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席美丽上厕所回来了,小伙子便又跟着她去了厨房……
夜风习习地吹进来,清新而凉爽,很是沁人心脾。狄小毛端坐在沙上,不由得张大了鼻翼,心里便涌上一丝快意。
看着这个小伙子那么随意又自然地在书记屋里进进出出,又那么手脚勤快,心灵眼活,客厅里坐着的许多人都流露出羡艳又惭愧的复杂表情,有人也似乎想效仿一下,却又实在找不出多少可以插手的地方,只好站起又坐下,尴尬得直搓手。
等这个小伙子走了之后,狄小毛才现那个小布袋还在墙角搁着呢。打开一看,金灿灿的是一袋软黄米。席美丽高兴地说:你不是最喜欢吃素糕吗?家里刚好没了,我还正准备从村里边弄点呢。
狄小毛心里自然也很高兴,可是一想到小后生那个过分勤快的样子,忍不住又想起了古人关于亲贤臣远小人之类的谆谆告诫,立刻把布袋往地下一撂,沉下脸说:
这是个什么人,你清楚不清楚,我可从来没记得有这么个亲戚呀?
你当然不清楚。他叫你三姨夫,想来当然是我们家的一个亲戚。
什么亲戚?
这个……我也说不上来。刚才在厨房,我倒是问了他一气。小后生讲了好半天,我也没弄明白,反正既能找上门来,总是有那么点勾扯的。我们家老早离开了村里,有许多远房亲戚甚至连我爹都弄不清呢,何况是我。
席美丽说的自然也有道理,而且人家远天远地找上门来,一袋黄米又不值几个钱,狄小毛的心宽下来,不想和老婆再斗嘴了,只好叮嘱她说:这事就算了,今后可要注意一点儿。反正这事我觉得有点那个,这样七姑八姨,八杆子也扯不着的,过去多少年也没来往,今儿却找上门来,岂不是有点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味道?
看你说得那么难听,难道说你一当官,人人就都不安好心了?再说,东西是你收下的,你怨我干什么!席美丽却不高兴了,一下子拉长了脸。
在此后的日子里,王强总会适时又适度地出现在他家里,每次来也总要带一点值三不值四的小东西,并很快赢得了席美丽的好感。而他也逐渐觉得,这后生脑子机灵,样子忠厚,倒也不失是一个可以造就的材料。
时间长了,如果哪天王强没有来,屋里屋外竞乱了套,花儿也蔫了,地也没有人扫了,家里反而会觉得缺了点什么……
一天夜里,当钻进被子里,席美丽忽然对他说:听说县委办公室正准备调人呢?
机构改革嘛,人一下子裁了许多,再不补充点新人,工作都不能开展了。
他淡淡地说,只感到一天下来疲惫得很,真想坦坦地睡一大觉。
要调人,我看王强这后生就不错。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狄小毛一下子警觉起来。
人家也是中专毕业,有文化的,现在在那个厂里,什么也干不成,挺屈才的。所以就和我说了,想……
狄小毛睡意顿消,立刻打断了老婆的话:你看你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这就叫图穷匕现,别看他样子挺老实,实际上鬼得很哩!睡觉!
他真的有点生气了,立刻叭地拉灭了灯。
席美丽却在黑暗中呼地坐起来:
怎么,你难道一点面子也不给?不管他怎么样,这可是我的亲戚,是我求你呢。再说啦,你现在孤身一人,单枪匹马的,难道就不需要在身跟前有几个贴心点的人?我听说人家张县长,上了班什么也不做,尽是搜罗人呢。你呀你,搞政治就是搞人呢,没有人,什么事也办不成,在这方面你可不如人家张县长老谋深算……
听着老婆的这一番话,狄小毛也有点沉思起来。说实在的,这话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别看老婆念书不多,没上过大学,在这方面倒是无师自通。他沉吟着:不管怎么说,一上来先调个亲戚,总是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如果你不好出面,就让我去找吴琪和我们部长。
那倒不必!狄小毛连忙说:以后呀,公家的事你少掺和,自古夫人干政,那是要坏事的。至于王强这事……还是我想想办法吧。“看小说,就上·小说阅读网(http://www.
http://www.
www.)”
老丈人的事
218.老丈人的事
这还差不多!席美丽似乎特兴奋,立刻扑下身,亲热地搂住了狄小毛。那湿热又灵活的舌头,堵得他好半天呼不出气来。
当领导干部,不管有千条万条工作,识人用人选人始终是第一位的。在这一点上,古今中外盖莫能外。**他老人家也曾讲,当领导一是出主意二是用干部。狄小毛在他从政的这二十多年间,经他的手提拔选调的干部实在太多了。不管外界怎样议论,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是各方面最优秀最突出的。尽管许多人和他沾亲带故,许多人在事前或事后向他作过各式各样的“表示”,有的人出手还很大方,但他始终没有把这些外在的东西放在心上,也始终没有因此而改变自己对某一个人的看法。
不管怎么说,中国就是一个人情社会,领导干部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适当地作点“表示”,既是情理之中,也的确无法拒绝。在这一点上,他的基本原则是:合情合理,情理兼顾。
第二天来到办公室,狄小毛先把吴琪叫进来。自从给吴琪解决了“副处级”,这位老先生始终对他感激涕零,甚至有一种极强烈的崇拜感。不论在什么场合,只要一提起狄小毛来,吴琪总会显出一派虔敬的样子,张口闭口不离狄书记三个字,一边说一边哎呀呀地惊叹,在他眼里,狄小毛再也不是那个细腰公社的小秘书了,甚至也不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县委书记,而是一颗正在冉冉上升的时代明星,一个政治上纵横捭阖、道德上无可挑剔、工作上无所不通的帅才、大才、全才……吴琪进了屋,先忙着为他沏茶、点烟,然后恭顺地坐下来。
狄小毛说:这几天机关有什么大事情吗?
