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小宝将公主的手臂重重一扭,喝道:“你不叫,我将你这条手臂扭断了。”公主笑道:“我偏偏不叫。”韦小宝心想:“小娘皮的确犯贱。我越打她,她越欢喜。”右手拍的一声,在她臂上重重打了一拳。公主身子一跳,却格格的笑了起来。韦小宝道:“他妈的,原来你爱挨打。”使劲连击数拳。
公主痛得缩在地下,站不起来,韦小宝这才停手。公主喘气道:“好啦,现下轮到我来打你。”韦小宝摇头道:“不,我不给你打。”心想这小娘皮下手如此狠辣,给她打将起来,随时随刻有性命之忧。公主软语求恳,韦小宝只是不肯。
公主大发脾气,扑上来又打又咬,给韦小宝几个耳光,推倒在地,揪住头发,又打了一顿屁股,心想屁股也打了,也不用客气啦,伸手在她全身到处乱扭。公主伏在他脚边,抱住他两腿,将脸庞挨在他小腿之间,轻轻磨擦,娇媚柔顺,腻声道:“好桂子,好哥哥,你给我打一次罢,我不打痛便是。”韦小宝见她犹似小鸟依人一般,又听她叫得亲热,心神□漾,便待答允。公主又道:“好哥哥,你身上出血,我见了比什么都喜欢。”
韦小宝吓了一跳,怒道:“不行!”提起左足,在她头上踢了一脚,道:“放开了,我要去了。跟你磨在一起,总有一日死在你手里。”公主叹道:“你不跟我玩了?”韦小宝道:“太危险,时时刻刻会送了老命。”公主格格一笑,站起身来,道:“好!那么你扶我回房去,我给你打得路也走不动了。”韦小宝道:“我不扶。”公主扶著墙壁,慢慢出去,道:“小桂子,明儿再来,好不好?”忽然左腿一屈,险些摔倒。韦小宝抢上去扶住。
公主道:“好桂子,劳你的驾,去叫两名太监来扶我回去。”韦小宝心想一叫太监,只怕给太后知道,查究公主为什么受伤,只要稍有泄漏,那可是杀头的罪名,只得扶住了她,道:“我扶你回房就是。”公主笑道:“好桂子,多谢你。”靠在他肩头,向西而行。
公主的住处在慈宁宫之西,寿康宫之侧。两人渐渐走近慈宁花园,韦小宝想起太的神气,心下栗栗危惧。两人行到长廊之下,公主忽然在他耳边轻轻吹气。韦小宝脸上一红,道:“不……不是……”公主柔声道:“为什么?我又不是打你。”说著将他耳垂轻轻咬住,伸出舌头,缓缓舐动。韦小宝只觉麻□难当,低声道:“你如咬痛了我耳朵,我可永远不来见你了。大丈夫一言既出,死马难追。”公主本想突然间将他耳垂咬下一块肉来,听了这句话,不敢再咬,只腻声而笑,直笑得韦小宝面河邡赤,全身酸软。
到了公主寝宫,韦小宝转向身便走。公主道:“你进来,我给你瞧一件玩意儿。”这时建宁宫中的四名太监,四名宫女在门外侍侯,韦小宝不敢放肆,只得跟了进去。公主拉著他手,直入自己卧室。两名宫已跟了进来,只拿著热毛巾给公主挣脸。公主拿起一块手巾,递给韦小宝。韦小宝接过,擦去脸上汗水。两名宫女见公主对这小太监姑娘破格礼遇,连对太后皇上也没这样客气,而这小太监竟也坦然接受,无礼之极,不由得都是呆了。
公主瞥了一眼,瞪眼道:“有什么好看?”两名宫女道:“是,是!”弯腰退出,哪里已经迟了,公主一伸手,向近身一名宫女眼中挖去。那宫女微微一让,一声惨呼,眼珠虽没挖中,脸上却是鲜血淋漓,自额头直至下巴,登时出现四条爪痕。两名宫女只吓得魂飞天外,疾忙退出。
公主笑道:“你瞧,这些奴才就只会叫嚷求饶,有什么好玩?”韦小宝见她出手残忍,心想这小婊子太过凶恶,跟她母亲老婊子差不多,还是及早脱身为是,说道:“公主,皇上差我有事去办,我要去了。”公主道:“急什么?”反手关上了门,上了门闩。
韦小宝心中怦怦乱跳,不知她要干什么怪事。公主笑道:“我做主子做了十五年,总是给人服侍,没点味道,今儿咱们来换换班。你做主子,我做奴才。”韦小宝双手乱摇:“不行,不行。我可没这福气。”公主俏脸一沉,说道:“你不答应吧?我要大叫了,我说你对我无礼,打得我全身肿痛。”突然纵声叫道:“哎唷,好痛啊!”
