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琼华派高手如云,修为与自己相若者便不下十人,而夙瑶虽与玄霄有隙,但事关琼华派飞升,她也断不会坐视己方夺剑,她修为在派中仅次于玄霄,二人倘若联手,自己这边是更无胜算了。
正担忧间,天河已愤愤地说道:“打不过也要打!不然菱纱……我绝对不想再伤心一次了!我不要!”紫英暗叹了口气,忽见一道红影蹒跚而来,韩菱纱满面沮丧,一步一顿地走了过来,紫英见她神情,吃了一惊,暗忖道:“莫非村长不知道使用水灵珠之法?这可麻烦了,若在数日之前,我自可去向掌门和师叔求教,可是现在……”尚未开口相问,天河已着急地走上前去,惊问道:“菱纱,你怎么了?脚扭了吗?”
菱纱轻轻点点头:“没事,刚才跑得太急了些,不小心绊了一下……”天河急道:“那,你疼得厉不厉害?要不要我揉揉?”说着就要蹲下身去,菱纱脸上一红,急忙扭身闪开,尴尬地不悦道:“都说了没事了,一个大男人,像什么样子——”头脑中忽地一阵迷惑,记得自己和天河第一次在墓室里相见时,自己也是脚上受了伤,却主动叫当时不过一面之交的天河来帮自己;可是今日,两人已经一同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生生死死,怎么反而拘束起来了呢?
紫英微一挥袖,一团光球笼罩在菱纱脚踝处,菱纱顿感舒服了许多,感激地看着他,刚想说什么,只听紫英郑重地问道:“菱纱,村里发生了什么事?”
菱纱微微低下头去,黯然道:“我们……来晚了……村长、还有其他人……他们已经离开了月牙村……”紫英神色大震,问道:“他们是何时走的?!”天河也是一惊,菱纱摇摇头,低声道:“我也不太清楚……看村长的留书,应该有一个多月了……他说他很感激我们,可是村里人没办法再等下去了……以前从村里出去的人经商赚了钱,已经带着商队回来,接走了他们……他们最终还是放弃了,决定穿过沙漠,去绿洲生活……”
天河呆呆地望着远处荒芜人烟的村落,涩声道:“……他们都走了?……也好,他们能过得比以前好……”菱纱伤心地摇摇头,哀叹道:“可是,我们费了这么多心思,到底还是一点忙也帮不上……梦璃走了,月牙村的人也走了,以前那些以为能够做成的事,到头来一件都做不成……”
紫英俊目含悲,悠悠长叹道:“想不到……琼华派的所有人……身在昆仑,受人敬仰,却无法泽被山脚下的百姓,如此大过,枉被称为‘剑仙’……”仰首望着远处昆仑山上,半隐于云雾之中的琼华盛景,心底无比鄙夷与厌恶。
天河呆立片刻,便已无心伤感。他此刻的全副心思,尽皆在菱纱一人身上,满心里想着安顿好菱纱之后,如何找个机会偷偷离开,去琼华派找玄霄夺回望舒剑——他知道,菱纱是断不会让自己一个人去冒险的,他也知道,以自己的修为,如果真的与玄霄等人交上手,结果会是什么……可他还是下定了决心,也许他的心中,对大哥还存有一丝希望,幻想着他能听从自己的劝告,放弃为了飞升而继续伤害别人……更重要的是,为了挽救菱纱的生命,他已经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去考虑太多了……
他正焦急地思虑着,忽然神情一怔,脸上现出几分迟疑之情,心中似在做着某种取舍,忽地转向菱纱和紫英,低声缓缓道:“菱纱、紫英,我想起来一件事……梦璃托付我做的事,我还没有做……我想先回寿阳一趟,把那个香囊交给柳波波……”
紫英想起梦璃嘱托,便即点了点头。菱纱回想起梦璃当初在寿阳与父母分别时,柳世封夫妇那种如失珍宝般的感伤失落,不知道他们得知梦璃远去妖界,再也不能回来与他们相见,又该是多么的伤心难过,心下亦是惆怅不已。但这件事终究不能永远瞒着他们夫妇,既然或早或晚都是个了解,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他们夫妇在无尽的时光中焦急地等待女儿归来,永远受着思女之苦,还不如干脆早早告知他们真相,一了百了。想到这里,便也点头同意了。
三人计议已定,随即带上“梦璃”一同御剑飞到了寿阳。此时已是深秋,众人但见韶华尽去,落英缤纷,全城已是草木渐凋,不时有几片黄叶打着旋儿,从道旁的树上飘落下来,尚未沾地,便已被萧瑟的秋风远远吹去,了无踪影。三人看着这般萧索的景象,心中忧愁之感更添几分,步履沉重,缓缓向柳府走去。尚未到达,菱纱望见远处一人遥遥走来,身形颇为熟悉,定睛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叫道:“咦?那不是裴剑、裴大哥吗?”
