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璃沉重地点了点头,原本镇定的声音中此时也透出了一丝恐惧,叹道:“其实,幻瞑界已经很衰弱了,六位幻瞑护将,如今只剩两位,其余四位都战死在十九年前那场大战里……如果,这次琼华派再攻打进来,我不知道,自己、娘,还有许许多多的族人,大家能不能活下去……”
紫英叹了口气,徐徐问道:“不过,我听师长们说,当年便是令堂在战斗中击杀了本派掌门太清真人。本派这十九年来人才凋零,再无一人道行能与太清真人比肩。而令堂现今仍然健在,难道以她的修为,竟不能打赢这场争斗么?”说到这里,心下又有些紧张。
梦璃摇头道:“不,其实娘已经……”刚说到一半,身旁菱纱忽然呻吟道:“啊——!”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无比,头脑中一阵晕眩,又一次感到全身无力,强撑着不致摔倒在地,急忙小心地蹲了下来!
天河惊呼:“菱纱!”紫英急忙也蹲下来扶着她:“菱纱,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
菱纱银牙紧咬,全身抖个不停,紫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手上传来,冰冷刺骨。菱纱哆嗦着道:“又、又是那种感觉,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好冷……”
梦璃惊道:“冷?要不要我用香——”天河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坐下来,两只手抵住菱纱后背,菱纱只觉一股温暖的气息从背后传入四肢百骸,略略驱散了体内寒气,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过了一会儿,已能勉强站稳,紫英、梦璃见她无恙,均是不胜之喜。菱纱望着天河,微露感动之色,问道:“天河,你这是什么法术?感觉暖暖的,和‘红魄’有点像……我、我身体好多了……”
天河挠头道:“我、我也不知道……只要一想,身体自然就有气息涌出,有时暖暖的,有时冷冷的……不过,只要你没事就好——”梦璃拉着菱纱的手,感到她身上已不复那般寒冷,欣慰地看着天河。
紫英舒了口气,问道:“对了,天河,在不周山时这两道阴阳之气令你相当难受,现在怎么样了?”天河道:“没事的,有时是有点难受,有时又很舒服,不过我发现只要全身放松就好了,这两道气息都会随便乱跑,跑着跑着就不见了。”望着菱纱,担心地道:“倒是菱纱,你的病怎么会一下子又发作起来?长老给你的‘红魄’不管用了吗?”
菱纱勉强笑道:“没关系……这些天总是这样,歇息一下就没事了……”见众人关心地望着自己,轻轻一笑,道:“想不到,玄霄的凝冰诀真是厉害,现在野人手上又有了神兵利器,看来快变成一代奇侠了~”
柳梦璃听到这里,惊奇地望着天河背上新增的后羿射日弓,又看了看菱纱,若有所思。天河不明白,说道:“奇侠是什么?我只觉得现在去打猎的话,一定会有很大的收获……”菱纱气道:“喂~你别太过份了,拿着后羿射日弓去猎野猪,当心遭天谴!”天河看着她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脸上傻笑着,心底却忽然涌起一股伤感。
紫英肃然道:“我却觉得不单是凝冰诀一个原因,天河能拿取常人无法触碰的炙炎石与三寒器,似乎他本身——”突然眼前景物一阵摇动,隆隆的声音不觉传来,似乎整个幻瞑界都剧烈震动起来。
柳梦璃惊恐道:“糟了!入口的结界被打破了!!”
众人均是神色大变,天河惊道:“怎么回事?你娘不是说……那个结界很厉害吗?!”梦璃摇摇头,痛苦地道:“娘……她十九年前虽然打败了太清真人,但是为求险胜,斗法时强行催动妖力,元气大伤,之后一直都很虚弱,如今也只是在强撑罢了……幻瞑界又被双剑网住,灵力也正在不断流失,我们心里都很清楚,结界被破,恐怕只是早晚的事情,惟有殊死一战……”
她抬起头来,坚决地道:“我们快些出去看看!娘……我担心她……”菱纱急道:“可是,这里没有出口,是你娘送我们进来的,现在我们怎么出去?”