韦小宝连连作揖,说道:“别嚷,别嚷,我听你吩咐就是。”这是公主寝宫,外面有许多太监宫女站著侍候,她只消再叫得几声,立时便有人涌将进来,可不比那间比武的小屋,四下无人。公主微微一笑,说道:“贱骨头!好好跟你说,偏偏不肯听,定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韦小宝心道:“你才是贱骨头,主子不做做奴才。”
公主屈下一膝,恭恭敬敬的向他请个安,说道:“桂贝勒,你要安息吗?奴才侍侯你脱衣。”韦小宝哼了一声,道:“我不睡,你给我轻轻的捶捶腿。”公主道:“是!”坐在地下,端起他右足,搁在自己腿上,轻轻捶了起来,细心熨贴,一点也不触痛他伤处,韦小宝赞道:“好奴才胚子,你服侍得我挺美啊。”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扭了一把,公主大乐,低声道:“主子夸奖了。”除下他靴子,在他脚上轻捏一会,换过他左足,捶了半晌,又脱下靴子按摩,道:“桂贝勒,你睡上床去,我给你捶背。”
韦小宝给她按摩得十分舒服,心想这贱骨头如不过足奴才瘾,决不能放我走,便上床横卧,鼻中立时传入幽香阵阵,心想:“这贱骨头的床这等华丽,丽春院中的头等婊子,也没这般漂亮的被褥枕头。”公主拉过一条薄被,盖在他身上,在他背上轻轻拍打。
韦小宝迷迷糊糊,正在大充桂贝勒之际,忽听得门外许多人齐声道:“太后驾到!”这一惊非同小可,忙欲跳起。公主神色惊惶,颤声道:“来不及逃啦!快别动,钻在被窝里。”韦小宝头一缩,钻入了被中,隐隐听得打门之声,只吓得险些晕去。
公主放下帐子,转身拔开门闩,一开门,太后便跨了进来,说道:“青天白日的,关上了门干什么?”公主笑道:“我倦得很,正想睡一忽儿。”太后坐了下来,问道:“又在搞什么古怪玩意儿,怎么脸上一点儿也没血色?”公主道:“我说倦得很。”
太后一低头,见到床前一对靴子,又见锦帐微动,心知有异,向众太监宫女道:“你们都在外面侍候。”众人出去,说道:“关上了门,上了闩。”公主笑道:“太后也搞什么古怪玩意吗?”依言关门,顺著太后的目光瞧去,见到靴子,不由得脸色大变,强笑道:“我正想穿上男装,扮个小太监给太后瞧瞧。你说我穿了男装,模样儿俊不俊?”
太后冷冷的道:“得瞧床上那小子模样儿俊不俊?”陡地站起,走到床前。
公主大骇,拉住太后的手,叫道:“太后,我跟他闹著玩的……”
太后手一甩,将她摔开几步,捋起帐子,揭开被子,抓住韦小宝的衣领,提了起来。
韦小宝面向里床,不敢转头和她相对,早吓得全身簌簌发抖。
公主叫道:“太后,这皇帝哥哥最喜欢的小太监……,你……你可别伤他。”
太后哼了一声,心想女儿年纪渐大,情窦已开,床上藏个小太监,也不过做些假凤虚凰的勾当,算不了什么大事,右手一转,将韦小宝的脸转了过来,拍拍的记两耳光,喝道:“滚你的,再教我见到你跟公主鬼混……”突然间看清楚了他面貌,惊道:“是你?”
韦小宝一转头,道:“不是我!”
这三字莫名其妙,可是当此心惊胆战之际,又有什么话可说?
太后牢牢抓住他后领,缓缓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你对公主无礼,今日可怨不得我。”公主急道:“太后,是我要他睡在这里的,不能怪他。”太后左掌在韦小宝脑门轻轻一拍,左臂提起,便却运动使重手击落,一掌便毙了他。
韦小宝于万分危急之中,陡然想起洪教主所授的那招“狄青降龙”,双手反伸,在太后胸前摸了一把。太后大吃一惊,胸口急缩,叱道:“你作死!”韦小宝双足在床沿一登,一个倒翻筋斗,已骑在太后颈中,双手食指按住她眼睛,拇指抵住她太阳穴,喝道:“你一动,我便挖了你的眼珠出来!”
