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臂弯之处,血才渐止。
钟灵看到这等惨象,吓得脸也白了,不敢再作一声。司
空玄沉声问道:“给这鬼毒貂咬了,活得几日?”钟灵颤声道:
“我爹爹说,可活得七天,不过……不过你司空帮主内力深厚,
武功了不起,只怕……一定能多活几日。”
司空玄哼了一声,道:“拉这小子出来。”诸帮众答应了,
将段誉从土石中拉了出来。钟灵急叫:“喂,喂,这不干他的
事,可别害他。”手足乱撑,想乘机爬出。诸帮众忙用泥土填
满段誉先前容身的洞穴,钟灵随即转动不得,不禁放声大哭。
段誉心中也甚害怕,但强自镇定,微笑道:“钟姑娘,大
丈夫视死如归,在这些恶人之前不可示弱。”钟灵哭道:“我
不是大丈夫!我不要视死如归!我偏要示弱!”
司空玄沉声道:“给这小子服了断肠散。用七日的份量。”
一名帮众从药瓶中倒了半瓶红色药末,逼段誉吞服。钟灵大
叫:“这是毒药,吃不得的。”段誉一听“断肠散”之名,便
知是厉害毒药,但想身落他人之手,又岂能拒不服药?当即
慨然吞下,嗒了嗒滋味,笑道:“味道甜咪咪的,司空帮主,
你也吃半瓶么?”
司空玄怒哼一声。钟灵破涕为笑,随即又哭了起来。
司空玄道:“这断肠散七日之后毒发,肚肠寸断而亡。你
去取貂毒解药,若在七日之内赶回,我给你解毒,再放了这
小姑娘。”钟灵道:“单是解药还不够的,尚须我爹爹运使独
门内功,才解得了这闪电貂之毒。”司空玄道:“那么叫他请






你爹爹来此救你。”钟灵道:“你这人话倒说得容易,我爹爹
岂肯出山?他是决不出谷一步的。”司空玄沉吟不语。
段誉道:“这样罢,咱们大伙儿齐去钟姑娘府上,请你尊
大人医治解毒,不是更加快捷么?”钟灵道:“不成,不成!我
爹爹有言在先,不论是谁,只要踏进我家谷中一步,便非死
不可。”
司空玄心想:“此间无量剑之事未了,也不能离此他去。
倘若误了这里的事,天山童姥怎能饶我?只有死得更惨。”后
颈上貂咬之处麻痒越来越厉害,忍不住呻吟了几声。
钟灵道:“司空帮主,对不住了!”司空玄怒喝:“对不住
个屁!”段誉道:“司空帮主,你对钟姑娘口出污言,未免有
失君子风度。”
司空玄怒道:“君子你个奶奶!”心想:“我身上给种下了
‘生死符’,发作之时苦楚难熬,不如就此死了,一干二净。”
向钟灵道:“我管不了这许多,你不去请你爹爹也成,咱们同
归于尽便了。”言语中竟有凄恻自伤之意。
钟灵想了想,说道:“你放我出来,待我写封信给爹爹,
求他前来救你。你派个不怕死的人送去。”司空玄道:“我叫
这姓段的小子去,为甚么另行派人?”钟灵道:“你这人真没
记心!不论是谁踏进我家谷中一步,便非死不可。我早说过
了的,是不是?我不愿段大哥死了,你知不知道?”司空玄阴
沉沉的道:“他不能死,难道我手下的人便该死了?不去便不
去,大家都死好了。瞧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钟灵呜呜咽咽的又哭了起来,叫道:“你老头儿好不要脸,
只管欺侮我小姑娘!这会儿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啦!大家都在






