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有寿命,仙神妖魔有寿命,天地亦有寿命。
  大匡所在这方天地的寿命当从天地崩塌、仙神遁离开始算起,又有上古天帝创秘术,摘五剑镇压仅剩的五行灵韵,尔后投胎转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天地秩序渐渐恢复,最终衍变成一方全新的世界。被镇压的五行灵韵也经过无数载的天地孕育,越积越多,天地元寿有几何,五行灵韵便有几许。
  五行落定帝归来。
  当某一天,五行齐聚,引动天地气机,五行灵韵深厚到已非那五剑所能镇压时,白帝也就转世归来。
  修炼秘术的根本便是吸食五行灵韵,早在天地秩序崩坏,白帝投胎转世前,他便已经谋算好了未来。降生桃源第一氏,拥有天帝血统,生来便会秘术,只消吸食这酝酿了无数年的五行灵韵,瞬间便能恢复仙人境的修为。有了这等基础,想要恢复从前的修为,又或者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都是顺理成章之事。
  只不过,大匡的五行灵韵也会因此消耗一空,再想重聚,也不知需要渡过多少载的岁月。
  以整个世界为代价,成就一世无上,此谓天帝手段。
  遥望相聚于天野的五行灵韵,安伯尘已酝酿出一个周天循环,双目中四势起伏,战意勃发。
  “急急如律令,五行速归位!”
  默念咒语的同时,安伯尘张口吞吐,发出吹、呼、唏、呵、嘘、嘶六音,六音震响于体内,每响一声都对应六腑。
  食六气而饮沆瀣兮,漱正阳而食轻霞。
  这是安伯尘从《鬼影功》中习得的法门,用来吞食天地六气。
  而今稍作修改,安伯尘欲借此法抢夺天帝气运,以蝼蚁之命逆改周天。
  天地阒寂。
  时间在这一刻停滞,周围一切都仿佛陷入画卷中,只剩安伯尘孑孓而立,冷眼而视。
  恍惚中,似有什么悄然酝酿着。
  “轰隆!”
  安伯尘身躯一震,耳边传来剧响,似曾相识的感觉生出。
  却是山河粉碎,大地平沉。
  天旋地转间,周围一切又变得鲜活起来。
  聚拢天头的五行灵韵中分出水火两行,挂如长虹,划过漫漫天野坠向南荒东山。
  东山之巅,安伯尘猛地仰头,叼住水火灵韵,毫不犹豫的吞入腹中。
  这一番变化看得山顶众人目瞪口呆,不明所以,唯独九辰君愕然侧目,不可思议的盯着吞食水火灵韵的安伯尘,渐渐的,他脸上浮起激动之色,居然手舞足蹈起来。
  正在这时,从大匡遥远的某处传来一声咆哮,咆哮声略显稚嫩,却透着歇斯底里的愤怒。
  天头的五行灵韵又分出一部分,向远天飞去。
  桃源村中,那个初生的男婴全身颤抖,怒不可遏的望向远天,转过头,冷冷盯向老族长:“还不助我?”
  老族长隐隐猜到了些什么,犹豫片刻,提心吊胆的走到男婴身后,伸手按住他背心。
  借助老族长之力,男婴手捏第一皇印,张口吞吐,和东山上的安伯尘争夺起五行灵韵。
  积累了无数载的五行灵韵何等雄浑,安伯尘仰头鲸吞,三柱香不到,便已将三方丹田聚满。
  神仙府中,水火二君大笑着炼化水火灵韵,风神君艳羡不已,一边接收着安伯尘偶尔吸入的太阳之气,一边相助水火二君炼化灵韵。正当时,神仙府高处的那颗雷珠呼呼旋转起来,散发出如潮的雷势,却是为了要与水火二势形成平衡,下意识所为。
  至于风势,它原本运行于沦涡中,而安伯尘的体内周天已从小周天变成大周天,修炼秘术而生出的沦涡不复存在,风势没有自己的运行路线,只好游走在水、火、雷三势之间,充当助力。
  好在水借风而成潮,火借风而大盛,雷借风而无形,三势并不排斥风势,风势才得以融入三势之中,相助三势奔行于周天之中。
  又过了两柱香,安伯尘体内浩瀚无垠的大周天终于聚满循环,水火雷三势流转,携带风势,宛如奔涌的海水,倾荡于周天经络中。
  安伯尘终于知道了那日在神仙府中的感悟到,恢复修为的机缘指的是什么。虽与九辰君有关,却并非九辰君,也不是天宫和太极道德炉,而是一路跟随九辰君所见到的白帝。
  夺帝气运,逆天改命。
  安伯尘硬生生的从轮回转世的白帝手中抢下水火灵韵,非但恢复了天品修为,且一身实力比原先还要强上许多。
  聚满元气,双臂猛地一震,安伯尘隐隐感到他的臂力已突破万斤,趋近两万斤。
  随着水火灵韵的不断吸入,不断的被炼化,周天经络不仅仅聚成循环,已然近乎饱和。
  聚成循环可以连续发力,而盈满周天经络,则能突破当下境界。
  ……神师?
