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然后呢?”潘俊追问道,“是不是你们两个人害死了他们一家三口?”
“不,不,不!”矮胖子连忙摆手否认,“我晚上所说的大多都是实情,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潘俊有些焦急地问道。
“那女子再次回到旅馆的时候确实只是她一个人,我当时询问她丈夫的下落,谁知她却瞪了我一眼,我也不便再问,于是就安排她住在了这里。第二天早起的时候她便早已没了人影!”矮胖子回忆道。
“那这是谁教你的?”潘俊指着那张床,矮胖子立刻明白了:“这也是那女子教的。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她的丈夫与我还算是谈得来。我们这里每到夏天便会有白蚁作祟,那女子便将一包药递给了我说可以将那药倒在地上,四周用火围成圈,这药可以将那些蚂蚁尽数引来,这样便可以避免蚁患了。”
“后来你发现这东西果然有效,而接着你又发现成千上万只蚂蚁可以瞬间将一个人变成一堆白骨而不留丝毫痕迹!”说话的是时淼淼,起初她一直站在矮胖子身后,此时缓步走到他的面前,那矮胖子听到这里早已经大汗淋漓了,似是而非地点着头。
潘俊坐在椅子上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过了一会儿他幽幽道:“你们走吧!”
矮胖子和小二一听连忙千恩万谢地磕头,起身见燕云横眉冷对地站在门口,二人战战兢兢地避开燕云从门角溜出。
待他们走后,燕云“哼”了一声。她关上房门轻轻地说道:“潘哥哥,还真是让你猜对了,这里果然是一家黑店,不过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你见过有哪个店主会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讲个关于自己客栈的鬼故事来吓唬客人的?”时淼淼坐在潘俊旁边道,“他那样说不过是看透了你的心思,知道把那个故事说得越是离奇恐怖,你就越是想一探究竟,这样就中了他们的圈套。他再三说万一遇到意外概不负责,如果咱们今晚真的死在这里,明早变成一堆白骨的话,那么这掌柜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对别人说他再三劝说,而我们依旧不听,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也只能是我们自认倒霉了!”
燕云虽然听得明白,但这话从时淼淼口中说出她心中依旧不快。她拄着下巴坐在潘俊面前的椅子上问:“潘哥哥,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用的伎俩的?”
潘俊笑了笑:“其实那本来便是木系驱虫术的入门之学——诱虫术。这间屋子坐西朝东,你看看窗外!”
燕云站起身伸长脖子向窗外眺望,时淼淼也向外望去。过了一会儿燕云一脸失望地说道:“外面黑糊糊的,什么也没看见啊!”
“那棵老槐树?”时淼淼盯着不远处的那棵老槐树说道。
“嗯!”潘俊点了点头,“本来对于那个掌柜的描绘我只是怀疑是蚂蚁作祟,不过当我看见那棵枯死多年的老槐树之后便确信无疑了!”
“那诱虫术是什么意思?”燕云两条柳眉拧在了一起。
“其实是一种药。”潘俊解释道,“对于每一种虫来说所用的药材都不一样,比如蚂蚁所要用的药材必须甜味极重,这种诱虫之药平时储藏不会招致蚂蚁,但是如果是被人放在被褥之中,人一旦躺上去必然发热,那药的甜味便会伴随着热气飘出数里,将数里之外的蚂蚁全部引来,那人便会被蚂蚁活活咬死!”
“不过……不过人被蚂蚁咬噬的时候难道不会疼吗?疼的话一定会大叫的!”燕云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问道,未等潘俊开口时淼淼便微笑了起来,燕云极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道:“时姑娘,你笑什么?”
“呵呵,燕云我问问你!”时淼淼显得颇有耐心地说道,“你和你爷爷一行人从新疆来到北平一定住过很多客栈吧?”
“当然了,不然我们睡在什么地方?”燕云和时淼淼说话总像是吃了枪药一般。
“那你一路上见过哪家客栈的掌柜会殷勤到晚上给客人免费送上一餐夜宵呢?”时淼淼的话让燕云努起嘴想要反驳,但仔细想来确实似乎没有人送过夜宵,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燕云指着还放在桌子上的茶和糕点。
潘俊点了点头:“这里全都被他们下了迷药,这就是为什么那些人被活生生地咬死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的原因!”
