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那山?”燕云听了潘俊的话更加疑惑了。

  “你们都见过每年秋天会有成群的鸟向南方飞吧!”潘俊自顾自地说道,“很多大型的鸟因为没有天敌所以喜欢白天向南飞,而大多数小鸟唯恐天敌的伤害只能选择在夜间飞行,而白天它们便栖息在这山中。这些鸟在夜晚飞行的时候只能靠着月亮引路,昨天晚上大雾弥漫,月光暗淡,那些鸟恐怕是将着火的朋来客栈当成了云雾缭绕的月光了,因此才会毫不顾忌地冲进火海之中啊!”

  对于潘俊的解释欧阳燕云听得似懂非懂,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些鸟每年都一定要飞往南方,只是潘俊说了她便认为那必然是真的。而时淼淼却在心中暗叹眼前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竟然能看出如此玄妙的东西,心中更加赞许。

  他们一路行了三四十里却依然没有走出小路,忽然他们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潘俊和时淼淼都是一惊:难道是土匪,抑或是别的什么人?这段时间他们经历的事情太多了。

  那马蹄声在山中回响着,眼前横亘的大山似乎将那阵急促的马蹄声折射到了距此百里之外的将军圃。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转眼之间两匹马已经出现在了将军圃前面。冯万春拉住缰绳,坐在马上向四周眺望,忽然草丛中的一匹马跃入了眼帘。他向身后的段二娥招了招手,然后骑着马走进草丛。

  “冯师傅,这马确实是燕鹰的!”段二娥将手中的缰绳递给金龙,自己从马上跳下来牵着那匹马说道。

  “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到里面看看!”冯万春说完在马屁股上拍了两下,那匹马向将军圃狂奔而去。段二娥轻轻抚摸着那匹马,她已经担心了整整一天,本来昨日发现燕鹰失踪他们便想出城来找,谁知他们刚走到城门口,却听闻石门监狱发生了越狱事件,因此城门早已关闭,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在城中又等待一日了,第二天早晨才匆忙离开石门,赶到将军圃的时候已经快接近中午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冯万春骑着马从将军圃中奔出,此时他脸色凝重,在段二娥前面勒住马说道:“哎,恐怕咱们真的是来晚了,这村子里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几摊血迹!”

  “啊?”段二娥惊叫着说道,“那燕鹰呢?”

  “村子里有打斗过的痕迹,恐怕他这次是真的中了日本人的埋伏!”冯万春说到这里狠狠地攥着拳头,“潘俊把你们交给了我,哎……”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段二娥虽然平日里颇为冷静,但此时早已经失了方寸,只求冯万春能想出个办法来。

  “你们两个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到附近打探一下,希望能找到燕鹰的下落!”他的话音刚落整个人忽然怔住了,他侧着耳朵眉头微皱。

  “怎么了?冯师傅!”段二娥见冯万春一脸严肃于是问道。

  “一人一骑!”冯万春一字一句地说,说完向远处望去,只见燕鹰骑着一匹马已经出现在路口,此时正快速地向他们的方向狂奔而来。

  “那……那不是燕鹰吗?”段二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她以为燕鹰中了埋伏必死无疑,此时燕鹰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心中不禁一阵狂喜。

  转眼间燕鹰已经大汗淋漓地奔到他们面前,在他的马上挂着一个包袱,那包袱下面已经被血染红了。他来到众人面前跳下马,脸上的表情亦是万分诧异:“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话还未说完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接着是段二娥那双怒气冲天的眼睛。“你……为什么打我……”燕鹰诧异地望着段二娥,段二娥沉重地喘着粗气却始终一句话也不说。

  “燕鹰,你是怎么回来的?”冯万春望着毫发无伤的燕鹰说道。

  “哦!”燕鹰抹着脸将目光从段二娥的方向移到了冯万春身上,“我来这里是为了给金龙的爷爷和乡亲们报仇,正好遇到了那群土匪,于是就尾随着他们上了山。”说着燕鹰将马背上的那个包裹解下来扔在地上说道:“金龙,你瞧!”

