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大一番话说得历开山连连点头。这搬山老祖自收铁脚七为关门弟子以来,一直颇为懊悔:只因这铁脚七自十年前得了一场大病以后,仿佛变了一个人,蠢笨如牛,搬山老祖引以为荣的诸般法术,无一学会。这搬山老祖一直想再找一个资质根骨俱佳的少年来传他衣钵,但一直未逢其会,金老大的话正对了他的心思。金老大道:“师父,这个孩子咱们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不如请师父给他赐个名字。”

历开山看着那婴儿脖子上挂的金锁片道:“这锁片上有两个字:连星,一定是他的父母所起,我看还是叫他连星吧。”

历四婶笑道:“这个名字很好,又好听,又好记,以后就叫他连星了。”

从此连星就在雁荡山梯云谷住了下来。

第三章 茅山神术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连星已经六岁了。小连星长得粉雕玉琢,眉目如画,仿佛画里走下来的一样,在谷里真是人见人爱。他每日里和历魁爬山游水、捉蛐蛐、逮蚂蚱,玩得不亦乐乎。

这一天,历开山坐在老祖堂中,掐指一算,连星来此谷中已经整整六年,便让金老大去招呼连星过来。

金老大走到谷中,看见连星和历魁正在拿一根柏树枝逗小狗玩,于是走上前笑眯眯地对连星说:“阿星啊,历爷爷找你,有事和你说话。”

连星道:“什么事啊,金大叔?你没看见我在忙吗?”头也没抬,继续拿柏树枝捅小狗尾巴。

金老大又好气又好笑,上前一把夺过那根柏树枝,笑着呵斥:“快去,快去,历爷爷教你好玩的把戏。”

连星眼睛一亮,听到好玩的把戏,立时来了精神,告诉历魁:“你在这等我,我去看看是什么好玩的把戏。”

历魁在一边道:“我也去。”拔步跟上。

两个小顽童一前一后跑到老祖堂前。连星乖巧,轻轻敲了敲门,只听门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进来。”

二人轻轻推门走了进去。老祖堂并不大,室内空荡荡的,搬山老祖坐在室内唯一的一个蒲团上,捻须微笑,看着二人。

搬山派门规甚严,历四婶闲来无事之时,常常说些搬山派的门规给历魁和连星听,二人知道搬山派十大戒律第一条就是尊敬师长。二小童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道:“参见师祖。”

历开山摆了摆手,道:“免了,大魁,你也来啦,坐下吧。”又笑眯眯地道:“你们俩想学什么功夫?师祖先说好了,每人只许选一种。大魁,你先来。”

大魁歪着头,想了想,道:“我想学打不死的功夫,有打不死的功夫吗,师祖?”

历开山笑道:“这个自然有,一会儿我教你一套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夫,那套功夫,如果你练到了极致,别人就打你不死,好吗?”

大魁咧嘴一笑,道:“好啊,好啊。”

历开山问连星道:“那你呢,你想学什么功夫?”

连星笑道:“师祖教我什么,我就学什么。”历开山笑道:“臭小子,跟师祖还兜圈子,说,想学什么?”

连星笑道:“师祖,什么都可以吗?”

历开山道:“什么都可以,只要师祖会的。”

连星眨眨眼,道:“师祖,前两天,我看见四叔练的那一路功夫很好,那么重的一块大石头,四叔嘴里轻轻一念咒,那石头嗖地一下就没影了。师祖,我想学四叔会的这个可以吗?”

历开山笑骂道:“臭小子,这个可是你四叔的看家本领,叫搬山术。好,既然你说了,师祖不能言而无信,一会儿就传授这搬山术给你。你先出去一会,我在这里先传授大魁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夫,一会儿你再进来。”

连星答应一声,走到门外。门外阳光和煦,连星坐到老祖堂门前的石阶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正在百无聊赖之际,老祖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大魁满脸兴奋地走了出来,叫连星:“师祖叫你呢。”伸出食指,指了指议事厅后的那片竹林,道:“我去那里等你,你快点来啊。”