“这些人实在是太可恶了!”燕云狠狠地敲了一下桌子。
“不仅如此。”时淼淼站起身走到门口,“刚刚咱们在这房间里说话那么大的动静,隔壁的人竟然没有一点儿反应,说不定他们也被下了迷药!”
“这种人死不足惜。”说完燕云便从椅子上跳起来向门口走去,却被潘俊喝住:“你做什么去?”
“我去杀了那两个人!”燕云向来疾恶如仇,敢作敢为。
“不可。”潘俊厉声道,“咱们现在要尽快赶到河南与冯师傅他们会合,不能在路上再生事端耽搁时间了。”潘俊想到庚年的一席话顿然觉得心头一沉,也许他的话的真伪也只有金系的君子金无偿知道了。
燕云听了潘俊的话这才愤愤地坐回到椅子上。
“你们在屋子里休息一下,我出去透透气!”潘俊说完便站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时姑娘,你有没有觉得潘哥哥有点儿反常?”燕云虽然对别的事情大大咧咧毫不顾忌,但是对潘俊却颇为上心,平日里潘俊遇见诸如今晚所谓客房闹鬼之事必定会选择离开,而今天却主动要求住下,硬生生蹚下这摊脏水,“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可能吧!”时淼淼早已注意到潘俊自从那个大雨瓢泼的晚上回来之后便一直忧心忡忡,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时淼淼隐约觉得潘俊心里一直在矛盾着什么,或者与掌柜所说的那个女人有关,瞬间时淼淼做了一个决定。
凤吊山虽然地处北方,但极为难得的是这里的山竟然如桂林一般绮丽瑰伟,远处的山峰如刀劈斧砍一般兀自地从地上冒出来,四面均是光秃秃的崖壁,崖壁上偶尔能看到数出黑压压的洞穴。
在朋来客栈不远便有一条大河缭绕于山间,此时蒸腾起缭绕的水汽,将远近的山峰装点得如同人间仙境一般。潘俊轻轻推了朋来客栈的大门走了出去,夜晚的湿气很重,打在身上一会儿便会化成露珠。潘俊脸色煞白,嘴唇青紫,刚关上大门便差点儿痛倒在地。他强忍着疼痛,又向前走了几步,浑身再无力气,身上所有的关节都传来阵阵酸痛,喉咙干燥,连眼角也有磨痛之感。
他坐在距离朋来客栈数丈外的一块石板上,剧烈的疼痛让他几欲昏厥。身体像是一会儿被丢进了冰窟窿,一会儿又被扔进了太上老君八卦炉中。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潘俊在心中暗想。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了下去,他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恐怕只是一瞬间,刚刚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抽走了一般荡然无存了,只是左手腕依旧隐隐作痛。潘俊轻轻撩开衣服,在左手手腕往下一寸左右的地方有一处指甲盖大小且尚未完全结好疤的新鲜伤口。
潘俊将衣服捋下叹了一口气,正在这时他听到不远处朋来客栈的门轴发出一阵轻微的“吱呀”声,他回过头借着朦胧月色隐约看到一个影子鬼鬼祟祟地牵着一匹马从客栈里走了出来,四周打量一番见左右无人这才关上院门,蹑手蹑脚地牵着马走出百步后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傍晚时分两匹马出现在距离石门城门大概十几里的地方,欧阳燕鹰一行人整整走了一个下午,总算是隐约看到那座被称之为“火车拉出来”的城市了。燕鹰心中一直思忖着一个问题,那就是这石门现下依旧在小日本手里,这两个人带着一个孩子当然并不扎眼,最扎眼的便是跟在他们身后的那只藏獒——巴乌。
“金龙……”燕鹰止住马道,“咱们商量点事儿!”