  他将包裹打开,里面竟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这人头不是别人的,正是那土匪头子刀疤脸的。金龙有些害怕地将头别向一边,燕鹰笑了笑将人头包裹起来说道:“本来我想将这个人的人头带回来祭奠金龙的爷爷,然后再去石门找你们,谁知你们已经赶来了!”说完燕鹰憨憨地笑了笑,又瞥了一眼段二娥,只见她的目光已经柔和了下来,正在上下打量着自己。

  “哦!没受伤就好,没受伤就好!”冯万春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道,“那咱们就祭奠完金龙的爷爷然后向安阳进发,恐怕这个时候潘俊他们早已经到了!”

  一行人来到金龙爷爷的墓前,这一路上段二娥始终与金龙同乘一骑,远远地跟在燕鹰身后。燕鹰时不时地扭过头看一眼段二娥,她却立刻将头别向一边。这一切都被冯万春看在眼里,他不禁微微地笑了笑。

  祭奠结束之后,冯万春便叫金龙与自己同乘一骑,他骑上马轻轻地拍了一下马背之后那匹马飞也似的向前面冲去。段二娥瞥了燕鹰一眼,刚要上马却被燕鹰拦住,他抓着段二娥的手说道:“对不起,是我太莽撞了!”

  段二娥的手在燕鹰的掌心,心中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她的脸“刷”的一下变得绯红。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将手从燕鹰的手中抽出,低声说道:“没受伤吧?”

  燕鹰见段二娥已然不再生气,连忙满脸笑意地用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胸口说道:“没有,你瞧……”

  段二娥拦住燕鹰,含情脉脉道:“快上马吧,一会儿又落在冯师傅的后面了!”

  “好!”说完两个人双双上马追赶冯万春,行了数里隐约看到冯万春的身影,燕鹰这才轻轻地拉了拉缰绳,那马减了些许速度,段二娥见燕鹰减了速度自己也将速度放慢了许多。

  “怎么了?”段二娥见燕鹰低着头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

  燕鹰叹了口气说道:“在我杀死刀疤脸之前听到了一些关于金龙的事情!”

  “金龙?”段二娥来了兴致,因为金龙的身上也有一只明鬼,因此段二娥对其倍加疼爱,所以一说是关于金龙的事情段二娥立刻专注了起来。

  “嗯!”燕鹰轻轻地拍着马背与段二娥并排前行,“刀疤脸在临死前说他曾见过一个婴儿的身上带着一只明鬼。”

  “那婴儿的父母呢?”段二娥追问道。

  燕鹰低着头沉默片刻说道:“刀疤脸说十年前的那个冬天,他为了上山当土匪的投名状在山下等了数日,终于见到一家三口驾着马车而来,他见左右无人便动了歹意,一枪便杀了那赶车的男人,后来又用那孩子要挟车上的女人,将她侮辱之后才带着男人的头颅回到了山上。”

  “那么说金龙就应该是那对夫妇的孩子了?”段二娥若有所思地说道,“那后来呢?金龙的母亲呢?”

  燕鹰摇了摇头:“刀疤脸说他离开的时候那女人还一直在,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了。至于金龙的父亲,恐怕咱们用明鬼在那溪泉旁边所找到的那具尸体就是吧!”

  段二娥微微点了点头,抬起头望着前面冯万春与金龙的背影,眼睛中闪烁着一丝晶莹的液体。

  “燕鹰,谢谢你!”段二娥忽然之间的话让燕鹰一愣,他扭过头奇怪地望着段二娥。

  “谢谢你为金龙报了仇!”段二娥说完轻轻拍了一下马背跟上了前面的冯万春,两人说了几句之后段二娥将金龙抱到了自己的马上。燕鹰微微地笑了笑,此刻他心中更是翻天覆地,他掏出怀里那已经裂成两半的明鬼叹了一口气,然后扬起手运足了力气将手中的明鬼掷入草坪中,这才轻轻地拍了拍马背跟上了前面的人。

  一行人从将军圃赶到石门外面的农家将巴乌接出来,巴乌见到主人,在地窖中欢蹦乱跳地摇着尾巴,金龙抱住巴乌轻轻地抚摸着它的毛。接出巴乌冯万春才带着这行人继续向南而去,当天晚上他们便在邯郸城外的一个农家投宿。睡至半夜段二娥忽然被一阵笛声吵醒,她起身见一旁的金龙正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胳膊睡得正香,于是轻轻地将手从金龙的手臂中抽出,披上外套走了出去。

