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可理喻,干脆转身进了里屋,三把两把脱掉衣服,钻进了被子。
席美丽本来一直是兴冲冲的,叫他这么一抢白,就像火头上泼了一盆水,立刻便要作了。可是,看着丈夫那个爱理不理的样子,她似乎犹豫了一下,不知到底该怎么办。后来她也钻进被子,赌气扭过身去,啜啜地哭起来。
起先他也懒得理会,可是听她越哭越伤心,没有停止的迹象,只好耐着性子,把她扳过身来。他刚要说些什么,泪眼凄迷的席美丽却一头扑在他怀里,挥着双手在他身上乱扑打一气:
你呀你,真是个没头鬼,真是气死人!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嫌我没文化,没念过多少书,配不上你!张口闭口就是庸俗无聊!可你那时候鬼迷心窍了,那时候我又不是没人要,追我的大学生多着哩,你家穷光光的,甚球也没有,连结婚被子还是借的哩!你兴头个甚?我知道你现在出人头地了,黄花闺女有的是,你不想要我你就说呀,你不要这样瞧不起我……你个好没良心的,你个不得好死的……
她几乎是边打边哭诉,就像农村常见的“哭灵”那样,泪水哗哗地淌,头已散乱成一片,这哭诉的声音却真真切切,似乎说字正腔圆都不过分。在这样绵长而悠扬的哭诉中,狄小毛似乎觉得全身的筋肉都被抽走了,连感觉和知觉也麻木了,一下子瘫在床上,就像是一具木乃伊。他的灵魂则似乎已挣脱了沉重的皮囊,无依无傍地四处游荡……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哭诉由大到小,又变成了无声的抽泣,终至停了下来。两只粗壮的手在黑暗中摸索,一个热扑扑的身子如火球那样覆盖上来,并剧烈地扭动着。自从生了伟伟,女人的身子像了酵,全身上下到处肉鼓鼓的,而且**也似乎更加强烈,不仅夜夜有要求,而且做起来十分放肆,像个贪吃的孩子,整天抱着奶瓶子……“看小说,就上·小说阅读网(http://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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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那么风情
2o9.依旧那么风情
狄小毛全身出汗,身疲力竭,就像落水者一样,只想拼命抓住一根稻草一但他什么也抓不住。扭动越来越厉害,他只觉得自己孤立无助,正陷入无底的深渊,只想拼命地把这火球掀下去……
但他依然十分沮丧,只能任由这火球燃烧成熊熊烈焰,把他全身都覆盖下来。火海……他只好极力回想,眼前幻化出云云那娇小而白洁如玉的身子,一团白………
多少年了,不管时光怎样流逝,岁月如何更改,他就生活在这样无休止的哭诉中。甚至当只剩下他一个孤独的老头子时,寂静中有时还会听到隐约的哭诉声,使他不自觉地全身颤栗。生命其实是一个黑暗的隧道,带着光明穿进来,就一直黑咕隆咚地往前走,前面的光圈若隐若现,却总也找不到头。等到重新走进一片光明之中,生命也就无可奈何地结束了,有时他真感到,这才是一种最痛苦的折磨啊。
爱是灵与肉的交融。但是,在他这一辈子,灵与肉却自始至终是分离的。由此,使他对所有的女人,都同时有一种既神秘又卑俗,既崇高又猥亵的矛盾心理。记得有一次和郝思嘉做*爱之后,两人**裸躺在床上,这姑娘忽然眯着眼问他:这一辈子,你和你平生最心动的女人做过爱没有?他老实回答:没有。那么,和你做过爱的女人,你为她们心动过吗?他又老实回答:除了你,也没有。郝思嘉便哈哈笑起来,在黑暗中猛地拍一下他的头:你呀你,活得太痛苦了!不值!官做得再大都不值……他只好不尴不尬地苦笑而已。
一天晚上,同住在一个院里的张谦之和然然突然拜访他们来了。
自打结了婚,狄小毛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着然然。还和做姑娘时那样,腰身细细的,胸脯挺挺的,两个眼角微微上翘,依旧那么风情。只是脸捂得更白了,粉粉的,看着就让人有一种丰润的滑腻感。与然然相比,美丽就愈臃肿得没了样,似乎整个大了一个型号……跟在然然身后的张谦之自然更充满了对比感,不仅个子矮老婆一头,脸色也灰灰的,虽然一身簇新,并尽可能昂挺胸……真奇怪,他们怎么至今还没有个孩子?
