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的年龄气度,亦不像大匡虎狼,若是那些大将,岂会有这般花花肠子,说打就打,说杀就杀。
  杀机凝于眉宇,安伯尘打量着笑容满面的少年,却感觉不到半丝元气。
  司马槿能够精准的判别他人修为,是她与生俱来的本事,安伯尘虽学不来,可得司马槿点拨倒也能判断个大概。凡能察觉出元气者,要么是修为弱于他,不足地品,要么是修为和他在伯仲之间,或者略高一筹。
  眼前的袁三郎看似没有修为,可他既敢布下此局,岂会没有修为?如此,只能说明一点,他的修为远高过自己。
  天品……年龄尚不足二十的天品修士,如此天才人物,安伯尘生平仅见。
  笑吟吟的看向安伯尘,袁三郎叹了口气道:“故事中的袁三郎着实可笑,自投罗网而不自知。可我这个袁三郎却和化作异人的龙仙有几分相似,喜好法宝,却又不喜欢无缘无故的杀人。幸好安兄不请自来,我这新得的法宝得你活祭,也算一场造化。”


第207章 乱斗太清镇,初获惊天秘(二)
  袁三郎话音刚落,银枪如龙而出,划破青烟,直取他面门。
  安伯尘杀意生出,哪容他多言,面对强敌安伯尘向来抢攻,以夺先手优势。
  “真是个急性子。”
  袁三郎笑容可掬,面对银枪不慌不忙,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看一眼筑顶的青烟。
  香炉虽倒,可青烟依旧升腾弥散,在筑顶聚集成云,郁郁葱翠。
  安伯尘逼身而上,枪至中途,陡然加快,旋转着刺向袁三郎面门。
  “啪!”
  袁三郎只伸出两根手指,仿佛筷子般夹住枪尖。
  七千余斤的天品之力重若山岳,安伯尘身形一滞,风水火三势自下丹田涌出,借助腰力猛抖枪身,螺旋枪力随之轰出。不料袁三郎大笑一声,抽身而退,手指弹出道道虚影,点上如影随行的银枪,恰到好处的拨开螺旋枪力。
  “都说安郎将的枪道古怪,今日得见却让袁某好生失望。”
  袁三郎的身法好似行云流水,自然写意,转眼间出现在安伯尘身后,笑着道。
  就在安伯尘抽枪回身时,袁三郎忽然高高跃起,身如鹞鹰,盘旋于半空,口中念念有词:“疾!”
  一团白火从他手心涌出,化作三尺长的利刃射向安伯尘。
  两月来安伯尘鏖战近百场,无不是逼得对手无暇祭出白火,方才争取到一线生机。现如今遇上神秘莫测的袁三郎,不单会道技,还擅道法,轻而易举的避开螺旋枪力祭出白火,这小筑本就狭窄逼仄,白火所化的利刃来势汹汹,安伯尘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只能奋起迎上。
  “临!”
  “兵!”
  “斗!”
  三字真言逐一吐出,安伯尘人在半途陡然加速,身如风影,舞动摇曳,堪堪避开白火。
  还未近前,孰料袁三郎两手由合到分,拉出一柄白火聚成的长刀,扭腰,横旋,长刀击碎虚空,亦砍中无邪。
  “铮!”
  刀枪相击,安伯尘双臂据震,虎口发麻,溢出一丝血渍,潮水般的巨力袭来,安伯尘脚步纷乱,连连后退。
  袁三郎似是玩够了,居高临下的看向安伯尘,摇了摇头,身如鹰隼扑食,手举白火刀劈向安伯尘。
  “你虽孱弱,可也算有几分名气,连陛下都曾夸赞过你,用你来血祭我新得的法宝倒也勉强。”
  说话间,袁三郎和他的白火刀距离安伯尘只剩三四尺,安伯尘仍在不住后退,看似大势已去,命将休矣,袁三郎愈发得意。
  “急急如律令!”