  安伯尘仰望天穹,眼中并无喜色。
  吸食水火灵韵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安伯尘虽已站在天品巅峰,却没能突破神师。正如每一次突破都会遇上瓶颈,聚满周天只是必要条件,除此之外,还需领悟和机缘。
  放眼望去,天云翻覆,五行灵韵依旧磅礴雄浑,并没因为安伯尘的吸食而减少太多。
  安伯尘已无法再吸食水火灵韵,而那个不知躲在哪的转世白帝仍在拼命吞噬着,孜孜不倦。
  “既然做了,就做到底吧。”
  安伯尘对自己说着。
  双目中泛起风水火雷四势,安伯尘脚踩东山,环视周遭,拔枪长啸。
  啸声远荡,传向四面八方。
  “饕餮盛宴在此,诸位何必客气!”
  中都外,天峡关上,背着方天画戟的男子蓦然抬头,眸如寒潭。
  天峡关前,提着梨木枪的猛将悬缰立马,背对着东楚大旗,古怪的望向天头。
  极西之地,从一方石窟中走出个虎背熊腰的壮汉,目中闪耀着炽阳之光,冷笑不已。
  ……漠北,极西,五方行省,十三诸侯国,成百上千的修士虎狼,就连坐拥京畿的那位帝王也从深宫中抬起头,复杂的看向天头的五行灵韵。
  啸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如龙般的枪吟。
  从大匡任何地方,任何角度,或用千里眼,或者祭出天目,都能看见一道黑影从遥远的南荒东山弹射而起,宛如海上的水龙般扶摇而上,穿梭风云,银枪轰出,直取五行灵韵。
  “疯龙之将安伯尘?”
  齐西之地,一员上将怔怔地看向天头,惊愕的张大嘴巴。
  对于那个横空出世的少年将军,飞雪熊李严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转眼间,银枪连带着螺旋气柱击中五行灵韵,可已然聚拢的五行灵韵何等雄浑,岂是安伯尘区区一枪所能动摇的。
  无数道扼腕叹息之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包括李严在内,无不被安伯尘的气势所震慑。
  虽如蚍蜉撼大树,可人生一世,为将一生,又能有多少载的少年血性,学那鹰击长空,一力撼天,不负白首?


第343章 夺帝气运,逆天改命(下)
  弹指间,安伯尘攒刺出近百枪,一枪一气柱,搅乱风云。
  可五行灵赟依旧纹丝不动,好像悬浮在天头的烟花,绽放着,露出讥笑,漠然注视着渺小的凡人。
  同样一脸讥讽的还有桃源村中的男婴。
  “愚蠢。”
  男婴一边源源不断的吞食着五行灵赟,一边冷笑道。
  就在这时,他眉头微蹙。
  却是安伯尘刺出百枪后,立竭而坠,可又并没像他想象中一般摔成肉酱。
  一匹背插四翅的天马出现在天云间,安伯尘一手抄枪,一手锁缰,驾着野马王再度冲刺向五行灵赟,眼神冰冷,不知疲倦。
  猛一扭腰,安伯尘半蹲于马背,人借马势,高高跃起,双目中四势升腾,张口暴喝一枪刺出。
  这一枪聚满两万斤巨力,水火旋转,借助风雷,合而成气柱,划过二十来丈的长空飞腾向五行灵韵。
  此枪俨然是安伯尘生平最强一枪。
  气柱所到之处,空气无不碎裂,仿佛浪花般向两旁翻卷。
  “轰!”
  螺旋气柱撞上五行灵赟。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宛如蓬盖般覆于天头的五行灵赟轻颤了起来。
  虽只有一丝波动,可其中意义非比寻常。
  凡人之力纵然渺小,聚全力而撼天,却并非没有可能。
  “大胆,竟想坏我好事!”