天河一个激灵,急忙顺着菱纱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红衣捕快向这边走来,细看相貌,不是裴剑是谁?正要打招呼,裴剑眼尖,一眼便望见了天河身旁的“梦璃”,脸上又惊又喜,连忙走了过来,高兴道:“小姐、云公子,你们回来了?!”
天河轻轻点了点头,身旁的“梦璃”却是一动不动,裴剑看着小姐平静的神情,愣了一愣,又欣慰地道:“小姐,你总算又回来了!上次你为了帮钟老伯,好不容易才回家一趟,可惜没待几个时辰就走了,老爷和夫人这些天来又想你想得紧。这下好了,小姐你回来,老爷他们可该高兴坏了!”
“梦璃”仍是一言不发,漠然地站在那里,裴剑高兴地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她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裴剑脸上欣喜的神情渐转惊讶,疑惑道:“小姐,你……”奇怪地看着她,不明白眼前的小姐是怎么了。
菱纱难过地叹了口气,轻声向他道:“裴大哥,你带我们去见柳大人吧,我们有事情要对他说……”裴剑听得怔了一怔,见菱纱和天河诸人都是一副难过的样子,颇感奇异,又不便立刻相询,只得道:“好吧,老爷今日正好休假,你们跟我来吧。”
几人随着他来到了柳府,裴剑高高兴兴地走在最前面,急匆匆往正堂而去,人未进屋,激动而喜悦的声音已传了进来:“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
堂上传来一声响动,正坐着品茶的柳世封激动地将茶碗重重放在桌上,高声道:“裴剑,你说什么?璃儿回来了?!”他欣喜若狂,急急站起身来,旁边的阮慈也十分高兴,连声急道:“璃儿回来了,她在哪里?快让娘看看——”
话音未落,裴剑和天河众人已进到了堂中,柳世封猛然看见天河身前分别数月的女儿,心中激动难抑,快步走到“梦璃”面前,惊喜地唤道:“璃儿,你可算回来了……上次你匆匆忙忙就走了,爹想你可想坏了……”他欢喜至极,眼中竟不禁流下泪来,也不顾自己县令的身份,当着天河等人的面便抽咽起来,拉着女儿的手,口中呜咽着絮絮言道这些天里的想念。旁边的阮慈忙取出手帕帮他擦干了泪,嗔怪道:“老爷,你看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一边说,一边欢喜地看着女儿。
柳世封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向她尴尬地笑了笑,仍是紧紧握着“梦璃”的手不肯放开,没口子地道:“璃儿,你这些天过得好不好?在那个什么‘琼华派’里生活得开心不开心?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那个师叔、还有派里那些长辈,他们待你怎么样?还让没让你下山除过妖?有没有遇到危险?……璃儿?!”看着女儿淡漠的面庞,神情中猛地一阵惶然,惊恐地摇着她的手:“璃儿,你怎么了?你说话啊……”
阮慈脸上也极是惊诧,急问道:“天河,璃儿她这是怎么了?”身旁裴剑也惶惑地看着众人,天河看着柳世封夫妇焦急的面容,心中一阵发堵,说不出话来。菱纱凄凉地摇摇头,叹道:“柳伯伯、柳伯母,我来跟你们解释吧……她、她不是梦璃,只是梦璃的一个傀儡,真的梦璃在另外一个地方……”
