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冷笑声声:“她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般为她说话?这女子骄纵任性,我看着就讨厌,要我娶她?你也想得太如意了。”
  容若微微一笑,深深凝视他:“你真的讨厌她吗?”
  萧远冷然而笑:“当然。”
  容若只是淡淡笑着,看着他,淡淡说:“是吗?”
  萧远忽然觉得,一直以来,完美的冷笑保持不下去了,忽地咆哮一声:“当然是的。”
  右拳猛地一抡,竟生生把旁边的桌子砸穿了一个大洞,而手背上也是赤红一片。他却是红着双眼,死死瞪着容若。
  容若微微笑了起来:“去求亲吧!好好待她。”
  他不再看萧远那恨不得扑过来厮打一场的样子,他的心情愉快无比,却并不是因为,这是长久以来,和萧远在一起,第一次这样占上风。
  他转头打开了房门,看也不看外头,就向旁边一避。
  房外扑在门上偷听的一大堆人,一起惨叫着跌倒在地。
  容若大笑着走了出去,忽然间觉得,就连这青楼风尘之地的人,都变得异常可爱起来了。
  把身后萧远愤怒的咆哮、倒地人的惨叫、其他人的笑声,抛在脑后,容若大步踏出了艳红楼。
  楼外,天高云淡,日正当中,在这个风雪将至的寒冬,照出一片暖意。
  楼外行人如织,商肆如林,叫卖不绝,笑语不断,热闹繁华至于极处。
  容若微笑看着每一个人,然后,抬头,仰望苍天。
  “济州城,就算别的王子不把你放在心上,就算京城的萧逸一时顾不得这里,但至少,我还在,无论如何,我会保护这片土地、这些人民。”



第二部 红尘惊梦 第十三集 图穷匕见


序章
  十一月二十日,前梁国太子聚众谋夺永安郡。
  永安郡守防卫不及,半日内,全郡为梁军所获。
  同时,兴业城、伏远城,梁军旧部并时二起,夺下城池。
  永安、兴业、伏远,三城相连,彼此呼应,同时,隔河断路,阻绝消息,梁军举旗作乱,部众二万余人。
  十一月二十一日,卫城失守,武威城被克。
  十一月二十二日,神武郡沦陷,梁军控制了横贯楚国南北的苍河。
  三日间,因消息不通,官军难有防备,多处城池被攻陷。
  三日后,消息再难完全阻隔,梁军索性高举义旗,招天下义士,同归故主,心怀故国之人,共兴大业。
  十一月二十三日,被克诸城中,投奔梁军的官员、兵士、平民,一万余人。
  十一月二十四日,十三路传令兵,于半途被截杀。苍河断,驿站封,消息传递缓慢。
  十一月二十五日,七路梁国旧将领家兵,投奔梁太子。
  十一月二十六日,金威城陷落。
  十一月二十七日,梁太子正府邸,封百官,整三军,欲图天下。
  十一月二十七日,八路人马从朝廷占领地,杀往叛军势力范围。皆是心怀旧梁之士,闻太子召集天下英豪,便征召乡间义士、市井豪杰,同心并力,欲图大业。
  十一月二十八日,安南府被攻破。
  十一月二十八日,江川郡守本为梁国旧臣,置酒与守城将军商议克敌之计,于席间毒死将军,开城请降。
  十一月二十九日,河阳府将军领兵攻入府衙,知府自尽后,开城迎接故主。
  十一月三十日,江都县、河源府、临滨城,其郡守、将领,皆念曾于旧梁为官,一时尽降。
  十二月一日,济州接获叛军消息,济州知府陆道静连夜与济州将军齐云龙密会,共商抗敌。济州紧急调动军力,以为防范,同时飞书相邻诸郡,共同进退,以待圣旨。
  十二月二日,梁军复夺二城,此时共拥城池十四,控弦八万。
  至此,旧梁军队进可直攻京城,复夺天下,退可横扫南方,与大楚南北对峙。
  天下皆观其动向。


第一章 满城混乱
  又是新的一天,在这个渐渐寒冷起来的冬天里,太阳难得的完全冒出头来,大方地把温暖的光辉洒下人间。
