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松风接口道:“金易之领有金钱会,势力不小,赵茗心、孙茗意、孔茗情三人,又是月流道的高手,根基深厚,他们可能觉得,只要合作,就必然可以吞并日月堂。”
“那么,你们有无想过,为什么他们敢于在灵堂出手?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灵堂中,有那么多其他势力的人,他们就这样敢犯众怒?”
松风皱眉沉思。
肖莺儿略一思忖,才道:“正是因为灵堂人太多,大家都比较松懈,在灵堂出手,成功的机会才大。他们希望一照面,倏然出手,一击而中,以便让日月堂人心大乱。而且灵堂在明月居的外围,一击便可迅速逃逸。在众人面前动手的原因,也有一定立威的意思在。”
“那么,在正常情况下,并不是我一死,他们就立刻可以得到日月堂的,肯定还有后续动作,对吗?”
“是,我们也都猜想,金钱会和月流道,都已调集好了人马,只等主上一死,就立刻行动,所以灵堂一战后,我即刻散布人手,探查两派消息,得知金钱会的主力的确已到城外,而月流道也有大批高手潜入城内。但他们谁也没有动手,现在反而正在陆续退走,也许是听说首脑身死的消息,不得不退避而去。不过,我们已发动人手,将他们的行动纳于掌控之中,如果主上下令,随时可以让他们全军覆没。”
肖莺儿几句话说下来,容若就深刻了解了日月堂的力量之强,情报网之大。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查出两派的动静,然后派人将这两大势力中的主力纳于绝对控制中,随时可令之全军覆没。
如此强大的日月堂,也难怪江湖人个个红着眼睛,流着口水,拚死拚活,一定要抢到手。
只是,日月堂的势力如此之大,怎么会……
容若心念一动,脱口问:“你觉得以日月堂的真正实力,就算临时换了主人,就算偶然人心浮动,凭金钱会和月流道两家联手,真的可以吃得下来吗?更何况,其他的江湖势力,会就这样袖手让他们吞并日月堂,自己不来分一杯羹吗?”
肖莺儿与松风对视一眼,好一阵子,肖莺儿才略有迟疑地说:“也许有一点困难吧!”
容若冷冷一笑:“既然如此,金易之他们也都是老江湖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露出他们的真面目,撕破脸和日月堂结下永远不能化解的深仇呢?”
不等厅中脸色沉重的众人去深思,他已挺身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声说:“原因只有一个,在他们背后另有主使人,另外还有一股非常强大的势力,这势力大到,让他们胆敢一见面,就在灵堂之上,当着所有人,暗算我,这势力强到,让他们相信,他们的确可以轻松地接收日月堂,可是没有想到的是,性德一出手,他们就死了。暗中主使的人,感觉到自己小看了我,所以暂时按兵不动,甚至下令让他们带来的人手重新退回去。”
这几句话份量大非寻常,厅中上下,立时一片肃然,众人脸上都是凝重之色。
容若目光扫视众人,眼中竟是神威凛凛,忽地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胆敢如此小看日月堂,当我们是易欺之辈。立刻发动全部人手,全力搜集情报,我不信以日月堂的耳目之广,查不出蛛丝马迹。到时,我要让那幕后的家伙,后悔他为什么带着贪心,生到这世间来,我要叫江湖之上,武林之中,再没有人,敢对我们日月堂侧目而视。”
他这一番话,竟是掷地有声,凛然生威。大多是看多了小说,学来的煽动人心的话,没想到效力真的很强。
只听下面众人齐齐抱拳,中气十足地大声应:“是。”
人人脸上光彩非凡,斗声旺盛。
容若笑嘻嘻坐下来,伸个懒腰,复又漫不经心地道:“莺儿,记得给我把灵堂怪案拿去报官,请官府派人到我们明月居四周来,保护我们这种安善良民,给那幕后的家伙多设一点障碍也好。”
下头一干人愕然瞪眼。
松风冲天翻白眼,这位主子怎么这么爱仗势欺人?
借用官府力量,简直把日月堂在武林中的面子、里子全丢光。
“主上,今天去不去赴宴?”
