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下达,三军沸腾。
   次日,楚军尽集于黎阳四门,开始以近七百余门破城炮。对黎阳城进行不间断的饱和轰击。
   颜良这一次的轰击目标,并不是双倍加厚的城墙,而是直指城内。
   巨大的石弹呼啸而过,越过黎阳城墙。如漫天的流星雨一般,直轰城中。
   那些被冰覆的房屋。本就已是脆弱不堪,在巨石的轰击之下,顷刻间便轰然倒塌。
   躲避其下,来不及逃走的汉国军民,成百成百的死在坍塌的房舍下,不是被房梁压死,就是被巨石轰为肉泥。
   白天时,楚军以破炮城轰城,破坏城中的房舍,而到了晚上,楚军则改以水龙炮,以大水袭城。
   房舍已毁,城中汉国军民失去了避雨之所,无处可躲的他们,被漫天的大水所淋,冻伤冻死者,不计其数。
   关羽无奈之下,只得下令将城墙四周的军民,统统都迁往了城中央一带,以避楚军的破城炮轰击。
   如此一来,数万汉国军民则拥挤在黎阳中央狭窄的地带,吃喝拉撒都挤在一起,是又臭又挤,痛苦不堪。
   这点痛苦还不算什么,真正的痛苦,则来自于饥饿。
   随着围城超过五个月,城中粮草几乎已将耗尽,不光是百姓,就连军队的供给,也日渐萎缩。
   关羽很清楚,一旦粮尽,颜良将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轻易的夺下黎阳城。
   军府中,肉香弥漫。
   关羽盯着案上的酒肉,一脸的食不知味。
   这时,关兴步入了堂中,向关羽汇报最亲的军中情况。
   “父帅,东营粮草已快耗尽,有十名士卒不满口粮数量,闹了起来,儿已经将几个带头的,统统都抓了起来。”
   关羽的筷子才刚刚夹起一块马肉,一听关兴所报,顿时便更没了胃口,筷子“啪”的便往案上一摔。
   “胆敢闹事,扰乱军心者,统统都斩首示众!”关羽毫不留情,愤下杀令。
   “诺。”关兴忙是应道。
   犹豫了片刻,关兴又小心翼翼道:“父帅,粮草不继终究不是个事啊。”
   关羽沉吟了片刻,摆手道:“你马上率一千人马,往平民家中征搜粮草,有多少就征多少,统统都收归军有。”
   听得这冷绝之令,关兴心头一震,脸色跟着一变。
   “百姓家中之粮,比军中还少,这要是强行征收,等于是要他们的命啊。”关兴有些不忍。
   关羽却冷冷道:“国事为重,到了这个地步,也只有牺牲这些百姓,优先保全军队。”
   关兴沉默不语,默默的低下了头,他虽知关羽所说的有理,但心中却仍存有忍。
   “你是我关羽的儿子,岂能有妇人之仁!”关羽很是不满,厉声道:“那些百姓是为大汉社稷牺牲,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你应该为他们感到高兴才是,而不是这般妇人之仁。”
   关兴神色一变,忙道:“儿明白了,儿这就去办。”
   关兴不敢违逆关羽的命令,赶忙告退传令。
   看着儿子离去,关羽低头看了一眼案上的酒肉,心中焦躁难平,猛的将案几掀翻。
   那一案的酒肉,立时便洒了一地。
   左右伺候的亲兵。看着地上那冒着热气的肉食,各各面露可惜之色,暗暗的咽着唾沫。
   关羽腾的起身,拂袖转身而去。
   关羽前脚一走,堂中的亲兵后脚便扑了上去,争相的抢起了地上的马肉,也顾不得脏,随便擦两下便往嘴里塞去,狼吞虎咽的嚼了下去。
   本已是地狱的黎阳城。血腥再起。
   关兴带领着一千士卒,开始如强盗一般闯入平民家中,将百姓手中能吃食的东西,统统都搜刮一空。
   百姓仅剩些许口粮,一旦被夺走了。便是死路一条,他们自然不会痛快的将粮草交出,为了生存下去,当然会反抗。
   关兴则秉承关羽之命,采用暴力的手段,但凡反抗者,便拳脚相加。甚至不惜下杀手。
   城中百姓早就是饿得头昏眼花,气虚力弱,再加上手无寸铁,又如何能敌得过一众虎狼军士。最后被打不说,粮食还是照样被抢夺一空。
   整个黎阳城,顿时哭嚎连天,惨烈之极。
