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真的吗?”凌哥哥一脸好奇,飞身掠起,倒挂在我身边,“那我陪苏苏一起倒挂,一起想。”
“我也陪姑娘。”影说着也倒挂在我的另一边,两人一左一右冲我微笑,我努力让自己的笑容自然点。
三条身影倒挂在高大的桂树上轻轻晃动。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漏了下来,落在我的眼皮上,有些刺眼,我努力睁着迷蒙的双眼,看着倒立的一切景物和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们,眼泪一点点流回心里,我终于勇敢的没有流泪,娘亲说过,倒挂在树上,可以让眼泪流回心底。
我一直不信,如今却信了。
因为尽管眼前一片迷蒙,可我却没有流泪,一滴也没有。
我苏苏,这一次,没有为他流一滴眼泪,一滴也没有!
到了晚上,我推说累了,没有要凌哥哥侍寝,他虽然有些失望,却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吩咐我要好好休息,便退了出去。
看着桌上安静不语的焦尾琴,琴座上行云流水飞扬洒脱的那四个字——流云苏晚,依旧清晰如昨,抚摸着流云苏晚,依然温柔缠绵的触感,一切都仿佛在昨天,可惜,已物是人非。
纤长的手指轻轻勾起琴弦,再放开,琴弦发出悠远苍凉的声响,幽幽叹息,抱起焦尾琴飞身掠向皇宫顶。
金色光滑的琉璃瓦铺上了一层淡淡的朦胧月华,而我,迎风而立,明月仿佛触手可及,星辰近在眼前。
手指无意识的拨动琴弦,当旋律伴随着柔和月色如流水般流淌时,我才发觉不知不觉间弹奏的竟是春江花月夜,那首让我和云天相见结缘的春江花月夜。
不由得苦笑一声,十指顿住,琴声戛然而止,曲子便中途夭折。
凉凉的夜风吹来,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梨花香,这个时节怎么会有梨花盛开?我微微一笑,手指挑起琴弦,侧耳听着刺耳的琴音,看着苍茫的夜色,“宫主既然来了,何不现身?躲躲藏藏做什么?难道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人知道?”
梨花清香随风飘散,越来越近,一个修长的黑色身影踏月而来,银色的月华下,他脸上的银色面具折射出森寒的光芒,深邃的幽蓝眸子因着月色朦胧,看不真切,似乎有些欣喜,有些眷念。
“宫主远道而来,有事吗?”
淡淡的眼神扫向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琴弦,他见我手上的焦尾琴,眸里似乎闪过狂喜的光芒,我微微一笑,有意无意道,“宫主识得这琴?”
“上好的焦尾古琴。”他的声音是刻意的暗哑低沉。
我笑了,轻轻拨弄琴弦,侧耳听着那悠远绵长的琴声飘荡在寂静的夜空里,而他,幽蓝的眸里似乎有些欢欣和温柔。
“此琴乃故人所赠,可惜,故人心易变,孤却不得知。”十指骤然回拨,琴声陡急,旋律急促犹如险峻激流,他的眸里暗了暗,我故作不知,长叹一声,“物是人非,情何以堪,也罢。”
他不知我这番话的意思,高声道,“陛下有美男相伴,似乎忘了一个人。”
我知他说的是谁,却沉默不语,看着他稍显焦急的眸,在心里冷冷一笑,云天啊云天,你就这样沉不住气吗?
“陛下整日左拥右抱风流快活,似乎忘了云公子还在本主手上,陛下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他的语气有些急促,似乎在怪责我不该忘记云天,不该忘记他。
我没有忘,只是不愿再想起,不想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再次裂开,血流成河。
“那又如何?”我淡然轻松的语气让他有些生气,声音陡然提高,“如何?陛下不想救他了吗?陛下舍得本主凌虐他?陛下不要忘记与本主之间的盟约,不然,休怪本主……”
“你不会对他怎样的,不是吗?”
我的反问让他深邃的眸里飞快闪过一丝诧异和慌乱,我浅浅一笑,话锋一转,“毕竟他是你要挟孤的棋子,宫主如果太凌虐他,到时孤一怒之下,一拍两散,宫主什么也得不到。”
“所以……宫主只会好好对他,绝对不会伤他分毫……”
我的声音有些飘渺,就连自己听着,也是茫然得很,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在和他打太极,为何不揭穿他怒斥他?舍不得吗?狠不下心?
