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顺章缓缓踱了几步,走近林晚荣身前,目光盯在他身上,却不说话。

这老头脸色平淡,眼神似笑非笑,被他盯住了,林晚荣顿时浑身的不自在,便将高酋拉到身前:“高大哥,今夜的月亮太晒人,你帮我挡一挡。”

帝师微微点头,忽地笑了起来:“林大人,有个问题,老夫不知当问不当问!”

“顾先生干嘛这么客气呢。”这老头目光灼灼,仿佛打量小偷似的,被他盯的久了,林晚荣也有些恼火,嘿嘿笑了几声:“您是名闻天下的帝师,连皇上都得听您的。你有问题,我敢不答么?!”

顾顺章摇头微笑:“林大人,老朽这一年来虽是游历四方,但你的故事,却是天下传诵,酒楼茶肆之间,我也听说了不少。老朽很是好奇,我大华的土地上,何人能教导出你这般杰出的人才?大人仙乡何处,能告知老朽么?!”

“小子乃是荆楚人氏,家中凋落,仅剩我一人。我少年便外出游历,多年未归故乡,连仙乡的名字样貌都不记得了,惭愧,惭愧的很!”林晚荣假惺惺叹气。这一套说辞,他早就背的滚瓜烂熟,当初进萧家的时候,便与夫人说过一遍。

“原来是荆楚人氏。”顾顺章点了点头:“老朽本以为,你是真的来自泰山脚下呢——”

“什么,你说什么?”林晚荣大惊失色:“顾先生,什么泰山脚下,你说的清楚茬!”

见他神色紧张,顾顺章抱歉笑道:“老朽也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你不要往心里去。”

林晚荣脸色煞白,手心里满是汗珠,努力的青定了自己情绪:“顾先生,什么道听途说?你能不能讲的详细些,我还从没听过呢!”

顾顺章点了点头:“我在高丽游历时,正逢你的事迹传至那里,且你提出的一体连横设想,在高丽引起了轩然大波。关于你的身份来历,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你是大华暗中培育的惊世鬼才,也有人说你是从西洋归来的游子,更有甚者,说你是金陵玄武湖的水怪所化。呵呵,这些话儿,老夫如何信得?!后来,老夫与一位高丽奇人谈起此事,那奇人掐指一算,便说你生于泰山!”

难道是个算命先生?!天下有这么巧的事?林晚荣从来不相信这些,他小心翼翼道:“顾先生,你说的这位高丽奇人,他是高丽人么?!”

“这个我倒未曾问起。”顾顺章摇头道。

“那他是男还是女?多大年纪了?叫什么名字?!”

顾顺章仔细回味了一下:“这个倒是没注意——”见林晚荣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顾先生急忙笑道:“你莫要误会,老朽与这奇人谈话之时都是隔着帘子,且由他人代传,老朽连他面目都未见到!”

不会吧?什么奇人有这么大的架子?!林晚荣顿时有些失望:“顾先生,你既然连他面目都未见到,又怎么知道他是高丽奇人?!”

“传说这位奇人精天通地,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此事在高丽早有传闻,老朽也是慕名而去。”顾先生点头道:“老朽虽自问读书破万卷,只是在此奇人面前,却也占不得半丝便宜,反而时常为他问倒!又恰逢彼时,你在高丽风头最劲,我便向那奇人求教你的来历。起初他不愿意说,后来得知我来自大华,他便占卜了一卦,这才有了你生于泰山之说。但我再问及其他事情,他却不肯谈起!”

难道真的是位神人?林晚荣哦了一声,叹道:“等我从北方回来,我也到高丽去拜访拜访这位奇人,看他是不是真的能掐会算。”

“应该不会让你失望的。”顾顺章点头微笑:“不过你可要抓紧些,莫要等到高丽被东瀛攻陷了再去,那可就什么都晚了。”

“知道,知道,”林晚荣嘻嘻笑道:“我是大华忠勇军的统帅,万一那高丽被攻陷了,我可比您焦急的多。”

“焦急?!”顾顺章笑得甚是神秘:“林大人太见外了!高丽人急,东瀛人急,但绝不会是林大人你着急!这坐收渔翁之利的好事,到哪里去寻找呢?!”

