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一耽误,已听得里头隐约的声息,重重地喘息,还有那激烈到,连床都震动的声音。
侍月深吸一口气,悄悄转过屏风,往里一看,鸯帐中,被翻红浪,两个人影翻翻起起,竟是难解难分。
侍月微微有些颤抖,悄悄地退了出来。
凝香轻轻拉她一下,侍月摇摇头,也不说话,和凝香一同轻手轻脚地出来,悄悄关上门,一声不吭地离去了。
月华如水,千万年来,人间一切恩怨情仇,成王败寇,于明月来说,都如水过石上,不留痕迹。
今夕何夕,明月又自无言,看红尘人间,一道倩影,乘着月色,轻盈起落,飘忽来去,无声无息,进入逸园。
穿花柳,过池塘,她非常熟悉地往一个方向去,当前方传来脚步声时,轻盈盈闪到石后,然后,夜风把前方两个女子的对话,传到了她的耳边。
“侍月,你看到公子与苏姑娘成了欢好,心里难过,也别闷着啊!”
石后的身影一僵,忽然不动了。
“凝香,我是心里有些堵,不过,你别为我担心,一会子就过去了。公子是什么身份的人,他虽对夫人一心一意,但就是收几个姬妾在旁,谁能说他不对?苏姑娘是济州名妓,据说还是清白之身未破的清倌,当日本来谢公子就是把她当侍姬送给公子的,早早晚晚,也是要侍,有什么稀奇,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不委屈了公子。”
凝香低叹:“侍月,说起来,这倒也是好事。以往公子眼中心中,只得夫人一个,虽说他身份高贵,却似毫无风月之念,比起普通富家子,通房丫头都好几个,咱们公子不知多么洁身自好,这样固然是让人敬重,只是传出去了,怕人家不是说公子有毛病,就要说夫人好妒不贤了。便是你一腔的心思,也不过扔到水里。而今他既有了苏姑娘,说不定以后又要有别人,你是他身边的人,算来也是他的通房丫头,他的心中,总也会有你的。”
侍月低声道:“我不敢妄想什么,若得公子垂怜,我愿做他一世奴婢,朝侍香茶,夜侍……”
她声音渐渐低弱,没有把话说完,却又转头问:“倒是你,若按宫里说,你是皇后的女官,也是皇上身边的人,若按外头说,你也算是夫人的贴身丫鬟,算起来,也是公子的近人,将来,若是……”
凝香轻笑一声:“你真当我是你啊!整日心心念念就是公子,这几日公子不在,你便连魂儿也没了。我只是个丫头,哪里能为自己做主。不过,将来我一生依托的人若是公子,我倒是不悔不忧的。”
“这就是了,你难道不存这样的心思,竟然还来笑我。”侍月低声笑她,倒将心中那淡淡的忧愁不快忘去。
二人打打闹闹去远了,石后的人,才慢慢一步一步走出来。
月光清清,照在她冷冷清清,伶仃伫立于花园的身影上,照在她清清冷冷,却满是寂寥之意的脸庞。她凝视闲云居方向,几回想扭头离去,却又几次回首,最终还是情不自禁,走向闲云居。
推开那在外面无法关住,只好虚掩的大门,看到满地碎衣,耳中再听到内室的声息,她忽然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她悄悄自屏风处探头看向内室,见帐中两个人影紧紧相拥,上下起伏不定。
她微微一颤,毫不停留,转身而去,转眼,便消逝在黑暗之中。
夜风徐来,似乎有一声叹息,悠长不绝,却没有人听到。
明月清朗,似照映地上,几点晶莹湿润,但转眼渗入泥土,再没有人看见。
第八章 朦胧情误
月下急驰的美人清若明月,飞掠的身姿如神女飞天。
而随风传到耳边的声音,直似苍天深处响起的神之低语。
“你已元气大伤,心意动摇,止水清瞳,再难如旧,最重要的是即刻调息归元,而不是这样飞驰逃离。”
董嫣然身法微窒,复又微笑:“原来是阁下。”
一只手悄悄挽在她的身臂上。
董嫣然将全身真力敛去,静守心神,任凭那只手臂的力量,带着她,飞跃纵腾于天地间。
“你故意自破止水境界,引苏意娘出手,却受到你全力反击,在短短三招内,让她重伤退却,你也可以去救中了相思劫的笨皇帝。这等心机筹划自是不错的,只是你自己也同样被她所伤,不立即调息归元,反倒为了那个蠢货破了处子之身。无量界的真气诡异莫测,攻入人体内,若不能在第一时间逼出,必会不断伤及经脉,难以修复。你清白之身蒙毁,于你的心灵也是重负,这样两重伤害,交相打压,你就真不怕从此再不能寸进吗?”
