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这样的法宝还有多少,又存在于何方,是被何人炼制出来,它们出世的目的又是什么……
“别发傻了小安子,这屏风到底是什么?”
看向又开始发起呆来的安伯尘,司马槿疑惑的问道。
“这样的屏风我曾经遇到过,若我猜的没错,它应该是一件很特殊的法宝。”
安伯尘说着,伸手在空气中轻轻一划,指尖飞舞起一道气旋,在司马槿好奇的目光中旋飞向屏风。
“撕拉!”
屏风被气旋割破,从当中那座巨山峰头撕裂成两半,纸卷翻飞,破碎不堪。
透过屏风安伯尘放眼望去,当即目瞪口呆,愣在当场。
和他想象中不同,屏风里面并没藏着什么密室,薄薄一层,仅能看到对面的楼璧以及条条木格。
“就算它之前真的是法宝,此时也只是一堆破烂了。”
耳边传来司马槿哭笑不得的声音,安伯尘面庞微红,心中甚是奇怪。
难不成我猜错了?这屏风和边界、通道无关,仅仅是寻常的屏风?
正当安伯尘苦思无果时,身旁发出一阵轻“咦”,安伯尘抬起头,瞬间和司马槿一样错愕。
就见屏风突然动了起来,被气旋撕裂的棉纸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般,抖动着向中间聚拢,渐渐重合,画卷上风景依旧,连缺口处的裂痕也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没破损过一般。
安伯尘和司马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默然。
过了半晌,司马槿笑道:“果然是宝贝,只是不知是怎样的法宝。”
“十有八九是通往玄德洞天的大门无疑了。”
安伯尘喃喃说道。
一边的司马槿皱了皱眉,目光逡巡在刻画着玄德洞天山峦景致的屏风上,少时理解过来,脸上浮起一丝兴味,突然间将手指伸到嘴边。
“小安子,这法宝你可想要?”
安伯尘摇头,他对法宝虽都有几分好奇,却没司马槿那等搜集法宝的癖好,见着司马槿来了兴致自然不会和她争。
“那我就收了它罢。”
轻笑一声,司马槿咬破手指,挤出一颗血珠滴落屏风。
下一刻,屏风仿佛刚从血池中捞上来般,变得猩红。山河染血,死寂一片,却在转瞬后波动起来,山间风摇树扭,湖面上涟漪迭起,如临实境。
安伯尘在一旁看得真切,只见司马槿手中捏出一道道复杂的印法,口中念念有词,蓄势了约莫半柱香后方才伸手按上屏风。
“啪嗒”,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屏风变化成两扇青铜色的大门从中分开,雾气顺着门缝氤氲而起,弥漫在屏风上下,未等安伯尘开口司马槿已走了进去,安伯尘也不多想,连忙跟着走进。
大门后没有密室,也不是玄德洞天,而是一座孤崖。
山崖似乎凭空长于天头,又好似插在空气中央,总之无山无峰,仅仅是一座悬空矗立的山崖。山崖之下是云江雾海,再往下则依稀可见群山迤逦,江河纵横,是刻画在屏风上的景致,也是那久违的玄德洞天。
“小安子,这儿好像一座楼阁。”
前方传来司马槿的声音,她站在山崖边缘,身前身下空茫茫一片,只要她再向前一步便会从这千万丈的高空坠下。她将这山崖当作楼阁,把山崖下的玄德洞天当成楼阁下的风景,饶有兴致的探头往下张望,却让安伯尘提心吊胆暗暗捏了无数把冷汗。
“红拂你往后来点,小心别……”
安伯尘边说边向司马槿走去,话还没说完,脸上便浮起浓浓的震惊。
他每走一步,脚下的山崖便会发生了一丝变化,山石变楼台,枯木化梁柱,石头的褐色转成暗红,帘纱串珠链,檐脚挂铃铛。
当安伯尘走到司马槿身后时,一座空中楼阁堪堪生成。
云雾缭绕,迷人眼眸,高风宽广,袭向檐铃哗哗作响,亦卷起两人衣衫向后翻飞,猎猎扬扬。
两人御风倚云,临楼而观,俯视向身下的洞天福地,说不尽的潇洒畅然,少女风姿绰绰,少年眉宇淡漠,真好似神仙眷侣,羡煞世人。
站在司马槿身后,闻着熟悉却永远令他心跳加快的芳泽,安伯尘依稀能看见少女侧脸旁的那抹柔情。
深吸口气,安伯尘的手已揽上司马槿的酥腰,动作虽有些生硬,可也不算煞景。
别样的气氛自两人间生出,察觉到安伯尘越来越近的呼吸,司马槿并没反抗,低头望向云下风景,目光微乱。
“咔嚓!”
