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用。你要是懊悔害怕,现在说还来得及。”
王维扬霍地站起,叫道:“我这条老命今天不想要了。”大
踏步走了出去。孟健雄手一挥,一名庄丁把王维扬的紫金八卦
刀和镖囊捧了上来。他伸手接了,气呼呼的一把白须子吹得笔
直扬起。
韩文冲站在门口,说道:“王总镖头此去,还请加意小心。”
王维扬道:“你都知道了?”韩文冲点点头道:“我见过了张召
重。”王维扬道:“他骂我甚么?”韩文冲道:“小人之言,王总镖






头不必计较。”王维扬道:“你说不妨。”韩文冲道:“他骂你……
糟老头子,浪得虚名!”王维扬哼了一声道:“是不是浪得虚名,
现在还不知道呢。我如有不测,韩老弟,镖局子和我家里的事,
都要请你料理了。”他顿了一顿,又道:“叫剑英、剑杰不忙报
仇,他兄弟俩武功还不成,没的枉自送了性命。”王剑英、王剑
杰是王维扬的两个儿子,学的是家传八卦门武艺。韩文冲道:
“总镖头武功精湛,谅那张召重不是敌手,我在这里静候好
音。”王维扬随着带路的庄丁,往狮子峰单刀赴会去了。
狮子峰盛产茶叶,“狮峰”龙井乃天下绝品。山峰既高且
陡,绝顶处游客罕至。
王维扬背插大刀,上得峰来。最高处空旷旷的一块平地,
四周皆是茶树。只见前面走来一人。那人短装结束,身材魁梧,
向王维扬凝视了一下,说道:“你就是王维扬?”
王维扬听他直呼己名,心头火起,但他年近七十,少年时
的盛气已大半消磨,又知张召重是现职武官,多少有些敬畏,
说道:“不错,就是在下,你是火手判官张大人?”
这人便是张召重,说道:“正是,咱们比拳脚还是比兵刃?”
他做事把细,上峰之时已四下查察,果见对方并无帮手埋伏,
心想王维扬虽然狂傲,他一个镖头,总不成真与官府对阵厮
杀,是以坦然上峰应战。
王维扬心想:“我和他并无深仇大怨,何必在兵刃上伤他?
一个失手杀了官员,那也是后患无穷。用八卦掌一挫他的骄
气,教他知道我老头子并非浪得虚名,也就是了。”说道:“我领
教领教张大人天下知名的无极玄功拳。”






张召重道:“好。”左拳右掌,合抱一拱。他虽心高气傲,但
所学是武当派内家拳法,讲究以逸待劳,以静制动,当下凝神
敛气,待敌进攻。
王维扬知他不会先行出手,说声:“有僭了。”语声未毕,左
掌向外一穿,右掌“游空探爪”斜劈他右肩,左掌同时翻上,“猛
虎伏桩”,横切对方右臂,跟着右掌变拳,直击他前胸,转眼之
间,连发三招。张召重连退三步,以无极玄功拳化开。
两人合而复分,盘旋一周,均是暗暗惊佩。张召重心想:
“这三招迅捷沉猛,真是劲敌。”王维扬心想:“他化解我这三招
柔中带刚,火手判官名不虚传。”两人不敢轻敌,又盘旋一周。
张召重抢进一步,左腿横扫。王维扬跃起避过,双掌向他面门
按去。张召重左脚踢出,已暗伏“空击苍鹰”、“树梢擒猴”两招。
王维扬双掌按处,将这二招消于无形。
两人棋逢敌手,各展绝学,攻合拚斗,转瞬间已拆了三四
十招。其时红日当空,两个影子在地下飞舞,倏分倏合。王维
扬见斗他不下,心知自己年老,不如对方壮盛,久战之下,气力
精神定然不如,突然间招式一变,掌不离肘,肘不离胸,一掌护
身,一掌应敌,右掌往左臂一贴,脚下按着先天八卦图式,绕着
张召重疾奔,正是他平生绝技“游身八卦掌”。
这一路掌法施展时脚下一步不停,绕着敌人身子左盘右
旋,兜圈急转,乘隙发招,当真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对立
刚一应招,已然绕到他身后,对方转过身来,又已绕到他身后,
如此绕得几圈,武艺再高的人,也必给缠得头晕眼花。但若对
方站住不动,只要停得一停,后心要害立中拳掌。
王维扬只绕得两个圈子,张召重便知此拳厉害,不等他再






