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无量山是你们
无量剑买下的么?’双方言语冲突,便动起手来。容师弟下手
没留情,杀了他们二人。梁子便是这样结下的。后来在澜沧
江畔,双方又动了一次手,再欠下了几条人命。”那少女道:
“嗯,原来如此。他们要采的是甚么药?”左子穆道:“这个倒
不大清楚。”
那少女得意洋洋的道:“谅你也不知道。你已跟我说了结
仇的经过,我也就跟你说两件事罢。那天我在山里捉蛇,给
我的闪电貂吃……”段誉道:“你的貂儿叫闪电貂?”那少女
道:“是啊,它奔跑起来,可不快得像闪电一样?”段誉赞道:
“正是,闪电貂,这名字取得好!”左子穆向他怒目而视,怪
他打岔,但那少女正说到要紧当口,自己倘若斥责段誉,只
怕她生气,就此不肯说了,当下只阴沉着脸不作声。
那少女向段誉道:“闪电貂爱吃毒蛇,别的甚么也不吃。
它是我从小养大的,今年四岁啦,就只听我一个儿的话,连
我爹爹妈妈的话也不听。我叫它吓人就吓人,咬人就咬人。这
貂儿真乖。”说着左手伸入皮囊,抚摸貂儿。
段誉道:“这位左先生等得好心焦了,你就跟他说了罢。”
那少女一笑,低头向左子穆道:“那时候我正在草丛里找
蛇,听得有几个人走过来。一个说道:‘这一次若不把无量剑
杀得鸡犬不留,占了他的无量山、剑湖宫,咱们神农帮人人
便抹脖子罢。’我听说要杀得鸡犬不留,倒也好玩,便蹲着不
作声。听得他们接着谈论,说甚么奉了缥缈峰灵鹫宫的号令,
要占剑湖宫,为的是要查明‘无量玉壁’的真相。”
她说到这里,左子穆与双清对望了一眼。
那少女道:“缥缈峰灵鹫宫是甚么玩意儿?为甚么神农帮
要奉他的号令?”左子穆道:“缥缈峰灵鹫宫甚么的,还是此
刻第一遭从姑娘嘴里听到。我实不知神农帮原来还是奉了别
人的号令,才来跟我们为难。”想到神农帮既须奉令行事,则
那缥缈峰甚么的自然厉害之极,云岭之南千山万峰,可从来
没听说有一座缥缈峰,忧心更增,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那少女吃了两粒瓜子,说道:“那时又听得另一人说道:
‘帮主身上这病根子,既然无量山中的通天草或能解得,众兄
弟拚着身受千刀万剑,也要去采这通天草到手。’先一人叹了
口气,说道:‘我身上这“生死符”,除了天山童姥她老人家
本人,谁也无法解得。通天草虽然药性灵异,也只是在“生
死符”发作之时,稍稍减轻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苦楚而
已……’他们几个人一面说,一面走远。我说得够清楚了吗?”
左子穆不答,低头沉思。双清道:“左师兄,那通天草也
不是甚么了不起的物事,神农帮帮主司空玄要用此草治病止
痛,给他一些,不就是了?”左子穆怒道:“给他些通天草有
甚么打紧?但他们存心要占无量山剑湖宫,你没听见吗?”双
清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那少女伸出右臂,穿在段誉腋下,道:“下去罢!”一挺
身便离梁跃下。段誉“啊”的一声惊呼,身子已在半空。那
少女带着他轻轻落地,左臂仍是挽着他右臂,说道:“咱们外
面瞧瞧去,看神农帮是怎生模样。”
左子穆抢上一步,说道:“且慢,还有几句话要请问。姑
娘说道司空玄那老儿身上中了‘生死符’,发作起来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那是甚么东西?‘天山童姥’又是甚么人?”
