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挫,但随时能再挥兵进攻,这时候如何能为儿女之私,轻
身涉足江湖?当下和郭靖商议之后,写了四通恳切的书信,分
交八名能干得力的丐帮弟子,分四路出去寻找郭襄,命她即
行归家。
郭襄那日听了母亲详述往事之后,虽即睡去,但恶梦连
连,一会儿见杨过挥剑自杀,将另一条手臂也斩断了,一会
儿又见他自千丈高崖上跃将下来,跌得血肉模糊。做了几个
恶梦之后,满身冷汗的醒来,坐在床上细细思量:“大哥哥给
了我三枚金针,答允给我做到三件事。眼下金针还剩一枚,正
好持此相求,要他依我,千万不能自尽。他是豪侠之士,言
出必践,我这便找他去。”于是留了一封短简,当即出城。
可是杨过和黄药师携手同行,此刻到了何处,实是毫无
头绪。郭襄行出三十余里,腹中饥饿起来,要想寻一家饭店
打尖。但襄阳城郊百姓为了逃避敌军,早已十室十空,别说






饭店,连有人的人家也找不到一家。郭襄从未独自出过门,想
不到道上有这等难处,坐在路旁一块石上,双手支颐,暗暗
无愁。
坐了一会,心想:“没有饭店,寻些野果充饥便了。”纵
目四顾,身周数里之内连果树也没一棵。正没做理会处,忽
听得马蹄声响,一乘马自东而西奔来。驰到近处,只见马上
坐着个极高极瘦的年老僧人,身披黄袍。马匹奔驰极快,转
眼便过去了,奔出数丈,那老僧忽地圈转马头,回到郭襄身
前停住,问道:“小姑娘,你是谁?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郭襄见他目光如电,心中微微一凛,但随即想到在黑龙
潭前所遇到的一灯大师,暗想:“那一灯大师如此慈祥,这老
和尚想必也是好人。”答道:“我姓郭,要去找一个人。”那老
僧道:“你去找谁?”郭襄侧过了头微微一笑,道:“老和尚多
管闲事,我不跟你说。”那老僧道:“你要找的人是怎生模样,
或许我曾在道上见到,便可指点途径。”郭襄一想不错,便道:
“我找的那人最好认不过,是个没有右臂的青年男子。他或许
是和一只大雕在一块儿,也或许只有他独自一人。”
那老僧正是金轮法王,听她所说之人正是杨过,心中一
惊,脸上却现喜色,道:“啊,你要找的人姓杨名过,是不是?”
郭襄大喜,道:“是啊,你识得他?”法王笑道:“我怎不识得?
他是我的小朋友。我识得他的时候,你还没出世呢。”
郭襄俏脸上一阵红晕,笑问:“大和尚,你叫甚么法名啊?”
法王道:“我叫珠穆朗玛。”珠穆朗玛是西藏境内一座高山之
名,此峰之高,天下第一,法王随口说出来,隐有武功高绝、
无人可及之意。






郭襄笑道:“甚么珍珠,木马,叽哩咕噜的,名字这么长。”
金轮法王道:“叫珠穆朗玛。”郭襄道:“好,是珠穆朗玛大师。
你知道我大哥哥在哪儿么?”法王道:“你大哥哥?”郭襄道:
“杨过啊?”法王道:“啊,你叫杨过作大哥哥,你说姓郭啊?”
郭襄脸上又是微微一红,道:“我们是世交,他从小住在我家
里的。”
法王心念一动,道:“我有个方外之交,与老僧相知极深。
此人武艺高强,名满天下,也是姓郭,单名一个靖字,不知
姑娘识得他么?”郭襄一怔,心想:“我偷偷出来,他既是爹
爹的朋友,说不定硬要押我回去,还是不说的好。”说道:
“你说郭大侠么?他是我本家长辈。大和尚是瞧他去么?”
法王人既精明,又是久历世务,郭襄这么神色稍异,他
如何瞧不出来?当即叹道:“我和郭大侠乃是过命的交情,已
有二十余年不见,日前在北方听到噩耗,说郭大侠已经逝世,
老僧心痛如绞,因此兼程赶来,要到他灵前去一拜。唉,大
英雄不幸短命,真是苍天无眼了。”说到这里,泪水滚滚而下,
衣襟尽湿。他内功深湛,全身肌肉呼吸皆能控纵自如,区区
泪水,自是说来便来。
郭襄见他哭得悲切,虽然明知父亲不死,但父女关心,不
由得心中也自酸苦,眼眶一红,说道:“大和尚,你不用伤心,
郭大侠没有死。”法王摇头道:“你别瞎说!他确是死了。小
女孩儿怎知道大人的事?”郭襄道:“我正自襄阳出来,怎不
知道?刚刚昨天我便见过郭大侠。”
法王此时再无怀疑,仰天大笑,说道:“啊,你便是郭大
侠的小姐。”突然又摇头道:“不对,不对,郭大侠的小姐名