  外面月光如华,夜风夹杂着淡淡青草的芳香,香气从身边吹过让人有种迷离的感觉。段二娥在门口站了片刻,见一个人坐在对面的房顶上,身边还有两三个形同鬼魅般的怪物,她知道那是燕鹰在召唤皮猴。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其中一只皮猴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静,向这边望了望,燕鹰也随着那皮猴的目光向段二娥望了过来,然后轻轻地在皮猴耳边说了什么,皮猴就顺从地离开了。

  段二娥见皮猴离开才向前走去,穿过一道门,前面的院子里摆放着一架梯子,她沿着梯子走上去,燕鹰在房顶伸出手拉住段二娥,二人并肩坐在房顶上。

  “段姑娘,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遇见你的父母?”燕鹰望着远处的月亮说道。

  “很小的时候想过,总是想母亲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现在……”段二娥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现在已经淡忘了!”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亲生父母还活着,会不会立刻去找他们?”燕鹰这个问题像是在问段二娥,更像是在问自己。

  “会啊!肯定会立刻去寻找他们!”段二娥有些向往地说道,“如果他们现在还健在的话,我一定会一直守在他们身边,一刻也不想离开!”

  燕鹰听了段二娥的话微微地笑了笑,然后又沉默了。

  “听燕云姑娘说你陪着爷爷来中原不就是为了寻找你母亲吗?”段二娥忽然想起燕鹰以前经常将这件事挂在嘴边,而这次回来却一次也未曾提起过。

  “嗯!”燕鹰含含糊糊地回答道,“不说这个了,听冯师傅说再有一两天就到安阳了,到了之后我想和姐姐说自己先回新疆了,你……”燕鹰咬了咬嘴唇说道:“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新疆吗?”

  段二娥微微地笑了笑,站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早点儿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可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燕鹰见段二娥准备下去追问道。

  “呵呵,如果能将金龙托付给金家人的话,我倒是真想去新疆看看!”段二娥说到这里脸色早已绯红,只是背对着燕鹰他看不到而已。她顺着梯子快步走下直奔房间,空留燕鹰一人坐在房顶上端详着月亮:姐姐,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呢?

  燕云忽然打了一个寒噤,然后将衣服往身上裹了裹,这座破庙不知荒废了多久,虽然草草收拾了一下,但依旧能闻到一股呛鼻的发霉的味道。

  “嘿嘿,师叔您感冒了?”吴尊一面往火堆里加了一把柴火一面说道,借着火光燕云见吴尊长得圆头圆脑,再加上那一双小眼睛颇有些滑稽,不禁微微笑了笑道:“你还没拜师成功呢,怎么就叫我师叔了?”

  吴尊瞥了一眼坐在燕云旁边的时淼淼小声地说道:“嘿嘿,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师叔还希望你多给我美言几句啊!”

  “我?”燕云诧异地撇着嘴,又瞥了一眼时淼淼,心道这吴尊若是想拜潘俊为师自己倒还说得上话,关键是现在吴尊偏偏想拜那个冷冰冰的时淼淼为师,自己本来便和她不和,哪里能说上半句话啊!“我劝你还是出去求求潘哥哥吧!”

  吴尊连忙点了点头,刚要起身却见时淼淼已经睁开了眼睛:“求谁也没用,我不会收你为徒的!”

  “师傅,嘿嘿,您别那么绝情嘛!”吴尊向前凑了凑,见时淼淼眉头微皱,又连忙向后退了两步说道,“师傅,我虽然资质愚钝,但是您那几手枪法确实让我折服,您就收下我吧!”

  “你还要说几遍才能听懂啊?”时淼淼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师傅,您别生气,别生气!”吴尊笑眯眯地赔着笑脸说道,“我先出去透透气,您二位先休息一会儿!”说完吴尊站起身向庙外走去。潘俊此时正坐在门口。他浑身大汗淋漓,刚刚那一阵痛感较之以往有增无减。吴尊坐在潘俊身边叹了一口气说道:“潘爷,您能帮我说说情吗?”

  潘俊扭过头望着吴尊说道:“你为什么执意要拜时姑娘为师呢?”