柳世封全身一震,不觉放开了双手,吃惊地望着菱纱,急道:“你说、你说这个璃儿,她是个傀儡,是假的?那真的璃儿呢?她在哪里?为什么不跟你们一块回来?”菱纱低着头,不忍回答,见柳世封越问越急,过了许久,才难过地道:“梦璃……她跟我们告别了……”随即从那晚梦璃忽然离开,众人前往鬼界寻找翳影枝,又进入妖界找到她,一同抵抗琼华派入侵,一直到梦璃接任幻瞑界之主的位子,与众人再次分别的事情向柳世封等人简略叙说了一遍。菱纱说完这些,自己已是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却见柳世封夫妇脸上,也是万分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信的悲痛凄苦之情。
阮慈强忍着泪水,喃喃地道:“你说璃儿,她当了那个‘妖界’的主人?她、她也是……”柳世封悲伤地摇摇头,向她道:“夫人,不管璃儿是什么身份,她不都是我们的女儿么?……只可惜,璃儿啊璃儿,你当初为什么要走啊……要是你永远留在家里,陪在我们的身边,该有多好啊……”
菱纱微微摇摇头,哀叹道:“柳伯伯,和梦璃分别,我们都很难过。梦璃她也很难受、很舍不得离开我们……可是,她不得不那么做,因为那里是她的家园,他们全族的人,都需要她的守护……梦璃她也有她的责任,有她必须要做的事情,那是她的使命,就算再难过、再舍不得,也不会回头的……”伤感地回过头去,轻声道:“梦璃她走的时候,还托天河带给你们一件东西……”
天河难过地闭着眼睛,从怀里缓缓拿出那包装着离香草的香囊,低声向柳世封夫妇道:“柳波波、柳波母,梦璃她恐怕不能再来回来看你们了,她让我把这个香囊交给你们,请你们原谅她没法配在你们身边尽孝……她还说,请裴大哥替她略尽孝道,她在那边,也会永远念着你们二老……”
裴剑神情苦涩,黯然叹道:“小姐……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老爷和夫人的……唉,可是小姐你,一个人在那边,又怎么能让我们放心的下……”柳世封颤抖地接过香囊,蓦地气血上涌,身子一晃,颓然坐倒在椅中,身旁众人见状大惊,裴剑急忙到他身后,用力在他背上捶了几下,急唤道:“老爷!老爷!”
过了片刻,柳世封悠悠吐出一口气,方才缓过神来,连声悲叹道:“璃儿啊,你当初不是说好了,只要带着这个香囊,总有一天,你会回到爹娘身边的……璃儿你太狠心了,你怎么舍得就这么走了,让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怎么接受得了……”说着说着,不觉嚎啕。阮慈也是泪如雨下,兀自在一旁轻声劝慰着柳世封。
天河三人看着柳氏夫妇悲状,心中也是难过不已,仿佛梦璃又一次离大家而去一般,均是低头不语。过了许久,柳世封方才止住悲声,无力地向天河等人挥了挥手,微声道:“贤侄,你们今日就在这里住下吧。我和夫人要回屋呆一会儿,先不能陪你们了……”在裴剑的帮助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和阮慈互相搀扶着,一步一顿地向内室走去。
众人心下感伤,默默离开了正堂,在府中漫无目的地行走着,走着走着,不经意间,竟来到了那天夜里初遇梦璃的院内。众人眼前一亮,但见一座雅致的小亭立在前方不远处,亭子两旁密密地栽着几排桃树,花果虽已落尽,树上的叶子还未尽数掉落,乍然一看,仍保留着几分当日的美感。三人呼吸间,只觉园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分外熟悉,脸上不由一怔,天河更是神情大变,失声道:“这香味……就跟梦璃身上的一模一样……”
亭边一个打扫落叶的侍女听见天河的话,向众人走过来,低声道:“公子的鼻子真灵,再过几天,就是离香草的节祭了。以前每年这个时候,小姐都会带着我们,到女萝岩那里去采离香草,今年只有我们自己去采了……小姐说,这个时候采摘下来的离香草,用来制香料是最好的……”有些伤感地望着天河三人,轻轻问道:“公子,我听裴捕头说,小姐她回不来了,是真的吗?”
