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眉挑起,风潇冷正欲说话,就在这时,银枪衬着月色的光辉晃过她眼眸,同时没入眼帘的,还有枪柄上龙飞凤舞的两字。
  “无邪?”
  风潇冷一怔,莫名其妙的看向安伯尘,转眼后,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神色顺着她扬起的眉角扩散开来,双目中浮现出浓浓的震惊。
  “你是……”
  未等她说下去,十步外,那条银枪已刺来。
  枪速并不快,可风潇冷此时脑中乱糟糟一片,哪还有时间去做反应?
  “留她一命!”
  司马槿的声音传来,疾行中的安伯尘微微皱眉,却还是在半道收起一个周天循环的巨力,手腕一抖,画出一道气旋,却是施展出周天三十六击,气旋飞出直取风潇冷胸骨三肋间的鹰窗穴。
  一击中的,风潇冷身躯剧震,向后崩退半步,双颊涌起病态的红晕,随后身体渐渐变得僵硬,再无法动弹。
  嘴角溢出鲜血,风潇冷死死盯着安伯尘,半晌,艰难的开口:“你就是无邪居士?”
  安伯尘面无表情的打量着风潇冷,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时至今日,无邪居士这个身份已形同鸡肋,就算暴露了,对安伯尘而言也没什么大不了。时局这么乱,各方都应接不暇,还有谁会去在意三年前琉京祸乱中出现的神秘高人。再说,安伯尘已闯出疯龙之将的名号,再加个无邪居士,只会令明面上、私底下的敌人们愈发心存忌惮。
  却只对一个人例外,那个人就是风潇冷。
  半年前在琉京,风潇冷受挫于无邪居士,不但搞砸了她第一个任务,还折了从小到大陪伴着她的鹅仙。鹅仙对于长门中人意义重大,也有信仰的成分在其中,风潇冷为了追求无欲道心,更是将她几乎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那只鹅仙身上。因此鹅仙的陨逝对风潇冷而言可谓无比大的打击,不知不觉间,她道心也破裂开来,再无法保持从前的无欲无求。
  从那以后,风潇冷一心想着寻无邪居士报仇。
  安伯尘逃亡北方百战百败时,风潇冷便一直关注着,安伯尘屡屡逃出生天,到了关南荒道更是所向披靡。天下人震惊,唯独风潇冷冷眼旁观,心中愈发笃定了无邪居士的存在,定是无邪居士始终保护着那个安伯尘,否则一区区地品、不足二十岁的少年修士又怎么能够疯狂到这等地步?然而,令风潇冷失望的是,她寻寻觅觅、苦苦等待,却始终没有找到无邪居士出没的蛛丝马迹……直到今天,这位出身长门辈分奇高的少女方才发现,她犯下了一个愚蠢到极致的错误。
  三年前在琉京翻云覆雨的神秘高人,那个无邪居士,他不是别人,居然就是墨云楼中籍籍无名的小仆僮。三年后,那个小仆僮反出琉京,一战千里闯下偌大的名气,却让所有人都忘记了在琉国曾经有过一个无邪居士。
  喉咙口一阵干涩,风潇冷怔怔的看向安伯尘,眼中涌起浓浓的懊悔。
  在关南荒道上,她又有多少次机会杀死安伯尘,可笑她竟一直妄想无邪居士的出现,从未想过要出手。时至今日,无邪居士终于出现,却和那个名震大匡的疯龙之将叠加在一起,变成一个更可怕的存在。
  这一刻,风潇冷明显感觉到一丝恐惧正从她心底酝酿而生,她想止住,偏偏怎么也停不下来。
  “红拂?”
  扭头看向司马槿,安伯尘探询的问道。
  对于长门中人,安伯尘从未有过好感,当然,游离于长门的任天命除外。这个风潇冷更是对他怀有深仇大恨,安伯尘本不打算留手,却没想到竟被一直劝他要心狠手辣点的司马槿劝住。
  “殿下稍等,我同安将军说会儿话。”
  安抚好忆龙公主,司马槿起身走到安伯尘身旁,瞅了眼神色不安的风潇冷,压低声音道:“你可记得先前她追杀忆龙时念的咒语?”
  安伯尘点头,若有所思。
  “她风潇冷刚一念咒,忆龙便头也不回的逃跑,那咒语显然不简单,依我之见应当是能降服巨妖的咒语,要知道龙女的可非一般的妖物,已是几近仙人的存在。”
  紧紧盯着风潇冷,司马槿意味深长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从她手中套得那咒语,如此一来,即便忆龙变身后也不怕?”