他的眸里有些疑惑,似乎不明白我怎么变化这么大,以前一听到云天被他凌虐的消息,就软下来,现在却冷静也冷漠得很。
难道因为不爱,所以冷静吗?
不,不可以!她是爱他的!夜的心里大声呼唤,看着眼前一脸淡然的女子,却毫无底气,她如此冷静,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他的安危,真的是爱他吗?
难道她有了楚凌和影,沉迷在两人的柔情里,就忘了他吗?不,不可以!他不允许!她不可以忘了他,不可以不爱他!
他一直以为自己想要的只有天下,可是当她不在身边时,他却那么难过,无时无刻不想着她的笑容和柔软娇媚的声音,他要天下,也要她!缺一不可!
如果他得了天下,那么她就是他的!他就有能力把她身边那些男人赶走!他不准他们碰她,他厌恶她对他们微笑,厌恶她对他们的柔情蜜意,厌恶她在他们怀里风情万种妖娆无双。
她是他的!她只能是他的!
“陛下既已得到天下,就该履行约定,不然,休怪本主心狠手辣,陛下的云公子身娇肉嫩,可折腾不起,陛下不心疼,本主可心疼得要命……”
我忽然轻轻笑起来,嘲讽的目光扫过一本正经威胁我的夜,我第一次觉得这个阴鸷狠辣不择手段的夜是如此可爱,口口声声说着要折磨自己,来威胁我,一个人分饰两角,他不累吗?
一个是云天,风华绝代,温柔蛊惑,一个是夜,邪恶阴鸷,心狠手辣,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若不是证据确凿,我真想不出竟是同一人。
想来,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还真是没有什么做不到,更何况,只是演戏?如今的夜,怕是虚情假意说多了,自己也当真了。
看着有点气急的夜,我的笑容渐渐暗淡无光,云天,你真的爱过我吗?就连为你解寒毒的那日,中了女儿香的你,口中呼唤着苏苏,也是你演出来的戏吗?你真的可以在女儿香的药性下还保持清醒,叫着苏苏的名字,让我信以为真吗?
想到此,不由得苦笑不已,狡诈如你,又有什么做不到?你只是演戏,我却一直当了真。
是你的演技太高?还是我太笨拙?竟被你骗了这许久?
“陛下,陛下!”
夜的声音拉回思绪飘远的我,看着我黯然的脸,他的语气竟有些担忧,“陛下怎么了?”
“没什么。”我微微一笑,目光有意无意的往他身上瞟,“宫主如此关心孤,孤枕是受宠若惊啊,差点以为宫主对孤动了情呢……”
“怎么可能?”他回答得快而坚决,见我似笑非笑的表情,怕我不相信似的继续说道,“本主与陛下之间只有交易,何来情意?”
“哦……”我淡淡应了声,语气中似有无限遗憾,“本来以为宫主对孤动了情,孤对宫主也颇有感觉,不如……”
我没有说下去,低下头,轻轻拨弄琴弦,余光扫向他的脸,他的眸里欣喜,激动,失望,愤怒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
悠扬的琴声如流水般在寂静无声的夜里流淌,优美动听的旋律飘荡在旖旎的夜空,十指纤长白皙,勾着琴弦,竟是勾了人的心和魂魄一般。
弹出的竟是一曲《凤求凰》。
夜听着旋律,眸里柔情闪现,我微微一笑,才华横溢,精通诗词歌赋如云天,又岂会不知此曲名叫《凤求凰》。
十指回拨,琴声悠悠停止,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陛下弹奏凤求凰,不知是何用意?”他似乎有些期待又有些急促的问。
“想不到宫主也知此曲是凤求凰,孤还以为宫主不过是江湖草莽,不通音律,想不到宫主……”
我浅浅一笑,没有说下去,他眸里光芒暗了暗,忽而又想起什么似的,“陛下,不要忘记了云天……”
“孤没有忘记他。”
恐怕此生都忘不了了……心上的伤会伴随我一生,身上的寒毒亦会伴随我一世,又怎么忘得了?
“既然陛下没忘,还请陛下尽快履行约定,禅位于本主,陛下大可放心,本主一定会把云天还给陛下!”夜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得到天下,就等于得到所有,包括她!