说神农帮司空帮主声名扫地,不是英雄好汉的行径。”
司空玄自管运功抗毒,不去理她。
段誉道:“由我去好了。钟姑娘,令尊见我是去报讯,请
他前来救你,想来也不致于害我。”钟灵忽然面露喜色,道:
“有了!我教你个法儿,你别跟我爹爹说我在这里,他如杀了
你,就不知我在甚么地方了。不过你一带他到这儿,马上便
得逃走,否则你要糟糕。”段誉点头道:“这法子倒也使得。”
钟灵对司空玄道:“司空帮主,段大哥一到便即逃走,你
这断肠散的解药如何给他?”司空玄指着远处西北角的一块大
岩石,道:“我派人拿了解药,候在那边。段君逃到那块岩石
之后,便能得到解药。”他要段誉请人前来救命,称呼上便客
气些了,于是传下号令,命帮众将钟灵掘了出来,先用铁铐
铐住她双手,再掘开她下身的泥土。
钟灵道:“你不放开我双手,怎能写信?”司空玄道:“你
这小妮子刁钻古怪,要是写甚么信,多半又要弄鬼。你拿一
件身边的信物,叫段君去见令尊便了。”
钟灵笑道:“我最不爱写字,你叫我不用写信,再好也没
有。我有甚么信物呢?嗯,段大哥,你将我这双鞋子脱下来,
我爹爹妈妈见了自然认得。”
段誉点点头,俯身去除她鞋子,左手拿住她足踝,只觉
入手纤细,不盈一握,心中微微一荡,抬起头来,和钟灵相
对一笑。段誉在火光之下,见到她脸颊上亮晶晶地兀自挂着
几滴泪珠,目光中却蕴满笑意,不由得看得痴了。
司空玄看得老大不耐烦,喝道:“快去,快去,两个小娃
娃尽是你瞧我、我瞧你的干甚么?段兄弟,你赶快请了人回






来,我自然放这小姑娘给你做老婆。你要摸她的脚,将来日
子长着呢。”
段誉和钟灵都是满脸飞红。段誉忙除下钟灵脚上一对花
鞋,揣入怀中,情不自禁的又向钟灵瞧去。钟灵格的一声,笑
了出来。
司空玄道:“段兄弟,早去早归!大家命在旦夕,倘若道
上有甚耽搁,谁都没了性命。钟姑娘,此间前往尊府,几日
可以来回?”钟灵道:“走得快些,两天能到,最多四天,也
便回来了。”司空玄稍觉放心,催道:“快快去罢!”
钟灵道:“我说道路给段大哥听,你们大伙儿走开些,谁
都不许偷听。”司空玄挥了挥手,诸帮众都走得远远地。钟灵
道:“你也走开。”司空玄暗暗切齿,心想;“待我伤愈之后,
若不狠狠摆布你这小娃娃,我司空玄枉自为人了。”当下站起
身来,也走了开去。
钟灵叹了口气,道:“段大哥,咱二人今日刚会面,便要
分开了。”段誉笑道:“来回四天,那也没有甚么。”
钟灵一双大眼向他凝视半晌,道:“你先去见我妈妈,跟
她说知情由,再让我妈去跟我爹说,事情就易办得多。”于是
伸出脚尖,在地下划明道路。原来钟灵所居是在澜沧江西岸
一处山谷之中,路程倒也不远,但地势十分隐秘,入口处又
有机关暗号,若非指明,外人万难进谷。段誉记心极佳,钟
灵所说的道路东转西曲,南弯北绕,他听过之后便记住,待
钟灵说完,道:“好,我去啦。”转身便走。
钟灵待他走出十余步,忽然想起一事,道:“喂,你回来!”
段誉道:“甚么?”又转身回来。钟灵道:“你别说姓段,更加






不可说起你爹爹会使一阳指。因为……因为我爹爹说不定会
起别样心思。”段誉一笑,道:“是了!”心想这姑娘小小年纪,
心眼儿却多,当下哼着曲子,扬长而去。






二 玉壁月华明
折腾了这许久,月亮已渐到中天。段誉径向西行。他虽
不会武功,但年轻力壮,脚下也甚迅捷,走出十余里,已绕
到无量山主峰的后山,只听得水声淙淙,前面有条山溪。他
正感口渴,寻声来到溪旁,月光下见溪水清澈异常,刚伸手
入溪,忽听得远处地下枯枝格的一响,跟着有两人的脚步之
声,段誉忙俯伏溪边,不敢稍动。
只听得一人道:“这里有溪水,喝些水再走罢。”声音有
些熟悉,随即想起,便是左子穆的弟子干光豪,段誉更加不
敢动弹。只听两人走到溪水上游,跟着便有掏水和饮水之声。
过了一会,干光豪道:“葛师妹,咱们已脱险境,你走得累了,
咱们歇一会儿再赶路。”一个女子声音嗯了一声。溪边悉率有
声,想是二人坐了下来。
只听那女子道:“你料得定神农帮不会派人守在这里吗?”
语音微微发颤,显得甚是害怕。干光豪安慰道:“你放心。这
条山道再也隐僻不过,连我们东宗弟子来过的人也不多,神
农帮决计不会知道。”那女子道:“你又怎么知道这条小路?”
干光豪道:“师父每隔五天,便带众弟子来钻研‘无量玉壁’
上的秘奥,这么多年下来,大伙儿尽是呆呆瞪着这块大石头,
甚么也瞧不出来。师父老是说甚么‘成大功者,须得有恒心