连星点了点头,走进老祖堂,关上门。转过头来,只见搬山老祖正自笑眯眯地看着他。

连星走到跟前,叫了声:“师祖。”

历开山点了点头,道:“阿星,现在我就将搬山术传授与你。”

连星大喜,道:“多谢师祖。”

历开山摆摆手,道:“师祖也是颇有私心,只盼你能将本门的功夫发扬光大。”顿了一顿,道:“现在,师祖先将本门的来历渊源一一说与你听。”

连星站在一边,聚精会神地倾听。

历开山目光看着连星,慢慢道:“本派的渊源说来话长,本派起源于盗墓一门。咱们盗墓一门,按行事手段不同,又分为四个派系:发丘、摸金、搬山、卸岭。发丘有印,摸金有符,搬山有术,卸岭有甲。咱们就是这四门之中的搬山一派。咱们搬山一派开始于后汉三国时代,与卸岭力士同出于曹操手下的淘沙司。后来本派第二十三代掌门历破天得到一本《茅山神术》,其上载有茅山派历代之不传之秘,本派得之如虎添翼,这搬山术就是从茅山神术中变化而来。茅山神术博大精深,练至小成,可以搬山移石。”

搬山老祖历开山,说至此处,右手一划,左手往前一推然后一拉,一块一丈见方的大石从天而落,“砰”的一声,端端正正地落在连星面前。

连星吓了一跳,往后一闪,差点摔倒。

历开山微微一笑,又道:“这是小成,练至大成,可以移山填海,瞬息之间,沧海可变桑田。”

连星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时就学会这可以移山填海的茅山神术!

第四章 禁地

当下,历开山将搬山术的法诀一一传授于连星。

连星记性甚好,不到一个时辰就将法诀倒背如流。历开山道:“阿星,你试一下,将这块石头搬走。”

连星点了点头,心中默念法诀,口中一声轻叱:“起!”那块石头慢慢地飘了起来,离地约有一尺,“砰”的一声又落在地上。

连星脸上一红。

历开山捻须笑道:“刚才你用的力道不纯,运用搬山术之时必须心无杂念,心底一片空明,纯以念力催动。你再试一下。”

连星点点头,再次默运法诀,只见那块石头忽地穿墙而过,消失不见。

连星大喜,自己生平第一次练习搬山术,竟然一举成功。

历开山不住点头,道:“好孩子,今天就学到这里,明天师祖再教你移形换影。”

连星向历开山施了一礼,慢慢地退了出去。

刚出门口,身后被人重重一拍,连星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大魁双手负在背后,正笑嘻嘻地望着他。

连星道:“我正要找你去呢。”

大魁神秘兮兮地道:“你猜,我手里有什么东西?”

连星皱皱眉,道:“你愿意说就说,我才不猜呢。”

大魁左手从背后伸出来,掌心中是一个蛇形模样的物件。那东西一尺来长,弯作蛇形,锈迹斑斑,不知大魁从哪里得来的。

连星问道:“这是什么?你从哪里得来的?”

大魁指了指议事厅后面那片竹林道:“就从那里。”

连星奇道:“咱们俩天天在那里玩,我怎么没看见?”

大魁道:“我刚才在那里等你,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我闲得没事做,就往竹林深处走去,走着走着,看见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几个字,我就往里再走了几十丈,就看见一个洞,洞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我往里走了几步,脚底下一绊,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我伸手摸起那个东西,拿到外面一看,原来是这么个东西,看看时间不早了,我这不就找你来了吗。”

连星问道:“那牌子上写的什么字?”

大魁歪着头看他:“你还不知道我,那几个字认得我,我却不认得它们。”

连星抿嘴一笑。原来这历四婶从三岁起就教历魁和连星二人认字、读书,可大魁一读书就头疼,每每读书就不见踪影。历四婶扫地的笤帚把都打折了好几根,也不管用,大魁就是不学。后来,历四婶也就灰心了,一心一意地教连星。

连星眼睛一眨,问大魁:“那你想……”

大魁道:“还想什么?咱俩去那里看看,走啊。”

连星道:“好啊。”其实,连星早就想去看看那个洞是怎么回事,少年好奇心都特别盛,只是要大魁自己说出来,以后历四婶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大魁转身就走,连星道:“就这么去?”