董嫣然淡淡一笑:“我若真不能再有寸进,只怕先生也不屑再来同我说话吧!无量之力,玄奥莫测,与其空怀畏惧,何妨以身为试,让我可以慢慢探索破解无量气机之法。至于所谓清白之身,我学艺于天外之天,世间礼法于我从来只是虚幻,旁人看重的,在我看来,或许不过是笑谈,经此一夜,焉知我不是更加看破肉身虚妄,再悟大道呢?”
雪衣人朗声笑道:“果然说得好,只是董姑娘你心中若没有容若,真肯只凭着神灵救世之心,以身相救?如果只是路边闲人,你会否这般牺牲?”
董嫣然淡淡笑道:“在阁下面前,又有什么欺瞒得了。的确,在我心中,那个皇帝,当真有些特别,我虽不在意清白贞操,但也不会随便为了任何人而这样做。”
“天外天,悟的是天地大道,所有的情感都交付于天地万物,而今你对一人生情,对你圆融的心境只怕也是一大打击。”
董嫣然笑而摇头:“若是一人尚不能爱,又岂能爱天地万物。情既已生,如水流地,只可通,不可阻。我若回避,反是退缩,才真正会对我的心灵造成永不能复元的伤害,唯有能接受情爱,才有可能看破情爱,何况我素来对万事淡漠,就算对他真有些微情爱,也不会影响任何事。”
“是吗?”雪衣人悠悠道:“只是如今不止是你与苏意娘之争,亦是天外天与无量界之争,你对容若动情,她却可以不择手段,你还有多少胜算?”
董嫣然含笑道:“天外天早已隐出红尘,看淡荣辱,所谓胜负,有什么要紧。天外天眼中既无仇人,也无敌人,无量界亦不例外。我离开师门时,师长曾说,将来或许会遇上无量界的弟子,需得小心,却从不曾叫我主动去寻无量界传人,拚个生死,这一番相争,无论胜败荣辱,我只要尽过力,便可无憾。至于动情,动情的又何止是我,那苏意娘若没有些许心动,就算容若身为楚帝,她也未必愿意付出如此代价,对他下相思劫,施情丝缚。”
“为什么?”雪衣人眉峰微扬。
“情丝一缚,生死不离,情丝缚只能施于床笫之间,中术者,一生痴迷施术者,言听计从,永不背叛,也绝对没有解救之法。只是此法既如此之强大,无量界当年为什么不能以之征服天下有权力的男子呢?”董嫣然笑道:“只因此术习之太难,必有绝世之姿,出众天份,方有大成的希望,但一生只能施用一次,必要由处子之身施之,方才有效。所以,此术虽然强大,但其实并不实用。苏意娘以风尘自污,混迹济州多年,竟仍能保清白无碍,而今要为容若破处子之身,就算真为权术利害,又岂能没有一二分心动。”
雪衣人笑了起来:“好,你二人容貌相当,才智相当,武功相当,就连对容若动心也相当,而今她伤得比你重,你却破了元阴之身。她暂时无力对容若出手,你却远避不肯见容若,就是现在局势也相当,我倒可坐山闲观一场精彩争斗了。”
董嫣然轻叹摇头:“我心自如浮云,虽为容若所动,却不愿为容若所陷,今夜之后,躲避不出,以免陷入情局,对他对我都有害无利。倒是阁下,真个冷眼冷心,旁观我与苏意娘斗至如此,也不肯出手。”
“我出手做什么呢?楚国兴亡,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容若的生死,在我看来,也无须挂怀,你与苏意娘相争,各显身手,如此精彩,我岂能阻止。你为救容若牺牲,是你自己自愿,我也并没有破解相思劫的办法,既然这样,我除了作壁上观,还能干什么呢?”雪衣人语气平淡,不带一丝感情。
他望向董嫣然的眼神却充满了兴趣:“我只对你的剑感兴趣,你的美貌、贞洁、情丝,只要不影响你的剑,我都不会在乎。你的路要你自己走,你所面对的困难,要你自己做抉择,只有这样,你的剑术才能更上层楼。”
他的声音温和,悠然止步:“这里应该没有任何闲人,非常安全,你可以安心疗伤,并且慢慢研究体内的无量气劲。”
