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门口的秦大爷，如今已经不在，换成一个年轻的后生，看见曹妮妮进来便笑着站在门口说：“曹校长来了？”
　　曹妮妮点点头笑了笑，两人往里头走。
　　“他叫你校长？”杨帆扭头问了一句，曹妮妮抿嘴一笑说：“是啊，转了大半个地球，读了个教育学硕士的文凭，觉得还是教书自在，半年前回来应聘的副校长。”
　　“呵呵，又少了个英姿飒爽的女检察官！”杨帆说着说着语气有点油了，似乎回到了当初在学校里斗嘴的时光。
　　“讨厌！你呢？”曹妮妮媚眼一翻，反问一句。
　　“我？累了，回来休假！”杨帆不想说的太细致，曹妮妮看的出来，便没有在这个话题纠缠，笑着说：“你是我们一中出去做官做的最大的。”
　　杨帆摇摇头说：“什么官不官的，说这些没意思。在外面转了一圈再回来，怎么看啥都透着一股亲切。很多时候，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迎面走来两个学生，看见曹妮妮便说：“曹校长好！”曹妮妮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点头致意。两人信步继续往里走，突然边上的教室里传来一阵欢笑声，里头有女孩子探头出来大声喊：“曹校长，她们说你男朋友真帅！”
　　“苏樱，当心我让你背课文！”曹妮妮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样子，微笑着威胁了一句，女生大胆的做了鬼脸，缩了回去。曹妮妮脸上泛起一丝微微的红润，偷偷的看了杨帆一眼，发现杨帆神态自然的笑着，心里多少生出一丝黯然来。
　　“现在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大胆！”曹妮妮自嘲的笑着说，脚下不知不觉的朝杨帆靠近了一些，两人慢慢的在校园里转悠着，突然两人的手轻轻的无意识的碰了一下。
　　在这种地方，这种气氛下，突然出现的身体接触，让曹妮妮无意识的呆滞了一下。仿佛那过去的时光回来了，心中暗自的喜欢的男孩子碰了一下自己的手，尽管是无意识的，但还是让曹妮妮脸红了。那种暗恋的感觉，虽然有点傻，但是真的很美好啊！
　　杨帆没有注意到曹妮妮的反应，站在一棵桐树前上下的找，口中低声嘟囔：“到哪里去了呢？我记得明明是这颗树来着！”
　　“找什么呢？”曹妮妮笑着问了一句，杨帆多少有点遗憾的说：“以前刻的几个字，现在看不到了。”曹妮妮跟着过来找，一会蹲在地上笑着指着几个已经模糊的刻痕说：“是这些吧，我看看啊，因该是‘力争第一’。”说着曹妮妮笑了起来，仰头看看杨帆低声说：“没想到你当年还有这雄心壮志！”
　　“家里穷，读书当时就是唯一的出路啊。谁曾想后来会出那么多的事情。人生不可预料的东西太多了。”杨帆感慨了一句，看着远处的一座老教学楼说：“我们的班级就在那栋楼的三楼，以前觉得那楼挺气派的，现在也垂垂老矣。”
　　“楼还是那座楼，只是人变了。走向社会后，大家都变了。前段时间，我见了几个女同学。以前觉得她们都挺单纯的，现在开口就是比这个比那个的，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有人八卦的给我相亲，热心的拦都拦不住，好像我不嫁就没法活似地。”曹妮妮说这话的时候，神态有点怪异，目光躲闪着杨帆的正面。
　　“这很正常！以前我们班上，同学之间不也比的？有的比家里的钱，有的比父母的官。有人的地方就有比较，只是看你喜欢比什么罢了？”杨帆淡淡的笑着说，曹妮妮听了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注视着杨帆，两颊微红，神态专注的看着杨帆的表情问：“你呢？喜欢比什么？”