  桃源村中,白帝转世的男婴恼羞成怒,他毕竟刚刚出生,即便对安伯尘恨之入骨,也无能为力。
  而今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加快吞食灵赟的速度。
  然而下一刻,男婴的眼皮一阵抽搐。
  疯龙出手,极西之地的那条狂龙也坐不住了。
  身形巨硕的典魁哈哈大笑,健步如飞冲上山巅,双膝微屈,随后纵身跃起,掌心中聚满两团火红的光晕。
  “破!”
  大喝一声,典魁甩臂扔出两支大戟。
  大戟周身燃烧着熊熊烈火,越飞越高,火势也越发旺盛。
  “轰!”
  又是一声剧响,双戟扎中五行灵赟,天云翻覆,五行灵赟猛地一颤。
  “将军!”
  天峡关外,东楚大旗翻飞,来自东海边的健卒们满脸火热的望向他们心目中的战神。
  疯龙之将和漠北狂龙一前一后,怒击长空,光是这两人出手便已注定将今日载入史册。如此盛况空前,又怎么少得了东楚李紫龙?
  英姿飒爽的银袍将军抬头看了眼天峡关上的那道人影,沉吟片刻,突然间,左手抄起缰绳,在东楚将士们的欢呼声中策马而奔。
  十步,五十步,一百步……五百步后,东楚将士们已快看不见自家将军。
  五百步后,枪鸣声从远方响起,一条宛如白龙的气浪冲天而起,直捣天云。
  第三声剧响后,五行灵赟颤抖之势再无法止住。
  欢呼声传遍四野,此时,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向中都方向。
  中都,天峡关头,背着方天画戟的男人如同雕塑一般,纹丝不动的立着。
  金盔金甲后,是一张英俊而冷漠的面庞。
  “这便是十年气运吗……”
  自言自语着,吕风起深邃的眸眼中流淌过复杂的情绪,转瞬即逝。
  身为大匡虎狼之首,神师之下第一人,他自然比许多人都看得通彻许多,即便没有那四句谶诗,他也隐隐看到了往后十年大匡的命运。
  “尔等气运,却非吾之盛宴。”
  低声说着,吕风起转过身,向回走去。
  惊疑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天品修士们祭天目而观,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身为大匡第一的吕风起居然就这么走了?
  他是对那顿人人垂涎的“饕餮盛宴”不屑一顾?还是担心无法完成最后一击,落了名头?
  驾马盘旋于半空的安伯尘一怔。
  极西山崖边的典魁满脸羞恼。
  策马回转的李紫龙面露不解。
  而在桃源村中,盘膝而坐的男婴则露出浓浓的笑意,三轮流转的眸瞳中一半侥幸,一半揶揄。
  五行灵赟在安伯尘三人的全力一击下,摇摇欲坠,却并没出现崩溃离散之象,依旧头尾相衔,五行相生相克。少时,五行灵赟恢复稳固,不时分出几缕灵赟,飞向不知在身处何方的桃源村。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出闹剧将会就此收场时,天峡关头,正向回走去的男人却突然收住脚步。
  也没见到他有什么动作,方天画戟已在掌心。
  转身,扭腰,扬臂。
  吕风起反手挥出一戟。
  从戟尖上弹射出一片薄而锋利的光华,直飞入云,宛如瀑布倒悬,挂上天头的五行灵赟。
  吕风起似曾相识的一击不是气旋,也非气柱,像是流光却又形同实物。
  “是戟罡!”
  终于有人认出,这是一个多月前天野破碎时,吕风起斩妖除魔所用的道技。
  戟罡和气旋一样,都能外放,却要更为坚硬无数倍。
  “咔嚓!”
  和安伯尘三人出手时的声势巨大不同,吕风起劈出的戟罡并没直接轰向整块灵赟,而是飞快的切割过五行衔接处。
  五行灵赟本已不太稳固,现下被吕风起巧力破之,止不住的剧烈摇晃起来,五行若即若离,隐隐现出崩溃离散之势。
  眼圈龇裂,桃源村中的男婴一脸痛苦。
  他虽已吞食了三轮的五行灵赟,可毕竟身体脆弱,此时怒火攻心,气息不稳,脸上不由浮起病态的红晕,两眼一黑,栽倒床头,却是闭气过去。
  千万年的布局就此毁于一旦,罪魁祸首竟是一群在他眼中渺小而孱弱的凡人。
  一戟挥出,吕风起插戟于背,头也不回的向关下走去。
  午后的流光在铺洒在他身后,将他和方天画戟的影子拉长。
  北有典魁,东有李紫龙,南方又崛起了一员少年猛将,谁都知道,假以时日他的成就定是不可限量。然而,至少在今日,大匡仍是吕风起的天下,他在一日,天下虎狼一日难以望其项背,只能俯首称臣。
  “轰隆!”
