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可怜的,可不要冷着了。想到这,她不由站起身,摸出一件打满补丁的衣服,蹑手蹑足过来要披在常阳光身上。正在此时,她猛然发现一条绿色的一尺来长的蛇正悄悄爬上常阳光的胶鞋。她慌了,把衣服一扔,操起灶台前的拨火棍急步扑过来,不偏不倚正打在蛇头上。睡意矇眬中,常阳光觉得脚背被打了一下,蓦地睁开眼,哎呀!眼前站着一个人,手中似乎还拎着一把刀。他心里一惊,危险!还不等看清眼前的一切,就端起上有刺刀的步枪奋力向前刺去。“噗——”,顿时一股热乎乎的血腥液体喷在他身上。随着“哎哟”一声,面前这个人晃了晃,然后跌倒在地。常阳光惊呼:“有敌人!有敌人!”屋内几个人一齐冲出来,仔细一看,发现倒在地上的是这位农妇,黑瘦的脸上滞留着哀怨的神色,一只手紧紧攥住带血的拨火棍……士兵们议论开了:这农妇要逃跑吧?不可能,头天晚上赶她也不走啊!这农妇要杀害常阳光?也不对,屋内的士兵都在毫无戒备地大睡,要杀也应杀我们呀!那她手中拿着棍子想干什么呢?当看清身边地上有一条已丧命的剧毒竹叶青蛇时,士兵们诧异了,常阳光更是震惊了。这条毒蛇无疑是那农妇打死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农妇的所作所为,令年轻的士兵难以理解。
  三个月后,部队路过常阳光的家乡。他请假回家见到母亲时,难过地说:“娘,我……我错杀了一个人。”他娘瞪大了昏花的老眼,惊讶地问:“儿啊,怎么回事呢?”于是,他就向母亲讲述了发生在红土沟那个夜晚的故事。他自言自语:“我真想不明白,那农妇为什么要救我?在她的眼里,我可是敌人啊!”他娘沉默半晌,口中喃喃道:“我的儿,在那种危急关头,她生怕你被蛇咬着,一心只想着救你的性命。唉,这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啊!你千不该万不该杀了她!她在救你的命,你却恩将仇报!儿啊,你犯下了大错哩!”说完她泪流满面。听了娘的一席话,常阳光更是悔恨不已,捶胸顿脚,悲痛欲绝。他认识到自己不仅仅是杀害了一个无辜,更严重的是,他杀害的是一个正在拯救自己生命的人。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此后几十年,一种负罪感长久地充斥在他心间。在战场上,当面对自己的同胞时,他常常枪口朝上。由于他缺乏斗志,未建战功,一直到撤离大陆时,他这个有17年军龄的老兵,还是一个小连副。到台湾后,常阳光已是万念俱灰,干脆弃武经商,寻求解脱。但是,红土沟那个夜晚的情景总是浮现在眼前,他一直期待能回红土沟一趟来赎罪。早些年只能隔海兴叹,难以成行;这些年可以回大陆探亲了,自己却又无法行走……
  常阳光流着泪讲完这段往事,常石父女俩早已唏嘘不已,一定要帮父亲实现这个愿望。只是70年后的今天,世事变迁,又不知农妇和她后代的名字,回大陆能否寻到,常石心中还是个未知数。
  