  咒语响起,袁三郎再看去时,就见刀下的持枪少年不见了踪影。
  安伯尘终于施展出水行术,一来生死关头保命要紧,二来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在小筑中也无旁人得见,安伯尘自然不虞其它。
  匿身小筑一隅,安伯尘化水而走,冷眼看向负手而笑的袁三郎。
  他刚才提到陛下,大匡被称为陛下的只有一个,难不成他是匡帝的人?可匡帝为何要出手对付我一个叛国之将?原先还以为只是长门借匡帝旨意欲逼出无邪居士,如今看来,那个骗过天下人的匡帝也有他的打算……
  强压下心中的疑惑,安伯尘游至袁三郎身后,忽然暴起出枪。
  无形之水腾于半空,虽看不出行迹,可隐于其中的无邪却在安伯尘出手的一瞬现出,疾奔袁三郎后心。
  枪尖刺穿袁三郎的后背,安伯尘一愣,就见贴在枪尖上的竟是一个纸做的人。
  “不想安兄也有如此神通。”
  袁三郎的声音从身侧响起,安伯尘扭头看去,就见他正低头摆弄着手中那一摞白纸裁剪的人儿,似乎一点都不关心安伯尘在哪。
  “是了,那个在琉京出手的无邪居士似乎也是个不曾露面露面的高人,又和安兄有关。莫非……安兄便是无邪居士?”
  被匡帝精心培养的少年非但修为了得,才智也堪称上乘,略一思索便将安伯尘的秘密道破。
  “不作声?那便是了,原来安兄和无邪居士是一个人,今日一箭双雕,回去禀明陛下,说不定陛下龙颜大悦还会再赐一两件上古奇宝。”
  袁三郎笑着道,满脸踌躇满志之色。
  安伯尘一击不成,化水而走,在半途分成无数颗水珠,密密麻麻的卷向袁三郎,一颗水珠中都含着枪影,千百颗水珠,千百道枪影,从四面八方攻向袁三郎。
  这一招是安伯尘急中生智所创出,也是他所能想到最诡谲的一招,以分水之术御枪道,虽不如暴起一击来得猛烈,却胜在诡异,防不胜防。
  感觉到散布周遭来势汹汹的枪力,袁三郎脸色微变,手中的纸人一张张飘出,不断的有“袁三郎”被水珠所杀,再看去却是纸做的人。
  安伯尘化作成千上万颗水珠,每一颗都带着螺旋枪力,肆无忌惮的攻向袁三郎。袁三郎的保命纸人再多,可也多不过乱流于半空的水珠,不多时他手中的纸人消耗殆尽。
  冷笑一声,袁三郎向后跃起,避开水珠,口中念念有词,从袖中祭出一柄火红色的大伞,迎空一抖,瞬间将安伯尘所化的水珠弹了回去。
  “你只有这几招了得,我却有十八般法宝,就算你费尽心思也只有被我炼化的份。”
  袁三郎举着油纸伞,笑着道。
  口中念念有词,袁三郎轻轻敲击着伞柄,那伞旋转开来,溅出一条条火蛇飞舞在小筑中,空气渐渐变得干燥灼热,伞下的袁三郎好整以暇,安伯尘却觉得好生难受,水影之躯承受不住烈火的烘烤,蒸发开来。
  安伯尘身体便是无形之水,水一蒸发好似血肉剥离般痛苦,安伯尘一咬牙,化回原形。
  青烟如云,翻滚在小筑上空,火蛇盘旋,飞腾于青云间,这小筑就好似蒸笼一般,又闷又热。
  看向持枪而立,正在喘息的安伯尘,又看了眼已将筑顶填满殆尽的青烟,袁三郎笑道:“看来你就这一招还算勉强,其余的都登不了大雅之堂。祭祀的时辰快到了,如此,后会无期。”
  安伯尘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这活人祭祀是如何行之,可却知道,只要杀死袁三郎,眼前的困局便不攻而破。然而,正如袁三郎所言,安伯尘并无对付得了他的神通本领。安伯尘原先还以为既习枪道,又通秘术,还练就水火二行术,一身神通颇多,今日才发现,这几样异术神通中,真正能被他用来对付强敌,几乎没有。比之袁三郎,安伯尘本身修为就不如,所能行之的手段也极其单一,被他逼至绝境,眼下更是一筹莫展。
  若能多修几样异术神通,或是将手头的本领修炼精深,那该多好。
  安伯尘心中暗道。
  他拥有一时辰化一年的神仙府,又掌握胎息悟道之术,本身已算一个巨大的宝藏,却因这些年戎马琉京,肉身被困,连带着眼界也变得小了起来。如今见着年纪和自己相差无几,却踏足天品,修为手段神秘莫测的袁三郎,安伯尘方知只在这大匡皇朝便有远超过他的天才人物。
  安伯尘并不知道,袁三郎修为天品,虽有根骨不凡的缘故,却更因为匡帝灌以仙丹灵药,强行拔高其修为。可无论如何,今日得遇袁三郎,令安伯尘大开眼界,从今往后定会对修行更为用心,前提是他能从今日劫难中存活下来。
  “忘了告诉你,就算我不杀你,你也难逃成为人祭的下场。”
  袁三郎胜券在握,在秘宫苦修十来年,就算气度心智不输那些虎狼之将,可一朝踏足尘世,也难免生出少年人的心高气傲。
  目光落向安伯尘被震破的虎口,袁三郎轻笑声道:“活人祭法宝以鲜血为引,就算我不杀你,你也会被法宝收走魂魄,七日之后灰飞烟灭,助我炼化此宝。可惜,若你不是无邪居士,说不定他还会出手救你,却没想到你们竟是同一个人。如此,再无变数。”
  话音刚落,安伯尘手握银枪,身如风影,不由分说的刺向袁三郎。
  袁三郎所言字字透着令人绝望的气息,可安伯尘由南到北,所遇虎狼都为天品强者,哪次不是九死一生?
