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一声,犹如晴空打了个霹雳。彭三春一惊,三节棍呛啷啷
一声掉在地下。大喝声中,文泰来双臂平举,用力合拢,覃
宋两人头盖碰头盖,砰的一声,撞得血肉模糊,脑浆迸裂。
文泰来毫不停手,提起两具尸体向敌人掷去,顾金标等
跃开避过。言伯乾毕竟师徒关心,伸手接住了覃天丞,却没
余裕想到是具尸体。这只是刹那间之事,彭三春吓得胡涂了,
手足无措,既不拾棍,也不逃开。文泰来踏上一步,左手反
手一拳,彭三春举臂挡格,喀喇一声,臂骨早断。文泰来左
手已顺势抓住他胸衣。彭三春情急拚命,飞起鸳鸯连环腿,向
他胸口踢来。文泰来右手如风,一把抓住他左脚,左手推下,
右手上举,把他倒提起来。顾金标和言伯乾双双来救。文泰
来又是猛喝一声,双手用力向地下打桩般一锤,彭三春头盖
撞在佛殿的青石板上,焉得不碎?这两招迅速已极,彭三春
本来是连环双腿,左脚踢出,右脚随上,哪知头盖撞破之后,






右脚方才踢出。
奔雷手大展神威,顷刻间连毙三敌,眼见顾金标和言伯
乾左右攻来,知道这两人乃是劲敌,迥非适才三人可比,忽
地退后一步,顺手举起供桌上的一只大香炉,向顾金标猛掷
过去。这香炉重达七八十斤,加上这急掷之势,顾金标哪里
敢接,忙斜身闪避。香炉急掷之势不停,直向滕一雷飞去。滕
一雷被顾金标遮住目光,等他跃开时,香炉已到眼前。哈合
台急叫:“老大,留神!”滕一雷不及避让,提起独脚铜人猛
力一击,只见砰的一声大响,石香炉被击成数块,石屑香灰
四处乱飞。
这时言伯乾和文泰来已交上了手。余鱼同抢起一个鼓槌,
站在文泰来身后卫护。滕顾两人脸上都被石屑擦伤数处。顾
金标挺叉上前,正要加入战团,文泰来身法如风,在言伯乾
脸前虚晃一掌,倏地抢到了哈合台身边。他观看情势,虽然
已毙三人,仍是敌众我寡,而且其余五人武功似乎均非泛泛,
必须出其不意再伤数人,才能取胜。他见哈合台与韩文冲两
人站得较远,突然纵身过去,发掌打向哈合台后心。
哈合台一矮身,让开了这掌,反手勾拿敌腕。文泰来见
他手法快捷,“咦”了一声,左掌横过他面门,斜击对方项颈。
哈合台又是一低头,伸手抓他手腕。文泰来见他每招出手都
是擒拿手,可是手法甚怪,颇感惊奇。
哈合台和文泰来拆了两招,两次都没勾住他手腕,这本
是他百不失一的绝技,心中一惊,蓬的一声,背上已中了一
掌。文泰来见这一掌居然没能将他打倒,更是惊奇,却不知
哈合台虽在辽东多年,仍是依照蒙古人习俗,穿着牛皮背心。






这一掌如中败革,文泰来还道他练有奇特功夫,哈合台
却也一直痛到了前心,突往地下一坐,伸臂来抓文泰来腰侧。
文泰来右掌翻过,“电母照镜”,横击对方脸颊。哈合台一侧
头,已抓住他右腕,抬手把他甩起,正要掷向地下,忽然手
腕一麻,半身酸软。
余鱼同见文泰来遭危,大惊上来抢救,刚纵出一步,忽
见文泰来落在地上,已把哈合台夹在腋下,原来文泰来顺手
点中了他的穴道,反手擒住,双手一送,将他直砸了出去。余
鱼同急叫:“四哥,那是朋友!”哈合台头前脚下,平平向巨
钟撞去。滕一雷和顾金标站在门口,抢来相救已然不及。
文泰来听余鱼同一叫,倏然如箭般扑上去,去势竟比哈
合台飞身撞出更快,便在千钧一发之际,伸手抓住他右足皮
靴,硬生生的抓了回来,左掌在他“肩井穴”一拍一揉,拉
起站住,说道:“啊,是朋友,对不住。”哈合台死里逃生,怔
怔的站在当地。滕一雷和顾金标突见文泰来救了盟弟性命,本
来双双扑上拚命,忽地收住,滕一雷把哈合台扶在一旁。
余鱼同叫道:“小心后面!”文泰来猛觉脑后风生,回身
一个扫堂腿,不避不让,先踢敌人。言伯乾双手钢环叮当一
碰,和身跃起,右环护身,左环平身,扫向文泰来腰骨,将
要扫到,忽地收住,右环陡然发了出去。文泰来大喝一声,伸
手夺环。
这次仇人相见,不见死活不收手,佛殿中灯火黯淡,如
来佛俯首低眉,望着座前两人狠恶拚斗。余鱼同靠在佛像一
旁,滕一雷、顾金标、哈合台、韩文冲四人站在门口,面向
殿里。大殿上横着三具尸首,都是头盖破裂,血肉模糊。言






