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成为一面轻盾。这轻盾极软极薄,似是一只纸鹞,盾面
黑黝黝地,不知是用人发还是用什么特异质料编织而成,盾
上绘着五个虎头,张口露牙,神态威猛。众人一见,心中都
道:“他是五虎门的掌门人,‘五虎门’这名称,原来还是从
这盾牌而来。”
只见他一手挥棍,一手持盾,将柯子容源源射来的暗器
尽数挡开。那些镖箭刀石虽然来势强劲,但竟是打不穿这面
轻软盾牌,看来这轻盾的质地实是坚韧之极。






胡斐一见到他从棍中抽出轻盾,登时醒悟,自骂愚不可
及:“他在铜棍中暗藏机关,这等明白的事,先前如何猜想不
透?他这银针自然也是装在铜棍之中,激斗时只须一按棍上
机括,银针激射而出,谁能躲闪得了?人人只道发射暗器定
须伸臂扬手,他却只须在铜棍的一定部位一捏,银针射出,自
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想明此节,精神为之一振,忌敌之心尽去,但见凤天南
边打边退,渐渐退向一列八张太师椅之前,猛听得柯子容一
声惨叫,凤天南纵声长笑。柯子容倒退数步,手按胯下,慢
慢蹲下身去,再也站不起来。凤天南却笑吟吟的坐入太师椅
中。
两名卫士上前去,扶起柯子容,只见他咬紧牙关,伸手
从胯下拔出一枚银针,针上染满鲜血。银针虽细,因是打中
下阴要穴,受伤大是不轻。他已不能行走,在两名卫士搀扶
下踉跄而退。
汤沛忽然鼻中一哼,冷笑道:“暗箭伤人,非为好汉!”凤
天南转过头去,说道:“汤大侠可是说我么?”汤沛道:“我说
的是暗箭伤人,非为好汉。大丈夫光明磊落,何以要干这等
勾当?”凤天南霍地站起喝道:“咱们讲明了是比划暗器,暗
器暗器,难道还有明的吗?”
汤沛道:“凤老师要跟我比划比划,是不是?”凤天南道:
“汤大侠名震天下,小人岂敢冒犯?这姓柯的想是汤大侠的至
交好友了?”汤沛沉着脸道:“不错,兰州柯家跟在下有点儿
交情。”凤天南道:“既是如此,小人舍命陪君子,汤大侠划
下道儿来吧!”






两人越说越僵,眼见便要动手。胡斐心道:“这汤沛虽然
交结官府,却还有是非善恶之分。”
安提督走了过来,笑道:“汤大侠是比试的公证,今日是
不能大显身手的。过几日小弟作东,那时请汤大侠露一手,让
大伙儿开开眼界。”汤沛笑道:“那先多谢提督大人赏酒了。”
转头向凤天南横了一眼,提起自己的太师椅往地下一蹬,再
提起来移在一旁,和凤天南远离数尺,这才坐下,似乎不屑
与他靠近。
这一移椅,只见青砖上露出了四个深深的椅脚脚印,厅
上烛光明亮如同白昼,站得较近的都瞧得清清楚楚,这一手
功夫看似不难,其实是蕴蓄着数十年修为的内力。霎时之间,
厅上彩声雷动。站在后面的人没瞧见,急忙查问,等得问明
白了,又挤上前来观看。
凤天南冷笑道:“汤大侠这手功夫帅极了!在下再练二十
年也练不成。可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在真正武学高手看
来,那也平平无奇。”汤沛道:“凤老师说得半点也不错,在
武学高手瞧来,真是一文钱也不值。不过只要能胜得过凤老
师,我也心满意足了。”
安提督笑道:“你们两位尽斗什么口?天也快亮啦,七只
玉龙杯,六只已有了主儿。咱们今晚定了玉龙杯的名分,明
晚再来争金凤杯和银鲤杯。还有哪一位英雄,要上来跟凤老
师比划?”他提起嗓子连叫三遍,大厅上静悄悄地没人答腔。
安提督向凤天南道:“恭喜凤老师,这只玉龙杯归了你啦!”






