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荷叶
冬笋汤,翡翠鱼圆,碧绿清新,当是阿碧姊姊手制了。”
阿朱拍手笑道:“你猜谜儿的本事倒好,阿碧,你说该当
奖他些什么才好?”阿碧微笑道:“段公子有什么吩咐,我们






自当尽力,什么奖不奖的,我们做丫头的配么?”阿朱道:
“啊唷,你一张嘴就是会讨好人家,怪不得人人都说你好,说
我坏。”段誉笑道:“温柔斯文,活泼伶俐,两样一般的好。阿
碧姊姊,我刚才听你在软鞭上弹奏,实感心旷神怡。想请你
用真的乐器来演奏一曲,明日就算给这位大和尚烧成了灰烬,
也就不虚此生了。”
阿碧盈盈站起,说道:“只要公子勿怕难听,自当献丑,
以娱嘉宾。”说着走到屏风后面,捧了一具瑶琴出来。阿碧端
坐锦凳,将瑶琴放在身前几上,向段誉招招手,笑道:“段公
子,你请过来看看,可识得我这是什么琴。”
段誉走到她面前,只见这琴比之寻常七弦琴短了尺许,却
有九条弦线,每弦颜色各不相同,沉吟道:“这九弦琴,我生
平倒是第一次得见。”阿朱走过去伸指在一条弦线上一拨,镗
的一声,声音甚是洪亮,原来这条弦是金属所制。段誉道:
“姊姊这琴……”
刚说了这四个字,突觉足底一虚,身子向下直沉,忍不
住“啊哟”一声大叫,跟着便觉跌入一个软绵绵的所在,同
时耳中不绝传来“啊哟”、“不好”,又有扑通、扑通的水声,
随即身子晃动,被什么东西托着移了出去。这一下变故来得
奇怪之极,又是急遽之极,急忙撑持着坐起,只见自己已处
身在一只小船之中,阿朱,阿碧二女分坐船头船尾,各持木
桨急划。转过头来,只见鸠摩智、崔百泉、过彦之三人的脑
袋刚从水面探上来。阿朱、阿碧二女只划得几下,小船离
“听雨居”已有数丈。
猛见一人从湖中湿淋淋的跃起,正是鸠摩智,他踏上






“听雨居”屋边实地,随手折断一根木柱,对准坐在船尾的阿
碧急掷而至,呼呼声响,势道甚猛。阿碧叫道:“段公子,快
伏低。”段誉与二女同时伏倒,半截木柱从头顶急掠而过,疾
风只刮得颈中隐隐生疼。
阿朱弯着身子,扳桨又将小船划出丈许,突然间扑通、扑
通几声巨响,小船在水面上直抛而起,随即落下,大片湖水
泼入船中,霎时间三人全身尽湿。段誉回过头来,只见鸠摩
智已打烂了“听雨居”的板壁,不住将屋中的石鼓、香炉等
重物投掷过来。阿碧看着物件的来势,扳桨移船相避,阿朱
则一鼓劲儿的前划,每划得一桨,小船离“听雨居”便远得
数尺,鸠摩智仍不住投掷,但物件落水处离小船越来越远,眼
见他力气再大,却也投掷不到了。
二女仍不住手的扳桨。段誉回头遥望,只见崔百泉和过
彦之二人爬下了“听雨居”的梯级,心中正是一喜,跟着叫
道:“啊哟!”只见鸠摩智跳入了一艘小船。
阿朱叫道:“恶和尚追来啦!”她用力划了几桨,回头一
望,突然哈哈大笑。段誉转过头去,只见鸠摩智的小船在水
面上团团打转,原来他的武功虽强,却不会划船。
三人登时宽心。可是过不多时,望见鸠摩智已弄直了小
船,急划追来。阿碧叹道:“这个大师父实头聪明,随便啥不
会格事体,一学就会。”阿朱道:“咱们跟他捉迷藏。”木桨在
左舷扳了几下,将小船划入密密层层的菱叶丛中。太湖中千
港百汊,小船转了几个弯,钻进了一条小浜,料想鸠摩智再
也难以追踪。
段誉道:“可惜我身上穴道未解,不能帮两位姊姊划船。”