帝师就是帝师,眼光果然狠毒,林晚荣哈哈笑了两声,脸上现出几分得色。

顾顺章渐渐收起笑容,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林三,有一件事情,老朽希望你能认真回答我。”

这老头变脸的本事,都快赶上老爷子了!林晚荣点头道:“顾先生请讲!”

顾顺章叹了口气,目光远盼,悠悠道:“此次与突厥大战,你到底有几分取胜的把握?!”

这个问题谁敢回答?林晚荣耸阜肩,无奈道:“顾先生,您不是为难我么?这个问题你该问李泰上将军去!”

顾顺章默默摇头,苦笑道:“这问题,我已经问了他三十余年,其结果么,你也看到了!今次有你随军出征,却给老朽增添了许多的希望,凭你那才学,纵不是大胜,突厥人也绝对占不了好去。我只希望你能回答我一句,这一仗,你到底有多少把握?”

“要我老实回答么?”林晚荣双手一摊,无奈道:“顾先生,不瞒您说,我半分把握都没有!我这才是第一次跟胡人交手——给我个十年时间,没准有些希望!”

顾顺章失望的摇摇头:“十年是不可能的,你只有五个月!今次出兵不同往日,我大华的兴衰成败就在此一举。若是胜了,则大华威名千古、万世流芳。若是败了,则大华分崩离析,国将不国!”

有这么严重?过去的几十年中,大华和突厥交战,不也是负多胜少吗,怎么就没见崩溃?!他不解的哼了一声。

“你可知,皇上为什么要急着对诚王动手?”顾顺章轻轻叹了一声:“只怕是他的身子骨——”他感慨着,停住了话题。

“顾先生,你搞反了吧,明明是王爷谋反,殿上大家都看到的,你怎么说是皇上对诚王动手?!”林晚荣诡辩道。

“是么?!”顾顺章神色不变,平静道:“那赵武的身份,你不清楚?!”

他这一问里,包含了太多的意思,林晚荣握紧了双拳,手心里汗珠涔涔。赵武的真实身份,只有皇上知道,再算上后知后觉的诚王和自己,撑死了也不过三人,顾顺章怎会知道?这帝师,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勿要惊讶!”顾师叹了口气:“那赵武,便是我亲自推荐给皇上的。”

“你推荐的?!”林晚荣惊得说不出话来!

顾顺章苦笑:“准确的说,是先皇选中,再由我出面,推荐给皇上的!”

先皇?!林晚荣倒抽了口冷气,先皇竟要害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顾顺章长长叹了口气,花白的胡须随风飘动,眼中射出熠熠的光芒:“事实上,昔年的我,也与你一样,难以理解先皇的举动!”

“是很难理解!”林晚荣情不自禁的叹气。

“先皇在世之时,表面看起来,对诚王颇为看重,处处指正于他,天下皆以为,这皇位非诚王莫属。事实却不是如此。皇上对两位皇子,同样的器重,只不过那方法不同而已。诚王聪颖机灵,锋芒极盛,先皇便顺着他性子,将他推上高位,观察其举止。而当年的二皇子,也就是当今的皇上,则心思缜密、忠贞隐忍,皇上也不亏待他,暗中部署,叫他默默无声中,便执掌了实权。皇上的心意,是要从这二人中,择优而选!而这两位皇子也是各有特色,相互之间也明争暗斗,叫皇上一时难以决断!”

原来是这么回事,昔年诚王的辉煌,也只不过是先皇刻意造成的一种假象,这样说来,老皇帝的心机,应该都是缘于我这祖老丈人了。

“先皇要挑选最优秀的皇子,那这又和派遣暗哨有什么关系呢?!”林晚荣不解了。

“莫慌,听我接着说。”顾顺章摇头轻叹:“老朽当年身为帝师,在先皇身边也说的上话,正因为于此,两位皇子都极力亲近我。在这种情形下,先皇便暗地里挑选了几名暗哨,着我向两位皇子分别推荐。二位皇子考察了这几人之后,都觉满意,便又把这几人,分别往对方阵营中安插!”

林晚荣听得冷汗涔涔,小心翼翼道:“所以,那赵武,表面看起来是听命于皇上,实际上,他却是先皇的眼线?!”