金龙坐在段二娥马前撇着头望了燕鹰一眼,这孩子一路上未与燕鹰说过半句话,恐怕他还在为爷爷的惨死迁怒于燕鹰呢。
“能不能把巴乌暂时留在城外?”燕鹰脸上微笑着与金龙商量道,没想到金龙将小脸往旁边一扭,根本不理燕鹰这茬,燕鹰见自己热脸却贴在人家的冷屁股上心中多少有些不快,却又不好动怒,于是接着道:“你瞧巴乌这体态,这气势,一般的狗哪比得了,万一要是被哪个小鬼子看上了牵了去,你舍得吗?”
虽然金龙对燕鹰颇多不满,但是这几句话却着实打动了金龙。金龙想了想道:“好吧,只是把巴乌放在什么地方?而且……”金龙面露难色道:“而且巴乌只吃我喂的食物,别人给的它是绝不会吃的!”
“其实我们在石门也不会停多久,多说一两天的时间,我想巴乌就算是不吃不喝也没问题吧!”燕鹰提议道,“至于放在哪里?”他向四周打量了一番,见不远处有一个农家便笑着说道:“咱们先把巴乌寄放在村子里,等我们离开石门的时候再带上它,怎么样?”
金龙咬了咬嘴唇,过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那农家从未见过如此大的一条狗,如果不是燕鹰多给了几张票子,是死活也不会答应的,最后终于同意将巴乌寄放在他家中的地窖之中。金龙将巴乌带到地窖里,这地窖不算太大,满地都是稻草,燕鹰和段二娥站在地窖口看着金龙紧紧地抱了巴乌一会儿,然后将地上的稻草抱到地窖一角为巴乌简单做了一个窝。
“巴乌,你要等我回来!”金龙又抱着巴乌道,“现在爷爷也走了,在这世上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那巴乌似是能听懂主人的话一般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哀鸣,段二娥见此情形不禁眼眶一阵湿润。
将巴乌安排停当之后天已经擦黑儿,这三人才快马加鞭向石门赶来,趁着城门未关之时进入城中。
与北平相似,这石门的城门边依旧驻扎着日本人的哨所,几个伪军背着手一脸严肃地盘问过往行人,其森严程度绝不逊于北平。因为这石门是南北交通的要塞,军事地位显著,当年日军进攻之时将华北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驻扎于此,所以伪军也不敢怠慢。
只是燕鹰三人并不显眼,所以进得城中也未遇到什么阻力。进入石门后燕鹰便向人询问布叶街的所在,那人详细叙述了一番,燕鹰虽未记清但是已经大抵知道应该如何走了。
这夜间的石门颇为热闹,各色的人行走于街市之间,变戏法、说大鼓、卖膏药者云集于街道两旁,树林掩映之间尚有数家茶座。燕鹰牵着马带着段二娥一行人一面打听,一面寻找冯万春之前交代的旅店所在。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出现在布叶街口,远远便能看到一个匾额上书“聚贤客栈”四个鎏金大字,燕鹰微微笑了笑道:“前面终于到了!”
来到客栈,燕鹰叫小二开了两间上房,然后将那马匹牵到后面的马圈之中,之后小二引着段二娥和欧阳燕鹰进入客房之中。燕鹰此时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于是吩咐小二做几道可口的饭菜。
“冯师傅还没有来吗?”段二娥见小二已经走了出去,将门推开一道缝向外张望着。
“嗯,应该是的!”燕鹰倒上一杯茶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冯师傅究竟去哪里了?”段二娥坐回到椅子上,燕鹰拿起茶壶给段二娥倒了一杯水,同时摇了摇头说:“他只说有些事情要去办,让我们到了石门之后就来这聚贤客栈等他!”
说话间小二敲了敲门,燕鹰吱了一声,那小二将几盘热气腾腾的菜摆在桌子上道:“看几位风尘仆仆像是从外地来的?”
“嗯。”段二娥接着说道,“来这里寻亲的!”
“哦!”小二一面摆放着几个菜一面点头道。
“对了小二,这石门有什么好玩的吗?”燕鹰有些好奇地说道。
“呵呵,这您算是来着了!”小二笑眯眯地说,“听说最近华北影院正上映着周旋主演的有声电影《西厢记》呢!”