伯乾见滕一雷等居然并不上前相助,心中愤怒异常,把双环
使得呼呼风响。
他拳法上固有独得之秘,在这对双环上也是下了数十年
苦功。文泰来和他拆了十余招,见他攻守严密,动作迅捷,颇
有法度,猛喝一声,双掌翻飞,拳法已变。每一拳掌之出都
是猛喝一声,或先呼喝而掌随至,或拳先出而声后发,或拳
声齐作,或有声无拳,喝声和掌法拳招搓揉一起,身法愈快,
喝声愈响,神威逼人,言伯乾渐见不支。
文泰来这路“霹雳掌”的掌风喝声之中,隐隐蓄有风雷
之势。言伯乾支撑到此刻,已是全身大汗淋漓,双臂发麻,双
环交叉,退后一步,他知文泰来必定抢攻,果然对方毫不放
松,踏步发掌。言伯乾双环“白燕剪尾”,右环本来在左,左
环本来在右,这时蓦地向两旁豁开,眼见敌人一条前臂便要
被双环砸断。哪知文泰来将计就计,伸掌直按向他胸前。言
伯乾知道这一掌如被按上了不死也伤,只得回过左环,挡在
胸前,右环反砸敌肩。文泰来大喝一声,五指一弯,已抓住
钢环,跟着飞快绕到敌人身后。言伯乾呆得一呆,右环也已
被抓住。文泰来用力扳转,言伯乾双手弯了过来,如不放手,
双手立断,只得松了十指,一对钢环已落入对方手中,疾忙
向前纵出三步,方才回身。
文泰来喝道:“还你的!”双环向他掷去。这一下劲道大
得出奇,言伯乾虽见兵刃飞回,然而耳听风声劲急,眼见钢
环来势凌厉,若是伸手去接,手指非折断不可,忙向右闪避,
当当两声大响,双环嵌入了巨钟。滕一雷、顾金标等不自禁
的同声喝彩。






言伯乾忽然两目上翻,双臂平举,僵直了身子,一跳一
跳的纵跃过来,行动俨如僵尸。这是言家拳中的一路奇门武
功,混合了辰州祝由科的慑心术而成。他双目如电,勾魂慑
魄的射向敌人,两臂直上直下的乱打,膝头虽不弯曲,纵跳
却极灵便。文泰来和他目光一接,机伶伶的打个冷战,心中
一震,急忙转头,展开霹雳掌,接战他这江湖上罕见的“僵
尸拳”,又拆了十余招,一声猛喝,突然跳开。
言伯乾两眼发直,如同醉酒,身子不住摇晃,忽然流下
泪来。众人正感奇怪,他“哇”的一声,一股鲜血从口中直
喷而出,身子僵直,站着不再动了。
众人见他如此阴森可怖,均觉有一阵寒气迫人而来。文
泰来见他流泪吐血,也就不再追迫。余鱼同道:“祸福无门,
唯人自召,你去吧!”言伯乾双目直视,丝毫不动。
韩文冲道:“言大哥,咱们走吧!”见他不动,拉他一把,
不料言伯乾应手而倒,摸他身子,早已气绝多时了。他前脑
后背连接被文泰来击中两掌,已然震死。
韩文冲叹了一口气,向文泰来拱手道:“这位是奔雷手文
四爷?”文泰来点了点头。韩文冲道:“兄弟韩文冲。”文泰来
知道他是镇远镖局的人,又点了点头。以前率人到铁胆庄来
拿他的,是镇远镖局的童兆和,可是这次在杭州狮子峰斗张
召重,他镖局又和红花会联手,因此这人可说是介于友敌之
间。韩文冲指着滕一雷等三人,说了姓名,相互点了点头,都
不说话。韩文冲道:“他们三位过去对红花会有点误会,现今
已由兄弟说明。”他见文泰来冷冷的,知他心中对镇远镖局尚
有余怒,说道:“告辞了。”拱手为礼,转身出寺。关东三魔






