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执著朵,躬身声喏。吴学究立
在船头上,说道:「梁山泊义士宋江,谨参只候。」船上客帐司出来答道:「此是
朝廷寸尉,奉圣旨去西岳降香。汝等是梁山泊乱寇,何故拦截?」宋江躬身不起。
船头上吴用道:「我们义士,只要求见太尉尊颜,有告覆的事。」客帐司道:「你
等是何人,敢造次要见太尉。」两边虞候喝道:『低声!』宋江却躬身不起。船头
上吴用道:「暂请太尉到岸上,自有商量的事。」客帐道:「休胡说!太尉是朝廷
命臣,如何与你商量!」宋江立起身来道:「太尉不肯相见,只怕孩儿们惊了太尉
。」朱仝把枪上小号旗只一招动,岸下花荣、秦明、徐宁、呼延灼引出军马,一齐
搭上弓箭,都到河,摆列在岸上。那船上梢公都惊得钻入船舱里去了。客帐司人慌
了,只得入去禀覆。宿太尉只得出到船头坐定。宋江又躬拜唱喏,道:「宋江等不
敢造次。」宿太尉道:「义士何故如此邀截船只?」宋江道:「某等怎敢邀截太尉
?只欲求太尉上岸,别有禀覆。」宿太尉道:「我今特奉圣旨,自去西岳降香,与
义士有何商议?朝廷大臣如何轻易登岸!」船头上吴用道:「太尉若不肯时,只怕
下面伴当亦不相容。」李应把号带枪一招,李俊、张顺、杨春,一齐撑出船来。宿
太尉看见,大惊。李俊,张顺晃晃挈出尖刀在手,早跳过船来;手起,先把两个虞
候丢下水里去。宋江忙喝道:「休得胡做,惊了贵人!」李俊、张顺扑通地跳下水
去,早把这两虞候又送上船来;自己两个也便托地又跳上船来。吓得宿太尉魂一著
体。宋江、吴用一齐喝道:「孩儿们且退去!休惊著贵人!我慢慢地请太尉登岸。
」宿太尉道:「义士有甚事,就此说不妨。」宋江、吴用道:「这里不是话说处,
谨请太尉到山寨告禀,并无损害之心;若怀此念,西岳神灵诛灭!」到此时候,不
容太尉不上岸,宿太尉只得离船上岸。众人在树林里牵出一匹马来,扶策太尉上马
,不得已随众同行。宋江、吴用,先叫花荣、秦明、陪奉太尉上山。宋江、吴用,
也上了马,分付教把船上一应人等并御香、祭物,金铃吊挂,齐齐收拾卜山;只留
下李俊、张顺,带领一百余人看船。一行众头领都到山上。宋江、吴用,下马入寨
,把宿太尉扶在聚义厅上当中坐定,两边众头领拔刀侍立。宋江独自下了四拜,跪
在面前,告禀道:「宋江原是郓城小吏,为被官所逼,不得已哨聚山林,权借梁山
泊避难,专等朝廷招安,与国家出力。今有两个兄弟,无事被贺太守生事陷害,下
在牢里。欲借太尉御香,仪从并金铃吊挂去赚华州,事毕并还,於太尉身上并无侵
犯。乞太尉钧监。」宿太尉道:』不争你将了御香等物去,明日事露,须连累下官
!」宋江道:「太尉回京,都推在宋江身上便是了。」宿太尉看了那一班模样,怎
地推托得,只得应允了。宋江执盏擎杯,设筵拜谢;就把太尉带来的人穿的衣服都
借穿了;於小喽罗内,还拣一个俊俏的,剃了髭须,穿了太尉的衣服,扮作宿元景
;宋江,吴用,扮作客帐司;解珍、解宝、杨雄、石秀,扮作虞候;小喽罗都是紫
衫银带。执著旌节、旗幡、仪杖、法物,擎抬了御香、祭礼、金铃吊挂;花荣、徐
宁、朱仝、李应,扮作四个卫兵。朱武、陈达、杨春,款住太尉并跟随一应人等,
置酒管待;却教秦明、呼延灼,引一队人马,林冲,杨志,引一队人马,分作两路
取城;教武松先去西岳门下伺候,只听号起行事。话休絮繁。且说一行人等,离了
山寨,迳到河口下船而行,不去报与华州太守,一迳奔西岳庙来。戴宗先去报知云
台观主并庙里职事人等。直到船边,迎接上岸。香花灯烛,幢宝盖,摆列在前;先
请御香上了香亭,庙里人夫扛抬了,导吊金铃吊挂前行。观主拜见了太尉。吴学究
道:「太尉一路染病不快,且把暖轿来。」左右人等扶策太尉上轿,迳到岳庙官厅
内歇下。客帐司吴学究对观主道:「这是特奉圣,捧御香,金铃吊挂,来与圣帝供
养;缘何本州官员轻慢,不来迎接?」观立答道:「已使人去报了。敢是便到。」
说犹未了,本州先使一员推官,带领做公的五七十人,将著酒果,来见太尉。原来
那小喽罗,虽然模样相似,却语言发放不得;因此只教妆做染病,把靠褥围定在床
上坐。推官一眼看那来的旗节,门旗,牙仗等物都是内府制造出的,如何不信。客
帐司匆匆入去禀覆了两遭,却引推官入去,远远地阶下参拜了,见那太尉只把手指
,并不听得说甚麽。客帐司直走下来,埋怨推官道:「太尉是天子前近幸大臣,不
辞千里之遥,特奉圣旨到此降香,不想於路染病未痊;本州众管,如何不来远接!