  如果在平时,这个时候,大街上一定满是行人,大家尽兴地享受着这难得的冬日阳光。家家户户,也都会把衣服、被子拿出来晾晒,绝不辜负这样的好天气。
  但是,今天,整条大街都冷冷清清,几乎可以想见,整个城池都是冷清的。
  容若站在十天前,还繁华热闹至极,所有人都带着笑容,每个人对未来都充满憧憬,而今却清冷凄凉若斯的大街上,心中一阵惨痛。
  自从当日在明月居惊闻变故后,他亲眼看到济州城在这短短数日之间的可怕变化。
  陆道静宴请城中以谢远之为首的富商,要求众人平抑物价,控制米粮盐油,于国难之际,商人应尽全力相助朝廷。齐云龙会见柳清扬、容若,以及其他地方势力,要求大家尽力协助军队,以护卫国家。
  以谢远之为首的富商,相继向官府捐赠巨金,以助平乱。苍道盟弟子,纷纷与官兵合作,帮助守护城池,巡查市井。日月堂弟子,则极尽力量,探查各方信息。其他地方豪强,也纷纷派出家兵、下属,全力协助官府。
  所有的人都在努力着,无论文官武将、民间豪士、巨贾富商,都在尽力维持济州的安定,试图保卫这繁华的城市。为免引起恐慌,所有的一切都在暗中运作,战乱的消息,被悄悄地压了下来。
  但是,城墙上忽然添人,城中官兵倍增,城门开放受禁,来往行人盘查严密,早已引起百姓诸般猜测,混乱的逆流,开始渐渐扩大。数日后,从战乱地逃难而来的人流,带来的种种流言,经过了一座座城池、一条条大道,终于传到了济州。
  流言经过无数百姓的传递,已经夸大到极点,整个济州陷入了可怕的惊惶之中,所有人都恐惧着传说里那拥兵百万的少年太子,忽然间带着他杀戮无尽的兵马,席卷这繁华的济州城。
  济州官府也不得不正式对百姓宣告了战事,宽慰百姓的布告贴了满城,但同时实施宵禁,城门每天只开一个时辰。济州治下三府十四县,所有民团直接接受齐云龙派出的武官指挥。济州治下百姓,凡有壮丁的人家,都接到官府的通知,每日接受训练,在必要时,守城对敌。
  几日之后,又传来叛军终于放弃进攻京城,转而攻击南方武卫城的消息。济州百姓陷入慌乱之中,开始准备逃难,争抢生活必需品,即使官府投入极大的人力,也难以完全控制局面,这才有了济州如今的清冷景象。
  此刻容若站在济州城店铺林立的街市中心,可是放眼望去,大部分店铺都关着门,没有关的也是门前冷落。
  百姓们也一家家关门闭户,仿佛只要关紧大门,就可以把所有的灾难,拒之门外。只有粮行、盐号外面挤满了人,为了应付也许会降临的可怕灾难,人们几乎是拼了命地抢购米粮和盐。
  如果不是因为官府早有严令,只能按官方规定的价格销售这些必需品,而任凭商人自己定价的话,只怕,引发的恐慌和动乱,可能更严重。
  米和盐没有涨价,多多少少安定了一点百姓的心。但是,大部分百姓仍然做着逃亡的准备。
  米盐虽然被规定了价格,不能随便涨,可是,包扎行李的绳子,却比以前涨了十倍不止的价格。还有牛车、板车的售价和租价也在上涨,就连草鞋,都比过去矜贵了不少。
  等官府注意到这方面的问题,派人加以控制时,飞涨上去的价格,已经没有办法再降下来了。
  再加上,商人们虽然也出钱出力,承受了许多损失来支援官府,但暗中,转移财产、商品,准备逃离的工作,却做得比谁都积极。这些小动作,被普通百姓察觉,看到大人物们也准备逃走,百姓心中的惶恐更是倍增。
  官府为了不让百姓慌乱逃离,造成可怕的混乱,因而不战自溃,派兵阻止想要拖儿带女,携全部财产离开的百姓,与百姓也时常产生冲突。
  就算容若天性再怎么乐观开朗,目睹这一切,也不免心情沉重。
  一个如此繁华的城市,要经营建设成这样,需要当政者的多少清廉治理、多少努力建设,又需要百姓的多少心血投注,可是,要摧毁,却只需要暴力的轻轻一击。
  为什么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如此容易被毁坏,为什么人类喜欢杀戮和破坏,永远胜过建设呢?