梦璃眉间尽是忧色:“那结界是娘亲自设下的,现在结界被破,娘、娘她一定是受了伤,没有法力再送我们出去,我只有自己尽力一试了……无论如何,我也要回去帮娘!”说完默念咒语,她法力逊于婵幽不少,费了好些力气,才将众人传回幻瞑宫中。
众人方才落地,只见婵幽忽地从宝座上跌坐下来,半跪在地上,神情痛苦之中,更有着几分愤怒,一旁奚仲看得大惊,正欲上前扶她站起。忽然眼前白影一闪,一个道服男子长发飘扬,站立在婵幽面前,冷冷地看着她,目光中透出十分的轻蔑之情。
天河发出一声惊呼,只见那人正是玄霄。奚仲见他服饰,大怒道:“你是琼华派的人?!竟敢直闯入这幻瞑宫中!”又急呼道:“婵幽大人!您怎么了?!”婵幽脸色苍白,用完好的左臂支撑着身体,使自己不在玄霄面前倒下,两片嘴唇抿得紧紧的,嘴角渗出一缕鲜血,仰头怒视着玄霄。
玄霄冷笑不语,奚仲见他与婵幽相距不过数尺,生恐他趁婵幽受伤,下毒手加害,蓦地厉喝一声,大袖猛地伸长,真力灌注,袖缘锋锐如刀,向玄霄腰部扫去!
天河惊道:“喂,不要——”通过这些天来的经历,他对幻瞑界中的妖类已不知不觉生出许多同情,但玄霄是他结拜大哥,更可算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眼看奚仲这一击又快又狠,直欲将他腰斩当场,不由得惊叫起来。
却听见一声巨响,奚仲收回长袖,面容中满是惊惧之色。玄霄身后,一块巨大的紫晶石被拦腰斩为两段,缓缓滑落。
婵幽语调淡然,镇静地道:“奚仲,无妨的。他神通再强,能让灵体之像出现在幻瞑宫,也已是极限,不能再伤及你我分毫!”奚仲闻言松了口气,急忙上前扶起婵幽。
玄霄冷笑一声,哼道:“你,便是妖界之主?”婵幽瞪视着他,愤然道:“婵幽不必理会登堂入室、屠戮我族的无耻之人!”暗一运气,胸口一阵剧痛,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梦璃飞奔过来:“娘!”和奚仲一起扶她站稳。
玄霄冷冷地道:“妄动气息,便是寻死!如今以你自身为凭的结界遭破,灵力反噬,你必已身受巨创。”看着身负重伤的婵幽,轻蔑地道:“妖界之主,十九年来,我曾渴望与你一战!当年在我看来遥不可追的太清,都被你轻取性命!妖界之主是何等的强大风光!想不到今日一见,却实在令人失望,你现在不过是个废人罢了。”
婵幽一声轻笑,脸上全是鄙夷之情:“……万灵盛衰,乃是常理,无恒强、无恒弱。你今日体内烈阳与冰寒之气纵横交织,相距甚远都可感到凶煞之气,人非人、怪非怪,在我看来,异日必遭天谴!”
玄霄神情一凛,俊眼中瞳仁闪着火光,威势自现,恨声道:“我这一生,已无回头之路!……十九年前,竟被一个无能的掌门冰封,如今琼华已非昔日琼华,枉我一心为门派雪耻!妖界也已衰弱到不堪一击!”
他蓦地哈哈狂笑数声,不耐烦地怒喝道:“妖界之主,我已厌烦了这一切,劝你不必躲藏,快快出来受死!让我早早结束这场空虚……”身形在狂笑声中缓缓隐去。奚仲怒啸一声,急问道:“婵幽大人,您没事吧?”
柳梦璃也急道:“娘!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婵幽脸色惨白,断续无力的话音中仍是透着幻瞑界之主自有的威严:“我没有事……结界遭破,灵力反噬而已……琼华派的人已经攻进来了,我派了归邪去守入口,如今也只有靠他了……但我很担心,他会孤注一掷……”
梦璃不安道:“娘,您的身体……”婵幽摆摆手,道:“璃儿,你不用为我担心……”忽地厉声尖啸道:“让那些人类来吧!我们妖类纵然法力低微,也绝不是任人宰割之辈!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族宁可与人同归于尽,也不会让他们侵占此地……幻瞑界永远不会落到那些贪婪无耻的人类手中!”