  “正是。”司马槿点头。
  和忆龙讲故事,潜移默化的转变她的观念只是权宜之策,司马槿实在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现如今身怀长门奇异咒语的风潇冷送上门来,恰好成全了司马槿,若能双管齐下,那将再无后顾之忧。
  “不过她恨极了我假扮的无邪居士,想要从她口中套出咒语恐怕并非易事。”安伯尘皱眉道。
  “放心,她再怎么嘴硬也只是个女子罢了,撬开女人的口可比男人要简单许多。”
  闻言,安伯尘一愕,司马槿已向风潇冷走去。
  “你要做什么?”
  眼见司马槿不怀好意的笑着,风潇冷紧抿双唇,半晌从牙缝中挤出话来。
  回头看了眼安伯尘,司马槿眨了眨眼,随后凑上风潇冷的耳朵,低声说道着什么。
  安伯尘好奇的看去,就见风潇冷听到司马槿的话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咬牙切齿的盯着安伯尘,眼中充斥着绝望。
  隐隐间,安伯尘心中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虽不知司马槿说了些什么,却也能的猜到她定是在拿自己说项,用来威胁风潇冷。
  在司马槿的软硬兼施下,道心早已破碎的风潇冷终于放弃了最后的抵抗,她惧怕的看了眼安伯尘,咬了咬牙,开口说了起来。
  “竟还真成了。”
  苦笑着安伯尘摸了摸鼻子,转看向忆龙公主。
  余光中就见月华如水,绕着水银槽道轻舞流转,下一刻,水银四散,一缕金芒迸射而来。
  转眼间,异变又生。
  安伯尘匆忙回首,一脸惊讶。


第337章 南荒圣会
  今夜的巫庙注定不会安稳,先是忆龙,尔后是风潇冷,眼下又来了第三个人。
  这第三名不速之客同样是个熟人。
  只不过物非人非,再见到第一王风,安伯尘只觉他比那日太清镇中还要憔悴几分,鬓发如雪,缀满沧桑。
  蓦地,安伯尘心中生出一丝愧疚。
  月青青的失踪虽非安伯尘之过,可细细推敲起来,若非安伯尘不经意间的误导,第一王风和月青青也不会毫无防备的前往中都被赵皇叔所害。而在太清镇时,安伯尘、任天命和第一王风结盟,安伯尘也是怀着借助第一王风之力,去杀传奇命主的打算,自己并没尽到半点盟友的义务。
  纵有再多的愧疚,可面对第一王风悍然出手,安伯尘也只能拔枪而上。
  来不及神游施法,安伯尘将一个周天循环之力汇聚于右臂,“锵”的一声,银枪刺出,想要截下直扑忆龙而去的第一王风。
  弹指间,银枪携着猎猎冷风突刺向第一王风,第一王风面无表情,左手凭空划出半圆。金光闪过,一个金灿灿的铜镜出现在第一王风身前,堪堪抵住枪尖。
  安伯尘不疑有它,手腕一抖,只使出螺旋之力,并没聚出气柱,却是生怕伤到第一王风。
  “王风兄……”
  弹指间无邪已击碎铜镜,安伯尘正待说话,就见金灿灿的铜片四分五裂后,竟化作圈圈涟漪。透过涟漪望去,第一王风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下一刻,第一王风“嗖”的消失,再出现时已来到安伯尘身后,脚步不停,双臂展开如鹰隼,直扑向忆龙公主。
  糟糕!
  转头看向小脸煞白的女童,安伯尘心头咯噔一跳。一个周天循环之力已用尽,安伯尘无力回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忆龙公主蜷缩着身体,泫然欲泣。
  不远处,司马槿面色微变,风潇冷则暗舒口气,面露期待。
  “王风兄,快快住手!”
  耳边响起安伯尘急促的喊声,第一王风心坚如铁哪会理睬。
  他从易先生那听说南荒有人能帮他找到月青青,却是个手段可怕的人物,南荒巫宗,会一种神游夺舍之术。第一王风来到南荒后,却发现巫宗已不见踪影,疑是安伯尘所为。对于安伯尘,第一王风从来就没信任过,即便结成所谓的盟友,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只身一人来到南荒,第一王风自然不会现身。他潜伏于南荒,一边紧盯安伯尘,一边寻找着巫宗的踪迹,当他看见忆龙公主,终于按耐不住了。
  一个三四岁的女童竟有天品之力,还会御空飞翔,若非天生的神仙便是妖孽,或许还有第三种可能她被夺舍了。
  第一王风对于神游夺舍所知甚少,方才一厢情愿的以为是巫宗夺舍了忆龙,和风潇冷一样,他寻觅许久,终于发现忆龙被安伯尘抓到了巫庙中。
  “出来!”