毅力’,又说甚么‘有志者事竟成’。可是我实在瞧得忒煞腻
了,有时假装要大解,便出来到处乱走,才发见了这条小路。”
那女子轻轻一笑,道:“原来你不用功,偷懒逃学。你众
同门之中,该算你最没恒心毅力了。”干光豪笑道:“葛师妹,
五年前剑湖宫比剑,我败在你剑下之后……”那女子道:“别
再说你败在我剑下。当时你假装内力不济,故意让我,别人
虽然瞧不出来,难道我自己也不知道?”
段誉听到这里,心道:“原来这女子是无量剑西宗的。”
只听干光豪道:“我一见你面,心里就发下了重誓,说甚
么也要跟你终身厮守。幸好今日碰上了千载难逢的良机,神
农帮突然来攻,又有两个小狗男女带了一只毒貂来,闹得剑
湖宫中人人手忙脚乱,咱们便乘机逃了出来,这不是有志者
事竟成吗?”那女子轻轻一笑,柔声道:“我也是有志者事竟
成。”干光豪道:“葛师妹,你待我这样,我一生一世,永远
听你的话。”从语音中显得喜不自胜。
那女子叹了口气,说道:“咱们这番背师私逃,武林中是
再也不能立足了。该当逃的越远越好,总得找个十分隐僻的
所在,悄悄躲将起来,别让咱们师父与同门发见了踪迹才好。
想起来我实在害怕。”干光豪道:“那也不用担心了。我瞧这
次神农帮有备而来,咱们东西两宗,除了咱二人之外,只怕
谁也难逃毒手。”那女子又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
段誉只听得气往上冲,寻思:“你们要结为夫妇,见到师
门有难,乘机自行逃走,那也罢了,怎地反盼望自己师长同
门尽遭毒手?用心忒也狠毒。”想到他二人如此险狠,自己若
给他们发觉,必定会给杀了灭口,当下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






上一口。
那女子道:“这‘无量玉壁’到底有甚么希奇古怪,你们
在这里已住了十年,难道当真连半点端倪也瞧不出吗?”
干光豪道:“咱们是一家人了,我怎么还会瞒你?师父说,
许多年之前,那时是我太师父当东宗掌门。他在月明之夜,常
见到玉壁上出现舞剑的人影,有时是男子,有时是女子,有
时更是男女对使,互相击刺。玉壁上所显现的剑法之精,我
太师父别说生平从所未见,连做梦也想像不到,那自是仙人
使剑。我太师父只盼能学到几招仙剑,可是壁上剑影实在太
快太奇,又是淡淡的若有若无,说甚么也看不清楚,连学上
半招也是难能。仙剑的影子又不是时时显现,有时晚晚看见,
有时隔上一两个月也不显现一次。太师父沉迷于玉壁剑影,反
将本门剑法荒疏了,也不用心督率弟子练剑,因此后来比剑
便败给你们西宗。葛师妹,你太师父带同弟子入住剑湖宫,可
见到了甚么?”
那女子道:“听我师父说,这壁上剑影我太师父也见到了,
可是后来便只见到一个女子使剑,那男剑仙却不见了。想来
因为我太师父是女子,是以便只女剑仙现身指点。但过得两
年,连那女剑仙也不见了。太师父也说,玉壁上显现的仙影
身法剑法固然奇妙之极,然而太过模糊朦胧,又实在太快,说
甚么也看不清。这玉壁隔着深谷和剑湖,又不能飞渡天险,走
近去看。太师父明明遇上了仙缘,偏无福泽学上一招半式,得
以扬威武林,心中这份难受也就可想而知。仙影隐没之后,我
太师父日日晚晚只在山峰上徘徊,对着玉壁出神,越来越憔
悴,过不上半年就病死了。她老人家是倒在山峰上死的,便