正在这时,安伯尘就觉脚底一晃,紧接着楼梁从中裂开一丝缝隙,由上往下自远及近游走而来。安伯尘哪还顾得上亲热,横腰抱起司马槿向回疾退,每退一步,楼阁都会从中碎裂开一个洞窟,周遭木屑脱落,片刻后又变回山崖。
连退十来步安伯尘终于退出铜门,躲开楼阁崩塌之势。
云雾收回,铜门闭合,屏风上血色褪落,景致凝滞不动,重新变回初时的模样。
“还不放我下来。”
司马槿的声音响起,同时玉手掐向安伯尘腰间,安伯尘无奈只好松开手,心中窘迫当下也不好意思去看司马槿。
这些年安伯尘早已洗去身上的羞涩扭捏,为人处事淡然自若亦不缺杀伐果断,唯独面对司马槿时总会被打回原形,时不时红一红脸,也不知几时才能克服这般“毛病”。
“奇怪,我明明已经炼化了这法宝,也能按着心意来操控,为何会突然断了……”
轻轻摸索着屏风,司马槿喃喃自语。
她这一说却提醒了安伯尘。
“红拂,想要彻底炼化这屏风恐怕没这么简单。你若真完全炼化了,我们也不会只能站在山崖上观望,应当能真正进入到玄德洞天才对。”
走到司马槿身边,安伯尘开口说道:“我在关东遇上匡帝手下名叫袁三郎的传奇命主,他的屏风法宝和你这个差不离,通往一方边界之地。他炼化屏风的方式是以活人为祭,取魂魄炼化这法宝。”
闻言,司马槿恍然,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都说法宝有灵,想要换取法宝的臣服需要牺牲活人修士,祭祀魂魄以为交换……如今手头也没可用魂魄,便暂且搁着吧。”
意犹未尽的看了眼那屏风,司马槿目光微凝,脸上闪过复杂之色。
“玄德洞天毕竟只是一势弱的洞天,若能得到通往其余洞天福地的屏风……”
说到一半,司马槿下意识的看了眼安伯尘,没再继续说下去。
她也知道洞天福地并非真正的仙界,可也是比大匡高出许多层次的地界,说不定能找到回去的路。只不过小安子……
又看了眼安伯尘,未等安伯尘有所感应,司马槿便飞快的移开目光,转头望向条条木格外的阳光,黛眉轻绞,不久舒展开。
安伯尘显然没发觉司马槿一瞬间的彷徨和恍然若失,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看向那张藏着偌大洞天的屏风,安伯尘若有所思。
这屏风原本藏于太白山,红拂炼化屏风后,两人几乎可以从大匡到达玄德洞天,若是太白山人炼化屏风,未尝不可从玄德洞天跨入大匡……
玄德洞天有屏风,无独有偶,匡帝手中也曾有过差不离的屏风,说不定各方洞天福地都有此类屏风,乃是两界之间的“门”……
洞天福地和大匡间隔着漫漫虚空以及冗长无尽的边缘之地,来往不易,即便通过龙女宫里那种传送阵来往,也会因为虚空间的阻力而大伤元气,一如琉京二蛇妖……
想要来往东界和洞天福地,既快又不伤及元气修为的方法,便只有通过这一扇扇“界门”……
那日女儿国中所遇的八臂上人曾言,十年后东界也会沦落到和其余三界一样的下场。既然有那些“界门”为何又要等上十年?或许因为屏风法宝并无人得知,或者流落别方,又或许并没出世,十年后才会出世……
为何在大匡这样一个仙神早已死绝的世界会流传着《大匡神怪谈》这样的书卷,地点年代虚构,故事却似真实。这是无意间流传出来,还是有人故意保存下来的史料……
无数年来,大匡的土地上出现过许许多多神师,他们修炼到神师境界后便会打破虚空,探往神明之上,却从未归返过。以他们的元寿大可活上许多年,他们究竟去了哪……
细细思索起一个个谜团,抽丝剥茧,安伯尘取出一条丝线将它们绕成一圈,层层连接,前后推衍。
陡然间,心头一阵狂跳,安伯尘猛地抬头望去,他的头上是屋顶,不见天日,可安伯尘的目光望得异常的远,冥冥之中他似乎看到了一片苍莽而惨烈的天宇,天宇间谱写着一段段不为人知的故事,以及所有这一切的真相。
虽知真相在何处,可又很是遥远,绝非如今的安伯尘所能触及。
“好了,先不管这些了。等闲下来或许能再去玄德洞天逛一趟。”
司马槿收起心中的担忧,不再去想那个不知会驶往何方的将来,从怀中掏出一本卷函笑着朝向安伯尘摇了摇道:“小安子,可想知道那李小胖子现在在哪?”