“赴宴?”赖床赖到日上三竿才起身的容若瞪着眼,望着肖莺儿:“赴什么宴?”
“柳小姐与何公子今日成亲,主上忘了吗?”
容若用力一拍头,想起来了。
自柳非烟上次被掳,又让人把她从风尘之地救出来,就有了许多让女儿家难堪的流言,为此柳清扬决定尽快让柳非烟与何修远完婚。
婚期在明月居大变之前就已经定下来了,本来也算是济州城里的一桩大事。只是日月堂连番生变,济州最大的势力主人更替,在这种情况下,这场盛大婚事,反而没有太多人关注。
尤其是日月堂内部,连续发生命案,连旧主人都死了,正在大办丧事,所以一直没有人提起婚宴。
只是眼看婚期到了,当主人的一点表示也没有,再怎么样,也不能对济州大豪柳清扬过于失礼,肖莺儿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这才明白,原来这位主子,根本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容若摸着头,呵呵傻笑一番:“啊哟,我连礼物都没准备。”
肖莺儿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沉住气说:“日月堂的礼物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绝对丰厚,不至于失了主上的身份,主上要不要先审看礼单?”
容若双手乱摇:“不用不用,我信得过你,我们这就去柳家贺喜。”
想到柳非烟大小姐的坏脾气,他笑着耸耸肩:“那位大小姐就算再讨厌我,也不至于从花轿里跳出来追斩我吧!”
他一边说,一边大步往外走,口里信口问:“这么大的喜事,想必济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了吧!”
“是,陆大人自然是主宾,谢远之老先生也携厚礼往贺。倒是谢公子,本是济州名人,有个什么喜事聚会总少不了他,最近露面却少得多了,连柳清扬办喜事,居然也没有到场。其他的,共有……”
“等等,我三哥,还有萧遥公子,可也在受邀之列?”
“三公子是主上的兄长,怎么有人敢怠慢。不过,他近日时时招了歌女舞妓,在逸园里游乐,直到现在,还没有出园门一步,倒是丝竹歌舞之声,满街尽闻,想来,今日他未必会去。”
容若怒气陡生:“搞什么鬼,要寻花问柳,寻欢作乐,什么地方不好,硬跑到我家里去做什么?逸园的下人,还都是谢老先生留给我的,他这般胡闹,传到谢老先生耳边也不好听。还有意娘、凝香、侍月、苏良,都还留在家里呢!我就是因为日月堂中,江湖纷争多,特意留她们女儿家在家,别介入麻烦,还留了苏良照应,这家伙倒好,在一帮清白女儿家眼前,把家里搞得像是销魂窟,不行……我得找他算账去。”
“主上且慢,就算要寻三公子理论,等今日赴过宴也不迟啊!”
容若心中虽然不痛快,但见肖莺儿娇颜带笑,明眸期盼,终也不好再发作,只得闷闷哼了一声:“好,今天就饶了他。”
他略一沉吟,又问:“那萧遥呢!他爱妻新丧,就算接到请帖,应该也不会去吧!”
肖莺儿迟疑了一会儿,才道:“萧遥公子的情形有些特别,最近这几日,并不见他有什么特别的悲伤,只是他频频奔走于济州各大豪富之门、权贵之所,凡是有势力的门地,无论在官场,在江湖,在商道,他都接触得非常多。还有,柳清扬嫁女儿,贺客众多,天南海北,来了许多江湖豪客、帮派之主、商场大豪。而日月堂选徒之事虽罢,但从明月居离去的人,也还有许多没有离开济州城,好像都想冷眼看着日月堂最终能否安定下来,也乘机参加苍道盟嫁女儿的盛典。所以,现在的济州,龙蛇混杂,江湖人物出奇众多,所有的客栈几乎都住满了,而现在,萧遥公子就成了各客栈的常客,每天与他会面的一方高手、一地霸主,不少于五人。”
容若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一语不发地往外走,速度越来越快,快到肖莺儿都有些跟不上他的步子了:“主上……”
明月居大门外,日月堂弟子已经备好了供他乘骑的骏马,以及前后八人的护卫,见他出现,一齐施礼:“主上。”
容若不似平时那样笑着和大家打招呼,却是沉着脸翻身上马。
肖莺儿在他身侧上马,轻声下令:“往苍道盟开道。”
“不,不去苍道盟。”容若面沉似水:“我要先见萧遥。”
“可是,这个时候,并不知道萧公子人在何处。”
“日月堂所有的情报网都已经全开,我看,当我的马驰出长街的时候,萧遥的下落,你们应该已经找到了吧!”容若回眸冷视,眼神里,少有地闪烁凛凛微芒。
肖莺儿只怔了一下,即刻垂首道:“是。”
前呼后拥的一群人在如归居门口停下时,引来了满街人的侧目。
容若也不等手下开路,自己飞快下马,风一般冲进去,对着那个因为被大场面震得脸色有些发黄的掌柜冷声喝问:“萧遥萧公子在哪里?”