第十九章相见欢
忽听得一人叫道:“且慢,我来斗一斗凤天南。”只见一
个形貌委琐的黄胡子中年人空手跃出,唱名的武官唱道:“西
岳华拳门掌门人程灵胡程老师!”
凤天南站起身来,双手横持铜棍,说道:“程老师用什么
兵刃?”
胡斐森然道:“那难说得很。”突然猱身直上,欺到端坐
在太师椅中的田归农身前,左手食中两根手指“双龙抢珠”,
戳向田归农双目。
这一着人人都是大出意料之外。田归农虽然大吃一惊,应
变仍是奇速,双手挥出,封住来招。那知他快,胡斐更快,双
手一圈,已变“怀中抱月”,分击他两侧太阳穴。田归农不及
起身迎敌,双手外格,以挡侧击。
胡斐乘他双手提起挡架,腋下空虚,一翻手,已抓住他
腰间宝刀的刀柄,刷的一响,青光闪处,宝刀已入手中,乘
势转身,砍向凤天南手中的铜棍。
刀是宝刀,招是快招,只听得察察察三声轻响,跟着当
啷啷两声,凤天南的熟铜棍中间断下两截,掉在地下。原来
胡斐在瞬息之间连砍三刀,凤天南未及变招,手中兵刃已变






成四段,双手各握着短短的一截铜棍,鞭不像鞭,尺不像尺,
实是尴尬异常。
凤天南惊惶之下,急忙向旁跃开三步。便在此时,站在
厅门口的汪铁鹗朗声说道:“九家半总掌门到。”
胡斐心头一凛,抬头向厅门看去,登时惊得呆了。
只见门中进来一个妙龄尼姑,缁衣芒鞋,手执云帚,正
是袁紫衣。只是她头上已无一根青丝,脑门处并有戒印。
胡斐双眼一花,还怕是看错了人,迎上一步,看得清清
楚楚,却不是袁紫衣是谁?
霎时间胡斐只觉天旋地转,心中乱成一片,说道:“你……
你是袁……”
袁紫衣双手合十,黯然道:“小尼圆性。”
胡斐兀自没会过意来,突然间背心“悬枢穴”“命门穴”
两处穴道疼痛入骨,脚步一晃,摔倒在地,手中宝刀也撒手
抛出。
袁紫衣怒喝:“住手!”急忙抢上,拦在胡斐身后。
自胡斐夺刀断棍、九家半总掌门现身,以至胡斐受伤倒
地,只顷刻之间的事。厅上众人尽皆错愕之际,已是奇变横
生。
程灵素见胡斐受伤,心下大急,急忙抢出。袁紫衣俯身
正要扶起胡斐,见程灵素纵到,当即缩手,低声道:“快扶他
到旁边!”右手云帚在身后一挥,似是挡架什么暗器,护在胡
程二人身后。
程灵素半扶半抱的携着胡斐,快步走回席位,泪眼盈盈,






说道:“大哥,你怎样了?”胡斐苦笑道:“背上中了暗器,是
悬枢和命门。”程灵素这时也顾不得男女之嫌,忙捋起他长袍
和里衣,见他悬枢和命门两穴上果然各有一个小孔,鲜血渗
出,暗器已深入肌骨。
袁紫衣道:“那是镀银的铁针,没有毒,你放心。”举起
云帚,先从帚丝丛中拔出一枚银针,然后将云帚之端抵在胡
斐悬枢穴上,轻轻向外一拉,起了一枚银针出来,跟着又起
出了他命门穴中的银针。原来云帚丝丛之中装着一块极大的
磁铁。
胡斐道:“袁姑娘……你……你……”袁紫衣低声道:
“我一直瞒着你,是我不好。”顿了一顿,又道:“我自幼出家,
法名叫做‘圆性’。我说‘姓袁’,一则是我娘的姓,二则便
是将‘圆性’两字颠倒过来。‘紫衣’,那便是缁衣芒鞋的
‘缁衣’!”
胡斐怔怔的望着她,欲待不信此事,但眼前的袁紫衣明
明是个妙尼,隔了半晌,才道:“你……你为什么要骗我?”
圆性低垂了头,双眼瞧着地下,轻轻地道:“我奉师父之
命,从回疆到中原来,单身一人,若作僧尼之装,长途投宿
打尖甚是不便,因此改作俗家打扮。我头上装的是假发,饮
食不沾荤腥,想是你没瞧出来。”
胡斐不知说什么好,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安提督朗声说道:“还有哪一位来跟五虎门凤老师比试?”
胡斐这时心神恍惚,黯然魂销,对安提督的话竟是听而不闻。
安提督连问了三遍,见无人上前跟凤天南挑战,向福康安道:
“回大帅:这七只玉龙御杯,便赏给这七位老师?”福康安道:






“很好,很好!”
其时天已黎明,窗格中射进朦胧微光,经过一夜剧争,七
只玉龙杯的归属才算定局。厅上群豪纷纷议论:“红花会抢去
的那只玉龙杯,不知哪一派掌门有本事夺得回来?”“嘿,任
他本领再强,也不能跟红花会斗啊。”“红花会陈总舵主武功
绝顶,还有无尘道人、赵半山、文泰来、常氏兄弟,哪一个
不是响当当的脚色?谁想去夺杯,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
长么?”
又有人瞧着圆性窃窃私议:“怎么这个俏尼姑竟是九家半
总掌门?真是邪门。”“是那九家半?怎么还有半个掌门人的?”
“她要是真的武功高强,怎地又不去夺一只玉龙杯?”“嘿,人
家凤老师的银针,她惹得起么?他手中铜棍给砍成了四段,还
能施放银针,败中取胜,了不起。”另一个不服气,说道:
“那也不见得!华拳门那黄胡子听到九家半总掌门进来,吃了
一惊,这才着了那姓凤的道儿。否则的话,也不知谁胜谁败。”
又一个道:“看来还是那田归农差劲,他天龙门的镇门之宝给
人空手夺了去,这会儿居然厚着脸皮,又将宝刀捡了回去。”
另一人道:“不错!华拳门当然胜过了天龙门。”
安提督走到长几之旁,捧起了托盘,往中间一站,朗声
说道:“万岁爷恩典,钦赐玉龙御杯,着少林派掌门人大智禅
师、武当派掌门人无青子道人、三才剑掌门人汤沛、黑龙门
掌门人海兰弼、天龙门掌门人田归农……”说到这里,顿了
一顿,低声向石先生道:“石老师,贵门派和大名怎么称呼?”
石先生微微一笑道:“草字万嗔,至于门派嘛,就叫作药王门
吧。”安提督续道:“……药王门掌门人石万嗔,五虎门掌门






人凤天南收执。谢恩!”
听到“谢恩”两字,福康安等官员一齐站起。武林群豪
中有些懂礼数的便站了起来,有些却坐着不动,直到众卫士
喝道:“都站起来!”这才纷纷起立。大智禅师和无青子各以
僧道门中规矩行礼。汤沛、海兰弼等跪下磕头。
安提督待各人跪拜已毕,笑道:“恭喜,恭喜!”将托盘
递了过去。大智禅师等七人每人伸手取了一只玉龙杯。
突然之间,七个人手上犹似碰到了烧得通红的烙铁,实
在拿捏不住,一齐松手。乒乒乓乓一阵清脆的响声过去,七
只玉杯同时在青砖地上砸得粉碎。
这一下变故,不但七人大惊失色,自福康安以下,无不
群情耸动,齐问:“怎样?怎样?”顷刻之间,七人握过玉杯
的手掌都是又焦又肿,炙痛难当,不住的在衣服上拂擦。海
兰弼伸指到口中吮吸止痛,突然间大声怪叫,原来舌头上也
剧痛起来。
胡斐向程灵素望了一眼,微微点头。他此时方才明白,原
来程灵素在掷打柯子容的第二枚和第三枚爆竹之中,装上了
赤蝎粉之类的毒药,爆竹在七只玉龙杯上空炸开,毒粉便散
在杯上。这一个布置意谋深远,丝毫不露痕迹,此刻才见功
效。
只见程灵素吞烟吐雾,不住的吸着旱烟管,吸了一筒,又
装一筒,半点也无得意之色。她左掌中暗藏药丸,递了两颗
给胡斐,两颗给圆性,低声道:“吞下!”两人知她必有深意,
依言服了。
这时人人的目光都瞧着那七人和地下玉杯的碎片,惊愕