第287章 大福大难李小官
入夏时节的谷阳县直到傍晚天色都没黑,草丛里面却已虫声如沸,窸窸窣窣,仿佛冰屑在打颤。
晚风拉扯着杂七杂八的声响钻入木格,扶摇而起,吹卷安伯尘的发梢,这半暖半凉的风儿扑面,却好似携着莫大的寒气般,令安伯尘龇牙咧嘴,眉角不住打颤,好像在强忍着什么。
一席话罢了,说得司马槿口干舌燥,抿了口茶水,司马槿随意的倚坐靠榻,盘起腿饶有兴致的打量对面脸色古怪的安伯尘。
“小安子,你说这李小胖咱们是救好呢还是不救好?”
闻言,安伯尘神色愈发复杂,抬起头看了眼促狭而笑的司马槿,不由轻叹了口气。
二人所处之地为五楼之上的小阁,亦是龙门客栈最高处,镂空而不敞,透过稀疏的木格子能看见高天广地,却显得格外逼仄,无法看全。目光越过变暗下来的木格,安伯尘遥望南方,看了许久,突然笑了起来。
安伯尘怎么也没想到,在他纵横北方时,那个一天到晚没个正形、最大的抱负只想提鸟笼牵走狗招摇过市的李小官人竟也在南方闯出偌大的名头来。只可惜,他那名声并没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反而把他困于南荒,称不上声名狼藉却也够呛,至少令安伯尘看完密报再听完司马槿一番叙述后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后哭笑不得。
“救!一定要救!李伯伯还等着小官回去给他们李家传宗接代呢。”
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安伯尘看向憋不住笑眸眼弯成月牙形的司马槿,不由埋怨道:“我说红拂,小官好歹也和你共患难过,大家在一起呆了那么久,你咋就没点同情心,只顾着看笑话。”
“不是我没同情心,只不过那个小胖子……他完全是自作自受!”
轻哼一声,司马槿摆弄着漆木茶盏撇嘴道:“那日琉军被乱民所败,我依你的主意派人去找到他,在南顾丘之南靠近黑泽岭的地方找着了小官和你的五百虎贲。那时叛军还在附近游逛,强行突围死路一条,于是便命手下斥候和小官商量好,等三日后深夜我派一队斥候前去接应,由密道回转。他倒好,第二天竟带着虎贲营反向进入黑泽岭打起猎来,到第四日早晨才匆匆回转约定地点。我手下斥候令行禁止,没等到他,自然走了。再后来……”
司马槿没再往下说,后来的事她不说安伯尘也知道,无非是削军权,强娶入皇室,没了鬼军斥候即便司马槿想要护住李小官也是有心无力。待到被安伯尘救出回转南方,司马槿再派人去打探李小官,却发现那个小胖子竟率领虎贲营一路南下,走过聚满叛军的南顾丘,过了野兽横行的黑泽领,又绕过兵强马壮的南方第一大省,到达南荒。
也算他大福大运,稀里糊涂的率领五百人马平安无事的到达帝国南端,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去哪。可人的好运总有用光的一天,刚到南荒李小官便遇上祸事,从那以后祸事一波接着一波,虽无性命之忧,可是……
安伯尘和司马槿同时抬起头,目光相触,都是满眼无奈。
“小官他就是这种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我看我还是尽早去一趟南荒将他带回来。”
扫了眼案头密卷上那一件件骇人惊闻却又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安伯尘苦笑着道。
“你又想一个人去?”
