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喝酒。温正、温青站在一旁伺候。袁承志不知黄金藏在何
处,想偷听他们说话,以便得到些线索。只听温青冷笑一声,
抬起头来,向着屋顶道:“金子就在这里!有本领来拿好了。”
安小慧一拉袁承志的衣裾,轻声道:“他已知道咱们到
了。”袁承志点点头,只见温青从桌底下取出两个包裹,在桌
上摊了开来,烛光下耀眼生辉,黄澄澄的全是一条条的金子。
温青和温正也坐了下来,把刀剑往桌上一放,喝起酒来。
袁承志心想:“他们就这般守着,除非是硬夺,否则怎能
盗取?”等了半个时辰,下面四人毫无走动之意,知道今晚已






无法动手,和安小慧回到住宿之处。
次日傍晚,两人又去温宅,见大厅中仍是四人看守,只
是换了两个老人,看来也是五兄弟中的,其余三人多半是在
暗中埋伏。
袁承志对安小慧道:“他们有高手守在隐蔽的地方,可要
小心。”安小慧点点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忽然纵身下去。
袁承志怕她落单,连忙跟下。只见她一路走到屋后,摸到厨
房边,火折一晃,把屋旁一堆柴草点燃了起来。
过不多时,火光冲天而起。温宅中登时人声喧哗,许多
庄丁提水持竿,奔来扑救。
两人抢到前厅,厅中烛光仍明,坐着的四人却已不见。安
小慧大喜,叫道:“他们救火去啦!”纵身翻下屋顶,从窗中
穿进厅内。袁承志跟了进去。
两人抢到桌旁,正要伸手去拿黄金,忽然足下一软。袁
承志暗叫不妙,陡然拔起身子,右手一挽想拉安小慧,却没
拉着,原来脚底竟是个翻板机关。他身子腾起,左掌搭上厅
中石柱,随即溜下,右足踏在柱础之上。这时翻板已经合拢,
把安小慧关在底下。
袁承志大惊,扑出窗外查看机关,要设法搭救。刚出窗
子,一股劲风迎风扑到,当即右掌挥出,和击来的一掌相抵,
两人一用力,袁承志借势跃上屋顶,偷袭之人却跌下地去。但
此人身手快捷,着地后便即跃上屋顶。
袁承志立定身躯,四下一望,倒抽一口凉气,只见高高
矮矮、肥肥瘦瘦,屋顶上竟然站满了人。被他掌力震下又跃
上来的正是温正。






袁承志身入重围,不知对方心意如何,当下凝神屏气,一
言不发。
只见人群中走出五个老人来,其中温方山和温方悟是拜
见过的,另外两个老人刚才曾坐在厅中看守黄金,余下一人
身材魁梧,比众人都高出半个头。那人哈哈一笑,声若洪钟,
说道:“我兄弟五人僻处乡间,居然有闯王手下高人惠然光降,
真是三生有幸、蓬荜生辉了。哈哈,哈哈!”
袁承志上前打了一躬,道:“晚辈拜见。”他因四周都是
敌人,只怕磕下头去受人暗算,但礼数仍是不缺。
温青站了出来,说道:“这位是我大爷爷,那两位是我二
爷爷、四爷爷。”袁承志一一行礼。
石梁派五祖中的大哥温方达、二哥温方义、老四温方施
点点头,却不还礼,不住向他打量。温方义怒声喝道:“你小
小年纪,胆子倒也不小,居然敢在我家放火。”
袁承志道:“那是晚辈一个同伴的鲁莽,晚辈十分过意不
去,幸喜并未成灾。晚辈明日再来向各位磕头陪罪。”这时柴
堆的火已被扑灭,并未燃烧开来。
温正的祖父温方施身形高瘦,容貌也和温正颇为相似,发
话道:“磕头?磕几个头就能算了?小娃娃胆大妄为,竟到石
梁温家来撒野。你师父是谁?”温氏五老虽对闯王的声势颇为
忌惮,但五兄弟素来爱财,到手了的黄金却也不肯就此轻易
吐了出去;适才见袁承志一掌震落温正,武功委实了得,要
先查明他的师承门派,再定对策。
袁承志道:“家师眼下在闯王军中,只求各位将闯王的金
子发还,晚辈改日求家师写信前来道谢。”温方达道:“你师