  生死一线,即便明知必败也不可言败,只要有一线希望,那便还有扭转乾坤的可能。
  熟悉了这种气息,安伯尘再遇到时,早已毫无畏惧。


第208章 乱斗太清镇,初获惊天秘(三)
  “难不成他偷偷找姑娘交媾去了?”
  上官婉儿一蹦一跳的上了三楼,好奇的东张西望着。
  她兴冲冲的溜进青楼,结果大失所望,果然如驸马王所言,这青楼里的男人没一个相貌英俊气度非凡的,都不符合带回女儿国的标准。上官婉儿刚想离去,却隐约听见古怪的声响从二楼传来,听得她心头发痒,遂又上了二楼,悄悄溜进雅间。
  结果再度令她失望。
  原来男女交媾只是脱光了衣服在床榻上“打架”。
  看到赤裸裸纠缠在一起的男女,上官婉儿忿忿的想着,几次撸起袖子,想要助床上的女人一臂之力,可一想到驸马王叛将的身份,只得悻悻作罢。
  上官婉儿不经世事,却也是机智聪慧的女儿国丞相,如何不知若闹将起来,被人发现她的驸马王,定会节外生枝。
  虽然在打架,女人叫得如此痛苦,可上官婉儿只觉下身好不舒服,仿佛有许多只蝴蝶钻来钻去,又痒又酥,脸蛋也变得红扑扑。上官婉儿只想早早找到驸马王,然而离开青楼,可闯进二楼七八个雅间,所见的只有停下动作,目瞪口呆看着她的男女,并没驸马王的身影。
  无奈之下,上官婉儿只好上了三楼。
  “驸马王你在哪?”
  上官婉儿连唤数声,目光不由落到冗道尽头的屏风,屏风上的白云流风,飞鹰野鹤无不在动,看得女儿国丞相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
  小心翼翼的走到屏风前,上官婉儿触手去摸,啧啧称奇。
  就在这时,上官婉儿忽地一怔,小心翼翼的趴上耳朵,静静听着。转眼后,上官婉儿勃然大怒,冷哼一声:“有声音……哼,果然躲在这里。”
  可任凭她如何撕扯屏风,屏风却仿佛金铁所筑的坚墙般,纹丝不动。
  犹豫片刻,上官婉儿从怀中掏出一柄雕刻着海螺纹的匕首。
  上官婉儿和安伯尘说她只挑选了三件无用的法宝,实则有所隐瞒,她也不蠢,自然需要防备着被逼成为驸马王的安伯尘,因此暗中向国主求得一把神兵匕首。这匕首和铜马车一样,得自八臂上人,能破金石,水火难伤,国主也是犹豫了许久方才借给上官婉儿。
  握紧匕首,上官婉儿怒哼哼的刺向屏风,果然,这屏风也吃不消神兵匕首,被上官婉儿刺破一个小口。
  毫不犹豫的,上官婉儿用力向下划去,屏风被她硬生生割成两半,屏风后的景致也暴露在上官婉儿眼前。
  目光所及,上官婉儿脸色煞白,不由惊叫出声。
  就见驸马王手持银枪,好似一阵风般,疾刺向对面的英俊不凡的少年。这屏风后的小筑中有香炉,有茶盏,还有席榻,暖融融一片,怎么看也不像是战场。而驸马王曾说过,银枪除了打斗外,还可以……
  脑中瞬间闪过一个令上官婉儿羞愤不已的念头。
  “安伯尘,你竟和男人交媾!”