“这个……”掌柜手脚直哆嗦地去查记录。
“到底在哪里?”
容若一声大喝,吓得掌柜全身一抖,往楼上一指,颤声说:“天字一号房。”
容若更不迟疑,直接在一楼跃起,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三楼,眼神一扫,看到自己要找的房门,一跃至房门外,举手重重一拍,本来上了门栓的房门,也被他硬行推开。
肖莺儿等人也动作快绝地或飞掠,或奔跑上楼,尽快赶到容若身边相护。
伙计们大气也不敢出的缩在一起,各个房中,不断有人探头出来,打量到底出了什么事。
掌柜傻傻望着上头,喃喃道:“萧遥公子上去时说,要和那位拿着大刀的英雄谈天,不许随便打扰的。”
房门忽然被震断门栓,强行推开,房里的两个人同时站了起来。
还没看清进来的人是谁,一片眩目的刀光,已带着凌厉的劲风,迎头劈去。
萧遥虽武功不高,但眼力却不弱,在一片光影中看到来者的脸容,震惊之下,大喝:“周兄手下留情。”
容若心情不快,眼见刀光到了,也不退后,身子微微一矮,堪堪避过刀影,脚下加速,竟是顿也不顿,一下直冲入房中。
那握刀汉子,一刀不中,要再发第二刀时,耳旁听得萧遥的大喝,眼前居然呼啦一下子,冲进一群人,把个房间挤得根本没法子施展招式。
更可怕的是,先后九个人,每个人都目光如电,冷冷瞪视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只要他一动,立刻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而九人中领头的女子已盈盈施礼:“久闻断流刀周大侠,刀法刚劲豪迈,自成一家,日月堂肖莺儿,这厢有礼了。”
容若却不似肖莺儿这般有耐心做场面戏,他这里心情极度不快,眼睛仍死死盯着萧遥,嘴里冷冷说:“我要和萧公子单独谈话,不想有人干扰。”
周沧海脸色大变,喝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
他忽觉脸上一寒,情不自禁后退一步,脸色已是有些发青了。
肖莺儿好像根本没动过一般,那刚才用来执着匕首示威吓敌的纤指,轻轻抚了一下云鬓:“日月堂的新任主人,不知够不够资格,暂时请周大侠换个房间。”
周沧海脸上神色不断变化,却越变越难看,越变越僵,最终愤愤哼了一声,抓着他那把大刀,大踏步出去了。
肖莺儿迅速对左右使了个眼色,众人即刻退出房去。为防隔墙有耳,有二人守在房外,有四个人分别到左右两边的房间,却请客人出来喝酒,肖莺儿自领其他人,看守四方。
一干人等动作迅疾而轻快,看得出每个人都身怀颇高的武艺,这么一番作为,引得客栈中一片哗然,四周都是低声的议论。
“这是怎么回事?”
“日月堂的人。”
“他妈的,仗着日月堂的势力就敢胡作非为。”
“既然是日月堂的主人,他当然有本事胡作非为,看看他身边这几个随从,个个都是高手的架式。”
“刚才那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孩吗?我看日月堂迟早败在他手上。”
“小声点吧!济州城可是日月堂的地盘。”
“怕什么,我拳打南山王大虎,有胆有识有武功有见识,他们不请我去做他们的首领是他们的损失,还不许我议论两句吗?”