父是谁?”袁承志道:“他老人家素来少在江湖上行走,晚辈
不敢提他名字。”温方达哼了一声,道:“你不说,难道就瞒
得过我们?南扬,跟这小子过过招。”心想只消一动上手,非
叫你立现原形不可。
人群中一人应声而出。这人四十多岁年纪,腮上一丛虬
髯,是温方义的第二个儿子,在石梁派第二辈中可说是一流
好手。他纵身上来,劈面便是一拳。袁承志侧头让过,温南
扬左手一拳跟着打到,拳劲颇为凌厉。
袁承志心下盘算:“这许多人聚在这里,一个个打下去,
势必给他们累死。如不速战,只怕难以脱身。”等他左拳打到,
右掌突然飞出,在他左拳上一挡,五指抓拢,已拿住他拳头,
顺势后扯。温南扬收势不住,踉踉跄跄的向前跌去,脚下踏
碎了一大片瓦片,如不是他五叔温方悟伸手拉住,已跌下房
去,登时羞得满脸通红,回身扑来。
袁承志站着不动,待他扑到,转身后仰,左脚轻轻一勾,
温南扬又向前俯跌下去。袁承志左足方勾,右掌同时伸出,料
到他要向前俯跌,已一把抓住他的后心。温南扬身子刚要撞
到瓦面,骤然被人提起,哪里还敢交手,狠狠望了袁承志一
眼,退了下去。
温方义喝道:“这小子倒果然还有两下子,老夫来会会高
人的弟子。”双掌一错,就要上前。温青突然纵到他身旁,俯
耳说道:“二爷爷,他和我结拜了,你老人家可别伤他。”温
方义骂了一声:“小鬼头儿!”温青拉住他的手,说道:“二爷
爷你答应了?”温方义道:“走着瞧!”手一甩,温青立足不稳,
不由自主的退出数步。






温方义稳稳实实的踏上两步,说道:“你发招!”袁承志
拱手道:“晚辈不敢。”温方义道:“你不肯说师父名字,你发
三招,瞧我知不知道?”袁承志见他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心
中也道:“你走着瞧。”说道:“那么晚辈放肆了,晚辈功夫有
限,尚请手下留情。”温方义喝道:“快动手,谁跟你啰里啰
唆?温老二手下是向来不留情的!”
袁承志深深一揖,衣袖刚抵瓦面,手一抖,袖子突然从
横里甩起,呼的一声,向温方义头上击去,劲道着实凌厉。温
方义低头避过,伸手来抓袖子,却见他轻飘飘的纵起,左袖
兜了个圈子,右袖蓦地从左袖圈中直冲出来,径扑面门,来
势奇急。温方义避让不及,当即身子仰后,躲开了这招。袁
承志不让他有余裕还手,忽然回身,背向对方。
温方义一呆,只道他要逃跑,右掌刚要发出,忽觉一阵
劲风袭到,但见他双袖反手从下向上,犹如两条长蛇般向自
己腋下钻来,这一招更是大出意料之外,忙伸双手想抓,哪
知袖子已拂到他腰上,啦啦两声,竟尔打中,只感到一阵发
麻,对手已借势窜了出去。
袁承志回过身来,笑吟吟的站住。温青见他身手如此巧
妙,一个“好”字险些脱口而出,急忙伸手按住了嘴,跟着
伸了伸舌头。
温方义又羞又恼,饶是他见多识广,却瞧不出这三招袖
子功夫出于何门何派。他又怎知袁承志第一招使的是华山派
嫡系武功伏虎掌法,第二招是从木桑道人的轻功中变化出来,
第三招“双蛇钻腋”却得自金蛇郎君的《金蛇秘笈》。袁承志
怕对方识得,每一招均略加变化,兼之手掌藏在袖子之中,温