就在方才对话的短短瞬间,他已带着董嫣然离开了济州城,现在二人身处济州城外,离山之上的一座小小山洞中。
董嫣然安然一笑:“多谢了。”
雪衣人带些兴致地望着她:“我有些怀疑你是不是故意受的伤,冒险用身体来承受无量气劲的伤害,也藉机了解无量界武功的真正威力,寻找破除气劲的方法。”
董嫣然盘膝坐下,淡淡道:“我与苏意娘一番交锋,各出心机,用尽才智,彼此试探,我探查无量气劲,她又何尝不想明白我的天地之术。这般施为,终究还是落了下乘。远不如阁下,一人一剑,天地来去,从不用任何阴谋诡计,但所有谋划陷阱,在你一剑之锋前,亦不过是无力笑谈。”
雪衣人长笑一声:“于剑一道,唯诚而已,何必多用心机,不管天风海雨,我只一剑纵横,只可惜……”
想到性德,他心中却是一阵黯然:“只可惜没有真正可以尽情一战的好对手。所以,董嫣然,如果你再让我期待失败,我就一剑杀了你。但现在,你尽可以安心调息,我自为你护法。”
董嫣然对他的话,一点也没有意外。
她很清楚,雪衣人对她的另眼相看,绝不是因为她的美丽,只不过是相信她未来的潜力。自己先是受伤,后为容若破贞,已令雪衣人起了疑忌之心。
如果刚才对答错了一句,让雪衣人觉得自己因为受了重伤,再加上情怀动荡,元阴已失,而对自己未来武道上的成就失望,那雪衣人的做法就不是护法,而是极可能索性一掌将自己击杀了。
但既然雪衣人说出护法二字,就一定会全力保护她,直到她恢复一定的自保之力。
所以她只淡然一笑,说声:“多谢。”便自闭目调息,转眼间,万般杂念皆去,世事尽忘,唯心中一点清明如故,沉入了只属于她的世界中。
醒来的那一瞬,容若有一瞬间的恍惚。
朦胧中的火般热情,狂野欢好,还隐约在脑海中。
依旧床帐垂,依旧锦被乱,这一切的一切,仿佛曾经发生过。他几乎一个失神,以为,还是多日前,江上画舫,一夜销魂后,醒来的那一瞬。
纵情后有些酸软的身体,仿佛在提醒着他所发生的一切,脑子一点一点地清醒过来,朦胧中的狂乱,怀抱中面目模糊,但却柔软温暖的娇躯,终究渐渐清晰起来。
他脸上的迷茫逐渐转为震惊,最终大叫一声,一跃而起,发现全身赤裸,还残留着欢爱的痕迹。
容若脸上一阵发僵,急忙跳下床,在床上一阵翻找,本是想找衣裳穿,没想到一抖被子,却看到床褥上那红色的血痕,触目惊心。
容若颤了一颤,心中乱成一团,触电也似跳起来,扑向一侧的箱柜,取出自己的另一身衣服,也顾不得小衣中衣的区别,随便扯了一套外罩衣裤,手忙脚乱地穿起来。
他一边穿,一边往外走,绕过屏风,就见案上美酒犹在,地上衣饰凌乱,又是一僵。
他也同样看得出,这被撕碎的是苏意娘的衣服,心中更是乱作一团,想也不想,就打开门冲了出去。
他一气跑到苏意娘的住处,情急间一边叫着:“意娘。”一边推门而入,直冲进去。
然后两声尖叫,同时响了起来。
正在沐浴的苏意娘急忙扯了布巾挡在身前,容若也触电也似的转过了身。
可是那电光石火的一瞬,这女子无限美好的身体,却深深烙在容若脑子里,断然抹不掉,而那雪白肌肤上,青青紫紫,明显因欢好亲热而留下的痕迹,也同样震得容若脑子一阵翻腾,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容若心慌意乱地转过头躲避那无限春色,口不择言地说:“别误会……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来是想问……我……”
“你出去。”苏意娘的声音又是无奈又是羞涩。
容若脸红得和猴子屁股没什么两样,飞也似的逃了出去,犹觉得全身发热,好像一把火在体内一直烧出来一样。
人虽出来了,苏意娘那绝美的身体,却还不断在脑中翻滚,身上那深刻的吻痕,更是让他心绪如潮。
这,这都是我做的吗?