」推官答道:「前路官司虽有文书到州,不见近报,因此有失迎迓,不期太尉先到
庙里。本是太守便来,奈缘少华贼人纠合梁山泊强盗要打城池,每日在彼堤防;以
此不敢擅离,特差小官先来贡献酒礼。太守随後便来参见。」客帐司:「太尉涓滴
不饮,只叫太守快来商议行礼。」推官随即教取酒来,与客帐司亲随人把盏了。客
帐司又入去禀一遭,请了钥匙出来,引著推官去开了锁,就香帛袋中取出那御赐金
铃吊挂来,把条竹竿叉起,叫推官仔细自看。果然好一对金铃吊挂!乃是东京内府
高手匠做成的,浑是七宝珍珠嵌造,中间点著碗红纱灯笼,乃是圣帝殿上正中挂的
;不是内府降来,民间如何做得?客帐司叫推官看了,再收入柜匣内锁了;又将出
中书省许多公文付与推官;便叫太守快来商议拣日祭祀。推官和众多做公的都见了
许多物件文凭,便辞了客帐司,迳回到华州府里来报贺太守。却说宋江暗暗地喝采
道:「这厮虽奸猾,也骗得他眼花心乱了!」此时武松己在庙门下了;吴学究又使
石秀藏了尖刀,也来庙门下相帮武松行事;却又换戴宗扮虞候。云台观主进献素斋
,一面教执事人等安排铺陈岳庙。宋江闲步看那西岳庙时,果然是盖造得好;殿宇
非凡,真乃人间天上!宋江看了一回,回至官厅前。门上报道:「贺太守来也。」
宋江便叫花荣、徐宁、朱仝、李应,四个卫兵,各执著器械,分列在两旁;解珍,
解宝,杨雄,戴宗,各藏暗器,侍立在左右。却说贺太守将领三百余人,来到庙前
下马,簇拥入来。客帐司吴学究、宋江,见贺太守带著三百余人,都是带刀公吏人
等入来。客帐司喝道:「朝廷贵人在此,闲杂人不许近前!」众人立住了脚,贺太
守独自进前来拜见。客帐司道:「太尉教请太守入来厮见。」贺太守入到官厅前,
望著小喽罗拜。客帐司道:「太守,你知罪麽?」太守道:「贺某不知太尉到来,
伏乞恕罪!」客帐司道:「太尉奉敕到此西岳降香,如何不来远接?」太守答道:
「不曾有近报到州,有失迎迓。」吴学究喝声『拿下』。解珍、解宝弟兄两个飕地
掣出短刀,一脚把贺太守踢翻,便割了头。宋江喝道:「兄弟们动手!」早把那跟
来的人,三百余个,惊得呆了,正走不动,花荣等一齐向前,把那一干人算子般都
倒在地下;有一半抢出庙门下,武松、石秀,舞刀杀将入来,小喽罗四下赶杀,三
百余人不剩一个回去;续後到庙来的都被张顺、李俊杀了。宋江急叫收了御香吊挂
下船;都赶到华州时,早见城中两路火起;一齐杀将入来,先去牢中救了史进,鲁
智深;就打开库藏,取了财帛,装载上车。鲁智深迳奔後堂,取了戒刀,禅杖。玉
娇枝早已投井而死。众人离了华州,上船回到少华山上,都来拜见宿太尉,纳还御
香、金铃吊挂、旌旗,门旗、仪仗等物,拜谢了太尉恩相。宋江教取一盘金银相送
太尉;随从人等,不分高低,都与了金银;就山寨里做了个送路筵席,谢承太尉。
众头领直送下山,到河口交割了一应什物船只,一些不少,还了原来的人等。宋江
谢别了宿太尉,回到少华山上,便与四筹好汉商议收拾山寨粮,放火烧了寨栅。一
行人等,军马粮草,都望梁山泊来。王义自蛴发盘缠投奔别处不题。且说宿太尉下
船来华州城中,已知梁山泊贼人杀死军兵人马,劫了府库钱粮;城中杀死军校一百
余人,马匹尽皆掳去;西岳庙中又杀了许多人性命;便叫本州推官动文书申达中书
省起奏,都做『宋江在途中劫了御香、吊挂;因此赚知府到庙,杀害性命。』宿太
尉到庙里焚了御香,把这金铃吊挂分付与了云台观主,星夜急急自回京师奏佑此事
,不在话下。再说宋江救史进,鲁智深,带了少华山四个好汉,仍旧作三队分人马
,回梁山泊来;所过州县,秋毫无犯。先使戴宗前来上山报知。晁盖并众头领下山
