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美丽的倩影立在面前,美眸望处,眼神中似乎透出淡淡的疑惑之意,却是那个“梦璃”。

天河心下黯然,走到她面前,仿佛是对着真正的梦璃一般轻轻说道:“梦璃,我们要离开一会儿,你在这里等我们,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那“梦璃”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微微低下头,退到一边,双眼却仍是怔怔地望着众人。

天河心中一阵酸楚,他知道,这一去可谓是危险之极。如果不能劝转玄霄,和他动起手来,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够活着回来,可为了菱纱,为了其他无辜卷入这场悲剧的人,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他最后留恋地望了“梦璃”一眼,狠了狠心,转头便走,菱纱和紫英也叹息而去。三人来到崖边,一起御剑飞起,转眼间,脚下的青鸾峰便如一个小小的黑点,湮没在无垠的大地中了。

“梦璃”依旧痴立在屋前,双眸一瞬不眨地望着三人远去的方向,沉静地默默独立着,继续着这场许是永恒的守望……

天河三人急速向琼华派飞来。过了好一会儿,紫英算了算时间,约莫着应该已经到了播仙镇的地界,距昆仑山已然不远了。俯首向下望去,却是微微惊讶,但见下方灰蒙蒙的一片,将地上的景物遮了个严严实实,丝毫也看不见。他心中暗觉不妙,生恐飞错了方位,急叫住了天河和菱纱,向他二人一说,两人也是大感不安,急忙随紫英一起飞落下来,查看到底到了何处。

正诧异间,忽然一阵大得出奇的狂风咆哮着从南面吹来,卷起地上层层黄沙,三人猝不及防,眼睛都是一迷,天河更被灌了一满口的沙子,狼狈不堪,三人连忙转过身去,背对着风向,低头揉着眼睛。那风沙一阵大过一阵,沙砾狠狠地砸在镇中房舍上,不断发出沉闷的声响,镇上的人们无不紧闭了门窗,如同遭到WY侵袭一般,惶恐地躲在家里。

三人被这阵狂风吹的有些站立不稳,又睁不开眼睛,急忙互相拉着,模模糊糊地缓慢向身旁最近的一座房舍靠去,好容易靠到墙上站稳,却见风沙渐渐止息了下来。众人心中无比惊骇,忽望见不远处一堵墙后面,一个娇小的女孩探了探头,见风势渐缓,手里提着一包东西,急匆匆地向这边的一间房舍跑来。菱纱看她身影,心头忽觉有几分印象,急向她叫道:“喂,小妹妹,过来一下,我们有话要问你——”

那少女已跑到房子门口,猛听见墙角那头菱纱的叫声,微微一愣,踮着脚向这边走了两步,看到菱纱等人,吃惊道:“客人,你们是——咦,你好像是几个月前来过的那位姐姐?”

菱纱笑着点点头,道:“是我,莱丽姑娘,想不到你还认得我!”这少女正是当初天河三人第一次来播仙镇时,在客栈中服侍过菱纱的女孩。菱纱又问道:“莱丽姑娘,你们镇上出什么事情了?怎么一下子这么大的风沙,连河水也变混了?”

莱丽害怕地道:“姐姐,你不知道。我娘说,就在一天前,仙山上出了天大的事,忽然之间,镇上就刮起了大风,天空也变得暗沉沉的,等到风沙平息下来,河里的水就已经浑浊了……娘还说,是神仙、山上的神仙发怒了,他们要遗弃我们、遗弃这个镇子了,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赐给我们干净的水……”胆怯地向天边的滚滚沙尘望了一眼,又道:“……店里的很多爷爷都说这不吉利,这条河里的水会渐渐枯竭的,风沙也会越来越大,然后就会有大灾难发生……很多人都害怕了,想离开播仙镇……可是我和娘不愿意走,这儿就是我们的家,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

紫英心头大震,心中已隐隐猜到事情的缘由,急忙问道:“姑娘,你们有没有看到仙山上出什么事了?”莱丽道:“我听娘说,昨天有人看到仙山上出现了一座浮着的山峰,在一直慢慢往上升……可是现在升得太高,天上沙尘又大,已经看不见了……一定是山上的那些仙人,他们要回天上去了……”