  “哎,您有所不知,这么多年来我自诩自己的枪法虽然算不得天下第一也说得上未逢敌手,昨天晚上见师傅她老人家那几枪我才知道,原来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所以你们走了之后我便将剩下的人交给了孙当家的,然后一路追赶你们而来!”吴尊说着掏出手枪轻轻擦拭着,“谁知师傅她怎么也不肯收我为徒啊!”

  “呵呵,没想到吴当家的对枪如此痴迷,好,我便帮你求求时姑娘,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去了也不一定行啊!”潘俊说着就站起身拍了拍吴尊的肩膀,吴尊立刻笑逐颜开地点了点头。谁知潘俊一回头便见时淼淼早已站在他们的身后,冷冷地望着眼前的这两个人。

  “时姑娘,吴当家的一番诚意……”

  “别说了,我不会收的!”时淼淼未等潘俊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说道。

  “师傅,您就收下我吧。”吴尊跪倒在时淼淼的面前哀求着,谁知时淼淼冷冷地笑了笑转身回到了庙中,空留下潘俊与吴尊二人面面相觑。

  接下来这一路吴尊一直跟着潘俊等人,他这人虽然以前当过土匪,但此时却如同一个小跟班一般,对潘俊、燕云,尤其是时淼淼倍加照顾。往往骑着马跑在前面探路,待潘俊一行人赶到之时他早已将客栈打点好了。潘俊和燕云都对吴尊赞许有加,只是时淼淼却似乎始终对吴尊毫无好感。

  安阳地处河北与河南交界之处,因为手中拿着孙石的枪,因此路上虽然遇见几拨土匪,但并未出现任何纰漏。两天之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安阳境内。

  “师傅,你们慢行,我先去前面看看这附近有没有打尖的地方!”吴尊说着拍马向前而去,虽然时淼淼始终不承认他这个徒弟,但他对时淼淼却倍加尊重。只见他骑着快马顷刻之间便消失在了小路的尽头,潘俊这才扭过头对时淼淼说:“时姑娘,你是不是能考虑考虑……”

  “不能!”时淼淼的语气毫无回旋的余地,接着她头也不回地骑着马紧跟了上去。

  “嘿,这个人怎么这样,整天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我看那吴尊也真是贱命一条,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最后人家还是一点儿情面都不留!”燕云见时淼淼对吴尊的态度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说道。

  “燕云,别这么说,恐怕时姑娘是有难言的苦衷吧!”潘俊深知在这五系驱虫师之中唯独木系与水系的规矩最严,早就听闻这水系驱虫师历代只有女子,即便是诞下男婴也会被放入水中溺死。

  “苦衷,就她有苦衷啊?瞧她那样子好像全世界都欠她的一样!”燕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时淼淼忽然勒住缰绳止住马扭过头望着燕云。

  燕云这姑娘的脾气秉性是吃软不吃硬,这火系家族的暴躁脾气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她见时淼淼冷冷地望着自己也不甘示弱,催马上去正对着时淼淼道:“我说的就是你,怎么样?有本事你杀了我!人家吴当家的大小也是个山大王,对你恭恭敬敬的,你还摆起架子来了!”

  时淼淼嘴角微微上扬哼了一声:“如果你可怜他,就让他拜你为师吧!”说完时淼淼扭过头在马上轻轻拍了一下,那马狂奔着向前而去。

  燕云瞪着时淼淼远去的背影,努起嘴来诺诺说道:“如果他真愿意拜我为师,我倒是乐意教他一些火系虫师的绝技!”

  潘俊笑了笑,与燕云并驾齐驱而去。

  这天傍晚,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安阳城北距离县城十余里的武官村。远远的便见村口矗立一人一骑,燕云一眼便认出眼前之人并非旁人,而是潘俊的家仆潘璞,于是立刻在马上拍打了几下,飞鸿嘶鸣一声,向前狂奔而去。到潘璞前面燕云猛地拉住缰绳,飞鸿前脚在空中踢了两下之后停在了原地。

  “潘璞叔,您怎么会在这里?”燕云既惊讶又开心,这一路行来总是危机四伏,此刻终于遇见一个熟人,心中自然痛快了许多。

  “呵呵,少爷让我提前来这里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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