没有,一切都很平稳。自从把各乡镇的班子普遍调了之后,大家的积极性都很高,这几年气候也特殊,年年风调雨顺,今年又是个大丰收。我最近下乡走了一圈,农民们家家屋顶都晒满了粮食,一派丰衣足食的富裕景象。
狄小毛说: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粮食多了是好事,但卖粮难的问题却一下子突出出来。同时,还有其他买难卖难的问题。要解决这些问题,单靠国营单位是不行的,必须放手动农民进入流通领域,我们今后要在这方面多培养一些典型。
现在就有这样的典型。我听说有一个粮食贩运户,这几年每年的销售量都在一千多万斤哩。可是工商和粮食部门最近却把他查了一下,罚了好多钱,说他是投机倒把,还要求政法部门介入,进行刑事处罚哩。
有这样的事?
当然。
这种行为必须制止。人家南方现在的口号是,见了绿灯跑着走,见了红灯绕道走……不过,这事等以后再说。今儿我是想和你说一件事,听说县铁厂有个小伙子叫王强,这个人怎么样,你去给我侧面了解一下。
听他这么一说,吴琪微微地笑起来。事实上,席美丽已和他说过这事,王强前些天还给他家里送去一个大被罩。但他只能一本正经地说:此人我不认识,但是听铁厂几个领导说,他们厂的确有一个后生文字水平很高,写得一手好文章,人也特别老实厚道,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厂领导们还托我向你推荐呢,我说我又不认识没有答应。
狄小毛见他这么说,连忙挥挥手:现在是经济时代,寻找一个好写材料的不容易。这样吧,你就抽点时间,把这两个人一起考察一下,如果都不错,一起调进办公室吧。
好的,我想想办法看。吴琪又暗笑一下,连忙退了出去。
此后,一连过了几天,始终没见吴琪的回音,狄小毛不竞有点不快。可是由于是这档子事,又不好脾气。同时,席美丽对这事挺着急,每天回了家,都要在他耳边磨叨几句。言下之意,他这个书记当得太窝囊了,调个人还这么费劲。实在耐不住了,狄小毛只好又把吴琪叫到办公室,直截了当地问他考察得怎么样。
吴琪一看他这样子,立刻拍一下脑袋说:看我这记性!这几天事情多,竞没顾上向你汇报。这事我已经了解清了,原来王强和厂长们说的竟是一个人。我反反复复问了好些人,一致都说,这人心眼实在,工作能力强,文化水平也高,的确是一块难得的好材料。依我看,还是把这后生调进办公室来吧。
狄小毛认真地看着他,似乎思考了好一会,才淡淡地说:好吧,就依你,把他调进来吧——不过,这事我还是先和张县长说一声吧。
这……吴琪想不到狄小毛办事这么谨慎,只好点头同意,再没说一个字。
第二天来到办公室,张谦之就跟进来。自从他们的位置生了奇妙的转化,狄小毛对张谦之反而比过去尊重了许多,张谦之似乎也比过去更加谦和,大事小事都说“请狄书记审示”,张口闭口都是“在以狄书记为班长的县委一班人领导下,”表面看两个人客客气气,形成了一种十分团结、安定的局面。可是,面对张谦之那一眨一眨的眼神,狄小毛却总有一点不好捉摸的感觉,心里也就愈加反感和厌恶了。看到他进来,狄小毛连忙从椅子上站起身,和张谦之一起坐在沙上。
张谦之连着抽了两根烟,才谦和地说:
狄书记,有两件事,我想向你汇报一下。
什么事?能定的你就定好啦,咱俩还汇报个什么!
这可不好定。一个是关于卢卫东,这几天县里的几个同志都连着找我几次,我也实在无法可想。你也知道,“文革”中他的确也做过一些事,现在有几个老干部一直在告他,你说他这“三种人”到底该怎么定?