那少女道:“第一,你问的两件事我都不知道。第二,你
这么狠霸霸的问我,就算我知道了,也决不会跟你说。”
此刻“无量剑”大敌压境,左子穆实不愿又再树敌,但
听这少女的话中含有不少重大关节,关连到“无量剑”此后
存亡荣辱,不能不详细问个明白,当下身形一晃,拦在那少
女和段誉身前,说道:“姑娘,神农帮恶徒在外,姑娘贸然出
去,若是有甚闪失,我无量剑可过意不去。”那少女微笑道:
“我又不是你请来的客人,再说呢,你也不知我尊姓大名。倘
若我给神农帮杀了,我爹爹妈妈决不会怪你保护不周。”说着
挽了段誉的手臂,向外便走。
左子穆右臂微动,自腰间拔出长剑,说道:“姑娘,请留
步。”那少女道:“你要动武么?”左子穆道:“我只要你将刚
才的话再说得仔细明白些。”那少女一摇头,说道:“要是我
不肯说,你就要杀我了?”左子穆道:“那我也就无法可想了。”
长剑斜横胸前,拦住了去路。
那少女向段誉道:““这长须老儿要杀我呢,你说怎么办?”
段誉摇了摇手中折扇,道:“姑娘说怎么办便怎么办。”那少
女道:“要是他一剑杀死了我,那便如何是好?”段誉道:“咱
们有福共享,有难同当,瓜子一齐吃,刀剑一块挨。”那少女
道:“这几句话说得挺好,你这人很够朋友,也不枉咱们相识
一场,走罢!”跨步便往门外走去,对左子穆手中青光闪烁的
长剑恍如不见。
左子穆长剑一抖,指向那少女左肩,他倒并无伤人之意,
只是不许她走出练武厅。
那少女在腰间皮囊上一拍,嘴里嘘嘘两声,忽然间白影
一闪,闪电貂蓦地跃出,扑向左子穆右臂。左子穆忙伸手去
抓,可是闪电貂当真动若闪电,喀的一声,已在他右腕上咬
了一口,随即钻入了那少女腰间皮囊。
左子穆大叫一声,长剑落地,顷刻之间,便觉右腕麻木,
叫道:“毒,毒!你……你这鬼貂儿有毒!”说着左手用力抓
紧右腕,生怕毒性上行。
无量剑东宗众弟子纷纷抢上,三个人去扶师父,其余的
各挺长剑,将那少女和段誉团团围住,叫道:“快,快拿解药
来,否则乱剑刺死了小丫头。”
那少女笑道:“我没解药。你们只须去采些通天草来,浓
浓的煎上一碗,给他喝下去就没事了。不过三个时辰之内,可
不能移动身子,否则毒入心脏,那就糟糕。你们大伙儿拦住
我干么?也想叫这貂儿来咬上一口吗?”说着从皮囊中摸出闪
电貂来,捧在右手,左臂挽了段誉向外便走。
众弟子见到师父的狼狈模样,均知凭自己的功夫,万万
避不开那小貂迅如电闪的扑咬,只得眼睁睁的瞧着他二人走
出练武厅。
来到剑湖宫的众宾客眼见闪电貂灵异迅捷,均自骇然,谁
也不敢出头。
那少女和段誉并肩出了大门。天量剑众弟子有的在练武
厅内,有的在外守御,以防神农帮来攻。两人出得剑湖宫来,
竟没遇上一人。
那少女低声道:“闪电貂这一生之中不知已吃了几千条毒
蛇,牙齿毒得很,那长胡子老头给它咬了一口,当时就该立
刻把右臂斩断,只消再拖延得几个时辰,那便活不到第八天
上了。”段誉道:“你说只须采些通天草来,浓浓煎上一大碗,
服了就可解毒?”那少女笑道:“我骗骗他们的。否则的话,他
们怎肯放我们出来?”段誉惊道:“你等我一会儿,我进去跟
他说。”那少女一把拉住,嗔道:“傻子,你这一说,咱们还
有命吗?我这貂儿虽然厉害,可是他们一齐拥上,我又怎抵
挡得了?你说过的,瓜子一齐吃,刀剑一块挨。我可不能抛
下了你,自个儿逃走。”
段誉搔头道:“那就你给他些解药罢。”那少女道:“唉,
你这人婆婆妈妈的,人家打你,你还是这么好心。”段誉摸了
摸脸颊,说道:“给他打了一下,早就不痛了,还记着干么?
唉,可惜打我的人却死了。孟子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
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左子穆左先生虽然
凶狠,对你说话倒也是客客气气的,他生了这么长的一大把
胡子,对你这小姑娘却自称‘在下’。”
那少女格的一笑,道:“那时我在梁上,他在地下,自然
是‘在下’了。你尽说好话帮他,要我给他解药。可是我真
的没有啊。解药就只爹爹有。再说,他们无量剑转眼就会给
神农帮杀得鸡犬不留。我去跟爹爹讨了解药来,这左子穆脑
袋都不在脖子上了,尸体上有毒无毒,只怕也没多大相干了
罢?”