看到张谦之那双小兔眼滴溜溜乱转,狄小毛连忙伸出手来,哈哈地笑着:请请,快清坐,按说我们应该过去拜访老兄的,怎么能劳驾老兄、嫂子的贵体?
不等张谦之张口,然然已抢过了话头:这话可说反了。不敢劳驾的是你嘛,谁叫他是县长,官小呢?等他官做大了,自然就不用老婆跟着到处赔笑脸了。
这……这叫什么话……
等坐下来,席美丽忙着招呼他们,然然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看着丈夫:看看我这记性!你快回去,把那串珍珠项链拿来,那可是我爹专门从湖南捎回来的。
哎,千万别拿,咱们两家之间,可不兴这个!狄小毛忙摆摆手。
然然却颇不以为然:你别管,那又不是送你的,今后我和美丽就是亲姐妹了,还能不表个心意?
等张谦之小跑着走了,席美丽还在厨房洗水果的当儿,一直笑微微的然然忽然沉下脸来,目光忧怨地瞪着他说:哼,这下你高兴了对不对?看看你那个老婆,老母猪似的,你就受得了?告诉你吧,我然然这辈子要说有一个最恨的人,就是你!
不要这样!你……
狄小毛正要说几句动情的话,席美丽已端着一大盘水果进来,只好噎住了。
咦,屋里有股什么味儿呀?席美丽放下水果,大惊小怪地说着,把几扇窗户全打开了。
这时,张谦之也回来了,手拿一个精巧的饰盒,脸冷冰冰地像霜打的茄子。
这一夜,席美丽又和他哭闹个不休,把那条珍珠项链也赌气摔了。狄小毛默默地忍受着,同时忍不住想,那一对回家之后,又该是怎么一个样子呢?
许多事,许多时候,一和女人牵扯起来,就再也扯不清了。
关于卢卫东赌博的事,狄小毛其实是清楚的。老丈人席虎山“主持”的时候,有一次纪委书记来家里找他,当着狄小毛的面拿出一沓材料说:这事干部群众意见纷纷,是不是要查处?席虎山说:我已经五十六了,主持也就是个“过渡”,你难道想让我“过渡”不下去?所以,等于是老丈人把这个难题遗留给了他。反反复复想了一夜,第二天一上班,狄小毛就让吴琪通知,把张谦之和新任纪委书记、组织部长一起叫到他办公室。
新班子组成之后,许多工作还没有开始,大家都望着这位年轻的县委他要干什么。
狄小毛沉下脸说:今天把大家给叫来,我想讨论一件事,就是如何树立新形象、打开新局面的问题。现在新班子组成了,全县人民和全体干部都在盯着我们。我这几天已进行了一番调查研究,也作了一番深入的思考,感到当前的要问题是,要尽快端正干部风气,形成一种思想大解放,经济大展,改革大跨越的势头!**教导我们,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大家认为有必要吗?