梦璃脸色沉痛,高声道:“娘,我也去外面!我去阻止那些人!”话音未落,天河和菱纱齐声道:“梦璃,我跟你一起去!”紫英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我……也跟你们一起。”
婵幽望着女儿,沉重地点了点头:“璃儿,你去吧……可以的话,我不愿你去涉险,可是你身为幻瞑界少主,这种时候,即便是死了,也要挺身保护自己的子民……”柳梦璃坚定地道:“娘!您别说了,我都明白!”婵幽轻轻抚摸着女儿如瀑秀发,众人只见这平素威严冷酷的幻瞑界之主眼中,第一次充满了泪水,她与女儿重逢不多时,便遭如此大变,眼下女儿这一去,谁知会不会是生死离别?纵然婵幽平日冷若冰霜,可爱女之心,与普天之下任何一个母亲,却也不会有半点分别。然而她毕竟是一界之主,当此幻瞑界存亡之际,族人的安危终是压过了母女亲情,终于强声道:“……去吧。”
柳梦璃忽地拜倒在地,向母亲郑重地三叩首。天河等人心中明白,她身为妖类,即刻要到外面与众多琼华弟子奋力相斗,情势之凶险,不言自明。她如今这三叩首,只怕已有诀别之意,心中都是不胜酸楚,天河忽然大声道:“那个,梦璃的娘,你放心,我云天河只要有命在,就绝不会让那些弟子伤梦璃一丝一毫!我们一定能想办法化解这场争斗,放你们妖界离开的!”
婵幽惨笑一声:“好、好!无怪我女儿……”奚仲忽然躬身施礼,大声道:“婵幽大人,让在下陪少主一起去吧!”
婵幽尚未回答,梦璃急道:“不!奚仲将军,你留下照顾娘,娘的伤不轻,万一……外面有我和归邪将军就够了!”奚仲一愣,心下甚感踌躇,他在十九年前的大战中险些丧命,多亏婵幽出手相救,眼下婵幽重伤,于情于理都该守在她旁边护法;可是现在琼华派来势汹汹,自己身为幻瞑界护将之首,眼看着少主和归邪在外冒险御敌,自己却留在这琼华宫中,当真是五内如焚,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婵幽看女儿坚定神情,心知若是勉强派奚仲前往,女儿必定担忧自己,心有旁骛,万一战斗之中一个分神,只怕反而害了她去,叹口气道:“好吧,奚仲,你先留下吧。等一会我自行疗伤完毕,与你一同到外杀光那些琼华派的贼子!”其实她内伤之重,岂是一时半刻之内便可痊愈?什么“疗伤完毕”云云,无非是为了安慰女儿,让她不致挂心,更感到有后援之助,自会定下心来,战斗起来便多了些许胜算,少了几分危险。
果然,梦璃见母亲语气平淡,神色镇定,似乎身上伤势已然稳定,不用多久即可告愈,大为舒心,又深深向母亲鞠了一躬,带着天河三人向外走去。
幻瞑界中一片纷乱,只见道路上横七竖八,尽是尸首,十之八九是生活在这里的貘妖,男女老幼,所在皆有。成堆的尸首中偶然夹杂着一两片刺眼的白色,则是身着道服的琼华弟子,他们全身遍体鳞伤,手中兀自握着折断的长剑,面容狰狞可怖,似乎临死前还在做着最后的搏杀。梦璃看到此情此景,愤怒得全身颤抖,天河三人心中却是无比沉痛,紫英缓缓走到那几个弟子的尸首前,悲悯地叹了口气,伸手将他们阖上了双眼。
尸首堆中,有些貘妖重伤未死,仍在发出痛苦的呻吟,梦璃四人用力将它们一个个地拖了出来,为它们疗伤止痛。那些貘妖对梦璃无比崇敬,对天河三人却是说不出的害怕和厌恶,任凭梦璃怎么劝说,也不愿接受天河等人的帮助,梦璃没有办法,只好一个一个亲身施救,让那些伤势略有好转的貘妖躲入幻瞑宫中,以免被再过来的琼华弟子所害。
四人再往前走,只觉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忽然远远望见一个人形貘妖被斩断双腿,倒在地上,身前几个琼华派弟子哈哈大笑,一人将剑架在他的咽喉上,喝道:“妖孽!你们十九年前猖狂如许,想不到也有今天吧!”
那妖嘶吼着,痛骂道:“你们这些恶贼!王八蛋!老子就是做了鬼,也要和你们琼华派斗到底!强盗!无耻的贼子!”那弟子神色一狠,挥剑又将他的右臂砍了下来,骂道:“妖孽!想做鬼也没有那么容易,快说出剩下的紫晶石放在哪里,不然我让你生不如死!”