四面八方,各种议论都有,有大声的,有小声的,有惊惧的,有嘲讽的,有不满的,有挑衅的,但只要没有人明着上来找麻烦,日月堂中弟子,一概听而不闻,谨守本份,不让任何好奇的人,有机会靠近天字一号房,探听房里的情况。
房间里的人,并没有像别人想像中那样,密谈什么大事。
至少在整整一炷香的时间里,容若和萧遥只是静静凝望着对方,一点声音都不发。
最先说话的是萧遥,他慢慢坐下来,慢慢端过案上的茶,喝了一口,才淡淡问:“你到这里来,只是为了瞪着我发呆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萧遥静静看茶叶在茶水中飘飘浮动,仿佛出了神,以至于根本没有听见容若说什么。
容若走近过来,一拳捶在桌上:“为什么,你最近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喜欢结交江湖人物、地方豪强?你以前的狂放,以前的逍遥自在哪里去了?”
萧遥冷笑,眼神冰冷:“没有了司马芸娘,还要那个逍遥自在的狂生做什么?”
容若心中抽痛,放低声音:“二哥,你可还记得,我是你的骨肉手足,有什么事不可以告诉我,有什么事不可以交托给我,为什么一定要改变你自己,去做这些事?”
萧遥原本的强硬态度终于微微松动,低声说:“你不必为我操心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日月堂不是密探遍布吗,官府不是势力浩大吗,为什么到现在还查不出是谁杀了芸娘?既然你们都做不到,由我自己来,不更加好吗?”
“可是……”
萧遥眼神冰冷:“我虽是书生,不过,总也是权力场中长大的人,如何招揽各种力量为我所用,如何与各色人等做交易,我一样精通。我会让整个济州城,遍布我的耳目,我会让害死芸娘的人,后悔为什么生到这个世界上来。”
“二哥,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我一定会把凶手找出来。你做这些事,暗地里,到底要做出多少见不得人的交易,你的名声,你的清誉,你都不要,也还要顾忌着你的身份。”
“如今我也就只剩这点身份可以利用了,我虽是被废的王爷,终是先帝之子,终是一代才子,终是皇家血脉,若不是仗着这些,我拿得出什么名利,编得出什么权势,来骗其他人为我所用。”萧遥望向容若,神色依旧淡漠:“要得到一些,必要付出更多。我今既奔走各方,收罗各种人于旗下,自然少不得要做出许多脏肮卑鄙的交易,你又何必一定知道?权力的泥潭,你既脱身出来,又何必一定要陷进去,一定要拉我这个甘心永堕地狱的人出来?芸娘已死,除了要亲手为她报仇,我还有其他生存的意义吗?”
容若心中剧痛:“可是你说过,你和嫂子有约定,无论是谁死去,另一个人都要活下去,还要活出两人份的精彩与欢乐。”
萧遥黯然摇头:“我不是大丈夫,订过的约定,我无法遵守。”
他抬头看向容若:“我心已死,你又岂能回天,就这样让我走自己的路吧!无论如何,我不至于连累你。”
他不再看向容若,起身向房门走去。
“二哥。”
萧遥低声道:“我是被废的王爷,你是不能暴露身份的皇帝,在这远离京城的地方,你只是容若,我只是萧遥,又还说什么二哥小弟?”
他轻轻打开房门,毫不迟疑地走出去。
容若追出房去,在楼梯一把抓住他:“我不会让你这么下去的。”
“放手。”萧遥头也不回。
“不放……”话音未落,容若惊见一道寒光掠起,吓得连忙松手。
萧遥的匕首削断了他自己的衣袖,一片衣襟徐徐在二人之间飘落。
“从此之后,你我割袍断义,除非你能找得到杀害芸娘的凶手,否则,不要干涉我的任何事。”他不理容若惨然的神色,转身便走。
容若还想要叫他,却见萧遥脚步不停地往外走,冷漠的声音传过来:“你想让我们成为敌人吗?”
容若一怔,追出去的步伐停住,一语不发地望着萧遥远去的身影。
肖莺儿悄悄走近,低声道:“主上。”
容若长叹一声,却不说话,径自翻身上马,再不看其他人的神色,直接驱马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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