天河黯然点点头,那侍女幽幽道:“小姐她人很好,对我们这些下人,一点架子都没有,我制香的本领还是她亲手教我的……为什么,像她这样的好人,却要永远离开我们大家……”说罢伤心地低下头去。
天河苦痛地摇着头,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些正直的、善良的朋友,一个个不是死别、就是生离……怀朔、梦璃……
突然,他神情一震,两眼直直地望着身旁一人,目光中伤痛之余,又充满了坚决的信念。
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朋友了,更何况是她!
菱纱凄然望着站在亭前的“梦璃”,人面依旧,魂魄却已不在,喃喃地道:“离香……离香……离开故乡……梦璃她喜欢这种香气,那她是不是也知道,自己有一天,会永远地离开这些年来生长的地方……可妖界对她来说,真的比这里更亲吗,那里又真的是属于她的家园吗……”
慕容紫英面色苍茫,喟然长叹:“……来如流水兮去如风,不知何处来兮何处终……道经上说,人匆匆一世,生于蒙昧,又归于虚无。故乡在哪里,世上每一代的智者,都在苦苦寻觅,可又有几个人能真正找到属于自己的家园……我们从何处来,又到何处去,怕是个亘古难明的问题罢……”菱纱呆呆听着他的话,恍惚地望着前方,默然不语。
众人心中百感交集,各自嗟叹不已。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傍晚,裴剑过来带众人到餐厅用饭。柳世封夫妇强打精神,陪着天河等人一起用餐,席间各人都只是低着头吃饭,一句话也不说,原本丰盛的一席餐宴,吃得沉闷无味之极。用过餐后,天河等人见柳氏夫妇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梦璃”,思女之情,溢于言表,便将“梦璃”留在了他们房中,才回了客房。柳氏夫妇坐在房中,久久地凝望着“女儿”,一言不发,直至心力交瘁,方才沉沉睡倒在座椅上。
夜里,天河独自一人开了房门,悄悄地来到了院内,望了望菱纱和“梦璃”的房间,不舍地闭了闭眼睛。想到梦璃对自己托付的事情已经完成,心下稍感释然,便是今夜之后,再也回不来了,也已不辜负她的嘱托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正要偷偷离开,身后房门发出一声轻响,天河一惊,回头望去,紫英身形如风,已悄然走到他身后,凝视着他,压低了声音,却是很严肃地问道:“天河,你这是要……去找玄霄师叔?”
天河点点头,沉重地道:“对,我要去找他,我要把望舒剑拿回来,我再也不要看到有人离开了!”紫英黯然叹了口气,缓缓摇头:“可是,你知道的,以我们的实力,此去恐怕……这么做未免太冒险了……”天河望着他,低声道:“我知道……所以,紫英,你让我一个人去好不好?如果……如果……还有你能照顾菱纱……”
紫英面色陡然一沉,怒道:“你这算什么话!要去就大家一起去,那样还多几分希望,你这样一个人跑去,跟白白送死有什么区别?”语气中难抑激动之情,高声道:“你以为靠你自己一个人去拼命,就能夺回望舒剑,救回菱纱吗?你倒是觉得自己心安理得了,可你想过菱纱的感受没有?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不告而别,一个人去跟师叔拼命,她得知真相之后会怎么样?如果她知道你是为了救她才送命的,她还会快快乐乐地活在这个世上吗?她还能活下去吗?!”
他愤愤地喘了几口气,大声说道:“天河,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可今天的事,你怎么这么糊涂!”天河听着紫英生气的责备声,面上呆怔了一下,胸口似被人重重捶了一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紫英看着他伤痛的面容,心中的气略略消了些,缓声道:“天河,听我一言,现在算一下时日,琼华派应该还未以双剑做成剑柱。我们不要贸然行事,留存实力,先好好陪菱纱几天,等安顿好了她,我们两个再一起想办法,智取也罢,强夺也罢,此事未必没有转机……”
天河痛心地道:“可是,我实在是等不下去了,谁知道玄霄他们,现在是不是又在使用双剑?一想到菱纱难受的样子,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我不敢再等了、我真的不敢再等了……”忧心忡忡地转过头去,目光猛然瞥见什么,整个人登时呆住了,惊诧之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Back to home |
File page
Subscribe |
Register |
Login
|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