  沉重的心情,使他的脸色也一片沉郁。
  跟随在他身旁的肖莺儿低声唤:“主上。”
  容若摇摇头:“我没事。”他略略振作了一下精神,迈步走向街旁的烟雨楼。
  烟雨楼,济州第一名楼,客来如云,热闹非凡,楼上雅间出入的全是济州的名流,楼下亦是宾客不绝,从来没有过冷场的时候。
  可是今天,偌大烟雨楼,楼上的伙计,懒洋洋没精没神,根本没有贵客可侍候,楼下空荡荡的店堂,只有零落的两三个客人,在角落里,压低了声音,议论着什么。
  想起初入济州城时,烟雨楼中的一派热闹,让人倍觉怅然。
  往日里来了客人,忙都忙不过来的烟雨楼,今儿容若一进门,就有四五个闲得发慌的伙计围过来,一迭连声地叫:“容公子。”
  容若却只摇摇头,信步上了楼,随便挑了当日他初来济州,第一次进烟雨楼,所选的雅间,漫步而入。
  肖莺儿在外头塞了锭银子给伙计:“不用服侍了,公子只想上来坐坐罢了。”
  伙计们听话地退出去,肖莺儿轻轻关上房门,让容若一个人,安安静静,凭栏而坐。
  雅间东西两面,各自开了窗。西面的窗对着月影湖,往日里画舫如云,游人不绝,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今日却冷冷清清,但见满湖寂寂,残荷照影,几艘画舫孤零零在湖上飘泊,却看不到半个人影,一丝欢声。
  想起当日死于画舫之上的司马芸娘,容若心中就是一痛,胸中愤郁难舒,耳旁又听到喝骂之声、哀叫之声,不断自外传来。
  容若微一皱眉,移步到东面窗前,探首下望。
  大街上一队官兵,正押着几个人从烟雨楼下走过。
  那几个被捆绑的犯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居然还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穿着普通的布服,很明显只是平常百姓。
  容若心知,必又是想合家逃离的百姓,被官兵捉起来了,眉头不觉深皱。
  下面被绑着的一个妇人,因走得稍慢,被军士一推,身不由己,往前跌去。
  官兵毫不怜惜地一脚踢过去:“起来,他妈的,咱们随时准备拚死拚活,你们就一心想逃。”
  “官爷,饶了她吧!”在妇人身边的丈夫连忙拦到妻子身边,想要保护亲人。
  这样的行为,明显激怒了官兵,四五个官兵毫不犹豫用长枪的枪柄,对他们狠狠戳过去。
  容若再也忍受不住,在窗前大喝一声:“住手!”
  几个官兵闻声抬头,皆是一怔:“容公子。”
  容若索性伸手在窗沿一按,借力自窗口一掠而出,飘然落到大街上,正挡住这一队官兵的去路:“他们害怕战乱,想要逃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何必要这样苛待他们。”
  容若的身份虽未公开,但人人都知道他是位贵人,而今又掌握了日月堂,谁敢对他无礼。
  一员小小的伍长,上前施礼:“公子,将军有令,为防止百姓私逃成风,引发混乱,所有意图合家私逃者,都要抓来游街示众。”
  容若怒道:“官兵是为了保家卫国、护卫百姓而存在,你们的工作不是压迫畏惧战乱的百姓。”
  “容公子,你无官一身轻,自然大仁大义,你可知而今济州处于危难之中,人心稍有浮动,则城池不保,到那时,你的仁义,又有什么用。”冷漠的声音,伴着清晰的马蹄声渐渐逼近,正是如今济州城内,权力最大的守将齐云龙。
  他还是一身明盔亮甲,骑着高头大马,逆着阳光,居高临下地俯视容若。
  虽然陆道静一再提醒过齐云龙,容若身份不同寻常,虽然容若如今手握日月堂,要保济州安宁,同样需要容若的支持,但齐云龙似是仍耿耿于当日烟雨楼结下的小小仇怨,看容若似有一万二千个不顺眼。
  容若倒也不惧他这威风凛凛的样子,抬头望向高坐马上的将军:“民心的凝聚,靠的是守将的能力、地方官的施政,只要你们能给他们信心,只要你们能切实地铲除叛军,护国卫民,百姓只会全力支持你们,而绝不会逃离。可是你看看,你们现在都在干什么?叛军在前方作乱,你们召诸郡之军,徵民家壮丁,收富商之财,取民间铁器,却只专注于城墙要不要维修,护沟有没有问题。为什么不乘叛党羽翼未丰时,诸路并进,一举而歼。你们这样闹得全城上下整日惶惶,不能安抚百姓惊畏,却要用刀剑欺凌无助百姓,真是枉负了你七尺之躯,堂堂丈夫。”