大魁皱皱眉,道:“怎么?”

连星道:“咱们拿个火折子,再拿点武器,那洞里黑漆漆的,别有什么怪物出现,再把咱俩吃了。”

大魁道:“不会吧?咱们这里山清水秀的,哪儿有什么怪物啊。”

连星道:“小心点好。上个月四婶还告诉我哪里都可以玩,就是那药房和梯云谷禁地绝不能去。那药房在老祖堂后面,药味那么重,离老远就能闻见。我猜你刚才看到的那个地方可能就是咱们谷里的禁地。”

大魁点点头,道:“差不多,那这样,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个火折子顺便再把我爹的那把洋枪拿来。”说完,转身往自己家跑去。

过了片刻,大魁兴冲冲地跑了回来,手里那条一尺多长的铁蛇已经不知搁在哪里了,手上拿了一个火折子,裤兜里鼓鼓囊囊的。大魁一拍裤兜,笑道:“那洋枪我也拿来了。”

连星道:“有没有人看见?”

大魁摇摇头:“你就放心吧,咱俩去那洞里转一圈就出来,没人知道的。”拉着连星的手,俩人就钻进了竹林。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竹林里面静悄悄的,一丝风都没有。二人蹑手蹑脚地往前走,走出百八十丈,已经到了竹林深处,竹叶拂在脸上,又麻又痒。又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还是没有看见那个洞口。别说那个洞口了,就连那个石碑也没有看见。

大魁累得坐在地上,口里骂骂咧咧:“什么破竹林,赶明儿一把火烧了。”

连星刚想埋怨他几句,看他也是累得够呛,一句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大魁看看连星:“怎么办?咱们还找不找?”

连星看大魁有些泄气,忙安慰道:“为什么不找?说不准再过去一点就看见那个洞口了。

大魁站了起来,道:“好,咱们再往前找找看。”当先而行,又走了二三十丈,已经走到竹林的尽头,大魁一声欢呼,只见竹林尽头处一个黑漆漆的洞口赫然出现。

第五章 地牢

两个小顽童互相对望一眼,都是极为兴奋。只见那个洞穴前面果然有一个石碑,石碑年深日久,已经残破不堪,上面依稀刻着几行字,字迹模模糊糊。连星走上前,用小手轻轻拂去石碑上的尘土,石碑上的字才清清楚楚地显现出来。只是字迹非楷非隶,笔画仿佛一个一个鼓槌连接在一起。

连星的眉毛慢慢地皱在一起,半晌没有说话。

大魁问道:“这是什么字,你认得吗?”

连星摇摇头。

大魁笑道:“不认得还看这么半天?”

连星正容道:“不认得才看。”脸上郑重其事的样子很是吓人。大魁从小跟他一起长大,从来没看见过他有这种表情,不由得甚是害怕。

大魁问道:“你怎么了?”

连星慢慢道:“我看这不像是禁地。你说,你上次看到的是这个石碑吗?”

大魁点点头道:“是啊,一点没错。”

连星盯着他的眼睛,道:“你再仔细看看,真的是你上次看到的那个石碑?”

大魁站在石碑跟前,仔仔细细地端详那个石碑,两条眉毛也慢慢地皱到了一起。忽然道:“真奇怪,这块石碑还真不是那块石碑,这块石碑上的字多。”转头问连星:“你怎么看出来的?”

连星笑了笑:“我听四婶说起过禁地跟前那块石碑的模样,四婶说那禁地石碑上面刻着‘梯云谷禁地,擅入者死’九个大字,四婶说得明明白白,是九个字,而这块石碑上面,你看一共四行,每行就算五个字,也有二十个字呢。所以肯定不是梯云谷禁地。”

连星娓娓说来,头头是道,大魁佩服得连连点头。

这时若有人在一边听见这一番话,一定不会以为这是出自一个六岁孩童之口。

大魁忽然想起一事,脸色变得惨白,道:“不好!”

连星问道:“怎么?”