“不错。”顾顺章轻道:“同理,二皇子身边也潜藏有诚王派来的暗哨。实际上,这些暗哨,却都是先皇的眼线!两位皇子的一举一动,高尚的、卑劣的,一五一十,都落在皇上眼中。”

父子?!兄弟?!只怕就是生死仇敌,都没这么狠的!林晚荣无语摇头!

“这种情形下,孰优孰劣,便立即显现出来了。诚王心浮气躁,不够沉”,隔不了多久,便要向二皇子动手。而当今的皇上,却是隐忍不发,将那赵武派遣到诚王身边数十载,却从没给过他任何指令!这一切,自然都落在了先皇的眼中!”顾顺章长长吁了口气:“皇上的城府,比先皇预想的要强上百倍。”

“十年未发指令?!”林晚荣听得唏嘘不已:“皇上果然非同凡响,只怕他早就看穿了赵武的真实身份!”

“这是你说的,老夫可从没说过。”顾顺章眼神闪烁,讳莫如深。

“我说的就我说的吧!论起城府,诚王的确远远不如皇上。”面子这父子兄弟之间的终极无间道,林晚荣唯有长叹:“先皇也够仁慈的了,诚王昔年谋反,要将先皇与他兄长通通置于死地,先皇临终之前,将皇位传给了皇上,却不准皇上向诚王下手!”

顾顺章忽地大笑起来:“林三,你傻的可爱!”

男人说男人可爱,那就约等于变态,林晚荣火道:“顾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师拍拍他肩膀,点头微笑:“你不是帝王,永远不知道帝王的心思!谋反是什么样的罪行,你可能理解?先皇真的就宽恕了诚王?当今皇上真的要赦免诚王?!那赵武是干什么的?!何谓帝王风范,你很快就会明了的!!”

“帝王风范?!顾师,你是说,皇上会——”林晚荣脸色疾变,想到那可怕之处,却是震惊远胜喜悦。

“嘘——”顾顺章缓缓摇头,脸色平静:“林大人,我什么都没说!”

林晚荣不由自主的点头,深深一揖下去,由衷赞道:“顾师,你是真正的帝王之师,小子受教了!”

正文 第五百零三章 腹中有子

“林大人客气了,”顾顺章笑道:“老夫与你讲起这些,其实是有些私心的。我那犬子秉言与诚王相交甚好,听说他落到了你手上——”

林晚荣哦了声,微笑着点头:“我明白了,顾先生是专为这事来的吧。您老只管放心,我相信那秉言兄也只是一时糊涂而已,他本人也没做过什么大恶,皇上不会拿他怎么样的!不过顾师既然了解了这么多秘密,为何不直接规劝令公子,反而让他与诚王走的如此之近?”

顾顺章长长一叹,唏嘘不已:“秉言与两位皇子一起长大,先皇对他也甚是不薄,偏偏他自幼就与诚王相交的好,或许这便是天意吧。老朽身为帝师,若规劝他远离诚王,那岂不是落人口实,也叫诚王起了警觉?!”

这帝师果然有风范,林晚荣听得大为敬佩:“顾师高风亮节,小子钦佩不已。”

“谈什么高风亮节,”帝师苦笑着摆手:“是老夫教子无方,终致还要来为他收拾场面。林大人,围攻你府第之事,便是犬子暗中挑唆人去干的。老朽实在惭愧!”

这事林晚荣早就知道了,但帝师竟会当着他的面前亲口承认,是他没有想到的。

顾师连声叹道:“自昔年皇上登基以来,老朽便不关心朝中之事了,一心只想四处游历,对秉言的事情也少有过问,哪知他依然与诚王搅在一起。原本应是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是他咎由自取。奈何,老朽终是凡人。逃不脱那世间俗物羁绊,终是要做出那徇私之事,惭愧,惭愧!”

顾顺章抱拳连连。直向林晚荣作揖,脸上愧疚之色一览无遗。身为名震天下的帝师,却有如此的风范气度,比那些欺世盗名地所谓大儒强上不知多少倍。林晚荣心里感叹,叹口气道:“徇私又如何?我们都是凡人,不是圣人,为自己家人说上两句话,算不得错!令公子应该无碍,昨天上朝时,皇上根本就没提起此事。显然有意淡化,请顾师放心。”

“这是皇上的恩典那!”帝师朝宫里抱抱拳,神情颇有些无奈。以他的清名威望。可谓万人敬仰,却偏偏生出一个忤逆子,心里难过自然不用多言。

子女的教育,确实是个大难题,纵是学问通天地帝师。也难解此中因果,林晚荣刹那间提高了警惕,我也是要当爹的人了。可别生出来的儿子比我还坏,那可就惨了!