这个人……狄小毛斟酌着词句,不竟沉吟起来。老实说,对于卢卫东这个老领导,狄小毛还是很有感情的。无论如何,他也是自己第一位老上级。刚上任时拿卢卫东开刀,是由于情势使然,不得不为。现在的情况已经生了很大的变化,他真不愿意再在老头子身上作文章了。
自从调回乡镇局当副局长,卢卫东一下子变得灰溜溜的,整天唉声叹气,又连着病了好些天。听人讲,前些日子从银行贷了一笔款,开始做生意了,也不知现在干的怎么样……
令人奇怪的是,清查“三种人”是组织部的事,张谦之怎么对此这么关心?是来给卢卫东说情吧,又含含糊糊,等于什么也没说;如果是有意来挑明这事,那不是等于在逼迫他表态吗?狄小毛忍不住又盯着看了看表情模糊的张谦之,只好说:
虽说我和他还沾点亲呢,可是这是整党中的一件大事,咱们谁也不能有半点私情,只能是按政策办事,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你说呢?
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见。不过……最好是你表个态,他们就……好捉摸了。
算啦,这事还是按程序来,由组织、纪检和整党办先拿个意见,等上常委会上再议议吧。
好的。张谦之似乎被他的话噎住了,只好点头答应。等思忖了一下,又慢慢地说:还有一件事,米良田最近几次向县政府打报告,要求承包咱们县农机厂,提的条件也很优惠,我请县经委拿了一个初步意见,请你看一看该怎么办?
张谦之说着,已经把一份文件掏出来,规规整整摆在他面前。
看着这份文件,狄小毛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你说呢?
我实在不便表态,他是我老丈人嘛……反正这个事也不好定。客观地说,现在农机厂亏损严重,工资也拖欠了一年多,眼前实在是没一点出路。米良田提出,他承包这个厂,一年要上交五十万承包费,还要补工资,可是至于经营什么,怎么经营,要一切由他说了算。
这条件倒很不错……我想,你一定已经同意了吧?
张谦之立刻做出很作难的样子:我是又同意又不同意。说同意,是因为他提的条件的确很优惠,也不失是一种出路。说不同意呢,是因为我心里没底。问题在于这事还没有先例,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农民,又不是党员……再加上又是我老丈人……
农民不农民倒无所谓!一句话说得狄小毛又激动起来,忍不住大声说:改革时期嘛,一些条条框框必须打破,只要有利于生产,什么办法都可以使用嘛,我认为完全应该,没有什么好害怕的!至于和你的关系,那又怎么样,先应当看到的是,人家米良田是咱们全县最大的个体企业户,对不对?
那……这份请示,你是不是写个字?
好吧……看张谦之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狄小毛总是觉得不太舒服。搭配了这么一个瞻前顾后的县长,许多事都难以定下来,是很让他感到不快的。他于是拿起文件,在上面很潇洒地写下了“同意”两个大字。“看小说,就上·小说阅读网(http://www.
http://www.
www.)”
老不正经
219.老不正经
看狄小毛他终于签了字,张谦之满意地笑了,收起文件站了起来。
你稍等一下……狄小毛盯着这位县长说:有个事和你商量一下。最近有个年轻人,想到咱们县委办来。人很不错,文字功夫也很好,我已经派吴琪组织有关人员进行了一番考察了解,反映回来的意见是很不错的……可是说实在的,就是有一点需要指明,他和我老婆沾一点远亲,所以……我觉得有点那个……
那有什么!华光就这么一个小地方,谁和谁也不愁拉上一点关系。古人说得好,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嘛,你就大可不必有什么忌顾!说到这里,张谦之先哈哈地笑起来。
那……好吧,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狄小毛也哈哈地笑起来。
等两个人都笑够了,张谦之推心置腹地说:这事你不便说,我和吴琪、组织部他们去讲——说到这儿,我也正有一个事想说说,可是又觉得不太合适……
什么事?何必这么吞吞吐吐的?狄小毛立刻显出很受感动的样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目光格外诚挚、恳切。也许是为他的真诚所感动,张谦之反而愈加吞吞吐吐,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好半天才说:也是一个年轻人,也找了我好多次了,人很好,稿子也写得不错,而且政府那边也正需要这么个人,缺点嘛就是个女的,你看呢?
这个……狄小毛没想到他说出来的竟是这么一件事,心里立刻抽搐了一下。真是活现报!过去只觉得张谦之这个人比较谦卑,说话办事小心翼翼,似乎树叶掉下来也怕打着头。现在才现,这家伙心机也居然那么深,而且办起事来真卑鄙得可以。
想着这些,狄小毛心里冷笑不已,真想说几句很激烈的话。但他看到张谦之的脸色却很平和,依旧显出很谦和的样子,便终于忍住了,并努力笑了起来:
男女平等,那有什么,只要有本事就行。你说呢?
那是那是……人是绝对没问题的。
好吧,那……就这样定了,两个办公室各进一个?
各进一个,各进一个……
二人相视而笑,一起站起来,又热烈地握手。他还拍拍张谦之的肩,直把他送出办公室。等返回来,他才重重地磕上门,忍不住骂了一声:老狐狸!
人和人之间的矛盾,其实都是在不经意间造成的。大约就是在这一刻,他已经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把这个老狐狸搞倒,否则他在华光就什么事也做不成!
等过了好些年,狄小毛才知道,张谦之调的这个女的其实就是杨旭的小保姆维维,只是办了一个转干手续,本人还一直在杨旭家里服务,一直干到杨旭下了台,才返回华光上了班。
Back to home |
File page
Subscribe |
Register |
Login
|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