阿碧安慰他道:“段公子勿要担心,大和尚追勿着哉。”
段誉道:“这‘听雨居’中的机关,倒也有趣。这只小船,
刚好装在姊姊抚琴的几凳之下,是不是?”阿碧微笑道:“是
啊,所以我请公子过来看琴。阿朱姊姊在琴上拨一声,就是
信号,外头的男佣人听得仔,开了翻板,大家就扑通、扑通、
扑通了!”三人齐声大笑。阿碧急忙按住嘴巴,笑道:“勿要
拨和尚听得仔。”
忽听得远远声音传来:“阿朱姑娘,阿碧姑娘,你们将船
划回来。快回来啊,和尚是你们公子的朋友,决不难为你们。”
正是鸠摩智的声音,这几句话柔和可亲,令人不由自主的便
要遵从他的吩咐。
阿朱一怔,说道:“大和尚叫咱们回去,说决计不伤害我
们。”说着停桨不划,颇似意动。阿碧也道:“那么我们回去
罢!”段誉内力极强,丝毫不为鸠摩智的声音所惑,急道:
“他是骗人的,说的话怎可相信?”只听鸠摩智和蔼的声音缓
缓送入耳来:“两位小姑娘,你们公子爷回来了,说要见你们,
这就快划回来,是,快划回来。”阿朱道:“是!”提起木桨,
掉转了船头。
段誉心想:“慕容公子倘若当真回来,自会出言招呼阿朱、
阿碧,何必要他代叫?那多半是摄人心魄的邪术。”心念动处,
伸手船外,在湖面上撕下几片菱叶,搓成一团,塞在阿碧耳
中,跟着又去塞住了阿朱的耳朵。
阿朱一定神,失声道:“啊哟,好险!”阿碧也惊道:“这
和尚会使勾魄法儿,我们险些着了他的道儿。”阿朱掉过船头,
用力划桨,叫道:“阿碧,快划,快划!”






两人划着小船,直向菱塘深处滑了进去。过了好一阵,鸠
摩智的呼声渐远渐轻,终于再也听不到了。段誉打手势叫二
人取出耳中塞着的菱叶。
阿碧拍拍心口,吁了口长气,说道:“吓煞快哉!阿朱姊
姊,耐末你讲怎么办?”阿朱道:“我们就在这湖里跟那和尚
大兜圈子,跟他耗着。肚子饿了,就采菱挖藕来吃,就是和
他耗上十天半月,也不打紧。”阿碧微微一笑,道:“这法子
倒有趣。勿晓得段公子嫌勿嫌气闷?”段誉拍手笑道:“湖中
风光,观之不足,能得两位为伴,作十日遨游,就是做神仙
也没这般快活。”阿碧抿嘴轻轻一笑,道:“这里向东南去,小
河支流最多,除了本地的捉鱼人,随便啥人也不容易认得路。
我们一进了百曲湖,这和尚再也追不上了。”
二女持桨缓缓荡舟。段誉平卧船底,仰望天上繁星闪烁,
除了桨声以及菱叶和船身相擦的沙沙轻声,四下里一片寂静,
湖上清风,夹着淡淡的花香,心想:“就算一辈子这样,那也
好得很啊。”又想:“阿朱、阿碧两位姊姊这样的好人,想来
慕容公子也不是穷凶极恶之辈,少林寺玄悲大师和霍先生的
师兄,不知是不是他杀的?唉,我家服侍我的婢女虽多,却
没一个及得上阿朱、阿碧两位姊姊。”
过了良久,迷迷糊糊的正要合眼睡去,忽听得阿碧轻轻
一笑,低声道:“阿朱姊姊,你过来。”阿朱也低声道:“做啥
介?”阿碧道:“你过来,我同你讲。”阿朱放下木桨,走到船
尾坐下。阿碧揽着她肩头,在她耳边低声笑道:“你同我想个
法子,耐末丑煞人哉。”阿朱笑道:“啥事体介?”阿碧道:






“讲轻点。段公子阿困着?”阿朱道:“勿晓得,你问问俚看。”
阿碧道:“问勿得,阿朱阿姊,我……我……我要解手。”
她二人说得声如蚊鸣,但段誉内力既强,自然而然听得
清清楚楚,听阿碧这么说,当下不敢稍动,假装微微发出鼾
声,免得阿碧尴尬。
只听得阿朱低声笑道:“段公子困着哉。你解手好了。”阿
碧忸怩道:“勿来事格。倘若我解到仔一半,段公子醒仔转来,
耐末勿得了。”阿朱忍不住格的一声笑,忙伸手按住了嘴巴,
低声道:“有啥勿得了?人人都要解手,唔啥希奇。”阿碧摇
摇她身子,央求道:“好阿姊,你同我想个法子。”阿朱道:
“我遮住你,你解手好了,段公子就算醒转仔,也看勿见。”阿
碧道:“有声音格,拨俚听见仔,我……我……”阿朱笑道:
“介末呒不法子哉。你解手解在身上好哩,段公子闻勿到。”阿
碧道:“我勿来,有人在我面前,我解勿出。”阿朱道:“解勿
出,介就正好。”阿碧急得要哭了出来,只道:“勿来事格,勿
来事格。”
阿朱突然又是格的一声笑,说道:“都是你勿好,你勿讲
末,我倒也忘记脱哩,拨你讲三讲四,我也要解手哉。这里
到王家舅太太府上,不过半九路,就划过去解手罢。”阿碧道:
“王家舅太太不许我们上门,凶是凶得来,拨俚看见仔,
定归要给我们几个耳光吃吃。”阿朱道:“勿要紧格。王家舅
太太同老太太寻相骂,老太太都故世哉。我同你两个小丫头,
呒啥事体得罪俚,做啥要请我们吃耳光?我们悄悄上岸去,解
完仔手马上回来,舅太太哪能会晓得?”阿碧道:“倒勿错。”
微一沉吟,说道:“格末等歇叫段公子也上岸去解手,否则……






否则,俚急起上来,介末也尴尬。”
阿朱轻笑道:“你就是会体贴人。小心公子晓得仔吃醋。”
阿碧叹了口气,说道:“格种小事体,公子真勿会放在心上。
我们两个小丫头,公子从来就勿曾放在心上。”阿朱道:“我
要俚放在心上做啥?阿碧妹子,你也勿要一日到夜牵记公子,
呒不用格。”阿碧轻叹一声,却不回答。阿朱拍拍她肩头,低
声道:“你又想解手,又想公子,两桩事体想在一淘,实头好
笑!”阿碧轻轻一笑,说道:“阿姊讲闲话,阿要唔轻头?”
阿朱回到船头,提起木桨划船。两女划了一会,天色渐
渐亮了。
段誉内力浑厚,穴道不能久闭,本来鸠摩智过得几个时
辰便须补指,过了这些时候,只觉内息渐畅,被封住的几处
穴道慢慢松开。他伸个懒腰,坐起身来,说道:“睡了一大觉,
倒叫两位姊姊辛苦了。有一事不便出口,两位莫怪,我……
我要解手!”他想不如自己出口,免得两位姑娘为难。
阿朱、阿碧两人同时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阿朱笑道:“过
去不远,便是我们一家姓王的亲戚家里,公子上岸去方便就
是。”段誉道:“如此再好不过。”阿朱随即正色道:“不过王
家太太脾气很古怪,不许陌生男人上门。公子一上岸,立刻
就得回到船里来,我们别在这里惹上麻烦。”段誉道:“是,我
理会得。”






十二 从此醉
小船转过一排垂柳,远远看见水边一丛花树映水而红,灿
若云霞。段誉“啊”的一声低呼。
阿朱道:“怎么啦?”段誉指着花树道:“这是我们大理的
山茶花啊,怎么太湖之中,居然也种得有这种滇茶?”山茶花
以云南所产者最为有名,世间称之为“滇茶”。阿朱道:“是
么?这庄子叫做曼陀山庄,种满了山茶花。”段誉心道:“山
茶花又名玉茗,另有个名字叫作曼陀罗花。此庄以曼陀为名,
倒要看看有何名种。”
阿朱扳动木桨,小船直向山茶花树驶去,到得岸边,一
眼望将出去,都是红白缤纷的茶花,不见房屋。段誉生长大
理,山茶花是司空见惯,丝毫不以为异,心想:“此处山茶花
虽多,似乎并无佳品,想来真正名种必是植于庄内。”
阿朱将船靠在岸旁,微笑道:“段公子,我们进去一会儿,
立刻就出来。”携着阿碧之手,正要跃上岸去,忽听得花林中
脚步细碎,走出一个青衣小鬟来。
那小鬟手中拿着一束花草,望见了阿朱、阿碧,快步奔
近,脸上满是欢喜之色,说道:“阿朱、阿碧,你们好大胆子,
又偷到这儿来啦。夫人说:‘两个小丫头的脸上都用刀划个十
字,破了她们如花如玉的容貌。”
阿朱笑道:“幽草阿姐,舅太太不在家么?”那小鬟幽草