张谦之连忙说:必要,非常必要!这几天我也正琢磨,该如何开好这个头,姬书记这个提议真可谓击中要害,一语中的。我提议,可以成立一个领导组,搞一场不是运动的运动,把干部中存在的一些不正之风好好地刹一刹。
其他几位都点头称是,又说了一些非常应当之类的话。最后,狄小毛又作了一番郑重其事的总结,这事就这么定了。果然不出所料,在全县副科以上干部动员大会之后,这一学习整顿活动很快开展起来。在整顿的最后阶段,卢卫东赌博一事很自然地被许多干部重新提出,并作了严肃的处理。
卢卫东被理所当然地撤销了细腰乡(这时,公社一级已正式改为乡的建制)党委书记,调到新成立的县乡镇局任副局长,等于是降了一级。此后多少年,一说起这件事,卢卫东还是气哼哼的,认为县里的许多干部都和他过不去,而狄小毛当时毕竟太嫩了点,不知不觉走进了这伙人设置的一个陷阱。
一年一度的全区三级干部会议召开了。
这是杨旭任地委书记后召开的第一个大型会议。
地区所在的这座雅安城,虽然比华光大不了多少,却已经撤县改市,像一个正在施工的大工地,到处都是机械、车辆、挖掘出来的土堆、刨开的路面和密密的脚手架。狄小毛和张谦之坐羞J那辆旧上海车,在尘土和乱石中颠簸了好半天,才终于驶进了撞满标语和红旗的地区招待所——不对,已经改为第一宾馆了,一座新的宾馆大楼也已经拱出地面,据说要建七层呢,因为六层以下不能装电梯的。
来打前站的吴琪早已迎候在门厅口,一见面就告诉他们,华光的各乡镇书记、各局局长一共七十多人都已经报到,不过住在另一个地方。由于会议规模空前,城里各大招待所、旅店都住满了参会代表,只有各县市委书记、县市长,地区以上领导和来宾记者才能住在这座第一宾馆的。吴琪兴奋地告诉他们:
这次会议规模真是空前,不仅省委副书记褚渊要光临大会一幕式,而且还邀请了其他地区领导,光省以上各大报、电视台、电台记者就来了2o多位。听人们讲,杨旭书记的大会报告足有3万字,厚厚的一大本。而且杨书记提了一个非常响亮的口号,叫做借重江南,联合西北,面向世界,开雅安,一看那气概,哎呀呀,真是不得了,文化革命中说气吞山河都不过分的。
杨书记这个人就是这样,抓工作非常有气派,完全是一种大刀阔斧的大将气概,放在地区这一级都屈才了。张谦之连声赞叹。
狄小毛也完全被这种热腾腾的气氛感染了,兴冲冲地说:我们这种封闭地方,思想不解放,改革开放不够,正需要这样一番强刺激,看来我们雅安地区真是要大干快上了!
吃罢晚饭,他们三个人正在屋里讨论本县的汇报材料,刘青已领着几个干部找上门来,让他们填报过去一年乡镇企业和专业户、个体户的展数据。狄小毛让刘青坐,刘青喘着气说,杨书记催着要呢,哪里顾得上坐。等张谦之和吴琪把数据填好,转身就走了。狄小毛刚要放水洗洗澡,又响起了敲门声。拉开门一看,原来是陈雪霖,身后还跟着一个高个子的陌生青年。
狄小毛十分惊讶,握住陈雪霖的手问,几年不见,你现在到哪儿了?
陈雪霖哈哈地笑着:真是贵人多忘事,一当了书记就把弟兄们都忘了,从地委党校毕了业,我不是还给你写过一封信吗?
这样一说,狄小毛便想起来,陈雪霖是给他写过一封信,告诉他已分配到地委组织部工作了,怎么竟忘了。立刻拍拍自己的头,连说看我这记性!想到这里,狄小毛便奇隆地问:
哎,我想起来了,你那信上的落款是陈雪霖,我当时还奇怪,以为你写错名儿了——你是不是真改名了?“看小说,就上·小说阅读网(http://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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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推门进来
21o.一个女人推门进来
陈雪霖拍拍自己的肚子:当然,我那名字,“文革”色彩太浓,不改不行呀!再说罗,咱现在已不是过去的通讯员了,是大学毕业生,文化人罗,名字也一定要有点儿文气了。对啦,我这里郑重宣布,以后诸位再不能叫我雪霖了,一定要叫陈雪霖,这可是个原则问题啊!