  当吕风起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天峡关头时,沉积在天云上的五行灵赟终于四分五裂,化作丝丝缕缕向四面八方倾散,仿佛在下一场大雨。只不过这“雨水”对于大匡的修士们而言,可谓大补之物,特别其中的火行灵赟,乃是每一个修炼之人梦寐以求的珍馐。
  大匡的虎狼们吞食炼化着火行灵赟,漠北修士和极西异人们则取其余四行而炼化,当然还有隐于市井呼啸山林的妖魔。短短一个多月间,它们已被屠杀了大半,剩下但凡能保住性命的,无不是其中的佼佼者,此时纷纷抢夺五行灵赟,欲图恢复破界而来前的修为。
  千万年酝酿而成的五行灵赟雄厚无匹,即便全天下的修炼者都在拼命吞食炼化,顶多不过消耗了十分之一,剩下的,或是随着清气上升,融于天野之气,或是随着浊气下沉,归于山川河流。还有不少则随着长风向四面八方飘散,越过汪洋大海,散向东界其余地界。
  不出三载,大匡乃至东界的面貌必将焕然一新,原先灵气匮乏的状态定然不复存在。
  安伯尘强夺天帝气运,所改变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命运。
  “还是不够……”
  东山山顶,九辰君望了眼骑着飞马而归的安伯尘,目光闪烁,喃喃低语着。
  距离仙临还剩短短十年,十年间,大匡修炼者的实力或许能齐齐提升一个层次,天资卓越者,或许能因今日这场造化连升两三级,却远远不够和仙神们匹敌争锋。
  “至少第一首谶诗的结局还是改变了。五行落定,那位天帝一时半会却无法归来。”
  哈哈一笑,趁着山顶众人还在失神,夺舍红袍老人的九辰君一把拎起李小官,口中念念有词,转眼间,一阵浓雾将他和李小官包裹。
  银枪从天而降,闪过残影直刺入浓雾,却扑了个空。
  斜塔倾垮,连同巫庙也一起被砸毁。
  茫然地望向那片残垣断壁,安伯尘喘息着,大步上前。
  身后的巫使们目光复杂,或是敬畏,或是遗憾。


第344章 大戏落幕
  夕阳西下,南荒的黄昏呈现出罕见的橘黄色,五行灵赟离散四方,却洗涤了南荒终年黯晦如沼的天空,千百年来都未曾如此干净明亮过。
  东山山顶,碎石砖瓦已被挑散,残垣断壁中央坐着一个精疲力尽的少年。
  花费了近两个时辰,安伯尘几乎是掘地三尺,可直到现在都没找到司马槿的身影。
  没有尸体血迹,没有半丝衣裙,也没有任何能与她相联系的迹象,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当时你们可曾看到过什么?”
  盯着坑坑洼洼的地面,安伯尘问道,声音中寒意凛凛。
  垂首立在他身后的风潇冷打了个冷战,低眉顺眼道:“回禀将军,当时庙塔倒塌,司马槿小姐带着我和忆龙公主准备离开,可不知为何她突然间转头向里跑去,再然后……”
  “有何征兆?”
  风潇冷思索片刻,忽地一愣:“征兆……倒是有。巫庙倒塌的那刻有一个很奇怪的声音响起,我心慌意乱,并没听清。”
  奇怪的声音?
  安伯尘皱了皱眉,起身打量着风潇冷,就见她虽然一脸畏惧,眸子倒是很清澈,不像是在说谎。
  “你出自长门,有没有什么手段能重现当时的情形?你的那个八卦镜何在?”
  “将军忘了?出庙前我的法宝道符大半都被司马小姐收走了。”
  闻言,安伯尘不由苦笑。
  目光逡巡在风潇冷和一旁呼呼大睡的忆龙身上,安伯尘道:“你将忆龙送回琉国,你也在琉国住下,以免忆龙发作起来没人能制服。”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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