“电影?”燕鹰从未听过这个词,不禁更加好奇。
“嘿嘿,这您就不知道了,好像和看大戏一样!”小二说着搔了搔脑袋,“其实我也没看过。”
段二娥觉得这小二有些可笑。
“好了,几位客官慢用。”说完小二退了下去。
“段姑娘,不然我们晚上去看看那个什么什么电影吧?”燕鹰一面提议一面吃着饭菜。
“呵呵,晚上我给你看个更好玩的东西!”段二娥一边说着一边冲着一边狼吞虎咽的金龙笑了笑道。
吃过晚饭之后段二娥让伙计找来一块大木板,伙计虽然不明就里却还是送来了一块废旧的桌板。段二娥让燕鹰将门关上之后掏出匕首,然后在那桌板的正中央钻出一个手指大小的洞。金龙和燕鹰二人又是好奇,又是不解:这丫头究竟在鼓捣什么东西呢?
一会儿工夫段二娥已经是香汗如雨,她放下手中的匕首微笑道:“成了!”
“什么成了?”燕鹰走到桌子旁边拿起那块木板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段姑娘,你说的那个比电影还好看的不会就是这块钻了洞的木板吧?”
“呵呵!”段二娥笑了笑,低头对金龙说,“小龙想不想看姐姐给你变个戏法?”
金龙当然欢呼雀跃,拍着手道:“好哇,好哇!”
“嗯!”说完段二娥从包裹中将那个河洛箱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燕鹰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正所谓“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燕鹰你过来把这块木板立在桌子中央!”
燕鹰走过去按照段二娥所说将木板立住,然后段二娥又对金龙说:“小龙,你去把蜡台拿过来!”金龙听话地双手将蜡台捧在手里端到段二娥近前。段二娥微笑着说,“金龙,你向后退三步,然后把蜡台正对着我手里的河洛箱!”
金龙点了点头,向后退了三步靠近门口。只见随着金龙一步步地后退,在他对面的墙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而且他越是向后退那个黑影就越大,金龙惊喜地笑道:“姐,我看到了!”
随着那黑影不断地放大,隐约可以看到黑影的一面似乎有一个小小的缺口。段二娥放下手中的盒子,然后招手将金龙唤到近前她对着蜡烛一看,这一面正好是河图,不禁欣喜地笑道:“这个盒子是河洛箱里的河箱!”
燕鹰此时手中依旧握着那块木板,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中间隔着一块木板,可在这木板的后面竟然能看到那个清晰的黑影。
“太神奇了!”燕鹰啧啧称赞道,“没想到你们老祖宗还有这般本事啊!”
“这算什么啊!这河洛箱机关的设置才算得上是精妙,不过我一时也打不开!”段二娥一脸窘相道,“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应该口诀不对!”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接着房门被推开了,走进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他肤色偏黑,脸上线条刚毅。
“冯师傅!”燕鹰和段二娥异口同声地说道。
来人正是冯万春,他大跨步走进房间,顺势将房门关上,拿起桌子上的河箱道:“我小时候就听父亲提到过,这五系驱虫师之中以这金系驱虫师机关之术最为厉害,而这最为精妙的便数这河洛箱了。”
“哦?您知道河洛箱?”段二娥见冯万春轻轻抚摸着那河箱道。
“只是听说过一些,后来也曾在金无偿师傅那里见到过。”冯万春望着河洛箱道,“这河洛箱的开启之术只有金系的两个弟子知道,别人即便是听到也是学不会的!”
“嗯。”段二娥点了点头,“爷爷曾经说河洛箱是前辈先人依据河图和洛书经过多年研究制成的,这上面的黑白圆圈便是启动的开关。要按照口诀依据五行方位以及所对应的音律轻轻叩击才会打开,如果稍有失误便会喷出毒针致人死命!”
“是啊!”冯万春叹了口气。
“段姑娘,你这么聪明怎么会忘记了口诀呢?”燕鹰稍有埋怨地说道。
“其实口诀我倒是记得,只是你有所不知,爷爷说这河洛箱的开启口诀是会随着节气和星象的变化而变化的,这变化足有上千种之多,他所传授给我的也只是其中最基本的口诀。”段二娥的话让燕鹰越听越是糊涂。
“好了,先不说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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