之下,大厅上寂静无声。
圆性忽地走到厅心,云帚指着汤沛,朗声说道:“汤沛,
这是皇上御赐的玉杯,你如此胆大妄为,竟敢暗施诡计,尽
数砸碎。你心存不轨,和红花会暗中勾结,要拆散福大帅的
天下掌门人大会。你这般大逆不道,目无长上,天下英雄都
容你不得!”
她一字一句,说得清脆响朗。这番话辞意严峻,头头是
道,又说他跟红花会暗中勾结。众人正在茫无头绪之际,忽
听得她斩钉截铁的说了出来,真所谓先入为主,无不以为实
是汤沛所为。
福康安心中怒极,手一挥,王剑英、周铁鹪等高手卫士
都围到了汤沛身旁。
饶是汤沛一生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此刻也是脸色惨白,
既惊且怒,身子发颤,喝道:“小妖尼,这种事也能空口白赖、
胡说八道么?”
圆性冷笑道:“我是胡说八道之人么?”她向着王剑英道:
“八卦门的掌门人王老师。”转头向周铁鹪道:“鹰爪雁行门的
掌门人周老师,你们都认得我是谁。这九家半的总掌门我是
不当的了。可是我是胡说八道之人呢,还是有担当、有身分
之人?你们两位且说一句。”
王剑英和周铁鹪自圆性一进大厅,心中便惴惴不安,深
恐她将夺得自己掌门之位的真情抖露出来。他二人是福康安
身前最有脸面的卫士首领,又是北京城中武师的顶儿尖儿人
物,倘若众人知悉他二人连掌门之位也让人夺了去,今后怎
生做人?这时听得圆性称呼自己为本门掌门人,又说:“这九






家半的总掌门我是不当的了”。那显是点明。给她夺去的掌门
之位重行归还原主,当真是如同临刑的斩犯遇到皇恩大赦一
般,心中如何不喜?圆性这么相询,又怎敢不顺着她意思回
答?何况他二人听了她这番斥责汤沛的言语之后,原也疑心
八成是汤沛暗中捣鬼,否则好端端的七只玉杯,怎会陡然间
一齐摔下跌碎。
王剑英当即恭恭敬敬地说道:“您老人家武艺超群,在下
甚是敬服,为人又宽宏大量,实是当世武林中的杰出人材。”
周铁鹪日前给她打败,心下虽然十分记恨,但实在怕她当众
抖露丑事,也道:“在下相信您老人家言而有信,顾全大体,
尊重武林同道的颜面,若非万不得已,决不揭露成名人物的
隐私。”他这几句话其实说的都是自己之事,求她顾住自己面
子,但在旁人听来,自然都以为句句说的是汤沛。
众人听得福康安最亲信的两个卫士首领这般说,他二人
又都对这少年尼姑这般恭谨,口口声声的“您老人家”,哪里
还有怀疑?
福康安喝道:“拿下了!”王剑英、周铁鹪和海兰弼一齐
伸手,便要擒拿汤沛。
汤沛使招“大圈手”,内劲吞吐,逼开了三人,叫道:
“且慢!”向福康安道:“福大帅,小人要和她对质几句,若是
她能说得出真凭实据,小人甘领大帅罪责,死而无怨。否则
这等血口喷人,小人实是不服。”
福康安素知汤沛的名望,说道:“好,你便和她对质。”
汤沛瞪视圆性,怒道:“我和你素不相识,何故这等妄赖
于我?你究是何人?”






圆性道:“不错,我和你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何必平白
的冤枉你?只是我跟红花会有深仇大恨。你既加盟入了红花
会,混进掌门人大会中来捣鬼,我便非揭穿你的阴谋诡计不
可。你交友广阔,相识遍天下,交结旁的朋友,也不关我事,
你交结红花会匪徒,我却容你不得。”
胡斐在一旁听着,心下存着老大疑团,他明知圆性和红
花会众英雄渊源甚深,这砸碎玉杯之事,又明明是程灵素做
下的手脚,却不知她何以要这般诬陷汤沛?他心中转了几个
念头,猛然想起,圆性曾说她母亲被凤天南逼迫离开广东之
后,曾得汤沛收留,难道她母亲之死,竟和汤沛有关?
他自从蓦地里见到那念念不忘的俊俏姑娘竟是一个尼
姑,便即神魂不定,始终无法静下来思索,脑海中诸般念头
此去彼来,犹似乱潮怒涌,连背上的伤痛也忘记了。
福康安十年前曾为红花会群雄所擒,大受折辱,心中恨
极了红花会人物,这一次招集各派掌门人聚会,主旨之一便
是为了对付红花会,这时听了圆性一番言语,心想这姓汤的
爱交江湖豪客,红花会的匪首个个是武林中的厉害脚色,若
是跟他私通款曲,结交来往,那是半点不奇,若无交往,反
倒稀奇了。
只听汤沛说道:“你说我结交红花会匪首,是谁见来?有
何凭证?”
圆性向安提督道:“提督大人,这奸人汤沛,有跟红花会
匪首来往的书信。你能设法查对笔迹真假么?”安提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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