迎接宋江等一同到山寨里聚义厅上,都相见已罢,一面做庆喜筵席。次日,史进、
朱武、陈达、杨春,各以己财做筵宴,拜谢晁,宋二公。酒席间,晁盖说道:「我
有一事,为是公明贤弟连日不在山寨,只得权时搁起;昨日又是四位兄弟新到,不
好便说出来。三日前,有朱贵上山报说:『徐州沛县芒砀山中,新有一夥强人,聚
集著三千人马。为头一个先生,姓樊,名瑞,绰号「混世魔王」;能呼风唤雨,用
兵如神。手下两个副将:一个姓项,名充,绰号「八臂哪吒」,能仗一面团牌,牌
上插飞刀二十四把,百步取人,无有不中,手中仗一条铁标枪;又有一个姓李,名
衮,绰号「飞天大圣」,也使一面团牌,牌上插标枪二十四根,亦能百步取人,无
有不中,手中使一口宝剑。这三个结为兄弟,占住芒砀山,打家劫舍。三个商量了
,要来吞并我梁山泊大寨。』」宋江听了,大怒道:「这贼怎敢如此无礼!小弟便
再下山走一遭!」只见九纹龙史进便起身道:「小弟等四个初到大寨,无半米之功
,情愿引本部人马前去收捕这夥强人!」宋江大喜。当下史进点起本部人马,与朱
武,陈达,杨春都披挂了,来辞宋江下山,把船渡过金沙滩,上路迳奔芒砀山来。
三日之内,早望见那座山。史进叹口气,问朱武道:「这里正不知何处是昔日汉高
祖斩蛇起义之处!」朱武等三人也大家叹口气。不一时,来到山下,早有伏路小喽
罗上山报知。且说史进把少华山带来的人马一字摆开,自己全身披挂,骑一匹火炭
赤马,当先出阵,手中横著三尖取两刃刀;背後三个头领便是朱武、陈达、杨春。
四个好汉,勒马阵前,望不多时,只见芒砀山上飞下一彪人马来,当先两个好汉:
为头马个便是徐州沛县人,姓项,名充!果然使一面团牌,背插飞刀二十四把;右
手仗条标枪;後面打著一面认军旗,上书『八臂哪吒』四个大字。次後那个便是邳
县人,姓李名衮!果然也使一面团牌,背插二十四把标枪;左手把牌,右手仗剑;
後面打著『飞天大圣』四个大字。小喽罗筛起锣来,两个好汉舞动团牌,一齐上,
直滚入阵来。史进等拦当不住,後军先走。史进前抵敌,朱武等中军呐喊,退三四
十里。史进险些儿中了飞刀;杨春转身得迟,被一飞刀,战马著伤,弃了马,逃命
而走。史进点军,折了一半,和朱武等商议,欲要差人回梁山泊求援。正忧疑之间
,只见军士来报:「北边大路上尘头起处,约有二千军马到来!」史进等上马望时
,却是梁山泊旗号,当先马上两员上将:一个是小李广花荣,一个是金枪手徐宁。
史进接著,备说项充、李衮,,蛮牌滚动,军马遮拦不住。花荣道:「宋公明哥哥
见兄长来了,於心不下,好生懊悔,特差我两个到来帮助。」史进等大喜,合兵一
处下寨。次日天晓,正欲起兵对敌,军士又报:「北边大路上又有军马到来!」花
荣、徐宁、史进,一齐上马望时,却是宋公明亲自和军师吴学究、公孙胜、柴进,
朱仝、呼延灼、穆弘、孙立、黄信、吕方、郭盛,带领三千人马来到。史进备说项
充、李衮、飞刀标枪滚牌难近,折了人马一事。宋江大惊。吴用道:「且把军马扎
下寨栅,别作商议。」宋江性急,便要起兵剿捕,直到山下。此时天色已晚,望见
芒砀山下都是青色灯笼。公孙胜看了,便道:「此寨中青色灯笼便是会行妖法之人
内。我等且把军马退去,来日贫道献一个阵法,要捉些二人。」宋江大喜,传令教
军马且退二十里,扎住营寨。次日清晨,公孙胜献出这个阵法,有分教:魔王拱手
上梁山,神将倾心归水泊。毕竟公孙胜献出什麽阵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 公孙胜芒砀山降魔 晁天王曾头市中箭