在奄奄一息之时,仍不许弟子们移她回入剑湖宫。我师父说,
太师父断气之时,双眼还是呆呆的望着玉壁。”她顿了一顿,
说道:“干师哥,你说世上当真有仙人?还是你我两位太师父
都是说来骗人的?”
干光豪道:“若说你我两位太师父都编造这样一套鬼话来
欺骗弟子,想来不会,骗信了人也没甚么好处啊。再说,我
听沈师伯说,他小时候亲眼就见到过这剑仙的影子。但世上
是不是真有仙人,我就不知道了。”那女子道:“会不会有两
位武林高人在玉壁之前使剑,影子映上了玉壁?”干光豪道:
“太师父当时早就想到了。但玉壁之前就是剑湖,湖西又是深
谷,那两位高人就算能凌波踏水,在湖面上使剑,太师父也
必瞧得见。要说是在剑湖这一边的山上使剑,隔得这么远,影
子也决计照不上玉壁去。”那女子道:“我太师父去世后,众
弟子每晚在玉壁之前焚香礼拜,祝祷许愿,只盼剑仙的仙影
再现,但始终就没再看到一次。我师父只盼能再来瞧瞧,偏
偏十年来两次比剑,都输了给你们东宗。”
干光豪道:“自今而后,咱二人再也不分甚么东宗西宗啦。
我俩东宗西宗联姻,合为一体……”只听那女子鼻中唔唔几
声,低声道:“别……别这样。”显是干光豪有甚亲热举动,那
女子却在推拒。干光豪道:“你依了我,若是我日后负心,就
掉在这水里,变个大忘八。”那女子格格娇笑,腻声道:“你
做忘八,可不是骂我不规矩吗?”
段誉听到这里,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既
出,便知不妙,立即跳起身来,发足狂奔。只听得背后干光
豪大喝:“甚么人?”跟着脚步声响,急步追来。






段誉暗暗叫苦,舍命急奔,一瞥眼间,西首白光闪动,一
个女子手执长剑,正从山坡边奔来,显是要拦住他去路。段
誉叫声:“啊哟!”折而向东,心中只叫:“南无救苦救难观世
音菩萨,保佑弟子段誉得脱此难。”耳听得干光豪不停步的追
来,过不多时,段誉跑得气也喘不过来了,只听干光豪叫道:
“葛师妹,你拦住了那边山口!”
段誉心想:“我送了命不打紧,累得钟姑娘也活不成,还
害死了神农帮这许多条人命,那真是罪过,阿弥陀佛,观世
音菩萨。”心中又道:“段誉啊段誉,他们变忘八也好,不规
矩也好,跟你又有甚么相干了?为甚么要没来由的笑上一声?
这一笑岂不是笑去几十条人命?人家是绝色美女,才一笑倾
城,你段誉又是甚么东西了,也来这么笑上一笑?倾甚么东
西?”心中自怨自艾,脚下却毫不稍慢,慌不择路,只管往林
木深密之处钻去。
又奔出一阵,双腿酸软,气喘吁吁,猛听得水声响亮,轰
轰隆隆,便如潮水大至一般,抬头一看,只见西北角上犹如
银河倒悬,一条大瀑布从高崖上直泻下来。只听得背后干光
豪叫道:“前面是本派禁地,任何外人不得擅入。你再向前数
丈,干犯禁忌,可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段誉心想:“我就算
不闯你无量剑的禁地,难道你就能饶我了?最多也不过是死
有葬地而已。有无葬身之地,似乎也没多大分别。”脚下加紧,
跑得更加快了。干光豪大叫:“快停步,你不要性命了吗?前
面是……”
段誉笑道:“我要性命,这才逃走……”一言未毕,突然
脚下踏了个空。他不会武功,急奔之下,如何收势得住?身






子登时直堕了下去。他大叫:“啊哟!”身离崖边失足之处已
有数十丈了。
他身在半空,双手乱挥,只盼能抓到甚么东西,这么乱
挥一阵,又下堕了百余丈,突然间蓬的一声,屁股撞上了甚
么物事,身子向上弹起,原来恰好撞到崖边伸出的一株古松。
喀喇喇几声响,古松粗大的枝干登时断折,但下堕的巨力却
也消了。
段誉再次落下,双臂伸出,牢牢抱住了古松的另一根树
枝,登时挂在半空,不住摇晃。向下望去,只见深谷中云雾

Prev | Next
Pg.: 1 2 3 4 5 6 7 8 9 10 ... 218


Back to home | File page

Subscribe | Register | Login |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