他这一招并未熟练,本来难以施展,好在他在床上而太后站在地下,一高一低,倒骑容易,而挖眼本来该用中指,却变成了食指,倒翻筋斗时足尖勾下帐子。这招使得拖泥带水,狼狈不堪,洪教主倘若亲见,非气个半死不可。虽然手法不对,但招式实在巧妙,太后还是受制,变起仓卒,竟然难以抵挡。
公主哈哈大笑,叫道:“小桂子,你不得无礼,快放了太后。”
韦小宝右腿一提,右手拔出匕首,抵在太后后心,这才从她颈中滑下。忽然啪的一声,一件五色灿烂的物事落在地下,正是神龙教的五龙令。
太后大吃一惊,道:“这……这……东西……怎么来的?”
韦小宝想起太后和神龙教的假宫女邓炳春、柳燕暗中勾结,说不定这五龙令可以逼她就范,说道:“什么这东西那东西,这是本教的五龙令,你不认得吗?好大的胆子!”
太后全身一颤,道:“是,是!”
韦小宝听她言语恭顺,不由得心花怒放,说道:“见五龙令如见教主亲临,洪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太后颤声道:“洪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俯身拾起五龙令,高举过顶。韦小宝伸手接过,问道:“你听不听我号令?”太后道:“是,谨遵吩咐。”
太后恭恭敬敬的念道:“教主宝训,时刻在心,制胜克敌,无事不事。”
直到此刻,韦小宝才嘘了口气,放开匕首,大模大样的在床沿坐了下来。
太后向公主道:“你到外面去,什么话也别说,否则我杀了你。”
公主一惊,应道:“是。”向韦小宝看了一眼,满心疑惑,道:“太后,是皇帝哥哥的圣旨么?”康熙年纪渐大,威权渐重,太监宫女以及御前侍卫说到皇上时,畏敬之情与日俱增,公主也早知太后对皇帝颇为忌惮。太后点头道:“是。他是皇帝的亲信,有要紧事跟我说,可千万不可泄漏,在皇帝跟前,更加不可提起。免得……免得皇帝恼你。”
公主道:“是,是。我可没这么笨。”说著走出房去,反手带上了房门。
太后和韦小宝面面相对,心中均怀疑忌。过了一会,太后道:“隔墙有耳,此处非说话之外,请去慈宁宫详谈可好?”听她用个“请”字,又是商量的口吻,不敢擅自主张,韦小宝更加心宽,随即又想:“这老婊子心狠手毒,骗我到慈宁宫中,不要便什么诡计,加害老子?”便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是本教新任白龙使,奉洪教主命令,出掌五龙令。”
太后登时肃然起敬,躬身道:“属下参见白龙使。”
虽然韦小宝早已想到,太生既和黑龙门属下教众勾结,对洪教主必定十分尊敬,这五龙令对她多半有镇慑之效,但万万想不到她自己竟然也是神龙教中的教众,以她太后之尊,天下事何求不得,居然会去入了神龙教,而且地位远比自己为低,委实匪夷所思,眼见她恭恭敬敬的行礼,不由得愕然失措。
太后见他默默不语,还道他记著先前之恨,甚是惊惧,低声道:“属下先前不知尊使身份,多有得罪,十分惶恐,还望尊使大度宽容。”但见他年纪幼小,竟在教中身居高位,终究难以尽信,随即想到,近年来教主和夫人大举提拔少年,教中老兄弟或被屠戳,或被疑忌,权势渐失,这小孩新任白龙使,绝非奇事。又想:“就算他是真的白龙使,我此刻将他杀了,教中也无人知晓。这小鬼对我记恨极深,让他活著,那可后患无究。”杀机既动,眼中不由自主的露出狠毒之色。
韦小宝登时惊觉,暗道:“不好,老婊子要杀我。”低声道:“刚才我擒住你的手法,你可知是谁传授的?”太后吃了一惊,回想这小鬼适才所使的手法,诡秘莫测,一招间便将自己制住,正是教主的手段,颤声道:“莫非……莫非是教主的亲传?”韦小宝笑道:“教主传我三十招杀手,洪夫人传了我三十招擒拿手,比较起来,自然教主的手法厉害得多。不过他老人家的招教,一出手就取人性命,我不想杀你,因此只用了夫人所传的一招『飞燕回翔』。”他吹牛不用本钱,招数一加便加了十倍。