  三、千里寻坟
  
  第二年清明节的前一天,在县台办干部老甘的陪同下,常石和女儿常小石来到了红土沟所在地西岭乡。副乡长吕青远见是县里来的客人,热情地迎接他们。常石五十来岁,中等身材,满脸红润,穿一身黑色西服,显得潇洒庄重。身旁的常小石二十多岁,亭亭玉立,秀美动人,一头瀑布般的披肩长发,挎着一只精致的女式提包。吕青远听老甘介绍来者是台胞时,一边泡茶一边猜想:台胞来山区乡,一定是来投资办实业的吧?
  “吕乡长啊,”老甘喝了口热茶,问,“你们乡有个红土沟村吧?”“有啊!”吕青远随口答道,转而又一愣,难道要到红土沟去办厂?老甘接着说:“这两位台胞不辞辛劳,想到红土沟村寻找一位已去世70年的农妇的后人,然后让他们领着,明天清明节去祭扫这位农妇的坟墓。”
  听说不是来投资的,吕青远心里凉了半截。但他又有些纳闷,不远千里来祭扫红土沟已去世70年的农妇的坟,这真是件蹊跷事。但他不便多问,只好说:“要不这样,你们先休息会儿,我打电话让红土沟的村主任来领你们去,怎么样?”
  “谢谢乡长,给您增添了麻烦,真是不好意思!”常石不停地表示歉意。
  电话打过不到一顿饭的工夫,红土沟的村主任冷平谷就骑着摩托车赶来了。
  老甘把常石父女俩的来意一说,冷平谷就爽快地说:“这没问题,不知农妇的后人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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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石微微叹了口气,摇摇头说:“父亲生前只知是赣南的红土沟,只记得住在村西头,是一幢红土墙杉皮盖顶的小屋,这农妇黑黑瘦瘦的,其余的就一概不知了。”
  这下冷平谷可犯了难。人间沧桑,70年的变化真是太大了!村西头的一片房屋,拆了建,建了拆,哪还有土墙杉皮屋?他搓着双手,面有难色,说:“难啊!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是啊,70年,半个多世纪哩。父亲大人已于去年腊月初四去世,弥留之际拉着我的手,嘱托我今年清明节一定要去红土沟祭奠这位农妇,替他了却心愿。”常石动情地说着,眼睛有些湿润了。
  常小石也深情地说:“祖父临终一再嘱咐父亲要实现他的遗愿,直到父亲点头,他才安详地闭上了眼。”
  吕青远疑惑不解,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非亲非故的,你父亲为什么一定要你来红土沟祭奠这位农妇呢?”
  “是的,既不是亲属,也不是故交,只是因为……”常石悲伤地解释道,“1934年内战时期,我父亲误杀了这位农妇,而她当时正在救我父亲……今年清明节,我和女儿是代表他老人家来红土沟谢罪的啊……”身旁的常小石早已热泪盈眶,不时掏出纸巾擦拭眼睛。接着,常石对他们说了70年前那件事。
  老甘、吕青远和冷平谷三人听完,很是惊讶和感慨。吕青远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严肃地说:“平谷啊,为了不枉两位台胞此行,再难你也要想法子找到那位农妇的后人,找到农妇的坟墓,村里要把这事当作一件政治任务来完成!”老甘也强调:“对,对,为台胞排忧解难,这也是对台工作的重要内容。”
  冷平谷再次将村西头几家住户的变迁在脑子里细细地过了几遍筛,还是想不出常石要找的人家。见此情景,常石父女俩脸上流露出失望和沮丧的神色。
  老甘建议道:“我看,冷主任先回去走访一下70岁以上的老人,请他们回忆当年发生的这件事,或许有人知道。”吕青远点头称赞:“这主意好!平谷你再辛苦一趟,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怎么样?”“行!行!没问题!”冷平谷转身跨上摩托车,飞驰而去。常石很是感动,连声说:“大陆的干部真好,为人真热情!”
  中饭后不久,冷平谷气喘吁吁地返回了。见他一脸的喜悦,大家知道事情有了眉目。
  原来,常石要找的农妇叫严四妹。她儿子叫冷报春,新婚才三个月就去当了红军,后在长征路上壮烈牺牲。儿媳生下一个男孩,因产后大出血去世。男孩由村里一个叫冷迎春的人抱去抚养,取名冷世贤。冷世贤因病已于前年去世,他的儿子叫冷石锁,是严四妹的曾孙。冷石锁现年二十多岁,这几年农村年轻人都外出打工挣钱,他以杀猪营生,三年前就带着老婆到县城帮人家杀猪卖肉。
  冷平谷介绍完严四妹一家的情况后,说:“请你们放心,我已安排人去县城找石锁子,叫他明天早上赶回红土沟,早饭后领你们一同去祭扫他曾祖母的坟。”
  见终于找到自家恩人的后代,常石激动不已,握住冷平谷的手不住地感谢:“谢谢!谢谢!”
  老甘回了县里,吕青远安排常石父女俩在乡政府的招待所住宿一晚。想不到,这晚上竟发生了一场意外的恶性事件。
  