段誉摇了摇头,只得不说解药之事,眼见明月初升,照
在她白里泛红的脸蛋上,更映得她容色娇美,说道:“你的尊
姓大名不能跟那长须老儿说,可能跟我说么?”那少女笑道:
“甚么尊姓大名了?我姓钟,爹爹妈妈叫我作‘灵儿’。尊姓
是有的,大名可就没了,只有个小名。咱们到那边山坡上坐
坐,你跟我说,你到无量山来干甚么。”
两人并肩走向西北角的山坡。段誉一面走,一面说道:
“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四处游荡,到普洱时身边没钱了,听
人说那位马五德马五爷很是好客,就到他家里吃闲饭去。他
正要上无量山来,我早听说无量山风景清幽,便跟着他来游
山玩水。”钟灵点了点头,问道:“你干么要从家里逃出来?”
段誉道:“爹爹要教我练武功,我不肯练。他逼得紧了,我只
得逃走。”
钟灵睁着一对圆圆的大眼,向他上下打量,甚是好奇,问
道:“你为甚么不肯学武,怕辛苦么?”段誉道:“辛苦我才不
怕呢。我只是想来想去想不通,不听爹爹的话。爹爹生气了,
他和妈妈又吵了起来……”钟灵微笑道:“你妈总是护着你,
跟你爹爹吵,是不是?”段誉道:“是啊。”钟灵叹了口气道:
“我妈也是这样。”眼望西方远处,出了一会神,又问:“你甚
么事想来想去想不通?”
段誉道:“我从小受了佛戒。爹爹请了一位老师教我念四
书五经、诗词歌赋,请了一位高僧教我念佛经。十多年来,我
学的都是儒家的仁人之心,推己及人,佛家的戒杀戒嗔,慈
悲为怀,忽然爹爹教我练武,学打人杀人的法子,我自然觉
得不对头。爹爹跟我接连辩了三天,我始终不服。他把许多
佛经的句子都背错了,解得也不对。”
钟灵道:“于是你爹爹大怒,就打了你一顿,是不是?”
段誉摇头道:“我爹爹不是打我一顿,他伸手点了我两处
穴道。一霎时间,我全身好像有一千一万只蚂蚁在咬,又像
有许许多多蚊子同时在吸血。爹爹说:‘这滋味好不好受?我
是你爹爹,待会自然跟你解了穴道。但若你遇到的是敌人,那
时可教你死不了,活不成。你倒试试自杀看。’我给他点了穴
道后,要抬起一根手指头也是不能,哪里还能自杀。再说,我
活得好好地,又干么要自杀?后来我妈妈跟爹爹争吵,爹爹
解了我的穴道。第二天我便偷偷的溜了。”
钟灵呆呆的听着,突然大声道:“原来你爹爹会点穴,而
且是天下一等一的点穴功夫,是不是伸一根手指在你身上甚
么地方一戳,你就动弹不得,麻痒难当?”段誉道:“是啊,那
有甚么奇怪?”钟灵脸上充满惊奇的神色,道:“你说那有甚
么奇怪?你竟说那有甚么奇怪?武林之中,倘若有人能学到
几下你爹爹的点穴功夫,你叫他磕一万个头、求上十年二十
年他也愿意,你却偏偏不肯学,当真是奇怪之极了。”
段誉道:“这点穴功夫,我看也没甚么了不起。”钟灵叹
了口气,道:“你这话千万不能说,更加不能让人家知道了。”
段誉奇道:“为甚么?”
钟灵道:“你既不会武功,江湖上许多坏事就不懂得。你
段家的点穴功夫天下无双,叫做‘一阳指’。学武的人一听到
‘一阳指’三个字,那真是垂涎三尺,羡慕得十天十夜睡不着
觉。要是有人知道你爹爹会这功夫,说不定有人起下歹心,将
你绑架了去,要你爹爹用‘一阳指’的穴道谱诀来换。那怎
么办?”
