸上热泪横流,颤声道:“好孩子,四婶一直牵挂着你。”

连星心里异常难过。在这世上,除了母亲之外,也就只有小龙女和历四婶一家对自己是如此牵肠挂肚了。

过了许久,二人心情渐渐平复。历四婶道:“连星,你这些日子在哪里?有没有受别人欺负?日子过得还习惯吗?”

连星道:“四婶,四叔他们可好?还有大魁呢?大魁回来了吗?师祖他们呢?”

二人几乎是同时说话,谁也没有听清对方的一连串问话。

连星笑道:“四婶,你先说。”

历四婶爱怜地摸着他的头道:“看见你平安归来,我比什么都高兴。”历四婶话语中那股真真切切的关心让连星禁不住心里又是一酸,刚要述说这数月来经历的一切,忽然板门一响,一名搬山派弟子走了进来,笑着对连星道:“连师兄,你回来了!师祖有请连师兄去老祖堂一叙。”

连星心中奇怪,自己刚回来顷刻工夫,搬山老祖就叫自己前去问话,消息倒真是灵通。于是回头对历四婶道:“四婶,我去去就来。”历四婶点点头。

连星转身跟着那个搬山派弟子向老祖堂走去。那名搬山派弟子笑嘻嘻道:“连师兄,你刚一回来,老祖就叫你过去问话,看来一定是要查考连师兄的武功进境了。”

连星笑道:“我也不太清楚。”

二人说说笑笑间,已经来到老祖堂门前。那名弟子笑道:“我就不进去啦,连师兄请!”

连星走到老祖堂门前,轻轻敲了敲门。门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进来。”

听声音正是搬山老祖。连星轻轻推开屋门,迈步走了进去。甫一进到老祖堂内,板门一侧突然伸出一双手臂,闪电般点了连星后背十余处大穴!

这变故突如其来,连星一时间动弹不得!

连星被点中穴道,动弹不得。侧头一看,原来点中自己的是二师叔关玉门。连星一惊,瞳孔慢慢收缩,心头一阵迷惑。抬头看时,却见搬山老祖历开山负手而立,站在自己身前数丈之外,冷冷地看着自己。

连星一句“师祖”刚要脱口而出,但见历开山神情冷漠,看着自己就像看着陌生人一样,那句话又硬生生吞回肚里。他心中狐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在这时,只听门外脚步声响,从门外慢慢走进几个人来。

这几个人连星都认得。矮矮胖胖的是他师傅金寿阳,其后一个面无表情的是他的三师叔米博远,第三个脸色铁青的是他四师叔历彪,第四个又瘦又黑的是他的六师叔方六一。其后,另有两个搬山派弟子推着一辆轮椅慢慢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是第三代弟子之首叶冲,另外一个却是数月未见的大魁。

大魁一看见连星,大喜之下,便欲放开手边的轮椅向连星走去,连星急忙用眼神制止住。大魁也看出老祖堂内似乎有些怪异,每个人的神情都透着一丝古怪。

连星向轮椅望去,只见轮椅上坐着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男子。一身灰扑扑的衣衫,脸颊也毫无血色,四肢又大又长。这灰衣男子连星也认得,正是七师叔铁脚七。铁脚七一直缠绵病榻,昏迷不醒,是以连星见他的次数也不是很多。

此时此刻,铁脚七正坐在轮椅之上,两眼大睁,眼中露出一股阴鸷之色。众人都默然不语,老祖堂中弥漫着一股古怪的气息。

关玉门缓缓道:“师傅,人都到齐了。”

历开山点点头,道:“既然人都到齐了,老二你就开始吧。”

连星和大魁心中奇怪,不明白搬山老祖叫关玉门开始干什么。

关玉门盯着连星,看了良久,才道:“老七,你认得他是谁吗?”

铁脚七看着连星,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连星在梯云谷中一直待到十九岁,这十九年之中铁脚七一直昏迷不醒,所以他自然不认得连星。

关玉门盯着连星,一字字道:“他就是你从直隶抱回来的那个娃娃!”

铁脚七“啊”的一声大叫,脸上肌肉扭曲,食指伸了出来,指着连星,颤声道:“你是,你是吴真……”

关玉门沉声道:“不错,他就是吴真的儿子,吴连星!”

铁脚七脸色苍白,一瞬间又变得通红,大喝一声,竟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指着连星,颤声道:“我要杀了你!”铁脚七欲从轮椅上走下来,但勉强动了一下,又颓然倒下,脸上神情激动异常。

关玉门盯着连星道:“你七师叔在病榻之上昏迷不醒十九年,都是拜你父亲所赐。你说这笔账该如何偿还?”