转到身后,斜步横抢,向他奔来方向迎了上去,劈面一掌。王维
扬早已回身。张召重见他脚下踏着九宫八卦,知他是走坎宫奔
离位,双掌挥动,抢进乾位。两人这般转了七八个圈,点到即
收,手掌不交。这路掌法是王维扬熟练了数十年的功夫,越跑
越快,脚步手掌随收随发,已到丝毫不加思索的地步。
张召重见招拆招,起初还打个平手,时候一长,不免跟不
上对方的迅捷,心念一动,如此对转,势落下风,当下运起无极
玄功拳以柔克刚要诀,凝步不动,抱元归一,静待来敌。他脚步
刚停,王维扬早欺到身后,“金龙抓爪”,发掌向他后心击去。张
召重待他掌到,左手反转回扣,向他手腕抓去。王维扬疾忙缩
手,一击不中,脚下已然移位,暗暗佩服:“此人当真了得,居然
能闭目换掌。”
原来张召重知道跟着对方转身,敌主己客,定然不如他熟
练自然,眼见他白发如银,虽然矫健,长力一定不如自己,于是
使出“闭目换掌”功夫,来接他的游身八卦掌。练这门武功之时
以黑巾蒙住双目,全仗耳力和肌肤感应,以察知敌人袭来方
向。临敌时主取守势,手掌吞吐,只在一尺内外,但着着奇快,
敌人收拳稍慢,立被勾住手腕,折断关节。这路掌法原本用于
夜斗,或在岩洞暗室中猝遇强敌,伸手不见五指,便以此法护
身。掌法变化精妙,决不攻击对方身体,却善于夺人兵刃,折人
手脚。
其时一个的溜溜乱转,一个身子微弓,凝立不动。一到欺
近,闪电般换了一招两式,王维扬又立即奔开。两人转瞬间又
拆了数十招。王维扬渐觉焦躁,心想如此耗下去如何了局,突
然扑到他身后,左掌虚击,右掌又是虚击。张召重反手两把没






抓住他手腕,王维扬左手又连发两记虚招,欺他背后不生眼
睛,右手猛向他肩头疾劈。张召重全神贯注对付他连续四下虚
招,突然间掌力袭肩,心中一惊,闪避招架都已不及,右手反
腕,向他右掌手背上按落,左拳猛击他右臂手肘,这一招“仙剑
斩龙”,对方手掌只要一被按住,手臂非断不可。他想肩头不是
致命所在,拚着身强力壮,挨他一掌,对方这条胳臂这一下可
就是废了。
王维扬一掌蓬的一声打在他肩头,正自大喜,忽觉手掌被
按,缩不回来,却见对方左拳已向自己右肘猛击而下,知道这
一下要糟,情急之下,右臂急转,手掌翻上,同时左掌向对方肩
头击去。张召重左拳打下,王维扬手肘已经转过,臂弯虽然中
拳,顺着拳势一曲,并没受伤,只是“曲池穴”中隐隐发麻。
两人一换掌法,各自跳开,这一下,张召重吃亏较大,拳法
上已算输了一招。张召重喝道:“掌法果然高明,咱们来比比兵
刃。”刷的一声,凝碧剑已握在手中。
王维扬也从背上拔出紫金八卦刀,这时两人站得临近,看
得清楚,只见他口鼻俱肿,右眼圈上一大块乌青,不禁暗自纳
罕,心想他一身武功,难道还有胜过他的人物,竟将他打成这
个样子。殊不知昨晚张召重中了陈家洛的拳击,头脸受伤不
轻,今日掌法上输了一招,也未始不是受这伤势所累。
张召重存心在兵刃上挽回面子,凝碧剑出手,连绵不断,
俱是进手招数,攻势凌厉已极。王维扬见他剑光如一泓秋水;
知道是口宝剑,如被削上,自己兵刃怕要吃亏,不敢招架,展开
八卦刀法,硬砍硬削。
两人酣斗良久,张召重精神愈战愈长,但见对方门户封闭