叫郭芙,我也识得,她今年总有三十五岁出头了,哪像你这
般小?”郭襄经不起他这么一激,道:“那是我大姊姊。她叫
郭芙,我叫郭襄。”
法王心中大喜,暗想:“今日当真是天降之喜,这福气自
己撞将过来。”说道:“如此说来,郭大侠真是没死了。”郭襄
见他喜形于色,还道他真是为父亲健在而喜欢,觉得此人良
心真好,说道:“自然没有死!我爹爹倘若死了,我哭也哭死
了。”法王喜道:“好,好,好!我信你了。郭二姑娘,如此
我便不到襄阳去了。相烦你告知令尊郭大侠和令堂黄帮主,便
说故人珠穆朗玛敬候安好。”他料知郭襄定要问他杨过之事,
于是以退为进,双手一合十,牵过马来,便要上鞍。
郭襄道:“喂喂,大和尚,你这个人怎么如此不讲理啊?”
法王道:“我怎地不讲理了?”郭襄道:“我跟你说了我爹爹的
消息,你却没跟我说杨过的消息,他到底在哪里?”法王道:
“啊,昨天在南阳之北的山谷之中,老僧曾和杨过小友纵谈半
日,他正在该处练剑,此刻十九未走,你去找他便了。”郭襄
秀眉微蹙,道:“这许多山谷,到哪里去找他?请你说得明白
些。”法王沉吟半晌,便道:“好罢!我本要北上,就带你去
见他便了。”郭襄大喜,道:“如此多谢你啦。”
法王牵过马来,道:“小姑娘骑马,老僧步行。”郭襄道:
“这个何以克当?”法王笑道:“这马四条腿,未必快得过老僧
的两条腿。”
郭襄正欲上马,忽道:“啊哟,大和尚,我肚子饿啦,你
带着吃的没有?”法王从背囊中取出一包干粮。郭襄吃了两个
面饼,上马便行。






法王大袖飘飘,随在马侧。郭襄想起他那句话:“这马四
条腿,未必快得过老僧的两条腿”,一提马缰,笑道:“大和
尚,我在前面等你。”话声未毕,那马四蹄翻飞,已发足向前
疾驰。
这马脚力甚健,郭襄但觉耳畔风生,眼前树过,晃眼便
奔出了里许。她回头笑道:“大和尚,你追得上我么?”说话
甫毕,微微一惊,原来竟尔不见了金轮法王的踪影。忽听得
那和尚的声音从前面树林中传出:“郭姑娘,我这坐骑跑不快,
你得加上几鞭。”郭襄大奇:“怎地他又在前面?”纵马抢上,
只见法王在身前十余丈处大步而行。郭襄挥鞭抽马,那马奔
得更加快了,然而和法王始终相距十余丈,几乎要迫近数尺
也有所不能。这时两人已走上襄阳城北大路,一望平野,那
马四只铁蹄溅得黄土飞扬,看法王时,却是脚下尘沙不起,宛
似御风而行一般。
郭襄好生佩服,心想:“他若非身具这等武功,也不配和
爹爹结成知交。”由钦生敬,叫道:“大和尚,你是长辈,还
是你来骑马罢,我慢慢跟着便是。”法王回头笑道:“咱们何
须在道上多费时光?早些找到你大哥哥不好么?”这时郭襄胯
下的坐骑渐感乏力,奔跑已无先前之速,反而与法王越离越
远了。
便在此时,只听得北边又有马蹄声响,两乘马迎面驰来。
法王道:“咱们把这两匹马截下来,三匹马掉换着骑,还可赶
得快些。”过不多时,两乘马已奔到近前,法王双手一张,说
道:“下来走走罢!”
两马受惊,齐声长嘶,都人立起来。马上乘客术甚精,身