方义如何能识?
温方达等四兄弟面面相觑,都觉大奇。
温方义老脸涨得通红,须眉俱张,突然发掌击出。月光
下袁承志见他头上冒出腾腾热气,脚步似乎迟钝蹒跚,其实
稳实异常,当下不敢再行戏弄,一矮身,避开两招,卷起衣
袖,见招拆招,凝神接战,他生怕给对方叫破自己门派,使
的是江湖上最寻常的五行拳。这路拳法几乎凡是学武之人谁
都练过,温氏五祖自然难以从他招式中猜测他的师承门户。
温方义虽然出手不快,但拳掌发出,挟有极大劲风,拆
得八九招,袁承志忽觉对方掌风中微有热气,向他手掌看去,
心头微震,但见他掌心殷红如血,惨淡月光映照之下,更觉
可怖,心想,这人练的是朱砂掌,听师父说,这门掌力着实
了得,可别被他打到了,于是拳风一紧,招数仍是平庸,劲
力却渐渐增强。
酣斗中温方义突觉右腕一疼,疾忙跳开,低头看时,只
见腕上一道红印肿起,原来已被他手指划过,但显是手下留
情。温方义心头虽怒,可是也不便再缠斗下去了。
温方山上前一步,说道:“这位袁兄弟年纪轻轻,拳脚居
然甚是了得,那可不容易得很了。老夫领教领教你兵刃上的
功夫。”袁承志道:“晚辈不敢身携兵器来到宝庄。”温方山哈
哈一笑,说道:“你礼数倒也周全,这也算艺高人胆大了。好
吧,咱们到练武厅去!”手一招,跃下地来。众人纷纷跳下。
袁承志只得随着众人进屋。
温青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拐杖里有暗器。”袁承志
正待接嘴,温青已转身对温正道:“黑不溜秋的广东蛮子怎么






样?现下可服了吧?”温正道:“二爷爷是宠着你,才不跟他
当真,有甚么希奇了?”温青冷笑一声,不再理他。
众人走进练武厅,袁承志见是一座三开间的大厅,打通
了成为一个大场子。家丁进来点起数十支巨烛,照得明如白
昼。温家男女大都均会武艺,听得三老太爷要和前日来的客
人比武,都拥到厅上来观看,连小孩子也出来了。
最后有个中年美妇和小菊一齐出来。温青抢过去叫了一
声:“妈!”那美妇满脸愁容,白了温青一眼,显得甚是不快。
温方山指着四周的刀枪架子,说道:“你使甚么兵刃,自
己挑吧!”
袁承志寻思:今日之事眼见已不能善罢,可是又不能伤
了结义兄弟的尊长,刚下山来就遇上这个难题,可不知如何
应付才好。
温青见他皱眉不语,只道他心中害怕,说道:“我这位三
爷爷最疼爱小辈的,决不能伤你。”这话一半也是说给温方山
听的,要他不便痛下杀手。她母亲道:“青青,别多话!”温
方山望了温青一眼,说道:“那也得瞧各人的造化罢。袁世兄,
你使甚么兵刃?”
袁承志游目四顾,见一个六七岁男孩站在一旁,手中拿
着一柄玩具木剑,漆得花花绿绿地,剑长只有寻常长剑的一
半。他心念一动,走过去说道:“小兄弟,你这把剑借给我用
一下,好不好?”那小孩笑嘻嘻的将剑递了给他。袁承志接了
过来,对温方山道:“晚辈不敢与老前辈动真刀真枪,就以这
把木剑讨教几招。”这几句话说来似乎谦逊,实则是竟没把对






方放在眼里。他想对方人多,不断缠斗下去,不知何时方决,
安小慧又已遭困,须得显示上乘武功,将对方尽快尽数慑服,
方能取金救人,既免稽迟生变,又不伤了对温青的金兰义气。
适才他在屋顶跟温方义动手,于对方武功修为已了然于胸,倘
若温氏五老的武功均在伯仲之间,那么以木剑迎敌,并不能
算是犯险托大。
温方山听了这话,气得手足发抖,仰天打个哈哈,说道:
“老夫行走江湖数十年,如此小觑老夫这柄龙头钢杖的,嘿嘿,
今日倒还是初会。好吧,你有本事,用这木剑来削断我的钢
杖吧。”话刚说完,拐杖横转,呼的一声,朝袁承志腰中横扫
而来。
风势劲急,袁承志的身子似乎被钢杖带了起来,温青
“呀”了一声,却见他身未落地,木剑剑尖已直指对方面门。
温方山钢杖倒转,杖头向他后心要穴点到。
袁承志心想:“原来这拐杖还可用来点穴,青弟又说杖中
有暗器,须得小心。”身子一偏,拐杖点空,木剑一招“沾地
飞絮”,贴着拐杖直削下去,去势快极。
温方山瞧他剑势,知道虽是木剑,给削上了手指也要受
伤,危急中右手一松,拐杖落下,刚要碰到地面,左手快如
闪电,伸下去抓着杖尾,蓦地一抖,一柄数十斤的钢杖昂头
挺起,反击对方。袁承志见他眼明手快,变招迅捷,也自佩
服。
两人越斗越紧,温方山的钢杖使得呼呼风响,有时一杖
击空,打在地下,砖头登时粉碎,声势着实惊人。袁承志在
杖缝中如蝴蝶般穿来插去,木剑轻灵,招招不离敌人要害。