还得回来吗?还回来,我还会再要吗?
我冷冷一笑,手指勾起琴弦,直勾勾的看着夜,目光微冷,声音平静,“宫主真的只想要天下吗?”
云天,你真的只想要天下吗?
除了天下,其他的,比如我,你一点也不动心吗?
“是!”
没有丝毫犹豫。
一声刺耳的声响,琴弦已断裂,如同我心里最后的奢望,全部破灭,而我,依然面色如常,看着夜,目光除了冰凉再无其他。
“因天下初定,事务众多,烦请宫主半年后再来!”
说完,不再看他一眼,抱着焦尾琴纵身跃下屋顶,空留他张着唇,站在高高的琉璃瓦上,所有的话因我的离开而化作叹息。
夜风,很凉,我的心,更凉。
244|第二百五十九章
岁月如梭,时光飞渡,半年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季节也从盛夏变幻成了深冬。
宫里白茫茫的一片,琉璃瓦上铺满了层层白雪,地上积雪也如白银一般,铺得再也看不到一点路面,树上挂着冰凌,寒风吹来,便嘎吱嘎吱的落下几根,砸得雪沫四溅。
一名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行走于宫殿之间,身后留下两行深深的脚印,压进雪里,一名伶俐的宫女追上他,“纪先生,纪先生!”
纪如风停下脚步,看着跑得气喘吁吁的宫女,这是陛下的贴身宫女,难道陛下有事?
想到那尊贵绝美的女帝,纪如风额上冷汗直冒,这半年里,她想了多少策略啊!安百姓,减赋税,重农商,重法治,开港口,重人才,她想出来,是很辛苦,可将一切实施的可是他纪如风,她辛苦,他更辛苦。
仔细想想,他已经将近半年没有休过一天假了,天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想到这里,他好想掩面痛哭,指着陛下痛斥她压榨大臣。
他有时候问陛下,干嘛这么着急,来日方长嘛,陛下只是笑而不答,问了几次后,他自知问不到结果,再也不问了,反正陛下想出什么,他去实施就是了,有时也会想出些治国策略供陛下参考,陛下只淡淡看了眼,说先生尽管放手去做就是了。
他总觉得陛下太过信任他了,交给他做的事也从不问进展,重大决策问她,她也说先生看着办就好了,他曾问过陛下为何如此信任他,陛下只淡淡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陛下有什么事吗?”他好想回家休息,昨夜在御书房忙了一夜,他现在好想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该死的陛下,还不放过他,又找他什么事,虽然抱怨个不停,可是只要那小女人有任何吩咐,他还是会往前冲的。
“先生不必紧张。”宫女也看出纪如风累得不行了,笑道,“陛下在御花园的亭子里温了酒,请先生过去共饮一杯。”
“请我喝酒?她会这么好?”纪如风有些不信,但还是随着宫女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里,红梅开得正好,湖上已结了厚厚的冰,寒风吹来,冷得纪如风打了个哆嗦,裹紧身上的长袍,快步往亭子走去。
那尊贵绝美的女子一身明黄龙袍迎风站在亭子前,看着满园怒放红梅,轻轻洒落的雪花,手中端着翡翠玉杯,石桌上烧着炭,火红的炭上煨着小酒炉。
见纪如风出现,那女子缓缓转身,浅浅笑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先生,能陪朕饮一杯吗?”
“陛下真有闲情逸致,大雪天的竟在园子里暖酒赏雪,看来,微臣不陪陛下饮一杯,是不能回去睡觉的了。”
我知纪先生只是玩笑话,他在间接抗议我半年来压榨他,害他每日累得跟驴似的,我微微一笑,扫了一眼早铺上绒垫的石椅,轻声道,“先生,请坐吧!”
遣退所有宫女太监,我亲自为纪如风斟了一杯酒,纪如风看着我,并未觉得多受宠若惊,狡黠笑道,“陛下对微臣如此厚爱,难道有事要求微臣吗?”
心思敏慧如他,自能发觉我的不同寻常,我也不解释,只端了酒杯笑道,“宫中新酿的梅雪酒,香醇甘洌,初冬的第一场雪化成水,用来酿制梅雪酒,带着雪的莹白洁润,梅花的幽幽清香,朕难得拿出来招呼客人,这么好的机会,先生可别错过了。”
说完,故意闻了闻梅雪酒,露出陶醉的表情,“真香!”