司马槿皱眉看向安伯尘:“小安子,若放在从前你一个人去倒也没什么,可如今你周天循环尚未连上,那招周天三十六击缺陷颇多,从此处到南荒要经过叛军聚集的南顾丘,黑泽岭以及岭南行省,一不留神便会陷入险境。如今天下虽乱可大匡皇室仍为正统,你一个背着大财大爵的钦犯到哪都是香饽饽。”
安伯尘也知司马槿说得在理,没了御风之术,丢了水火两行术,安伯尘再无法像从前那样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南闯北,一路南下实在危险。
“不过,你也别担心。你来此之前我便已经准备妥当,等明日我陪你一块去南荒救回小官。”
就在安伯尘愁眉不展时,司马槿扇着茶盖,看向安伯尘似笑非笑道。
“可是你这客栈……”
“不碍事,客栈自有蒋平王猛他们看着。”
司马槿说完,就见安伯尘面色古怪,不由轻笑一声道:“小安子,他们四人在你眼中算不上什么,却是因为此前你已见过太多天品强者的缘故,自然不觉得他们四人有多厉害。可你也不想想,这大匡能有多少天品修士?算上天下虎狼、漠北苦修、极西异人以及藏匿市井的隐士,也不过百来之数。我能收服他们四人算是机缘造化,他们虽没你所养炼出的杀意,上阵杀人的本领也不算太厉害,可却各有本领,看护住这龙门客栈绝对绰绰有余。”
也对,这天下间又能有多少天品?我之所以觉得寻常天品没什么大不了,只因我遇上的对手大多为虎狼之辈,天品修士中掌大杀器者。可这天下事并非统统由杀戮所主宰,五虎七熊道技虽强,上阵杀人的本领虽厉害,可论及修为技法也不一定比得上苦修异人。正如红拂所言,客栈里四人道技不算高强,可也是各有看家本领。
安伯尘默默想着,翻开手底密卷,又看了一遍那四人的笔记。
蒋平:心思缜密,多谋却寡断,记忆力超群。天品修为,不擅道技,擅长布阵,为龙门客栈管账先生,统掌客栈交易。
王猛:沉默少语,行事果决,力大无穷。天品修为,道技一般,擅长身法,为龙门客栈车把式,统掌客栈情报。
姜乐:性格活泼,嫉恶如仇,文武双全。天品修为,道技不俗,有大将之才,为龙门客栈店小二,统掌客栈外部暗杀。
许阳:性情暴躁,内心实诚,刀枪不入之体。天品修为,道技尚可,为龙门客栈大厨,统掌客栈内卫。
……
在四人的笔记后还有他们的出身来历,详尽无比。
龙门客栈只是初创,蒋平四人也未经太多磨砺,可司马槿却早已将未来的规划定下。和普通的客栈不同,龙门客栈并非以招待往来客商为主业,却是经营四样大买卖交易、情报、暗杀以及内卫。如今只这谷阳县一家自然无法成大事,然而在司马槿的计划中,多则五六年,少则一两年,龙门客栈会从谷阳县开始向北扩张,扎根于僻野县镇,再缓缓向府城进发,垄断客栈行业。待到世人察觉时,龙门客栈已然根深蒂固,尾大不掉。
这番事业虽比不上王霸伟业,难度却也小不到哪去,想要在数年内匆匆完成,恐怕也只有她才能做到。
看了眼夜色下眺望远方的少女,安伯尘蓦然一笑,手底不停又翻开一页。
在这一页上只记录着一个人。
上官婉儿:通经史,喜研究。不通道技。为凤临阁掌柜。
“她好奇夫妻之礼,一心想搞清楚男女之间的关系,更想挑选出她心目中的伟男子。让她做青楼老板娘再适合不过,这世上恐怕没人会比她更有热情,更舍得下功夫了。”
耳边传来司马槿似笑非笑的声音,安伯尘闻之不禁莞尔,笑着摇了摇头,将密卷放在案头。
密卷上除了龙门客栈的未来规划外,还有这一个月来天下局势,以及任天命、无华、张布施等人的下落,安伯尘却不想再看下去。
或许因为他还没清闲够,不想那么快的让那根弦绷紧,又或许因为夜色静好,美人香茶于侧,安伯尘可不想打破这难得的气氛。
夜风吹来,月色如水,两人坐在无人打扰的小阁楼中,静静品茶。
而在距离谷阳县并不遥远的琉京中,也有人独坐高楼,饮茶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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