辞别帝师回到府中的时候,早已是夜色深沉,望见绣楼上燃起的点点灯火,虽是有些昏暗,却无比的温馨。

“怎地到现在才回来?!”肖青旋袅袅下了楼来,拉住他的手,笑着问道。

“皇上那边安排了一堆的事情,忙的都走不开了。儿子唉。让爸爸听听你的心跳——”他将肖小姐拉至身边,抱住她腰肢,把耳朵紧紧贴在她腹上,聆听自己血脉跳动地声音。

肖青旋俏脸熏红,柔荑按住他头发,感觉他火热的脸颊与自己肌肤融为一体,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甜蜜滋味。

“青旋,我好像听到了两个心跳,”林大人贴住妻子小腹,满心喜悦地叫道:“你会不会怀的是双胞胎?!天那,我太能干了。”

“胡说些什么,”肖青旋娇羞的在他头上按了一下:“孩儿还未出生,你怎知就是双生?若都是像你这样的猴子,一个我都受不了,何况一双?”

也是啊,这个时代没有BO超,最高超的医术就是听脉,没生出来之前,谁也不知道是一个还是两个。

林大人正了颜色,抚摸着肖小姐光洁如玉地小腹,嘿道:“从外形和肚子大小来看,一定是双胞胎,我十分的肯定!”

肖青旋嗔他一眼,羞道:“连郎中都看不出来,却叫你瞅准了?美的你——喂,你干什么?姐妹们都在一边看着呢!讨厌!”

“是啊,大哥,我们可都在边上瞅着呢。”洛凝咯咯娇笑,自肖小姐背后探出头来,露出个如花似玉娇艳地脸颊,似是抹了胭脂般的红晕。

“哦,那个,原来大家都在啊!”林大人讪讪的自肖小姐衣里收回大手,打了个哈哈:“最近看书过度,眼睛有些近视了,惭愧,惭愧。”

几人入了厅堂,巧巧端着碗热气腾腾的八宝莲子羹送到他手里:“大哥,你不是饿了么?快些尝尝。”

“还是我的乖乖小宝贝最疼我啊,”林大人感叹着,拉住巧巧坐在自己身边,舀起那香甜的莲子羹送到她红润的小口边:“宝贝,你也吃——吃胖点,多给老公生娃娃!”

“大哥——”巧巧脸色血红,差点被刚刚咽下的帘子羹呛着,娇羞笑道:“那你这莲子羹应该送给凝姐姐吃吃,她与你的心愿可是一模一样呢!”

“哦,是——吗——”林大人睁大了眼睛,朝洛凝望去:“凝儿,你要生几个?!首先声明啊,少于十个地免谈!”

“刚丫头,胡说些什么,你才要生呢!”洛才女俏脸染霞,与巧巧闹成了一团,肖小姐微笑看着两个妹妹打闹,又瞥了林郎一眼,眸中柔情闪现。

红粉窟,英雄冢,还真是不错啊。有这几个老婆在身边,谁还愿意去打仗呢?!林晚荣感叹着,却觉一只温热的小手握住了自己手掌。

“林郎,你在想些什么?!”肖青旋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细腻柔软,温柔似水。

“没什么,”林晚荣笑着拍拍她手,将心中那惆怅掩下了:“就是想起了这两天办过的事情。”

肖小姐叹了声,将面颊贴在他肩头,轻道:“你莫要担心,那北地虽远,于我们夫妻而言又算得了什么?我与几位妹妹便永远等着你回来,生死不渝!”

林大人听得鼻子酸酸,紧紧握住她柔荑:“青旋,你待我真好!”

肖青旋嫣然一笑:“莫要油腔滑调讨人欢喜,我来问你,你今日上朝,可有什么事情要对我们交待的?”

要交待的事情?林晚荣眉头微蹙,想了又想,摇头道:“今天上朝,就是谈了谈诚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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