也跟着走出殿去。
文泰来见顾金标转过身来,背后腰里插着余鱼同那枝金
笛,走上两步,叫道:“顾老哥,把我兄弟的兵器留下吧。”顾
金标停步转身,怒道:“好,他有本事,自己来取。”他武功
颇非泛泛,十余年来纵横辽东,杀人越货,罕逢敌手,除了
对老大滕一雷稍有忌惮外,谁都没放在眼里,对余鱼同的沸
羹泼面之辱,更是恨得牙痒痒地,适才见了文泰来的神威,自
知非敌,不敢生事,但他既惹到自己头上,却也不肯示弱,就
此将金笛乖乖的送上,当下一抖虎叉,准备迎敌。文泰来伸
手就来夺他虎叉。
两人正要厮拚,余鱼同突然跃出,说道:“四哥,小弟已
经出家,这笛子用不着了,让顾大哥带去吧。”文泰来见他这
么说,倒也不便再代他出头,哼了一声,让开了两步。顾金
标收起虎叉,跃出殿外。
滕一雷心想:“这姓文的好横,你武功虽好,难道我们就
惧怕于你?不如显上一手,也好教你知道厉害。”这时三人已
走到外殿,见韦护手执降魔宝杵,站在正中,神像前点着油
灯,四大金刚坐在两旁。滕一雷跃上神座,运起功力,把每
个神像都摇晃了一会,喝道:“走吧!”
文泰来和余鱼同听得殿外格格声响,奔出来看,猛见五
个神像似乎活了一般,一一扑将下来。这时回身已然不及,文
泰来暗叫:“不好!”抓住余鱼同左臂,使开“瞬息千里”轻
身功夫,跃出山门。脚未落地,已听得殿里蓬蓬蓬几声巨响,
烟雾瀰漫,尘土飞扬,几尊神像跌得粉碎。四大金刚又大又
重,跌下来声势十分猛恶。文泰来大怒,拔步追出。余鱼同






道:“四哥,今晚杀了四人,已经够啦!”文泰来一怔停步,问
道:“你怎么做了和尚?”
滕一雷弄倒神像,却也怕文泰来赶来寻衅,和顾金标等
疾向山下奔去。顾金标忽觉后腰一动,伸手一摸,金笛已然
不见,大骇之下,“咦”的一声惊呼。滕一雷等停步询问。顾
金标又惊又怒,骂道:“操他奶奶雄,这姓文的像鬼一样,把
金笛偷去啦。”四人明明瞧见文泰来和余鱼同从殿里奔出,相
距甚远,怎么转眼之间便能赶上来抢回金笛,身法之快,令
人不寒而栗。哈合台道:“老二,别骂啦,要是他不拿金笛,
给你背上一掌,你还有命吗?”顾金标心想文泰来确是手下留
情,也就不言语了。
四人商量着到回部去找霍青桐,给辽东三魔报仇。韩文
冲一定不肯同去,三人不便勉强,到了孟津就此分手。韩文
冲回到洛阳隐居,闭门弹琵琶,再不出山,终于得享天年。
余鱼同听文泰来问他出家原因,叹了一口气,说道:“四
哥,我对你不住,你肯原谅我吗?”文泰来道:“咱们是好兄
弟,别说你没甚么对我不起,就是有,那也是无心之过,我
怎会介意?”余鱼同道:“达不是无心之故,乃是有意的忘恩
负义。”文泰来微微一笑,道:“你舍命救我,非止一次,若
说对我无义,有谁能信?”月光下见他身披袈裟,面目毁伤,
又怎是昔日那个英俊少年,不由得一阵心酸,说道:“十四弟,
咱们是生死骨肉的交情。便有天大的难事,四哥也一力为你
担当,为何如此心灰意懒?”
余鱼同自从父母被害,流落江湖,以往红花会众兄弟间
虽然交情都好,但从没人如此真如亲哥哥般对他说话,不觉