太生却毫不怀疑,知道洪夫人所使的许多招数,确是都安上个古代美人的名字,不由得出了身冷汗,寻思:“幸亏他只以洪夫人的招数对付我,倘若使出教主所传,此刻我早已性命不在了。”此刻哪里还敢有回害之意?恭恭敬敬的道:“多谢尊使不杀之恩。”
韦小宝洋洋得意的道:“我没挖出你眼珠,比之夫人所授,又放宽了三分了。”这话倒是不假,适才要挖太后眼珠,本来也可办到,只是她重伤之余,全力反击,也必取了他性命。
太后越想越怕,道:“多谢手下留情,属下感激万分,必当报答尊使的恩德。”
韦小宝本来一见太后便如耗子见猫,情不自禁的全身发抖,哪知此刻竟会将她制得贴贴服服,见她诚惶恐的站在面前,心中那份得意,当真难以言宣。他提起左腿,往右腿上一搁,晃了几晃,低声道:“这次随本使从神龙教来京的,有胖头陀和陆高轩二人。”
太后道:“是,是。”心想胖陆二人是教中高手,居然为他副贰,适才幸而没有鲁莽,倘若将他打死了,别说教主日后追究,即是胖陆二人找了上来,那也是死路一条,眼见他双颊上指痕宛然,正是自己所打的两个耳光所留,颤声道:“属下过去种种,委实罪该万死。尊使大人大量,后福无穷。”
韦小宝微微一笑,道:“白龙使钟志灵背叛教主,教主和夫人已将他杀了,派我接掌白龙门。黑龙使张淡月办事不力,教主和夫人很生气,取经之事,现下归我来办。”
太后全身发抖,道:“是,是。”想起几部经书得而复失,这些日子来日夜担心,终于事发,颤声道:“这件事说来话长,请尊使移驾慈宁宫,由属下详禀。”
韦小宝点头道:“好。”心想此事之中不明白地方甚多,正要查问,便站起身来。太后转身去拔了门闩,开了房门,侧身一旁,让他先行。韦小宝大声道:“太后启驾啦!”太后低声道:“得罪了!”走出门去。韦小宝跟在后面。数十名太监宫女远远相随。
两人来到慈宁宫,太后引他走进卧室,遣去宫女,关上了门,亲自斟了一碗参汤,双手奉上。韦小宝接过喝了几口,心想:“我今日的威风,只有当年顺治爷可比。就算小皇帝,太后也不会对他如此恭敬。”心中又是一阵大乐。
太后打开盒子,取出一只锦盒,开盒拿出一只小玉瓶,说道:“启禀尊使:瓶中三十颗『雪参玉蟾丸』,乃是朝鲜国王的贡品,珍贵无比,服后强身健体,百毒不侵。其中十二颗请尊使转呈教主,十颗转呈教主夫人,余下八颗请尊使自服,算是……算是属下的一点儿微未心意。”韦小宝点头道:“多谢你了。但不知这些药丸跟『豹胎易筋丸』会不会冲撞?”太后道:“并夫冲撞。恭喜尊使得蒙教主恩赐『豹胎易筋丸』,不知……不知属下今年的解药,教主是否命尊使带来?”
韦小宝一怔,道:“今年的解药?”随即明白,太后一定也服了“豹胎易筋丸”,教主每年颁赐解药,却又解得并不彻底,须得每年服食一次,药性才不发作,否则她身处深宫,高手侍卫无数,教主本事再大,也不能遥制,笑道:“你我二人都服了豹胎丸,那解药自不能由我带来。”太后道:“是。不过尊使蒙教主恩宠,属下如何能比?”
韦小宝心想:“她吓得这么厉害,可得安慰她几句。”说道:“教主和夫人说道:只要你尽忠教主,不起异心,努力办事,教主总不会亏待你的,一切放心好了。”
太后大喜,说道:“教主恩德如山,属下万死难报。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韦小宝心想:“你本来是皇后,现下是皇太后,除了皇帝,天下就是你最大。神龙教再厉害,也决不能和你相比,却何以要入教,听命于教主?那不是犯贱之至么?是了,多半你与你女儿一样,都是贱骨头,要给人打骂作贱,这才快活。”他年纪太小,毕竟世事所知有限,一时也猜不透其中关窍所在。
太后见他沉吟,料想他便要问及取经之事,不如自行先提,说道:“那三部经书,属下派邓炳春和柳燕二人呈交教主,他老人家想已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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