  安伯尘早已习惯了上官婉儿的胡言乱语,枪势不乱,化作一条银龙吞吐雷鸣,轰刺向袁三郎。
  这一枪可谓集安伯尘三年枪道大成,人枪合为一线,借以看山仍是山的意境,雷势自右目滚落枪尖,旋转着,疾奔如风雷,当真有破尽千军之势。
  面对安伯尘最后的反击,这所向披靡的一枪,袁三郎也不敢大意,步走天罡,冷着脸,手捏印法,口中念念有词。
  孰料就在这当口,他辛苦求来的法宝竟被人从外面割破。
  机关算尽,就连神秘的无邪居士前来也丝毫不惧,可令他和匡帝都没料到的变数还是生出。这个名叫安伯尘三年前还是一文不名的少年,所到之处,似乎总会出现变数,令人防不胜防。
  一瞬间,袁三郎脑中闪过数个念头,手中的印法不由一缓。
  可接下来,却从女子口中传来令他瞠目结舌的话,手底又是一顿。
  安伯尘这枪本就是他融合三年所学而发,虽只有地品修为,可硬拼天品强者也不落下风,袁三郎丝毫不敢懈怠,本想全力应付,却被手头两次停顿拖累,慢上稍许。
  两强相争,生死一线。
  袁三郎这一慢却被安伯尘后来居上,银枪直取袁三郎面门,逼得他不得不停下尚未祭出的道法,闪身而避。
  两人交手以来,安伯尘第一次占得上风,哪会轻易放过,如影随形般紧追着袁三郎,半途化作长水,从侧方绕出,银枪旋转着从无形之水中蹿出,狠狠乍向袁三郎腰际。
  袁三郎虽吃不准安伯尘的所在,可毕竟有天品修为,枪锋乍一露出,立马捕捉到,伸出两根手指夹向枪尖。
  安伯尘早先吃过一亏,如何不知道袁三郎的双指异于常人,收臂回枪,躲开袁三郎两指,枪走圆弧,绕向袁三郎右臂。
  “噗!”
  袁三郎躲避不及,被银枪扎中,身形一滞,脸色“唰”地变得惨白,惊恐的望向半空。
  安伯尘得势后一阵穷追猛打,侥幸刺伤袁三郎,可袁三郎毕竟有天品修为,身怀十八般法宝,若是斗久了,胜算依旧是在袁三郎一边。他惧怕的不是安伯尘的枪,而是从半空滚滚压来的青烟。
  以人祭收法宝,先得点檀香,聚青烟,以表诚意。
  当青烟聚满筑顶,自上而下压来,便是炼化生魂之时。
  原本只有安伯尘一人受伤流血,法宝只会收取安伯尘一人的魂魄,袁三郎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关头他会被安伯尘所伤,同样流出鲜血。
  顺着袁三郎的目光,安伯尘也看到了滚滚如云扑面而来的青烟,刚一愣神,就觉右手虎口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似有什么想要从伤口中钻出。
  身形一晃,大地平沉、山河粉碎的声音震耳欲聋,魂体被一股巨力牵扯出肉身,却非往常那样从右目游出,而是出自右手伤口处。转眼后,安伯尘被怪力牵引,魂体不受控制的没入滚滚青烟,扶摇而上,穿过时间与空间,消失于东界大匡……
  ……
  远天似镀着一层斑驳陆离的青铜色,浮云翩跹,却是云中流水,将如海的松涛倒映上天穹,看起来整个世界都显得无比清澈澄净,不染尘埃。
  松涛柏海逶迤连绵于群山间,山势高而险,峰起峦涌,蔚为壮观。
  安伯尘悬浮于山峦之上,俯瞰林间白猿,遥望峰头鹰鹤,心中暗叹,原来是来到了屏风中的世界。
  “若那屏风便是袁三郎的法宝,按理说,以活人为祭,收魂魄炼化于屏风中的世界,这法宝便可收服。可现如今,我和袁三郎同时被收入,这法宝又该归谁?难不成……上官婉儿?”
  安伯尘莫名的一笑,低头看向身下山崖处的身影。
  炼化了天地双魂后,魂体飞出便能俯瞰百里天地,呆立在崖边的袁三郎自然躲不过安伯尘的法眼。
  神魂出窍是神师以上的修炼者所掌握的神通,袁三郎虽有天品修为,可从未神游出窍过,如今第一次出窍,自然和安伯尘当初一样,仅是地魂。那年安伯尘从琉京出,刚过烟花江便开始有些迷迷糊糊,如今可是离开大匡,来到不知有多远的屏风世界,袁三郎早已神志不清。
  “你和匡帝究竟什么关系……他下旨定我罪状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安伯尘喃喃自语着,御风而下,飞向袁三郎。
  在太清镇上,安伯尘面对袁三郎几无还手之力,现如今来到此方山水,两人间高下强弱业已调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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