　　“呵呵！”杨帆微微一笑说：“以前家里穷，只能跟人比学习成绩。表面上还要装出不在乎的样子，骨子里成绩其实是维护自我尊严的最后一块遮羞布！现在么？现在我想我什么都不是特别在意，就是想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我们这个国家，这个体制内，太多的人的在其位而不谋其政，我不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曹妮妮听了这话，露出一丝思索的表情，显得有点怅然的样子叹息一声说：“还记得高中的时候，老师出了一道‘走上社会’的作文题。同学们的作文内容五花八门的，你的作文被老师拿到课堂上讲了。好像是唯一的一次，老师用批评的语气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种写法，在高考的时候很难得高分。”
　　杨帆倒是没想到，这种事情曹妮妮都还记得住。想了想杨帆用怀疑的语气说：“有这么事情么？我不记得了！如果真的有的话，我只能说如今的应试教育虽然混蛋，但却是当今的社会环境下，最能适应这个社会发展需要的制度。不满的人，顶多发泄两句，什么也改变不了。”
　　曹妮妮被杨帆这话说白眼直翻，瞪着杨帆笑着说：“你这人，真是的。那么一本正经的做啥？”
　　“晚上一起吃饭吧！”杨帆突然很诚恳的看着曹妮妮说，曹妮妮似乎被杨帆的目光晃了一下，眼睛眨了眨，微微的点了点头，想了想说：“要约几个旧日的同学么？”
　　杨帆微微一笑说：“这个你决定，地方你决定。”
　　曹妮妮点点头说：“有事你去忙，下午六点到学校门口接我！”杨帆笑着摇头说：“我没啥事情，继续瞎转悠去了。”
　　曹妮妮把杨帆送出学校，突然叫住杨帆说：“等一下，有个事情求你帮忙。”
　　杨帆笑着站住回头，曹妮妮接着说：“学校要盖新的宿舍楼，政府那边地皮一直没批下来，你帮着说句话吧。”
　　杨帆苦笑一声说：“真不愧是班长大人，真能使唤人。行，这个事情我答应了，成不成两说，我现在不是宛陵市委副书记了。”
　　“少来，我上次还听别人说过，你离开的时候，欢送会上回头一望，全体肃然。”
　　“哈哈哈！”杨帆大笑三声，摆摆手往车上走去。
　　“开车小心点！”曹妮妮在后面喊了一句，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突然有点甜蜜的感觉。
　　杨帆头也不回，潇洒的举起手摇了摇。
　　既然答应了曹妮妮帮忙，杨帆一个电话打给苏妙娥。主管建委的苏妙娥在电话里热情的表示：“杨书记关心母校，这个一定要支持。回头我跟吴燕商量一下，下次市长办公会议上她来提这个事情，我表示支持。”
　　苏妙娥敢这么说，基本上这个事情就算定下了。杨帆也不客气，笑着说：“拜托了，我应了别人的事情。”
　　苏妙娥装出不高兴的样子说：“老领导，可不带这么说话的。”


第五百四十章 吃不了兜着走
　　放下电话，杨帆多少有点感慨。曹妮妮肯开口求自己，想必是事情被哪里卡住了。以前曹妮妮了可是最不喜欢求人的，在检察院的时候，也是出名的铁面。
　　包括自己在内，一切都不可能回到从前了！人到了一定的年纪，总是喜欢感怀过去。杨帆不敢说过去自己有多好，但至少是单纯的，向上的。
　　谢眺楼上已经无法俯瞰全城了，当年李白在此把酒高歌，“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余音犹在，千年已过。站在楼上没有找到李白当年的感觉，杨帆倒是感受到谢眺楼的破败。这才多一阵工夫啊，当年自己在位置上的时候，曾经拨款修缮谢眺楼。
　　黄昏落日下，当年在楼上能看见的龙首塔，也被高楼大厦遮蔽。脉脉余辉下的水阳江穿城而去的身影，如今也看不见了。
　　多少有点伤怀的杨帆离开谢眺楼，开车前往一中。刚把车停下，大门里曹妮妮急匆匆的冲了出来，看见杨帆便大声喊：“你来的正好，送我去公安局。”
　　杨帆预见到今天晚上的晚饭估计要推迟了，很是配合的打开车门，曹妮妮上车坐下的瞬间，车子开了出去。
　　“出什么事情了？”
　　“一个学生拿刀砍伤了人，公安局通知学校，具体的现在还不清楚。不过那个学生我是知道的，很老实的一个孩子，怎么就会拿刀砍人？砍的还是城管和拆迁办的工作人员。”曹妮妮一脸的不可置信，脸上写满了焦虑，口中不断嘀咕：“怎么可能呢？这孩子成绩在全校都是数得着的，是清华北大的料子。”
　　杨帆听了不动声色的说：“到地方再看吧，如今不比以前了，国家公务员执法受制度的限制严格多了。”当年杨帆在位置上的时候，曾经在文明执法的问题上下过功夫，但凡发现野蛮执法，处理都是相当的严格。如今才过去几年的时间，想必新领导也不会太放松这方面。