纪如风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品评美酒,据说相府中的酒窖堆满了各地的美酒,不过好在他虽爱酒,却从不因酒误事,若有人想送美酒巴结他,再好的美酒他也会认为沾了浊气,也不管人家有脸没脸,直接让下人把酒罐子砸在大街上,自此,再没人打他主意了。
他爱酒却为官清廉公正的名声却因此传至千家万户,这也是我重用他信任他的一个原因。
“陛下就别引诱微臣了,有事请吩咐,微臣定会为陛下办妥。”
“也没什么事。”我放下酒杯,语气轻松,却心事重重的样子。
“陛下,有事不妨直说。”他也看出了我似乎有心事,说道。
我浅浅一笑,举起酒杯,“先喝酒赏雪吧!”
“好!”他也举杯,两人同时一饮而尽,“雪香酒洌,余香缠绕不绝,好酒!果然是好酒!若知陛下有此好酒,微臣一定日日进宫来讨要,陛下若体恤微臣,不如赏微臣几坛子罢!”
他贪杯直白的样子让我不由得一笑,帮他满上一杯,又给自己满了一杯,先一口饮尽,眉眼含笑的看着他,“先生若想朕赏赐美酒,就先帮朕把差事办好吧!”
“陛下……”他含笑的脸马上变成苦瓜脸,可怜兮兮的看着我,“陛下就不能让微臣歇息几日吗?非要把微臣当老黄牛使?”
我默默不语,脸上的笑容渐渐黯淡下去,给自己满上一杯酒,仰脖一口喝尽,起身走到雕栏前,扶着雕栏,看着满园的玉树琼枝,红梅似火,雪花飘飘洒洒,如诗如画。
心事,开始一点点飘远,半年了,期限已到!我该履行诺言了!
“陛下有事就吩咐吧,为了梅雪酒,微臣只好拼命去办了!”
他看出我心事重重,笑道,我知他想宽慰我,移回飘落在园中的目光,冲他微微一笑,在桌前坐下,酒香四溢,花香扑鼻,这样的时光,恐怕神仙也羡慕吧?
“陛下这次不说,下次再说,微臣可不一定会帮忙的哦。”他微笑着,东风吹起他的月白色长袍,如今的他,和当初见他时,一样清雅如风,宁和如歌,却多了几分睿智狡黠,如狐狸一样狡猾精明。
“若将来天下易主,还望先生尽心辅佐。”我把玩着手里放翡翠玉杯,轻声说道,他的脸色一敛,敏锐的目光扫了过来,“陛下何处此言?”
“先生不必多问,只需答应朕便是。”我看着小火炉,炉上梅雪酒热气腾腾,香气缭绕,甘洌香醇。
“恕臣不能答应,臣今生只效忠陛下一人!不事二主!”他毫不犹豫的拒绝,语气竟斩钉截铁到几乎看不到商量的余地。
“算朕求先生为了天下苍生而答应,也不可以吗?”我看着他,目光有些忧伤,他也凝视着我,眸里闪过一丝情绪,似乎是……心疼……
“陛下不必忧心,从今后,微臣一定更尽心处理朝政,一定不会让陛下劳累……”他以为我只是累了,殊不知……
“先生一直都是朕的左膀右臂,和南宫将军一样,是朕最信赖的大臣,朕只是伤了累了倦了烦了,不愿再将天下苍生扛在肩上……”看着满目苍茫雪白,我的语气竟含着浓浓的伤感和倦怠。
“陛下怎可如此说?陛下高居圣位,身为女帝,自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岂可轻言放弃?陛下此举实在是太过儿戏,岂不给百姓留下骂名,给后世留下笑料……”他声色俱厉的说道,全不因我是君他是臣而有丝毫顾忌,这也是我信任他的另一个原因,直言敢谏。
我没有开口阻止,他却没有说下去,只因为我眼角悄然滑落的一滴泪,晶莹剔透,冰晶夺目。
“先生就允了朕吧……”似哀求,也似叹息。
我是真的伤了,累了,这半年里,我夜以继日的处理朝政,只为了半年期限一到,离开时,给他的是一个国泰民安国富民强的天下。
他看着我的眼泪似乎呆住了,半饷才低声道,“陛下……陛下吩咐,臣遵从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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