  盯着忆龙公主,第一王风冷喝道。
  被璃珠和李宣捧在手心中,百般宠溺的忆龙何曾见过这等凶人,嘴巴一张,脑袋一耷,嚎啕大哭起来。
  第一王风皱了皱眉,白目中闪过疑色,却还是大步流星向忆龙走去。
  哭泣声戛然而止。
  在安伯尘和司马槿复杂的目光中,忆龙公主抬起头,血目通红,冷冰冰的打量向第一王风。
  第一王风一怔,就见眼前人影忽闪,前一刻还是个泪人的女童此时已站在了他身前。转瞬间,忆龙抬起手,粉嫩的巴掌扇出,第一王风虽早有准备,却还是被忆龙扇飞了出去。
  站在庙厅中央,忆龙公主歪着脑袋看向安伯尘,眼里闪过犹豫之色。
  司马槿故事还未讲完就被风潇冷打断,只听了一半故事的忆龙如今陷入迷茫,瞅着安伯尘,踟蹰不前,一时半会间有些拿不定主张。
  第一王风撑起身体,刚准备再度出击就被安伯尘伸手拦住。
  孰料,安伯尘这一伸手竟让忆龙眼里泛起丝丝血光,仿佛突然记起了什么,忆龙不再犹豫,大步向安伯尘走去。
  紧张的气氛随着忆龙的脚步声蔓延开来,安伯尘一咬牙,正欲神游施法,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笑声。
  “忆龙,你看她是谁。”
  忆龙公主脚步微滞,疑惑的转过头,朝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下一刻,她看到了风潇冷,那个可恶的道士。
  脸上闪过一丝害怕,忆龙身躯一颤,可渐渐的,她发现那道士直挺挺的立着,一动也不动,嘴角沾染血渍,脸色奇差无比。
  眼珠子提溜一转,忆龙口中发出桀桀笑声,调转方向朝风潇冷走去。
  “你做什么!”
  风潇冷脸色惨白,看向一步步走来的忆龙,额头上已沁满汗珠。
  “告我咒语。”司马槿一脸轻松,笑了笑道。
  痛苦的闭上眼睛,此时风潇冷要多后悔有多后悔,后悔半年不该一时冲动跑去琉国,不该惹上安伯尘,更不该来这南荒。她被万法宗的长老倾心培养,身为女子年纪轻轻便有地品修为,更是修得一身仙风道骨。可正因她太过年轻,历事甚少,就仿佛花房中养成的鲜花,甫一遭遇狂风暴雨,立马被打回原形。
  倘若换个地方,遭遇的不是安伯尘,或许风潇冷也能顺顺利利的磨砺出真正的道心,成长为一个可怕的长门女修。
  眼下说什么都为时过晚,风潇冷只听一阵刺耳的声音从体内某处响起,却是道心四分五裂,彻底破碎。
  忆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风潇冷睁开空洞的双眼,和司马槿低声说着什么。
  少时,司马槿已将咒语全部记牢。
  面对即将扑来的忆龙,司马槿略一犹豫,还是揽住风潇冷的腰,飘然后退,边退口中一边念叨着咒语。
  司马槿无论修为还是道心都还在风潇冷之上,玉指舒卷,捏动咒印,漠然看向忆龙,口中念念有词。
  咒语响起,忆龙公主身形一僵,惊骇的看了眼司马槿,正欲掉头逃跑,就见一只雷手从斜刺里飞出,一把将忆龙擒于半空。忆龙公主被咒语所困,力量不断削弱,哪有力气挣脱。踢腿挥拳,没过多久,她的脸上浮起浓浓的疲色,眸中的血光也渐渐消隐。
  放下呼呼大睡的忆龙,安伯尘神游回转,和司马槿相视一眼,同时长舒口气。
  “王风兄,借一步说话。”
  拉住满脸疑色的第一王风,安伯尘低声道。
  “她不是南荒巫宗?”第一王风问道。
  “不是。她是……”
  没等安伯尘说完,第一王风拔腿便走,他可没时间同安伯尘在这废话。
  “不过我知道巫宗躲在哪。”看向第一王风的背影,安伯尘朗声道。
  第一王风猛地止住脚步,回身,冷冷看向安伯尘:“你若骗我,我必杀你。”
  笑了笑,安伯尘上前拉住第一王风,走去另一边说话。
  司马槿则和苏醒的忆龙公主继续讲她们没讲完的故事,只剩风潇冷蜷缩着身体,一脸迷茫。