天河三人面色巨变,果然,这一切都是琼华派飞升带来的灾难。莱丽望着他们,有点着急地道:“客人,你们不是镇上的人,要是没事,就快点离开吧。如果真像那些爷爷说的那样,会有灾难发生,不要留下受苦……要是有事要留下,就早点到我们家客栈休息吧,这几天镇上的风沙很大,有的时候天上还打雷,呆在外面会很危险……”

菱纱悲哀地向她摆了摆手,轻声道:“谢谢你,莱丽姑娘,我们这就离开,你也快回家去吧。”莱丽点点头,转身跑进旁边的客栈里不出来了。紫英凝目远眺,望着天南极高处一道若有若无的轮廓,沉痛地愤然道:“想不到,琼华派飞升之举,竟还祸及山脚下的村镇……”

天河大声道:“紫英,我们现在赶快御剑上去!要是晚了,这里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灾祸!”想到琼华派既然开始飞升,必然已经用双剑修成剑柱,菱纱的性命只怕已在须臾之间,更是心急如焚。三人更不再言,不顾风沙袭人,各用全力御剑而起,飞至南边昆仑山脚下,陡转向上,身体几乎与山壁垂直,直向着昆仑山上最高的那座山峰飞去。

不到半炷香时间,天河等人已至峰顶,远远望见琼华派高大的山门,急奔了过来。三人刚刚冲到门口,蓦然停住脚步,看着门内的情景,无不惊恐地呆立住了!

琼华派中,满眼白茫茫的一片,道路上、草坪上、水池上、房屋上,全是冰雪!空中大片大片的雪花,还在纷乱飘落,原先繁花似锦、芳草缤纷的人间仙境,此刻已只余下了一种颜色。

惨白!

眼下尚未入冬,怎么会有如此的冰雪飘零?更何况,是在一向四季如春的琼华派中?!

可眼前之景容不得他们不信,就连琼华宫前广场上,被尊为至高无上神明的九天玄女的神像,竟也已倒在了冰雪丛中。

这哪里还是凡人修仙的圣地,简直成了一处冰封的死域!

忽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个发着抖的声音:“紫英师……你们、你们来了?!”

紫英震惊地循声望去,只见山门后面,明尘孤身一人蹲坐在门墙边上,身子紧缩成一团,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两眼直愣愣地向自己三人望来,目光中尽是惊惧之意。三人急走上前,紫英向他高声问道:“明尘,掌门和师叔他们在哪里?”

明尘面无人色,发狂地摇着头,用手中的长剑支撑住身体,拼命站了起来,挡住了三人,话音中惊恐至极,已然语无伦次:“……我、我不知道,你们不要问我……掌门他们说了,你们是琼华派的叛徒,不让我放你们进来……你们快走、快走,别让别人看见你们……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突然手臂一颤,长剑跌落在地上,两手紧紧地捂住耳朵,颤声惊叫道:“我的头、我的头好痛,那个声音、她又来了……又来了……”

紫英等人听得莫名其妙,但见他害怕到了极点的神色,心里均是大有不详之感。紫英见他形销骨立,全身上下已无半点生气,又惊又急,喊道:“明尘,你快离开这里!师叔和掌门利用双剑之力,强行使琼华派脱离昆仑山,双剑的力量必然与地灵之力彼此激荡,以你的修为,根本无法阻止激荡产生的剧烈寒气侵入经脉,如果再呆下去,只会心脉毁损、精气耗竭而亡!快走!快走啊!”

明尘捂紧了耳朵,根本听不见他的话语,嘴里还是恐慌地喃喃说个不停。紫英急得上前拉他一把,明尘误以为他要硬闯,又惊又急,拼着全身的力气伸手一格,紫英无奈,反手一点,封了他的穴道。天河看得十分着急,道:“紫英,我们先别管他了,快去找玄霄他们!等阻止了琼华派的飞升,他们自然就得救了!”