  话说公孙胜对宋江,吴用,献出那个阵图,道:「是汉末三分诸葛孔明摆石为
阵之法:四面八方,分八八六十四队,中间大将居之;左旋右转,按天地风云之机
,龙虎鸟蛇之状;待他下山冲入阵来,两军齐开,有如伺候;等他一入阵,只看七
星号带起处,把阵变为长蛇之势。贫道作起道法,教这三人在阵中,前後无路,左
右无门。却於坎地上掘一陷坑,直逼此三人到於那里。两边埋伏下挠钓手,准备捉
将。」宋江听了大喜,便传将令,叫大小将校依令而行。再用八员猛将守阵。那八
员:呼延灼、朱仝、花荣、徐宁、穆弘、孙立、史进、黄信。却教柴进、吕方、郭
盛,权摄中军。宋江、吴用、公孙胜带领陈达麾旗。叫朱武指引五个军士在近山高
坡上看对阵报事。是日已牌时分,众军近山摆开阵势,摇旗擂鼓搦战。只见芒砀山
下有三二十面锣声震地价响;三个头领一齐来到山下,便将三千余人摆开:左右两
边,项充、李衮;中间拥出那个混世魔王樊瑞,骑一匹马,立於阵前。那樊瑞虽会
使些妖法,却不识阵势;看了宋江军马,四面八方,团团密密,心中暗喜道:「你
若摆阵,中我计了!」分付项充、李衮:『若见风起,你两个便引五百滚刀手杀入
阵去。』项充李衮得令,各执定蛮牌,挺著标枪飞剑,只等樊瑞作法。只见樊瑞立
在马上,挽定流星,右手仗著混世魔王宝剑,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却
早狂风四起,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日色无光。项充、李衮呐喊声,带了五百滚刀
手杀将过去。宋江军马见杀将过来,便分开做两下。项充、李衮一搅入阵,两下里
强弓硬弩射住,来人只带得四五十人入来,其余的回本阵去了。宋江望见项充、李
衮已入阵里,便叫阵达把七星号旗只一招,那座阵势,纷纷滚滚,变作长蛇之阵。
项充,李衮正在阵里,东赶西走,左盘右转,寻路不见。高坡上朱武把小旗在那里
指引:他两个投东,朱武便望东指;若是投西,便望西指。原来公孙胜在高处看了
,已先拔出那松文古定剑来,口中念动咒语,喝声道:『疾!』便借著那风,尽随
著项充,李衮脚边乱卷。两个在阵中,只见天昏地暗,日色无光,四边并不见一个
军马,一望都是黑气,後面跟的都不见了。项充、李衮心慌起来,只要夺路出阵,
百般地寻归路处。正走之间,忽然雷震一声,两个在阵叫苦不迭,一齐了双足,翻
筋斗颠陷马坑里去。两边挠钓手,早把两个将起来,便把麻绳绑缚了,解上山坡请
功。宋江把鞭梢一指,三军一齐掩杀过去。樊瑞引军马奔走上山,三千人马,折了
大半。宋江收军,众头领都在帐前坐下。军健早解项充,李衮,到於麾下。忙叫解
了绳索,亲自把盏,说道:「二位壮士,其实休怪;临敌之际,不如此不得小可宋
江久闻三位壮士大名,欲来拜请上山,同聚大义;盖因不得其便,因此错过。倘若
不弃,同归山寨,不胜万幸。」两个听了,拜伏在地,道:「久闻及时雨大名,只
是小弟等无缘,不曾拜识。原来兄长果有大义!我等两个不识好人,要与天地相拗
;今日既被擒获,万死尚轻,反以礼待。若蒙不杀,誓当效死报答大恩。樊瑞那人
,无我两个,如何行得?义士头领,若肯放我们一个回去,就说樊瑞来投拜,不知
头领尊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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