严密,急切间攻不进去,骤见他一招“铁牛耕地”,横砍过来,招
术用得稍老,立即使招“天绅倒悬”,宝剑刃口已搭上八卦刀的
刀头。王维扬缩刀不及,左手骈食中两指向他面门戳去。张召
重侧头让过,呛啷一声,八卦刀刀头已被削断。
王维扬赞道:“好剑!”跳开一步,说道:“咱们各胜一场。张
大人还要比下去吗?”他是想借此收篷,各人都不失面子,哪知
坏就坏在喝了一声“好剑”。张召重心想,你讥我这场得胜,不
过是靠了剑利,胜得并不光彩,左手一摆,道:“不见输赢,今日
之事不能算完!”剑走偏锋,刺了过去。
翻翻滚滚又斗七八十招,王维扬头上见汗,知道长打久
斗,于己不利,暗摸金镖在手,刀交左手,喝道:“看镖!”刀法陡
变,变成左手刀术,三枝金镖随着刀势发了出去。这套“刀中夹
镖”也是他的绝技。他左手刀法与寻常刀法相反,敌人招架已
然为难,再加金镖顺着刀势发出,敌人避开了镖,避不开刀,避
开了刀,避不开镖,端的厉害非常。只见他一刀斜砍向右,一镖
随着向敌人右侧掷去,张召重向右一避,伸手接住来镖,王维
扬金刀跟着砍到,张召重刚低头避过,对方一镖又向下盘掷
来,忙将手中之镖对准掷去。双镖相迎,激出火花,齐齐落下,
插入土中。王维扬一刀快似一刀,一镖急似一镖,眼看二十四
枝镖将要发完,兀自奈何对方不得。
这时他手中只剩了三枝镖,左脚向右踏上一步,身子微
挫,左手刀向下斜劈,跟着右手一扬。张召重见他发了二十一
枝金镖,知道这一刀砍下,必有一镖相随,只是他金镖越发越
快,自己架刀避镖,已有点手忙脚乱,更无余裕掏芙蓉金针还
敬,当下急忙转身,凝视看他右手。哪知这下竟是虚招,张召重






手一动,却接了个空。王维扬已踏进震位,“力劈华山”,迎面砍
到。张召重见刀沉势重,不敢硬架,滑出一步,凝碧剑“横云断
峰”斜扫敌腰。王维扬沉刀封架,只听当啷一声,八卦刀已被截
成两段。王维扬大吼一声,半截刀向他掷去。张召重一低头,
王维扬三镖齐发,只听得张召重“啊哟”一声,凝碧剑落地,向
后便倒。
原来王维扬故意引他转身,使他阳光耀眼,视线不明,同
时甘冒奇险,让他削断大刀,待他得意之际,三镖齐发,果然一
击成功。
王维扬叫道:“张大人,得罪了!我这里有金创药。”隔了半
晌,见他一声不响,不由得惊慌起来,莫要镖伤要害,竟将他打
死,他是朝廷命官,自己有家有业,可不是好耍的事,走上前去
俯身察看,刚弯下腰,只听得一声大喝,眼前金光闪动,暗叫不
好,一个“铁板桥”向后便跌,却已迟了一步,左胸左肩阵阵剧
痛,已然身中暗器。王维扬大怒,虎吼一声,纵起身来,要和他
拚个同归于尽,但一使力,胸口肩痛奇痛彻骨,哼了一声,又跌
在地下。张召重哈哈大笑,拔出右腕金镖,撕下衣襟,缚住伤
口,站了起来。
王维扬骂道:“张召重,我若非好心来看你伤势,你怎能伤
我?你使这等卑鄙手段,算得甚么英雄豪杰?看你有何面目见
江湖上的好汉。”张召重笑道:“这里就是你我两人,又有谁知
道了?你活到这一把年纪,早就该归天了。明年今日,就是你
的周年忌。”
王维扬一听此言,知他要杀人灭口,更是破口大骂。张召
重纵将过来,伸手在他胁下一戳,点了哑穴。王维扬登时骂不