好的好的。我们记住了!吴琪和张谦之一起应着,也大笑起来。
等大家都坐下,陈雪霖才指着那个高个子年轻人说:给各位父母官介绍个新朋友,这位是来自省里的朋友,著名青年学者,大学问家韩笑天。
韩笑天长得文文雅雅,气质极好,不动声色地伸出手,脸上微微一笑:。不敢当,不敢当,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不知怎么搞的,在这位文质彬彬的学者面前,狄小毛竟有点局促了,一边和他握手,一边就不由得心里感慨,毕竟是有学问的,又是从省城来的,做派的确和他们这些县乡干部不一样。偷眼再看看吴琪和张谦之,也都是满脸堆笑,一派敬重又不安的样子。
狄小毛忙掏出刚刚流行起来的红塔山烟,敬给这位青年学者一支。
韩笑天儒雅地摆摆手:对不起,我只吸这个一一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万宝路,手指轻轻地弹出一支。张谦之眼急手快,忙着掏出打火机,嚓地为他点燃。
韩笑天深深地吸:一口,又极慢地把烟雾吐出来,屋里立时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狄小毛很想问问这位韩笑天在哪里工作,却又觉得不太妥,忍住了不说。陈雪霖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忙推推韩笑天:你那招贴呢,给我这几位父母官留一张,以后也好联系。
好的好的!韩笑天应着,立刻打开一个精巧的金属盒,掏出几张硬硬的小纸片,给他们每人递过一张来。这张又硬又小的纸片上,印着一串串的字,狄小毛大略一看,反正这家那家的足有七八个头衔。他第一次见到,这就是名片呀!韩笑天又向他们要“名片”,大家连忙摇着头说,我们那小地方,还没流行开呢……
韩笑天一听,又淡淡地一笑说:
怪不得咱们这儿贫困落后,仅此一例,就足可以看出我们这里与南方先进地区的巨大差距。现在,改革开放正以梯度推进的方式,从沿海向内地席卷而来。要实现行为的突破,必须先实现观念的变革。我们这里历史悠久,文化积淀厚重,这是长处i但正因为如此,稍不留意又会成为沉重的包袱,这就是历史、文化对于现代化建设的囚困作用……
不知怎么,又讲到了玛雅文化的消失之谜,以及林语堂关于中国历史的周期性划分,还有圣雄甘地的非冲突性斗争……狄小毛和周围其他人都听得目瞪口呆,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只能任由韩笑天口若悬河地讲下去……突然,一个女子推门进来。
这女子刚说一声对不起,韩笑天滔滔不绝的宏论已戛然而止,立刻跟着她出去了。
陈雪霖站起来,犹豫了一下,又坐下了。
这不是筱云吗?在那一瞬间,狄小毛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不等他仔细端详,那女子已出去了。他不由得愣了一下,心想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但是,那种瞬间的感觉完全是准确的。他立刻排除了这种可能,略作沉思便追了出去……然而,走廊里空寂寂的,只有电灯明晃晃地照耀着。
狄小毛又返回屋,拿出秩序册查找着。果然在来宾栏里找到了筱云这两个字:《大风》杂志记者。自从筱云上次离开华光,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联系了。多少个夜晚,夜深人静之时,看着那个躺在一旁的粗壮女人,狄小毛就不由得想起学校时与筱云相处的一幕一幕,想起他们在天海子边的那个下午,想起筱云躺在青草地上的那副悲恸模样……他从床上溜下来,打开自己独占的那个抽屉,把筱云为他画的素描像拿出来,一遍遍地端详着……
他想给筱云去封信,不然马上就毕业了,谁知道这朵悠悠的白云;会飘到什么地方呢?他也想请筱云原谅,祝愿她今后的生活幸福美满。可是一次次写好,又一次次撕掉,始终也没有把信寄出去……可是真想不到,竟会在这么一个时候又遇到了她……
陈雪霖还坐着不走,提议大家玩扑克。吴琪和张谦之也挺有兴致,只有他却有点痴痴怔怔,只说头有点痛,又不会玩。大家看他这样,也只好作罢,又谈起了刚才见到的韩笑天。吴琪是学究出身,好奇地问陈雪霖:
他是做什么的?
不做什么。
那……写过什么东西?
没写过什么。
是学者还是作家、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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