我,我真的这样粗暴?
我竟疯了吗?
一时间,他又是懊恼又是后悔,对苏意娘又是怜又是爱。对未来,又是烦恼,又是无奈,却也隐隐有一种,属于男性的骄傲与窃喜。
他像无头苍蝇一般在苏意娘房前转来转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意娘才把门开了一丝缝隙,低唤一声:“公子。”
容若急回头,冲到门前,面红耳赤地说:“意娘,昨晚,那个,昨天晚上,是不是,你和我,那个……”
苏意娘清美的双眸凝视他:“昨晚公子喝醉了。”
容若双手不知往何处放:“这个,我喝醉了,是不是,那个,就有些失礼,这……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是有心……”
苏意娘明眸一黯,淡淡道:“公子放心,只是一时酒后忘形,意娘已经忘了,公子也不必放在心上。”
容若跺足:“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苏意娘温婉一笑,温柔中,却有淡淡沧桑:“公子不必解释。我一生飘零,沦落风尘,纵苦苦挣扎,守身如玉,终究失了高洁。我原本就是被送与公子,以为侍姬的,一身一心俱属公子,生死尚且任公子处置,何况其他。”
她越是这样说,容若越是羞惭,张口想说什么,心中却又念起楚韵如,一时心痛如绞,竟说不出话来。
若是古代人,三妻四妾寻常事,只是容若身在太虚,心却还是现代人的心,以往一心一意都念着楚韵如,突然遇到这种事,更是进退失措。
他心中一阵懊恼,忍不住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拳:“都怪我酒后失德……”
苏意娘一惊,连忙开门,扑过来,扯住他的手:“公子不可自伤身体。”
容若垂首道:“我害了你。”
苏意娘连连摇头:“我身如柳絮,本是随风飘零的命运,得遇公子,多承呵护,今能回报公子一二,我虽死无悔,公子又何必放在心间。”
“可是,你心里喜欢的,明明是性德,我却发酒疯,让你……”
苏意娘一怔,这才道:“萧性德绝世风华,世间哪个女子能不生倾慕之意,只是使君无意,我心早断,哪里还有什么情肠,公子误会了。”
容若这才凝视她,声音有些颤:“昨夜,你是自愿的?”
苏意娘含羞点点头,声音低柔却清晰:“心甘情愿,百死无悔。”
容若如受重击,后退数步,呆呆望着苏意娘,一时说不出话来。
苏意娘低声道:“公子不必介怀,我知道公子待夫人情深,我也不求其他,只要能依旧这样服侍公子,又何需什么名份,纵为奴婢,敢有不甘?”
容若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踉踉跄跄后退几步,却忽地抬手,重重一记耳光,打在自己脸上,惊得苏意娘失声叫:“公子,你怎么又……”
容若却一把握住她伸过来想阻止自己自伤的纤手,坚决地道:“意娘,你如此待我,我必不负你。”
苏意娘全身一颤,眼圈慢慢地红了起来。
容若一阵怜惜,柔声道:“意娘,我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等韵如回来,我会同她好好说清楚这一切。韵如贤良,必会善待你,你和我的关系,必会堂堂正正,绝不致让世人笑你沦为姬妾,不能抬头。”
苏意娘低声道:“夫人她……”
“放心,我已有了韵如的线索,很快,我们就可以一家团聚。”
苏意娘垂下头:“是吗,那太好了。”
在容若视线无法触及处,清亮的光芒,闪过她的双眸。
容若携着苏意娘的手到大厅时,凝香与侍月已经笑嘻嘻迎上来了。
“公子,我一大早就被茗心叫起来,说什么他们去服侍公子起身洗漱,却找不着公子了,原来公子是和苏姑娘在一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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