出声,双目冒火,脸上筋肉抽动,实在气得胸膛都要炸了。
张召重捡起半截八卦刀,在地下挖了个大坑,左手提起他
身子,往坑里一掷,骂道:“你威震河朔,震你个奶奶!”右脚踢
入土坑,便要把他活埋。
刚踢了几脚土,忽听得身后远处冷冷一声长笑,张召重吃
了一惊,回过身来,只见一人手执奇形兵器,站在红日之下,树
丛之侧,正是铁琵琶手韩文冲。张召重怒喝:“好哇,说好单打
独斗,你镇远镖局原来暗中另有埋伏。你们要不要脸哪?”韩文
冲道:“要脸的也不使这卑鄙手段啦。”
张召重道:“好,今日领教领教你的铁琵琶手。”施展轻身
功夫,“八卦赶蟾”,只三个起落,已跃近身来,挺剑直刺。韩文
冲退后两步,树丛中一刀飞出,横扫而来。张召重宝剑一立,那
人这刀发得快也收得快,不等刀剑相碰,早已收回。张召重看
此人时,正是适才言语无理的姓石镖师,怒道:“你们两人齐
上,火手判官也不放在心上。”
正待追击,忽闻背后有声,心知有异,立即跃开,回头一
望,只见上来了八九人,当先正是红花会总舵主陈家洛。他记
起昨晚被击之辱,怒火上冲,但见对方人多,看来均非庸手,又
不免胆寒,惊怒中四下一望,看好了退路。
陈家洛对韩文冲道:“韩大哥,你先去救了王总镖头。”韩
文冲奔到坑边,抱了王维扬过来。张召重也不阻拦。陈家洛在
王维扬穴道上拿捏几下,解开了他的哑穴。王维扬年近古稀,
遭此巨创,委顿之余,一时说不出话来。
张召重叫道:“王维扬这老儿要和我比武,说好单打独斗,
不得有旁人助拳,现在胜负已决。陈当家的,咱们三日后葛岭






再会。”双手一拱,转身就要下山。
陈家洛道:“在下与众位兄弟到此赏玩风景,刚好碰上两
位较量拳掌兵刃暗器,果然艺业惊人,非同小可,令人大开眼
界。可是张大人,你胜得未免不大光明啊!”张召重道:“自来兵
不厌诈,咱们斗力斗智,出奇制胜,有何不可?”陈家洛微微一
笑,道:“张大人识见果然高明。常言道拣日不如撞日,张大人
约我比试,既然碰巧遇上了,也不必另约日子,不妨今日就来
领教。但张大人右腕已伤,敝人不想乘人之危。你这伤非一朝
一夕所能痊可,咱们之约,延迟三月如何?”张召重心想,你故
示大方,我乐得不吃这亏,说道:“好吧,那么三个月后的今日,
咱们再在葛岭初阳台相会。”
陈家洛慢慢走近,说道:“我们要救奔雷手文四当家,你是
知道的了?”张召重道:“怎么?”陈家洛道:“他身上的铐镣都是
精钢铸成,锉凿对之,无可奈何,只好借阁下宝剑一用。大家武
林一脉,义气为重,张大人想来定是乐于相借的了。”
张召重哼了一声,眼见对方人多,今日已难轻易脱身,说
道:“要借我剑,只要有本事来取。”语声未毕,已倒窜出数丈,
转身往山下奔去。
刚要提气下山,忽然迎面扑到两把飞抓,一取左胸,一取
右腿,上下齐到,势劲力疾。他伸剑在胸前挽个平花,挡开上盘
飞抓,向上跃起,左足弹出,又向山下疾窜。常赫志飞抓盘打,
张召重身子一矮,向右让开,常伯志已撇下飞抓,欺近身来,呼
的一声,黑沙掌“浪搏江礁”,迎面劈到。张召重和常氏双侠曾
在乌鞘岭上力斗,知他两兄弟厉害,一动上手,数十招内难以
脱身,突然飞身后退,径向南奔。常氏兄弟守住北路,并不追






赶。
此时太阳南移,张召重迎着日光,绕开陈家洛等一行,向
南疾奔,刚走到下山路口,飕飕两声,两枚飞燕银梭打将过来。
他吃过此梭苦头,当即卧倒,两个翻身,滚了开去,只听得铮铮
声响,银梭中包藏的子梭电射而出。他凝碧剑横掠头顶,将银
梭削为两段,顺势纵出,当下不再向南,一个“凤凰展翅”,宝剑
一圈,向东猛扑,只听得身后暗器声响连绵不断,脚下丝毫不
停,一拧头,拍拍拍拍拍,挥剑将三枝袖箭、两枚菩提子打落,
群雄见他向西击打暗器,身子却继续向东奔跑,脚步迅速已
极,都不由得佩服。
张召重心知东边必定也有埋伏,脚下虽然极快,眼观四
面,不敢稍懈,奔不数步,果然,斜刺里一人跃出,手执大刀,拦
在当路。那人白发飘动,威风凛凛,正是老英雄铁胆周仲英。张
召重心中一寒,不敢迎战,转身返西。
他连闯三路都未闯过,心想这些人一合围,今日我命休
矣,西路上不论何人把守,都要立下杀手方能脱围,左手暗握
一把芙蓉金针,挥剑西冲。迎面一人独臂单剑,不是追魂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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