随鞍起,并没落马,一人怒喝:“甚么人?要讨死么?”刷的
一声,马鞭从半空抽将下来。郭襄喜叫:“大头鬼,长须鬼,
别动手,是自己人!”马上乘客王是西山一窟鬼中的长须鬼和
大头鬼。
这时法王左手回带,已抓住了大头鬼的马鞭,往空一夺。
不料大头鬼人虽矮小,却是天生神力,那马鞭又是极牢韧的
牛皮所制,法王这一夺实有数百斤的大力,但马鞭居然不断,
也没将大头鬼拉得鞭子脱手。法王叫道:“好小子!”手劲暗
加,呼的一声,终于将大头鬼拉下马来。
大头鬼大怒。撒手松鞭,便欲扑上跟法王放对。长须鬼
叫道:“三弟且慢!”说道:“郭二小姐,你怎地和金轮法王在
一起了?”当日金轮法王和杨过等同入绝情谷,长须鬼樊一翁
见过他一面,因此识得。
郭襄笑道:“你认错人啦,他叫珠穆朗玛大师,是爹爹的
好朋友。金轮法王却是爹爹的对头,这不是牛头不对马嘴么?”
樊一翁问道:“你在哪里遇见这和尚的?”郭襄道:“我刚碰着
他。这位大和尚说道我爹爹不在了,你说好笑不好笑?他要
带我去见大哥哥呢。”大头鬼道:“二小姐快过来,这和尚不
是好人。”郭襄将信将疑,道:“他骗我吗?”大头鬼道:“神
雕侠在南边,怎地他带你往北?”
金轮法王微微一笑,道:“两个矮子瞎说八道。”身形略
晃,倏忽间欺近二鬼身侧,双掌齐下,径向二鬼天灵盖拍落。
这十余年来,法王在蒙古苦练“龙象般若功”,那是密宗
中至高无上的护法神功。
那“龙象般若功”共分十三层,第一层功夫十分浅易,纵






是下愚之人,只要得到传授,一二年中即能练就。第二层比
第一层加深一倍,需时三四年。第三层又比第二层加深一倍,
需时七八年。如此成倍递增,越是往后,越难进展。待到第
五层后,欲再练深一层,往往便须三十年以上的苦功。密宗
一门,高僧奇士历代辈出,但这一十三层“龙象般若功”却
从未有一人练到十层以上。这功夫循序渐进,本来绝无不能
练成之理,若有人得享数千岁高龄,最终必臻第十三层境界,
只是人寿有限,密宗中的高僧修士欲在天年终了之前练到第
七层、第八层,便非得躁进不可,这一来,往往陷入了欲速
不达的大危境。北宋年间,藏边曾有一位高僧练到了第九层,
继续勇猛精进,待练到第十层时,心魔骤起,无法自制,终
于狂舞七日七夜,自绝经脉而死。
那金轮法王实是个不世出的奇才,潜修苦学,进境奇速,
竟尔冲破第九层难关,此时已到第十层的境界,当真是震古
铄今,虽不能说后无来者,却确已前无古人。据那“龙象般
若经”言道,此时每一掌击出,均具十龙十象的大力,他自
知再求进境,此生已属无望,但既已自信天下无敌手,即令
练到第十一层,也已多余。当年他败在杨过和小龙女剑下,引
为生平奇耻大辱,此时功力既已倍增,趁着蒙古皇帝御驾亲
征,便扈驾南来,要双掌击败杨龙夫妇,以雪当年之耻。
这时他双掌齐出,倏袭二鬼,大头鬼举臂一格,喀的一
响,手臂立即折断,脑门跟着中掌,连哼也没哼一声,当即
毙命。樊一翁功力远为深厚,眼见敌人这一击甚是厉害,使
一招“托天势”,双手举起撑持,立觉有千斤重力压在背上,
眼前一黑,扑地便倒。