  四、深夜复仇
  
  晚餐时,吕青远在乡政府食堂盛情款待客人,席间频频举杯,恳请常石回台湾后多介绍台商来西岭投资。如果不是小石说明父亲有高血压,吕青远真会让常石一醉方休。常石很兴奋,破例多喝了几杯酒,表示一定要利用自己的各种关系,多邀请一些有实力的台商来西岭投资,也算自己间接为西岭作贡献,告慰严四妹的亡灵,回报她的乡亲后人。
  回到客房,常石想起父亲的遗嘱,不由又从提包中取出那把锈迹斑斑的刺刀,满怀愧疚地抚摸着,想到明天就能实现父亲的遗愿,他心里感到了些许的宽慰。
  躺在床上,不知是陌生地方的缘故,还是心绪难平,他辗转反侧,总是难以成眠。到凌晨时分,他困倦了,迷迷糊糊睡着了。
  正在此时,在朦胧中,他仿佛听见房门有撬动的声音,接着看见一个黑影闪进房内。
  不好,有坏人!常石心中一惊,瞬间睡意全无,立即惊恐地喊起来:“有贼!快来抓贼!”
  黑影听见呼叫慌了神,稍一愣怔,但很快就一个箭步扑向床前,举起手中的短刀凶狠地朝他刺来!常石赶紧用手一挡,顿时感到胳膊一阵刺痛,随即有滴血的感觉。他意识到来者似乎不是要谋财,而是要害命,太可怕了,今晚就要命丧黄泉了。危急关头,他躲过了黑影的又一刀,猛然想到了那把刺刀,于是迅速在床头柜上摸到了刺刀,顺手抄起来一阵乱刺。这时只听“唉哟”一声,黑影丢下刀子,踉踉跄跄夺门而逃。听到呼救声赶来的常小石和众人连忙把常石送到医院包扎,经过检查,幸亏扎中的不是要害,没有大碍。
  接到报案,当天夜晚,县公安局刑侦队就赶到乡里展开调查,根据凶手留在现场的凶器,很快就判断出凶手的身份,第二天一早就将凶手捉拿归案,想不到他不是别人,正是常石要找的严四妹的曾孙冷石锁。原来他从通知他回村的人口中得知,自己的曾祖母当年就是被常石的父亲刺死的,而曾祖母当时正在救常石父亲的命,真是恩将仇报的恶人!现在仇人的儿子来了,这是报仇的机会。冷石锁恨得两眼喷火,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恶气。当夜,他挑了把剔骨短刀,骑着摩托车直奔西岭乡,这才有了晚上的报复行动。只是未曾料到,常石竟有刺刀防备,他的手臂也被刺伤了,只得弃刀逃跑。
  公安局认为常石是正当防卫,不予追究法律责任。冷石锁持刀伤人则是故意伤害行为,要追究刑事责任。
  当常石得知欲杀自己的凶犯竟是严四妹的曾孙时,顿时震惊了。怎么会是这样?他头脑乱极了,不知如何是好,思前想后,他作出了一个常人难以作出的决定。
  