段誉搔头道:“有这等事?我爹爹恼起上来,就得跟那人
好好的打上一架。”钟灵道:“是啊。要跟你段家相斗,旁人
自然不敢,可是为了‘一阳指’的武功秘诀,那也就说不得
了。何况你落在人家手里,事情就十分难办。这样罢,你以
后别对人说自己姓段。”
段誉道:“咱们大理国姓段的人成千上万,也不见得个个
都会这点穴的法门。我不姓段,你叫我姓甚么?”钟灵微笑道:
“那你便暂且跟我的姓罢!”段誉笑道:“那也好,那你得叫我
做大哥了。你几岁?”钟灵道:“十六!你呢?”段誉道:“我
大你三岁。”
钟灵摘起一片草叶,一段段的扯断,忽然摇了摇头,说
道:“你居然不愿学‘一阳指’的功夫,我总是难以相信。你
在骗我,是不是?”
段誉笑了起来,道:“你将一阳指说得这么神妙,真能当
饭吃么?我看你的闪电貂就厉害得多,只不过它一下子便咬
死人,我可又不喜欢了。”钟灵叹道:“闪电貂要是不能一下
子便咬死人,还有甚么用?”段誉道:“你小小一个女孩儿,尽
想着这些打架杀人的事干甚么?”
钟灵道:“你是真的不知,还是在装腔作势?”段誉奇道:
“甚么?”钟灵手指东方,道:“你瞧!”
段誉顺着她手指瞧去,只见东边山腰里冒起一条条的袅
袅青烟,共有十余丛之多,不知道是甚么意思。
钟灵道:“你不想杀人打架,可是旁人要杀你打你,你总
不能伸出脖子来让他杀罢?这些青烟是神农帮在煮炼毒药,待
会用来对付无量剑的。我只盼咱们能悄悄溜了出去,别受到
牵累。”
段誉摇了摇折扇,大不以为然,道:“这种江湖上的凶杀
斗殴,越来越不成话了。无量剑中有人杀了神农帮的人,现
今那容子矩给神农帮害了,还饶上了那龚光杰,一报还一报,
已经抵过数啦。就算还有甚么不平之处,也当申明官府,请
父母官禀公断决,怎可动不动的便杀人放火?咱们大理国难
道没王法了么?”
钟灵啧、啧、啧的三声,脸现鄙夷之色,道:“听你口气
倒像是甚么皇亲国戚、官府大老爷似的。我们老百姓才不来
理你呢。”抬头看了看天色,指着西南角上,低声道:“待得
有黑云遮住了月亮,咱们悄悄从这里出去,神农帮的人未必
见到。”段誉道:“不成!我要去见他们帮主,晓谕一番,不
许他们这样胡乱杀人。”钟灵眼中露出怜悯的神色,道:“段
大哥,你这人太也不知天高地厚。神农帮阴险狠辣,善于使
毒,刚才连杀二人的手段,你是亲眼见到了的。咱们别生事
了,快些走罢。”段誉道:“不成,这件事我非管一管不可,你
倘若害怕,便在这里等我。”说着站起身来,向东走去。
钟灵待他走出数丈,忽地纵身追去,右手一探,往他肩
头拿去。段誉听到了背后脚步声音,待要回头,右肩已被抓
住。钟灵跟着脚下一勾,段誉站立不住,向前扑倒,鼻子撞
上山石,登时流出鼻血。他气冲冲的爬起身来,怒道:“你干
么如此恶作剧?摔得我好痛。”钟灵道:“我要再试你一试,瞧
你是假装呢,还是真的不会武功,我这是为你好。”
段誉忿忿的道:“好甚么?”伸手背在鼻上一抹,只见满
手是血,鲜血跟着流下,沾得他胸前殷红一滩。他受伤甚轻,
但见血流得这么多,不禁“哎哟、哎哟”的叫了起来。
钟灵倒有些担心了,忙取出手帕去替他抹血。段誉心中
气恼,伸手一推,道:“不用你来讨好,我不睬你。”他不会
武功,出手全无部位,随手推出,手掌正对向她胸膛。钟灵
不及思索,自然而然的反手勾住他手腕,顺势一带一送,段
誉登时直摔出去,砰的一声,后脑撞在石上,晕了过去。
钟灵见他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下,喝道:“快起来,我有话
跟你说。”待见他始终不动,心下有些慌了,过去俯身看时,
只见他双目上挺,气息微弱,已然晕了过去,忙伸手捏他人
中,又用力搓揉他胸口。
过了良久,段誉才悠悠醒转,只觉背心所靠处甚是柔软,
鼻中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慢慢睁开眼来,但见钟灵一双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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