紫英望着被点住的明尘,脸上忽掠过一阵恐惧,蓦地失声道:“我太糊涂了、我真的太糊涂了……我们快去,现在就去,也许、也许还来得及!”他话音未落,人已飞掠而出,直向着剑舞坪的方向跑去。天河和菱纱没听明白他话中说的是什么意思,头脑中略一疑惑,已被紫英远远甩在了后面,几乎看不清他的身影了,二人大急,也连忙随着他一同奔去。

两人刚刚飞奔到剑舞坪上,便听见前方不远处,紫英痛心疾首的呼喊声:“璇玑、璇玑!”两人大惊失色,脚下加疾,急跑过来。只见紫英痛苦地跪在地上,一贯坚强的他,眼中竟也有了泪水。他面前僵卧着一个穿着月白色道服的少女,少女的手中还紧紧握着一个细竹条便成的虫笼,笼内装着一只干瘪的夏鸣虫,早已冻毙。

这少女正是璇玑,她自从得知怀朔死讯之后,便已心志大乱,再加上自身修为极弱,早已无法承受此处天地间灵气的激荡。她在临死之前,凭着头脑中残存的一点记忆,强撑着身体,走到怀朔生前居住的房间前,孤零零的一个人在门口徘徊着、瑟缩着、守候着、等待着……也许,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还在幻想着,师兄能够回来,陪她一起捉虫玩……

紫英跪在她身边,双目中悲愤满盈,嘶声痛吼道:“璇玑,我来晚了、来晚了……是我害了你,当日在卷云台,要是我带着你一起走,你又怎么会……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怀朔……”

韩菱纱双腿一软,也跪倒在地,痛苦道:“我们、我们还是来晚了……怀朔,我们对不起你的嘱托……”眼圈通红,哽咽着低声抽泣。天河全身颤抖,仰天大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这难道也是琼华派逆天而行,要遭受的天谴吗?可是璇玑还那么小,她根本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死的会是她?!”

紫英痛心道:“是啊,她年纪尚小,许多事情还不明白,又如何分辨是非曲直?……我却将她一人丢下,害了她……也愧对怀朔……”发狠地重重捶打着自己身体,嗓音竟是哽住了,一颗心剧痛地悔恨着。

菱纱擦着泪水,悲切地摇了摇头,道:“不是的,紫英,你不要这样怪自己……要说错,琼华派飞升才是天大的错误,除了璇玑,不知还有多少弟子埋骨在茫茫冰雪之中……”缓缓站起身来,望着远处卷云台上若隐若现的剑柱,哀伤道:“我们快去找玄霄吧,如果不快点阻止琼华派飞升,或许还有祸事发生,还会有人失去最宝贵的性命……”

忽听见身后一个声音冷笑道:“阻止琼华派飞升?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第五卷 仙剑奇侠传第五部 第三十五章 引弓问天(上)

众人一惊,转过身来,但见剑舞坪四周,闪出众多琼华派弟子,当先一人右手拽着明尘,昂然走近,正是元越。他身后“元”“明”“怀”诸字辈的弟子,四下散开,远远地将天河等人围在当中。元越走到三人跟前,放开明尘,看着他冷笑道:“明尘,看来掌门派你守门,真是个错误。这么轻易就让这几个叛徒闯了进来,你的这点修为,不要也罢。”他口中说的淡然,盯在明尘脸上的目光,却是分外凌厉。明尘全身哆嗦,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元越望了一眼慕容紫英,讽刺道:“慕容紫英,你这叛徒,居然还有胆量回来?”目光在他身上逡巡良久,眼中杀气渐起,森然道:“本派清修静地,岂容你这叛徒任意来去!今日你怕是来得去不得了!”把手一招,周围的弟子便要群起而攻。

紫英想起当日怀朔之死,心头怒火飞腾,几乎便欲拔剑而上。然而与这些无知的弟子交手,终非他所愿,双方无论是谁或死或伤,都不过是多了一个飞升的牺牲品而已。好容易压下心中怒气,向四周诸人沉声喝道:“且慢!众位师兄师弟,请你们好好看一看,今日的琼华派,已成了什么样子!本派数百年基业已几近全毁,昔日清修之所,如今已变成一座冰封死城,你们身为琼华弟子,岂可视而不见!”他极其诚挚地望着众人,又朗声高叫道:“琼华派有此惨变,全是双剑飞升惹出的祸患,各位快随我一同去阻止掌门和师叔,这场大难或可避过,若再迟疑片刻,只怕琼华派就要毁于今日了!”