　　想是这么想，实际上杨帆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兔子急了能咬人，一个高中生，一个优秀的高中生能拿刀砍人，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车到公安局，曹妮妮急急忙忙的车刚停住就下了车，杨帆苦笑着找地方停车，没曾想刚找了个车位停下，边上过来一个警察，拍拍窗子。
　　杨帆摇下窗子朝他笑了笑说：“有事？”
　　该警察眼睛一瞪说：“你是怎么停车的？占了我的车位了。”杨帆四下看看，疑惑的回头说：“不对吧，这都在马路边上的车位，什么时候马路成了公安局？”
　　“少废话，赶紧让地方，不然我拷你进去。”警察一点余地都没有，杨帆看着他的样子，年纪轻轻的满脸的青春痘，个子挺高的，就是瘦的厉害。
　　扫了一眼他的警号，默默的记下杨帆不动声色的把车开走，临走的时候警察还骂了一句“找抽”。到边上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停好车，然后往公安局这边走来。这个事情，换在以前，杨帆估计要打电话请公安局长下楼来。不过现在不是宛陵市的市委副书记了，不管这里，不好做事太嚣张。回头给闵建打个招呼，看看这个小警察是什么东西变的再说。
　　进了公安局，抬眼四处找曹妮妮，这丫头以前在公安局里还是有几个熟人的，后来沈宁上台，人都换的差不多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知道新局长上任后，是不是有做了大调整。
　　一眼看见曹妮妮站在楼上走廊里，正在跟一个警察说话，杨帆信步往楼上走，走到三楼正准备转弯，走廊里噌的一下冲出一个人来，杨帆躲了一下，结果还是肩膀上撞了一下。
　　“瞎了你的狗眼，……，怎么又是你？”
　　正所谓山水有相逢，刚刚占了杨帆车位的小警察，现在又站在杨帆对面。揉着肩膀小警察火气甚大，话都没说完呢，上来伸手就推说：“滚开！”
　　杨帆再好的脾气，这一刻也不能忍了，身子往边上一闪，小警察推了个空。眼睛一瞪就说：“你还敢躲？”
　　杨帆脸色平静，不慌不忙的说：“你能推，我为啥不能躲？”
　　“在公安局里你也敢这么横？我怀疑你是在逃的嫌疑犯！”说这话，小警察把铐子拿出来了。杨帆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嚣张的人，当下也不躲，直接把双手伸出来说：“请！”
　　曹妮妮看见这边的动静，立刻过来喊：“干啥呢？凭什么拷人啊？”
　　“美女，没你的事情，让开。别妨碍警察的公务。”小警察眼睛里根本没有把两人放在眼里，咵的一声，铐子把杨帆给拷住了。这个时候杨帆笑了，笑的小警察愣住了。小警察看见的是杨帆一脸的狞笑！还有双目之中如千年寒冰的目光！
　　之前跟曹妮妮说话的警察这个时候过来了，也没注意看杨帆就对小警察说：“小宋，你搞什么？赶紧把人松开，一中曹校长带来的人，怎么可能是通缉犯？”
　　杨帆认出这个人是刘正坤，原市委秘书长的弟弟，现在看来到市局里混了。这个小警察在公安局里胡乱拷人，这种事情可不小，影响非常坏。关键是刘正坤见了也就随便说了一句，没有批评他的意思。杨帆不用想都知道原因，刘正坤如此轻描淡写的，必定另有原因。
　　其实刘正坤也挺奇怪的，曹妮妮带来的人被拷了，居然她一点都不着急，而且还抱着手站在边上冷笑。刘正坤心说总不会拷的是市委书记把？抬眼一看，认出杨帆后，刘正坤的嘴巴合不上了。
　　杨帆恢复了常态，淡淡的朝刘正坤笑了笑说：“高升了嘛，市局副局长？”
　　刘正坤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脸上笑容瞬间堆满，连忙伸出双手说：“您怎么上这来了？”想握手？发现手还是拷住的，刘正坤脸上顿时变成了一脸的苦笑。尴尬的收回双手，在杨帆微笑的注视下，刘正坤也不好提醒小宋了，啧啧嘴巴说：“小宋，这次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说着，刘正坤一弯腰，朝杨帆做了个请的收拾说：“杨书记，楼上是局长办公室，要不请您先到我的办公室坐一会？我去通知局长！”
　　杨帆无所谓的笑了笑说：“行啊！”说着，在小宋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大摇大摆的往刘正坤的办公室走去。