向段誉瞧了两眼,转头向阿朱、阿碧笑道:“夫人还说:‘两
个小蹄子还带了陌生男人上曼陀山庄来,快把那人的两条腿
都给砍了!’”她话没说完,已抿着嘴笑了起来。
阿碧拍拍心口,说道:“幽草阿姐,勿要吓人啊!到底是
真是假?”
阿朱笑道:“阿碧,你勿要给俚吓,舅太太倘若在家,这
丫头胆敢这样嘻皮笑脸么?幽草妹子,舅太太到哪儿去啦?”
幽草笑道:“呸!你几岁?也配做我阿姊?你这小精灵,居然
猜到夫人不在家。”轻轻叹了口气,道:“阿朱、阿碧两位妹
子,好容易你们来到这里,我真想留你们住一两天。可是
……”说着摇了摇头。阿碧道:“我何尝不是想多同你做一会
儿伴?幽草阿姊,几时你到我们庄上来,我三日三夜不困的
陪你,阿好?”两女说着跃上岸去。阿碧在幽草耳边轻声说了
几句。幽草嗤的一笑,向段誉望了一眼。阿碧登时满脸通红。
幽草一手拉着阿朱,一手拉着阿碧,笑道:“进屋去罢。”阿
碧转头道:“段公子,请你在这儿等一歇,我们去去就来。”
段誉道:“好!”目送三个丫环手拉着手,亲亲热热的走
入了花林。
他走上岸去,眼看四下无人,便在一株大树后解了手。在
小船旁坐了一会,无聊起来,心想:“且去瞧瞧这里的曼陀罗
花有何异种?”信步观赏,只见花林中除山茶外更无别样花卉,
连最常见的牵牛花、月月红、蔷薇之类也是一朵都无。但所
植山茶却均平平无奇,唯一好处只是得个“多”字。走出数
十丈后,只见山茶品种渐多,偶尔也有一两本还算不错,却
也栽种不得其法,心想:“这庄子枉自以‘曼陀’为名,却把






佳种山茶给糟蹋了。”
又想:“我得回去了,阿朱和阿碧回来不见了我,只怕心
中着急。”转身没行得几步,暗叫一声:“糟糕!”他在花林中
信步而行,所留神的只是茶花,忘了记忆路径,眼见小路东
一条、西一条,不知哪一条才是来路,要回到小船停泊处却
有点儿难了,心想:“先走到水边再说。”
可是越走越觉不对,眼中山茶都是先前没见过的,正暗
暗担心,忽听得左首林中有人说话,正是阿朱的声音。段誉
大喜,心想:“我且在这里等她们一阵,待她们说完了话,就
可一齐回去。”
只听得阿朱说道:“公子身子很好,饭量也不错。这两个
月中,他是在练丐帮的‘打狗棒法’,想来是要和丐帮中的人
物较量较量。”段誉心想:“阿朱是在说慕容公子的事,我不
该背后偷听旁人的说话,该当走远些好。可是又不能走得太
远,否则她们说完了话我还不知道。”
便在此时,只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轻轻一声叹息。
霎时之间,段誉不由得全身一震,一颗心怦怦跳动,心
想:“这一声叹息如此好听,世上怎能有这样的声音?”只听
得那声音轻轻问道:“他这次出门,是到哪里去?”段誉听得
一声叹息,已然心神震动,待听到这两句说话,更是全身热
血如沸,心中又酸又苦,说不出的羡慕和妒忌:“她问的明明
是慕容公子。她对慕容公子这般关切,这般挂在心怀。慕容
公子,你何幸而得此仙福?”
只听阿朱道:“公子出门之时,说是要到洛阳去会会丐帮
中的好手,邓大哥随同公子前去。姑娘放心好啦。”






那女子悠悠的道:“丐帮‘打狗棒法’与‘降龙十八掌’
两大神技,是丐帮的不传之秘。你们‘还施水阁’和我家
‘琅玉洞’的藏谱拼凑起来,也只一些残缺不全的棒法、掌
法。运功的心法却全然没有。你家公子可怎生练?”
阿朱道:“公子说道,这‘打狗棒法’的心法既是人创的,
他为什么就想不出?有了棒法,自己再想了心法加上去,那
也不难。”
段誉心想:“慕容公子这话倒也有理,想来他人既聪明,
又是十分有志气。”
却听那女子又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就算能创得出,只
怕也不是十年、八年的事,旦夕之间,又怎办得了?你们看
到公子练棒法了么?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窒滞之处?”阿朱道:
“公子这路棒法使得很快,从头至尾便如行云流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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