动情,但转念一想,我既已出家,一切情丝俗缘都要斩断,于
是硬起心肠,冷冷的道:“四哥,你请回去吧。以后咱们不一
定有再见之日。我叫空色,你别再叫我十四弟啦。”说罢突然
转身进寺。
文泰来呆了半晌,看他神情,知道再劝也是无用,虽然
掌毙强敌,得报深仇,然见余鱼同如此,甚是郁郁,不由得
长叹一声,悄回孟津。
余鱼同回入寺中,只见满殿佛像碎片,四具尸体横卧就
地。他跪在残破的佛像之前,深切忏悔,忽听得轻轻的当啷
一响,抬起头来,自己那枝金笛竟便在面前闪闪生光。他吃
了一惊,回过头来,只见李沅芷站在身后。这时她穿了女装,
灯光下越显妩媚,只是满脸幽怨。余鱼同合十打了一躬,并
不作声。李沅芷见他如此忍心,欲言又止,再也忍不住,坐
在地下掩面哭了出来。
文泰来回到客店,骆冰已穿好衣服,带了兵刃,正要出
外寻他,见他回来,心中大喜,怪道:“怎么悄悄一个人出去,
也不叫人家一声。”文泰来道:“谁叫你睡得这样沉?哪一天
让人绑了去,怕还睡得不知道呢。”骆冰笑道:“那最好,也
好让你尝尝着急的滋味。”见丈夫神色凄然,忙问:“怎么啦?”
文泰来道:“我见到了十四弟,他做了和尚。”骆冰一怔。文
泰来道:“咱们见总舵主去。”叫醒了陈家洛、徐天宏等人,述
说经过,章进第一个忍不住,跳起身来。众人忙奔宝相寺而
去。
到得寺中,只见空荡荡的已无一人,想是寺僧见众人恶
斗凶杀,吓得逃走了还没敢回来。骆冰见佛像前供桌上压着






一张字条,取在手中,众人围拢来看,见字条上写道:
“总舵主暨各位哥哥英鉴:小弟罪孽深重,出家忏悔,以
了尘缘,望各位努力大事,以成不世功业,小弟日夕在佛前
为此祷告。小弟现出外募化,重修佛像金身,或数月之后,方
能归也。关东三魔已首途回部,寻翠羽黄衫去矣,务请设法
拦阻为要。
小弟鱼同顿首再拜”
众人看了都很伤感,骆冰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滋味。章进
怒道:“出甚么屁家?咱们把这庙放火烧了,瞧他还做不做成
和尚?”说着拿了烛台,就要去放火,骆冰连忙喝止。
徐天宏道:“我看十四弟凡心未断,未必能做一辈子和
尚。”文泰来忙问:“何以见得?”徐天宏道:“第一、他还挂
念咱们的大事。第二、他要募化重修佛像,但他素来心高气
傲,不屑求人,要他募化,哪能成功?我瞧他势必仍用老法
子,要去劫盗为富不仁的大户。”说到这里,众人都笑了起来。
陈家洛笑道:“哪还像甚么和尚?”徐天宏道:“他连翠羽黄衫
都还放心不下,只怕做和尚很难。这字条上署的是他本名,不
写和尚法名。看来他对自己的和尚身份也不怎么在乎。”众人
听他一说,都觉有理,也就宽怀。
文泰来道:“这关东三魔武功很强,不知那翠羽黄衫能敌
得住吗?”徐天宏道:“我们曾见霍青桐姑娘和六魔阎世章相
斗,霍姑娘稍胜他一筹。不过若非总舵主出手相救,只怕也
已遭了他的毒手。”文泰来道:“那不成,这大魔滕一雷力气
大得异乎寻常,十分厉害。”徐天宏道:“那么咱们赶快动身
去回部,路上把三魔截住。等咱们办完正事,再回来劝十四






弟吧。”众人都说不错。
众人回到孟津,天已发白,便到酒楼去吃面喝酒。
徐天宏道:“三魔既已动身,咱们最好有人骑四嫂的白马
赶过头去。眼下回部军情紧迫,木卓伦老英雄他们正忙于应
付,别让翠羽黄衫冷不防的给三魔打个措手不及。”陈家洛心
想此言甚是,皱眉不语。
章进道:“那我先去吧,你们随后来。”徐天宏道:“你性
子急,别途中惹事,误了大事。”章进道:“我不惹事就是。”
骆冰明白徐天宏的意思,说道:“你不懂回语,途中好生不便,
目下到处有战事,别让回人们起了误会。”座中只有陈家洛和
心砚两人在回疆住过十年之久,精通回语,骆冰这句话明明
是要他们去了。陈家洛仍是不语。心砚道:“少爷,那么我先
走吧。”徐天宏道:“总舵主,我瞧你还是先走最妥。你懂回
语,功夫又好,关东三魔和你没朝过相,就是狭路相逢,动
手不动手都不打紧。你赶到之后,要是兆惠仍不停手,你还
可以帮他们出些主意。”陈家洛沉吟半晌,说道:“好吧!”吃
过面后,谢了上官毅山,和众人作别,跨上骆冰的白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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