那貘妖身上血流如注,却没叫出一声痛来,呸了一声,一口浓痰向那弟子吐去,那弟子正在得意地喝骂,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招,急急闪躲,虽是避过脸面,胸前衣襟上却被吐个正着,当即暴跳如雷,挥剑就要向他咽喉砍去。突然头顶一麻,他方才吃亏之后,反应也当真机敏,一个后翻跃出丈余,只见方才落脚之处被霹雳击得一片漆黑,正是梦璃的“雷咒”。
众弟子见奇变陡生,也都不由退了几步。梦璃等人冲到那貘妖前,天河三人看他面容,吃了一惊,只见那妖正是刚进入幻瞑界时,被紫英击败的两个貘妖中的“二弟”,梦璃认得他,惊痛地大喊道:“你……你怎么样?伤势要不要紧?”明知他伤势极重,已无施救可能,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那貘妖失血过多,已然近乎昏迷,这时听见梦璃喊声,勉强睁开双眼,微声道:“少主……是你……”梦璃痛心道:“是我,我在这里!”那貘妖眼中闪出一丝光彩,断断续续地道:“少主……我和大哥……为了保护幻瞑界……我们……没有给死去的爹娘……丢脸……”
柳梦璃泪流下来,轻声道:“你们……真是好样的……尤其是你,很勇敢……”那貘妖欣慰地点点头,呼吸渐渐微弱,梦璃急道:“你坚强一点,一定要挺住!我这就给你治伤!你们师父呢?他在哪里?”
那貘妖微声道:“少主,不用白费力气了……当心这些人类……师父、师父他——”说到这里,忽地头一歪,吐出最后一口气,死了。
梦璃抚摸着他冰凉的尸体,缓缓站起身来,望着那群琼华派弟子,秀目中燃烧着怒火,眉眼间霎时涌起一股不亚于婵幽的痛恨之情。天河等人与她相处这许多时间,从没想到梦璃这样一个温婉柔和的少女,脸上竟会现出如此愤怒的神色,只听梦璃怒骂道:“你们、你们简直太过份了!你们都滚!!滚出幻瞑界!!!”
天河心痛道:“梦璃……”那几名弟子被骂得一愣,有眼尖的道:“咦?这不是紫英师弟吗?还有他的三个师侄?”余人中更有悻悻者道:“那野小子和那女贼不是被逐出门派了吗?怎么还跟着紫英师弟?难不成他们早就趁乱杀了进来,想要抢功?”
刚才那挥剑的弟子好容易站稳身形,定睛一看,见梦璃竟然向自己出手,心头勃然大怒,喝道:“柳师侄,你干什么?!难道你和那姓云的小子一样,不顾师门规矩吗?!”这些弟子大多是紫英一辈,平日里仗着辈份较高,对辈份低于自己的弟子颐使气指惯了,暗道连紫英都得叫自己一声师兄,你们几个小辈居然对我大喊大叫,更不用说动手了,心里怒气大生,说话中更不知不觉摆起了架子。
话音未落,只见又有个弟子满脸警觉,高叫道:“不对,元越师兄,刚才我离那妖怪最近,听他管柳师侄叫什么‘少主’,莫非、莫非她也是这里的妖怪?!”元越恍然大悟,向梦璃怒道:“原来你也是妖邪一流!难怪刚才卑鄙偷袭于我,又对我们这些人胡言乱语!”
柳梦璃愤怒已极,便要纵身上前。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远处又是两名弟子走了过来,其中一人高声道:“元越师叔,我和怀英师弟奉掌门之命,来此地帮助你们除妖。”说话之人嗓音清朗,众人转头看去,竟是怀朔!
天河惊道:“怀朔,你——”怀朔转眼望去,看到紫英四人,亦是又惊又喜,道:“紫英师叔!天河!韩师妹!柳师妹!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元越微微点头,沉声道:“你二人来的正好,这便随我们一同荡尽妖孽!”转向紫英,喝道:“紫英师弟!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那妖女一剑!”
怀朔大吃一惊,急道:“妖女?师叔,这哪有什么妖女?你是说柳师妹吗?紫英师叔都已经说了,她身上一点妖气都没有,怎可能是——”“住口!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些小辈说嘴了!”元虚这话明着斥责怀朔,暗则是威迫天河等人,他不满地瞪怀朔一眼,又望向紫英,见他神情甚是苦涩,极为不悦,冷冷道:“怎么,看来这妖女混入派中,做你的师侄这许多时间,你居然没有察觉?现在不出手,难道还念着这妖孽的什么旧情么?!不愿下手就闪开,让我动手!”长剑一挺,便向柳梦璃刺去!
铛的一声巨响,云天河和慕容紫英的两柄长剑同时架住了他的剑,天河大怒道:“你敢伤梦璃一根头发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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