郭襄大惊,喝道:“这两个是我朋友,你怎敢出手伤人?”
樊一翁喷了两口鲜血,猛地纵起,抱住了法王两腿,叫
道:“姑娘快逃。”法王左手抓住他背心,要将他提起摔出,但
樊一翁舍命回护郭襄,双手便如铁圈般牢牢握住了敌人双腿。
法王虽然力大,却拉他不脱。郭襄又惊又怒,此时自己知道
法王不怀好意,可是不愿舍樊一翁而独自逃命。双手在腰间
一插,凛然道:“恶和尚,你恁地歹毒?快放了长须鬼,姑娘
随你去便是。”樊一翁叫道:“姑娘快逃,别管……”下面一
个“我”字没说出口,就此气绝。
法王提起樊一翁的尸身往道旁一掷,狞笑道:“你若要逃,
何不上马?”郭襄一生从未恨过任何人,当日鲁有脚死在霍都
手下,但她未曾目睹霍都下手,只是心中悲痛,却没憎恨仇
人,这时见法王如此毒辣残忍,不由得恨到极处,对他怒目
冷视,竟无半点惧色。法王道:“小姑娘,你怎地不怕我?”郭
襄道:“我怕你甚么?你要杀我,快动手好啦!”法王大拇指
一翘,赞道:“好,将门虎女,不愧乃父。”
郭襄向着法王狠狠的望了一眼,想要埋葬两位朋友,苦
无锄头铁铲之属,微一沉吟,提起两人尸身,放在樊一翁的
坐骑背上,翻过踏蹬皮索,将尸身绑住了,在马臀上踢了一
脚,说道:“马儿,马儿,你送主人回家去罢。”那马吃痛,疾
驰而去。
那晚杨过和黄药师并肩离了襄阳,展开轻功,向南疾趋,
倏忽间奔出数十里之遥,卯末辰初,已到宜城。两人来到一
家酒楼,点了酒菜,共叙契阔。黄药师说起程英、陆无双姊
妹十余年来隐居故乡嘉兴,以傻姑为伴。他曾想携同两人出






来行走江湖散心,两姊妹总是不愿。杨过黯然长叹,颇感内
疚。
两人喝了几杯,杨过说道:“黄岛主,这十多年来,晚辈
到处探访你老人家的所在,想请问你一件事,直到今日,方
始如愿。”黄药师笑道:“我随意所之,行踪不定,要找我确
是不易。但不知老弟要问我何事。”杨过正要回答,忽听得楼
梯上脚步声响,上来三人。
黄杨二人听那脚步之声,知道上楼的三人武功甚强,大
非庸手,一瞥之下,杨过识得当先一人乃是潇湘子,第二人
面目黝黑,并不相识,第三人却是尹克西。这时潇湘子和尹
克西也已见到杨过,两人愕然止步,互相使个眼色,便欲下
楼。
杨过轩眉笑道:“故人久违,今日有幸相逢,何以匆匆便
去?”尹克西拱了拱手,陪笑道:“杨大侠别来无恙?”潇湘子
深恨终南山上折臂之辱,这十余年来虽然功力大进,自知终
非敌手。当下再也不向杨过多瞧一眼,径自走向楼梯。
那黑脸汉子也是忽必烈帐下有名武士,这次与尹潇二人
来到宜城打探消息。眼见潇湘子满脸怒色,当即大声道:“潇
湘兄且请留步,既有恶客阻了清兴,待小弟赶走他便是。”没
着伸出大手便往杨过肩头抓来,要提起他摔下楼去。
杨过见他手掌心紫气隐隐,知道此人练的是毒砂掌中的
一门,心念微动:“我何不借此三人,向黄老前辈探问南海神
尼之事?”眼见他手掌将及自己肩头,反手一搭,拍的一声,
清清脆脆的打了他个耳光。黄药师暗吃一惊:“这一掌打得好
快!”就只这么一掌,已瞧出杨过自创武功,已卓然而成大家。






只听得拍拍连响,潇湘子左右双颊也均中掌。杨过念着尹克
西举止有礼,便饶过了他。
黄药师笑道:“杨老弟,你新创的这路掌法可高明得紧啊,
老夫意欲一睹全豹,以饱眼福。”杨过道:“正要向前辈请教。”
当下身形晃动,将那路“黯然销魂掌法”施展开来,长袖飘
动,左掌飞扬,忽而一招“拖泥带水”,忽而一招“神不守
舍”,将潇湘子、尹克西和黑脸汉子一起裹在掌风之中。那三
人犹如身陷洪涛巨浪,跌跌撞撞,随着杨过的掌风转动,别
说挣扎,竟连站定脚步也是不能,到了全然身不由主的境地。
黄药师举杯干酒,叹道:“古人以《汉书》下酒,老夫今日以
小兄弟的掌法下酒,豪情远追古人矣。”
杨过叫道:“老前辈请指点一招。”手掌一摆,掌力将潇
湘子向黄药师身前送来。黄药师不敢怠慢,左掌推出,将潇
湘子送了回去,只见那黑脸大汉跟着又冲近身来,于是举杯
饮了一口,回掌将他推出。杨过凝神瞧他掌法,虽然功力深
厚,却也并非出奇神妙,心想:“我若非出全力以赴,引不出
他学自南海神尼的掌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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