大魁哭丧着脸道:“刚才,我……我已经进了咱们梯云谷禁地了,你不是说擅入者死吗?怎么办?”眼睛盯着连星,一脸的惊慌失措。

连星失笑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我问你,你进了禁地是不是?”

大魁道:“是啊。”

连星道:“那禁地外面石碑上写着‘擅入者死’,是不是?”

大魁道:“是啊,你知道还问。”

连星笑道:“那你死了没有?!”

大魁想了想,道:“是啊,我没死。那……”

连星笑道:“那石碑上的字是吓唬小孩子的。”

大魁脸色渐渐好转,道:“那咱们还进不进这个洞里?”

连星道:“进,干吗不进!”侧头看着大魁,道:“你怕了?”

大魁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大声道:“怕什么,我才不怕呢,我有枪。”说完,大步走了进去。

连星嘻嘻一笑,也跟了进去。

洞里黑漆漆的,也不知有多深。大魁点亮火折子,火光照耀之下,只见那洞并不太高,洞壁显然是天然形成,上面并没有斧凿刀劈的痕迹。只是火光有限,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大魁心里有些恐惧,左手掏出那柄洋枪,打开保险,随时准备射击。

再往前走了数十丈,地势越来越高,再走数丈,眼前忽然一亮,只见已经来到一个极大的石窟之中。

石窟四周点着十多个手臂粗的牛油烛,照得这个巨大石窟如同白昼一般。

除了两人进来的这个洞窟之外,石窟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有一尊两丈高的石像,石像后面各有一个山洞,只是较这个石窟略小而已。东面石像龙首人身,全身披甲,左手握拳,右手中空荡荡的,似乎原来持有什么兵器;西面石像虎头豹颈,左首持一个黑沉沉的狼牙棒;南面石像头作鸟形,尖嘴朱喙,面目狰狞,似要择人而噬;北面石像头小嘴小,背驼身弯,两个小眼直视前方。

连星笑道:“大魁你看,北面那个像不像乌龟。”

大魁仔细看了看,点点头笑道:“还真像。”

这偌大个石窟中空荡荡的,寂无人声。

两个小顽童心里都有些犯嘀咕。忽听石窟中间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二人大奇,循着声音来处走了过去。

走到石窟中间,只见地上有一个一丈见方的地洞,地洞上面横拦着五根粗如牛腿的铁棍,铁棍两端分别缚以铁链,以铁橛固定在地洞两侧。看情形,似乎是个关押犯人的地牢。

那铁链拖地的声音就是从这地牢里传出的。

连星和大魁走到地牢跟前,俯下身子,就着石窟顶上牛油烛的烛光一看:只见那地牢口小肚大,下面约莫有三四丈宽,七八丈长的样子,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汉子正在室中走来走去。他双手双脚都缚了长长的铁链,每一走动,铁链拖地,便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那中年汉子似乎感到有人窥视,猛地转过身来,双目如电,厉声喝道:“什么王八羔子,鬼鬼祟祟的,给我出来!”

喝声如雷鸣一般,直震得俩人耳鼓嗡嗡作响。

大魁骂道:“他奶奶的,说话声音这么大。”

俩人探头望去,那中年汉子也自望向上方。

那汉子看见是两个小孩,脸上露出惊奇之色,一时半刻,倒忘了言语。

过得片刻,那汉子忽然又张口骂道:“告诉历开山那个老贼,要想我说出七阴珠的秘密,做他姥姥的春秋大梦去吧,想都不要想!”

连星和大魁对望一眼,心道:“原来是被师祖给关在这里的。”

大魁骂道:“他奶奶的,都这样了,还发飙呢,哪天让我师祖再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我搬山派的厉害。”

那中年汉子双目喷火,骂道:“两个小杂种,老子要是出去,把你们两个小鬼两眼剜掉,抽筋扒皮……”

大魁也破口大骂。

连星在一边拉拉大魁的手,道:“大魁,时候不早了,咱俩该回家了,省得一会四婶着急,还得四处找咱们。”

大魁一听提起他娘,立时住口,手一指那地牢中的中年汉子,道:“你个挨千刀的,你等着,小爷哪天再来,好好收拾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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