转瞬拆了七八十招,温方山焦躁起来,心想自己这柄龙
头钢权威震江南,纵横无敌,今日却被这后生小辈以一件玩
物打成平手,一生威名,岂非断送?杖法突变,横扫直砸,已
将敌人全身裹住。
旁观众人只觉杖风愈来愈大,慢慢退后,都把背脊靠住
厅壁,以防被杖头带到,烛影下只见钢杖舞成一个亮晃晃的
大圈。
温方山的武功,比之那龙游帮帮主荣彩可高得多了。袁
承志艺成下山,此时方始真正遇到武功高强的对手,只是不
愿使出华山派正宗剑法来,以免给温氏五老认出了自己门派,
而对方钢杖极具威势,欺不近身去,手中木剑又不能与他钢
杖相碰,心想非出绝招,不易取胜,忽地身法稍滞,顿了一
顿。
温方山大喜,横杖扫来。袁承志左手运起“混元功”,硬
生生一把抓住杖头,运力下拗,右手木剑直进,嗤的一声,温
方山肩头衣服已被刺破,这还是他存心相让,否则一剑刺在
胸口,虽是木剑,但内劲凌厉,却也是穿胸开膛之祸。
温方山大吃一惊,虎口剧痛,钢杖已被挟手夺了过去。
袁承志心想他是温青的亲外公,不能令他难堪,当下立
即收回木剑,左手一送,已将钢杖交还在他手中。这只是一
瞬间之事,武功稍差的人浑没看出钢杖一夺一还,已转过了
一次手,料想令他如此下台,十分顾全了他老人家的颜面。
哪知温方山跟着便横杖打出。袁承志心想:“已经输了招,
怎么如此不讲理,全没武林中高人的身分?”当即向左避开,
突然嗤嗤嗤三声,杖头龙口中飞出三枚钢钉,分向上中下三






路打到。杖头和他身子相距不过一尺,暗器突发,哪里避让
得掉?
温青不由得“呀”的一声叫了出来,眼见情势危急,脸
色大变。
却见袁承志木剑回转,啪啪啪三声,已将三枚钢钉都打
在地下。这招华山剑法,有个名目叫作“孔雀开屏”,取义于
孔雀开屏,顾尾自怜。这招剑柄在外,剑尖向己,专在紧急
关头挡格敌人兵器。袁承志打落暗器,木剑反撩,横过来在
钢杖的龙头上一按。木剑虽轻,这一按却按在杖腰的不当力
处,正深得武学中“四两拨千斤”的要旨。
温方出只觉一股劲力将钢杖向下捺落,忙运力反挺,却
已慢了一步,杖头落地。袁承志左足一蹬,踏上杖头。温方
山用力回扯,竟没扯起,袁承志松足向后纵开丈余。温方山
收回钢杖,只见厅上青砖深深凹下了半个龙头,须牙宛然,竟
是杖上龙头被他蹬入砖中留下的印痕。四周众人见了,尽皆
骇然。
温方山脸色大变,双手将钢杖猛力往屋顶上掷去,只听
得忽啦一声巨响,钢杖穿破屋顶,飞了出去。
他纵声大叫:“这家伙输给你的木剑,还要它干么?”
袁承志见这老头子怒气勃勃,呼呼喘气,将一丛胡子都
吹得飞了起来,心中暗笑:“这是你输了给我,可不是钢杖输
了给木剑!”
屋顶砖瓦泥尘纷落之中,温方施纵身而出,说道:“年轻
人打暗器的功夫还不坏,来接接我的飞刀怎样?”随手解下腰
中皮套,负在背上。






袁承志见他皮套中插着二十四柄明晃晃的飞刀,刃长尺
许,心想大凡暗器,均是乘人不备,卒然施发,袖箭藏在袖
中,金镖、铁莲子之属藏在衣囊,他的飞刀却明摆在身上当
眼之处,料想必有过人之长,知道这时谦逊退让也已无用,点
了点头,说道:“老前辈手下容情!”将木剑还给小孩,转过
身来。
温家众人知道四老爷的飞刀势头劲急,捷如电闪,倏然
便至。这少年如全数接住,倒也罢了,要是他闪避退让,飞
刀不生眼睛,那可谁也受不住他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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