  五、仇将恩报
  
  这一夜,常石又是毫无睡意。他心里矛盾万分,处在复杂的感情旋涡之中,恩与仇的天平,时而偏向这边,时而又倒向那方。假如凶犯不是冷石锁,而是别人,那多简单。可是,凶犯偏偏是自己家恩人的后代,他的报复行为又是为了替枉死的曾祖母复仇,而自己又刺伤了他。苍天啊,怎么这样作弄人哪!
  天已放亮,他终于作出宽大为怀的决定。
  常石找到公安局长,诚恳地为冷石锁说情,为他解脱罪责。作为受害的当事人,他请求不追究肇事者的法律责任。
  公安局长一听傻了眼,真是天下奇闻,哪有这样的受害者!半晌他才不解地问:“常先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于是,常石动情地讲述了70年前的往事和自己此行的目的。
  公安局长认真听完,沉吟片刻,解释道:“你的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感情毕竟不能代替法律。既然冷石锁触犯了刑法,那就要依法惩处。”
  听说要依法惩处,常石急了:“那,那我出10万元保释他,行吧?”
  见公安局长满脸严峻,不动声色,常石又急忙补充说:“20万,总可以了吧?”
  “常先生,你这不是以钱代罚吗?”公安局长忍不住笑起来,宽慰他,“既然是依法治国,就应当执法必严,违法必究。当然啦,在量刑时,也会全面考虑他的犯罪动机和未造成严重后果这些因素从轻处理的。”
  听公安局长强硬的口气,常石无话可说。他神情沮丧,正要起身离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忙对公安局长说:“差点忘了,刺伤冷石锁的刺刀满是铁锈,最容易引起破伤风,一定要及时给他注射预防破伤风针啊!”
  公安局长很是感动,说:“常先生,你真是有一颗仁慈的心啊!”
  常石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惭愧!惭愧!”
  回到西岭乡后,父女俩为那笔200万元新台币如何处理产生了分歧。
  按常阳光的遗愿,是将200万元新台币接济严四妹的后代。可如今,却冒出个冷石锁伤人的事来,一件简单的事这下成了件棘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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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石一心遵循父亲的遗愿,说:“我看这笔钱还是交给冷石锁的家人。”
  常小石坚决不同意,说:“他要杀你,你还送钱给他,岂不惹人笑话!”
  常石固执己见,说:“我家的钱,想给谁就给谁,别人笑话什么!”
  常小石脸涨得绯红,一时冲动讥讽道:“笑话什么?笑话你是东郭先生!笑话杀你的人有功!笑话刺伤了你,你还给他赏钱!”
  “你这丫头一派胡言!”常石脸色发青,气得直哆嗦,“他刺伤我情有可原,那笔钱是你爷爷嘱咐给严四妹家人的,谁也没有权利挪作他用!”
  常小石见父亲生了气,声音软下来,嘀咕着:“给严四妹家乡人也是一样的嘛!”
  见父亲容颜不展,常小石安慰道:“父亲不用心焦,钱的事等扫完墓再决定不迟。”
  常石想想,也只好缓一步再说。
  因为受了轻伤流了血,医生建议常石再休息一两天,去红土沟祭奠的事只好再推迟。但常石想到就要实现父亲的遗愿,心里还是感到一阵欣慰。
  
  六、皆大欢喜
  
  按照中华民族的传统风俗,清明节前后三天都可以扫墓。由于突发事件的耽误,清明节后的第三天,常石父女俩终于来到了令他全家人梦萦魂绕的红土沟。
  在车上时,常石忧心忡忡,担心冷石锁被抓后,严四妹的坟地难以寻到。吕青远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常先生,放心吧,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小车刚在红土沟村委会门前的晒谷坪上停住,冷平谷就热情地迎过来。让常石父女吃惊的是,他身旁还有一个人,就是刺伤常石的冷石锁。冷石锁脸上已没有了两天前的仇恨表情,而是真情地向常石表示道歉,说自己不该如此狭隘,把70年前的恩怨发泄到他身上,请求他的宽恕。吕青远这才告诉常石,有关部门考虑到冷石锁伤人的具体情况,并根据他已经真心忏悔的表现,决定对他不予起诉,宽大释放。他是特地提前回村,陪同常石父女去曾祖母坟上扫墓的。
  常石听后大喜过望。众人从小车后取来祭奠物品,一行人来到了村后的坟山上,找到了严四妹的坟墓。
  常石脱下西服,从冷平谷手中接过锄头,细心地铲除坟上的杂草。吕青远、冷平谷等人也一齐动手,整个过程无人言语,只有沉默。面对长眠地下的死者,尽管各有所思,但人们的心里都有如铅块般沉重。锄完杂草,培上新土,常石又取出那把锈迹斑斑的刺刀。望着这把刺刀,常石心潮起伏,心中默默祈祷,但愿悲剧不再重演。常石把刺刀用石块砸成两截,重新用红绸包裹好,深深地埋在严四妹的坟前。进行完这些程序,然后开始祭奠。常石父女俩把一对白蜡烛和一把线香点着插在坟头前。常石神态怆然地站在坟地前,先深深鞠了三个躬,然后缓缓跪下磕了三个头,喃喃低语道:“严奶奶,70年了,我替父亲来谢罪啦!请您老人家原谅父亲年轻时的鲁莽和冲动,您是我家的大恩人……”说着说着,竟伤心地抽泣起来……
  祭奠完毕,众人回到村里,常石拿出200万元新台币要交给冷石锁,说这是他父亲的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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