　　刘正坤有上网的习惯，所以知道杨帆在海滨市的作为，省委常委市委书记，这就是副省级的干部了。这个小宋，老爹是新任市政法委书记，从江淮市调过来的。在公安局里，这小子连局长都不看在眼里的，刘正坤对这家伙，基本就是当他不存在好了。所以，之前才会那么处理他的事情，没想到这家伙这次中奖了。随便找个理由就敢拷一个副部级的干部，这也就是杨帆的身边没带安保人员，带了林志国就能当场按地上打个半死再说。
　　刘正坤开始还想帮一下的，不过看看杨帆那个目光，心道这个事情还是摘干净的好。别看杨帆现在不是宛陵市的领导，就凭这么年轻就是副省级一条，今天谁敢帮小宋，谁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小宋还不明白自己惹了多大的祸事，以前不管闯什么祸，都有老子帮着搞定，他也习惯了。站在原地“切”了一声，想起自己的手铐还在杨帆的手上呢，追上来大声喊：“柳局记得把铐子还我啊。”
　　柳正坤彻底的无语了，看看杨帆一脸苦笑的说：“政法委宋书记的公子，为人最是胡闹。”
　　杨帆淡淡的笑着说：“很好，让姓宋的亲自来给我解铐子吧。我让他教子无方！”
　　柳正坤差点没笑出声来，请杨帆坐下，亲自泡茶后，笑眯眯的问杨帆：“您确定让宋书记亲自来解铐子？”
　　杨帆眉毛一扬，微微一笑说：“我说过的话，有不兑现的时候么？”
　　柳正坤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转身出门上楼去也。临走还招呼曹妮妮到门口说：“你那个学生的事情，估计晚上就能放出去了。”说着柳正坤意味深长的看了里面一眼，里头双手捧着茶杯的杨帆，正好整以暇的喝着茶。仿佛手上戴的不是铐子，而是金手镯。
　　柳正坤到了楼上局长齐云的办公室，齐云是新任市委书记周航从省城调来的人，与政法委书记宋雨亭不是一个路子上的。宋雨亭是市长一系的人，这种矛盾基本上是个地方都多少的存在。只是眼下宛陵市的党政两个一把手，都是郝南一手安排的，大家矛盾不那么明显罢了，目前来说，合作的时候更多。
　　看见柳正坤进来，齐云笑着说：“老柳有事？”
　　柳正坤知道齐云盯着政法委书记的位置不是一天两天的，当下上前笑着说：“宋雨亭有难了！”
　　齐云脸色一变，看看没别人，压低声音问：“出什么事情了？”
　　柳正坤微微一笑，把刚才小宋干的事情说了一下，齐云目瞪口呆好一阵子才说：“这种事情他都能摊上？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第五百四十一章
　　齐云惊讶之后，脸上一直阴晴不定的，最后还是对刘正坤低声说：“这个事情，还是要注意好和同志的关系。宋书记那边，还是我来同志吧。请转告杨书记，我正在开个会，五分钟就下来。”
　　刘正坤心里多少有点遗憾，齐云这个反应，有点出乎预料。本以为齐云会在这个事情上落井下石搞的宋雨亭一身的狗屎再说。结果居然冒出这么一句来，意思就是警告刘正坤，别在中间扇阴风点鬼火。
　　柳正坤下楼后，齐云的脸上闪过一丝遗憾。刚才心里其实经历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借这个事情搞宋雨亭一下，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强烈了。想来想去，齐云觉得不行。原因有两方面的，一是现在两个领导正在合作期，搞出点动静来影响团结，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另外一个愿意是担心杨帆，这么年轻的大人物的心思简单不了。万一发现自己有借他的势行事的做法，心里是不是会生出别的念头来，自己一个处理不好，没整到别人先把自己搭进去了。
　　最后还是决定，一是要先请示领导，二是征求杨帆的处理意见，这样才是稳妥之道。不管怎么处理，首先得把杨帆的铐子解开。想到这个，齐云有点头疼了，事情总是发生在公安局里的，自己脱不了干系。
　　齐云拿起电话来，拨了个号码之后，语气与在柳正坤面前形成了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