连星明白了,原来自己被点中穴道,乃是因为七师叔苏醒的缘故。七师叔必定从前和父亲结下过极深的梁子,因而缠绵病榻十九年。苏醒之后,才将十几年前的事一一想起。

关玉门喝道:“连星,你还有何话说?”

连星默然无语,虽然吴真和自己血肉相连,可自己对他不但没有父子亲情,心中还有一点厌恶。自己这条命几次险些丧生在他手中,连星心中始终耿耿于怀。

方六一森然道:“父债子还,天公地道。今日就杀了这小子替七师弟一雪昔年之辱。”六师叔方六一一直在外面,很少回来,跟连星感情甚浅。但连星听了还是心中一寒。

历彪一直站在一边,脸色铁青,这时听方六一如此说话,忍不住勃然大怒,喝道:“放你妈的狗臭屁!”

方六一闻言转过身来,瞪着历彪道:“四哥,你骂谁?”

历彪大喝道:“骂的就是你,方老六。什么叫父债子还?连星这孩子在梯云谷是我们大家看着长大的,他哪一点不好?你倒说来看看。”方六一一时语塞。

历彪道:“连星从小就没有见过他的父亲,让他为自己没有见过面的父亲承担错误,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众人一时间都相顾无言。

金寿阳是连星的授业恩师,此时也点点头道:“我也觉得此举不妥,大家不妨再商量商量。”

历彪道:“我一直当连星是自己亲生儿子一样,谁要是跟连星为难,就是跟我历老四作对。说不得,历老四只有誓死周旋。”说罢目光炯炯地盯着众人。

历彪是搬山老祖历开山的嫡亲侄子,一直深受历开山的器重,历开山还有意将搬山派的衣钵传与历彪,是以历彪倘若执意保护连星,众人奈何不得。

连星心中感动,在这关键时刻,只有历四叔尽心尽力维护自己,自己纵是粉身碎骨,也难以回报历家对自己的恩义。

搬山派众人一齐目注历开山,看他如何决定。

历开山看着众人道:“既然大家意见不一,就暂时把连星押到后山禁地地牢之中,严加看管。一俟有了结果,再行处置。”

历彪气鼓鼓地刚要说话,被历开山狠狠瞪了一眼,便不再言语。毕竟最后还要历开山定夺,此时大可不必翻脸。

金寿阳点点头道:“叶冲,你和大魁把连星带下去吧。为师还要和你师祖以及众位师叔商量一下。”

叶冲躬身道:“谨遵师傅之命。”说罢转身和大魁一人一边押着连星走了出去。

刚一走出老祖堂的门口,大魁便有些按捺不住,只是强自忍住。穿过竹林,一直走到后山山窟禁地门口,眼看四下无人,这才一把抱住连星,嘻嘻笑道:“连星,我和我爹娘想死你啦。”连星眼圈一红,眼泪差一点涌了出来。

叶冲在一边皱皱眉道:“大魁,咱们还是进到地牢之中说话。”

大魁点点头,两人扶着连星走到地牢前,托住连星的臂膀一跃而下,跳进了地牢之中,叶冲轻轻呼出一口气。大魁笑道:“叶师哥,看把你紧张的。我告诉你,我爹一定会说服师祖的,连星一定会没事的。”

叶冲点点头:“连师弟一直深得师祖宠爱,我想这一次也一定能够逢凶化吉。”

连星叹了口气,道:“但愿如叶师哥所言。”

叶冲笑道:“你们哥儿俩数月不见,一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我先出去了,回头叫人给你们送饭来。”

大魁笑道:“还是叶师哥体谅师弟,多谢啦!”

叶冲呵呵一笑,纵身跃出地牢,转身走了。

大魁望着连星,眼圈一红,道:“你这些日子去哪里逍遥快活啦?是不是把兄弟都给忘啦?”

连星笑道:“哪有你这么婆婆妈妈的。我这些日子又倒了一个大斗,哪儿有时间逍遥快活啊!”

大魁大喜道:“快说说,是哪里的大斗?”

连星嘻嘻笑道:“秦始皇陵,听说过吗?”

大魁双眼圆睁,吃惊道:“秦始皇陵?你奶奶的,怎么不叫上我?”伸出拳头,结结实实地捶在连星胸口之上。

连星笑道:“我上哪里找你?”

大魁摸摸脑袋,嘿嘿一笑道:“这倒也是。”顿了一顿,似乎想起一事,“你中的九转定魂针的毒解了吗?”

连星点点头,道:“已经解了。”

连星所中的九转定魂针的毒早就在去陕西临潼的路上被铁破碑化解,三枚九转定魂针也在回来的路上取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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