明尘面上一抖,心中将信将疑,怔怔地望着紫英。身旁元越听得大怒,喝道:“放肆!慕容紫英,你自甘堕落,与妖为伍,实在是师门大耻!有何资格在此胡言乱语!”冷笑一声,转过身去,朗然向众人道:“各位师兄师弟,大家不必听这叛徒胡言。如今我琼华派脱离山体,虽然不再受地灵之气庇护、四时如春,但却有双剑灵气支撑,正向昆仑天光处飞往!用不了多时,本派弟子皆可白日飞升!此举乃是否极泰来、先破后立!众位先随我擒杀这些叛徒,为派中那些被妖邪所害的同门报仇,替掌门清理门户,然后即可静待成仙之时!”

紫英见众人面容浮动,愤声高喊道:“好一个否极泰来、先破后立!元越,依你之言,琼华派升起引发暴风骤雷、昆仑山河水污浊,祸及山下百姓,如此为之,也是否极泰来、先破后立?!”他直望着明尘,沉痛地道:“明尘,你原先便是这昆仑山脚下的孩童,有幸上得山来,入门修炼,为的难道不是护佑黎民、泽及父老?如今山下百姓,正因为琼华派飞升而倍遭苦难,你又岂能忍心坐视?”又转向周围众人,愤然道:“诸位师兄师弟,你们中也有不少人来自山下村镇,且不论飞升之举于琼华派有百害而无一利,难道你们就忍心这样看着山下的父老乡亲徒遭大难,也不救救他们?!”

众人中传来一阵低低的惊哗声,明尘听紫英此言,面色惨白,惶恐地望着元越,颤抖着问道:“师叔,紫英师……慕容紫英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元越轻哼一声,冷然道:“是又怎么样,既要成仙入圣,这点取舍,又何足挂齿!”紫英怒道:“胡说!我等求仙问道,正是为了兼济天下,假如行事与此相违,岂不早已背离修道的初衷?!琼华派如此行止,不是入邪,却又是什么?!”

元越微一语塞,偷眼瞥见场上众人中,颇有许多人神色惶然,一望可知心中对飞升之举已大起疑惑之意。他心下大怒,一是却是找不到什么说辞反驳紫英,突然沉下脸来,冲着明尘喝道:“明尘,你玩忽职守,放这几个叛徒进来,可知道该当何罪?!”

明尘颤声道:“弟子、弟子……”元越冷冷地道:“我受掌门之命,监管你们这些守卫弟子,以你罪行,本当废除武功,逐出门墙。我现在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上前将慕容紫英给我拿下,我便不计较你方才之失,还不快去!”

他嘴上如此说,其实心中早已有计较。以明尘的修为,岂是慕容紫英的对手?便是派中任意一个资历最浅的弟子,也能看得出来。他令明尘出手,当然不指望他能击败紫英,用意却是要逼紫英动手。二人相斗,明尘一旦落败,或死或伤,自会激起派中其他弟子的怒火,同仇敌忾之下,那时便能从容指挥众弟子除掉紫英等人。他暗自得意,逼视着明尘,见他全身发抖,几乎连站也站不稳,脸上神色愈发严峻,狠狠地道:“明尘,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把慕容紫英这个叛徒拿下了!”

明尘恐惧地望着元越,面如死灰,哆嗦着连退几步,嗓音嘶哑:“不,师叔,我不能、我不能……”紫英平日待他甚好,他心中对紫英亦是极其敬慕,断不敢有半分侮慢之意,更不要说出手与他相斗了。元越勃然变色,怒喝道:“你说什么?!”身形微动,右手已按上了剑柄。

明尘又退数步,眼中已有绝望之意,嘶声道:“师叔,你别逼我、你别逼我!”见元越眼光一厉,惨笑一声,长剑锵然出鞘,剑尖不住颤抖,指向之人,却是元越!

元越见他竟向自己拔剑,一怔之下,怒极反笑:“哈哈!想不到啊,明尘你这派中第一懦弱之人,今日竟也要学那怀朔一般,为了一个叛徒,不惜自己也背叛本门么?!很好,既是你如此抉择,那也就休怪我剑下无情了!”

他话音一落,长笑数声,正要拔剑动手,却听明尘仰天痛呼一声,手中长剑陡然倒转,径向脖间抹去!

刹那间,但见白皑皑的雪地上,喷洒出一片鲜红。紫英惊恐地去抓他长剑,以他身手,本有可能阻住明尘这下,可他眼见璇玑惨死,自已也已心丧若灰,出手时竟不觉慢了一拍,明尘自刎的这一剑又是突如其来,既急且快,待自己手至剑上,已是晚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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