  ……
  夜色由浓转淡,月华散尽。
  第一王风站在巫庙一角,强忍着踏出巫庙去找九辰君的冲动。
  收回看向第一王风的目光,司马槿黛眉挑起:“这么说,是易先生让他来南荒的?易先生似乎早已猜到九辰君的棋路,也知道九辰君会神游夺舍……这个易先生,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本以为易先生是个大闲人,如今看来,他的心思也不少。”
  “人活一世,免不了一争。连他也无法免俗。”
  又看了眼第一王风,安伯尘的声音微微苦涩:“三年前的王风兄何等俊杰,时过境迁,憔悴如斯,且还沦落到谁说的话都去信的地步。”
  “这也没办法,一旦被逼到这种地步,任何人的话对他来说都是救命稻草。”淡淡一笑,司马槿如是说着,如此这般的情形也曾在她身上发生过,她自然能够理解第一王风的心情。
  不多时,灰蒙蒙的天云间闪过一丝光亮,拂晓时的日光对于南荒阴沉的天气而言,等同于无。
  新的一天终于到来,南荒圣会也即将开幕,从远处的山脚下隐隐传来南荒百姓们的欢呼声。
  对荒民们来说,今天是一个大日子,对于整个天下而言,同样如此。
  “如果哪天我突然不见了,你会不会像他那样来找我?”
  司马槿忽然问道。
  “当然会。”安伯尘不假思索的说道。
  莞尔一笑,司马槿也不知刚才为何会鬼使神差的问出那么一句,而安伯尘也只当司马槿是触景生情,并没多想。


第338章 宝炉出世,缘者何人(一)
  拂晓刚至,东山脚下便已人声鼎沸。
  百姓们从临时搭建的棚舍里走出,聚集在广袤的平原处,朝向东山顶礼膜拜,做着祷言。
  南荒物资匮乏,铁矿稀少,偶有发现也缺能工巧匠来打铸,因此圣会所用的乐器都是由竹木所编,巫祝们在半山腰吹笙演箫,乐曲大气雄浑,从飘渺的雾瘴间传出,神秘而又透着古老的气息。
  三百六十五名处子身着盛装,捧着清水,在巫使们的引领下,十步一叩,向山腰处进发。
  这是圣会例行的礼仪,先由南荒最纯洁的少女们向荒神献上南荒百姓的祝福,再由圣童圣女拜问荒神的圣旨,并且传达给南荒,再由巫宗宣布圣会开始,之后便是长达七天的欢庆。对于大多数南荒百姓们来说,最期待的自然是七天七夜的狂欢,而对于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午后的圣童圣女拜问荒神才是唯一的重头戏。
  东山有炉扭乾坤,金童圣女合采撷。
  从南荒传出的这句谶诗引得各方云动,兼之层出不穷的传说,但凡获得消息者无不对“东山炉”抱有极大期待。
  北面的丘陵上,关云翼负刀而立,轻捋长须遥望东山。
  “关兄,你说那首谶诗究竟是真是假?”
  开口的是印辛,他站在关云翼身边,同样望着东山,却是一脸的轻松。和关云翼不同,印辛心里清楚得很,他来到南荒更多的是扮演一个看客的角色。因为不管他自己还是他背后的魏国,论及实力都远弗如关云翼和楚国,更何况还有齐秦等强国。退一万步来说,即便他侥幸获得宝物带回了魏国,魏国也不见得有实力将宝物保下。至于那位急功近利的魏国君,印辛早已为空手而归想好了说辞,他可不想因为一件不知真假的宝贝而断送了魏国的国运。
  “真真假假谁能知道。不过吾等既为人臣,就得忠君之事,为君上分忧。无论那首谶诗是真是假,关某都会将宝物带回楚国。”
  眼中闪过一缕冷光,关云翼捋须说道。
  隐隐听出关云翼的威胁之意,印辛打了个哈哈:“楚君有关兄出马自然马到功成,印某先行恭贺。”
  奇怪的看了眼印辛,关云翼微微颔首,没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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