  齐云龙脸上怒色渐浓,右手不知不觉按向腰间佩剑。
  “主上。”清柔的呼唤声中,肖莺儿亦自烟雨楼的二楼一跃而下,轻轻盈盈站在容若身旁。同一时间,四道人影,自烟雨楼大门一掠而出,亦护在容若四周。
  虽然以肖莺儿为首的五名日月堂弟子,神色都恭敬得很,仿佛只是像平时一样随侍在容若身边,但所站的角度、行礼的姿势,无不保持在遇到袭击时,可以在第一时间,发动反击的最佳姿态。
  齐云龙眼中异色一闪而逝,最终笑了一笑:“罢了,看在我们很快就是亲戚的份上,就给容公子一个面子。”
  他将手微微一挥:“放他们去吧!只是今后,不得再私自逃离。”
  官兵们应声解开几个人的绳索。几个可怜人,脸色灰败,抖抖索索,一会儿对着齐云龙磕头,一会儿对着容若下跪,结结巴巴地说些感恩戴德的话。
  容若心中难过,轻声道:“你们别磕头了,快快去吧!”
  这时,几个人才敢站起来,彼此扶持着,快快跑走。
  容若这才回眸去看齐云龙:“齐将军,你说亲戚之事,从何而来?”
  齐云龙笑道:“容公子,你不知道吗?今天一大早,你三哥就亲自去见我师父,向他正式提亲。你的三哥若成了我师妹的丈夫,咱们自然也就沾亲带故了。”
  自从当日萧远莫名其妙答应了柳非烟的婚事,明显表现出极不乐意的态度,整日去吃喝玩乐,尽兴去做些伤风败行之事。奈何柳非烟仗着苍道盟的势力,竟压得满济州操风月行当的人,没有一个敢接待萧远,让素来荒淫胡闹的萧远受尽冷落。而柳非烟竟只是笑吟吟整日跟着萧远,看他一次次碰壁,弄得灰头土脸。
  以往柳非烟与萧远相争,常常吃亏。但如今她受过打击,对人生的看法与过去早就不同,也不再受礼法拘束。萧远骂她,她可以含笑而对,萧远要动手和她打,只要她不气急败坏,失去镇定,也绝不会落在下风。
  几番交手下来,倒令得萧远吃尽苦头。虽说他还一直咬着牙说誓死不会娶这个女人,但容若早料定了,这不过是负隅顽抗,撑不了多久,迟早要屈服的。不过,容若也没想到,萧远竟这样爽快,不声不响,就真的跑去柳清扬那里提亲了。忽然听到这消息,容若不免一怔。
  齐云龙却是一声长笑:“容公子,等着大喜的日子,我必在酒宴上敬你一杯。”说着重重一鞭打下去,胯下骏马发出一声长嘶,飞奔而去,马蹄扬起的灰尘,理所当然落了容若一身。
  肖莺儿低低惊呼了一声,忙快步过来,为容若掸衣拂尘:“真是无礼的家伙,主上不要生气。”
  容若竟是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若有所思地皱着眉,等肖莺儿叫了七八声,这才回过神来,一抬头,四下一张望,却见长街寂寂,官兵早已不见,而百姓也是个个躲在家门里,谁也不敢探一下头。
  容若心中叹息一声,低声吩咐:“莺儿,立刻传讯出去,我要知道萧远去找柳清扬,到底都谈了些什么。”
  “是。”
  “萧遥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还是和以前一样,动作频频,整天都闲不下来,和济州城有势力的人士,来往越发频繁,谢瑶晶还是时时跟在他身边,嘘寒问暖,十分关怀。”
  容若觉得手心有些冷,轻轻问:“杀司马芸娘的凶手还是没有查到?”
  肖莺儿垂下头:“是属下们无能。”
  容若轻轻闭上眼,声音轻若微风:“在明月居连续行凶的凶手,刺死你故主的仇人,还有当日对我行刺的内幕,你们仍然查不出来,对吗?”
  肖莺儿一屈膝跪了下去:“主上,本门已经倾全力探查,只是如今战乱将至,各种消息过于纷乱,各方势力忙于活动,而日月堂的主力又已调去查探最新的战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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