   经过一番的洗劫。城中百姓所余的食物,基本都被抢夺一空。汉军粮草耗尽的危险,终于稍稍得以缓解,濒临崩溃的军心,好歹得以平伏。
   军队是有吃的了,但断粮的百姓,却陷入了生死难关。
   为了活命,他们不得不将老鼠、虫蚁、树皮等等,凡是能入口的东西,统统都吃下去。
   当树皮都被剥光时,在饥饿的折磨下,人们终于开始丧失了人性。
   围城进入第六个月,黎阳城中,百姓开始易子相食。
   城中的情况,基本都在颜良的掌握之中。
   尽管关羽对四门都严守,大部分想越城而出的军民,都被抓获处死,但还是有些幸运之人,能够侥幸的逾城而出,逃离黎阳这座人间地狱。
   颜良便从这些逃亡者的口中,得知了关羽与民夺粮的行径,以及城中百姓已达到易子相食的绝境。
   听到这个惊人的,颜良和众臣们都十分的震惊。
   “天下兴亡,果然最受伤的,还是平民百姓啊。”颜良感叹道。
   “都到了这个地步,关羽宁愿让一城百姓饿死,也要顽抗到底,看来他是铁了心跟黎阳城共存亡了。”庞统皱眉道。
   大帐中,众臣们都陷入了沉默。
   大家倒不是对攻陷黎阳没有信心,只是为关羽的行径,感到了震撼而已。
   沉吟半晌,颜良猛一拍案,毅然道:“传朕旨意,派人往黎阳去见关羽,告诉他,朕可以容许他将城中百姓放出,给这些无辜百姓一条生路。”
   众臣皆是一震,似乎不曾想到,他们这素来冷酷铁血的天子,会有此仁慈的一面。
   颜良当年起兵之时,就曾发下誓愿,要亲手结束这乱世,让百姓过上太平的日子。
   只是,不用杀戮,又何以开创太平。
   颜良对黎阳那此垂死的平民,所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这些誓愿,向来我行我素的颜良,自不屑于向群臣大加宣扬。
   颜良虽未坦明心迹,但群臣却皆为颜良所为而动容,对颜良的敬佩之意,不禁又增。
   旨意传下,一骑使者遂直奔黎阳城,去向关羽传达颜良的意向。
   军府中,当陈群、关兴等汉国文武,听得楚使所说时,无不面露惊喜,均是流露出如释重负之色。
   关兴等人巴巴的望向关羽,那渴望的眼神,自是希望关羽能够答应颜良的提议。
   毕竟,这几万口百姓一旦放出城,不但汉军少了不少负担,这些百姓也能谋一个活路,正是两全其美之策。
   关羽的脸色却阴沉如铁,那双深陷的眼眶中,反而燃起了愤恨之色。
   沉默片刻,关羽猛一拍案,厉喝一声:“来人啊,将这楚狗给本将拖出去,就地斩首!”
817|第八百一十七章 朕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本文来自]
   关羽的举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你关羽不答应放百姓出城,给百姓一条生路也就罢了,竟然还要斩杀楚国使者,如此所为,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骠骑将军息怒,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啊。”陈群忙上前劝道。
   关羽却骂道:“什么两国?我大汉国乃是天下正朔,南楚伪国之贼,统统都是叛贼,统统都该杀”
   “父帅,可是……”关兴也想劝解。
   关羽却猛一挥手,绝然道:“本将绝不和任何伪楚之贼谈判,敢有再劝者,本将必当军法处置”
   关羽发怒,以军法威胁,这下无论是关兴,还是陈群,都不敢再进言。
   左右亲军更不敢违逆,只得将惊恐的楚使拖下去,一刀宰了。
   接下,关羽又下令,将楚使的人头,拴在战马上,放归楚营,好借着斩使之威,给颜良一个下马威。
   一番发泄后,关羽的情绪,方才稍稍平伏。
   此时,陈群才小心翼翼道:“城中百姓已到了易子相食的地步,留他们在城中除了扰动军心外,并无别的好处,其实下官以为,倒不如放百姓放出,也省了我们的负担。”
   “谁说这些百姓没有用处,他们可有大用处。”关羽冷哼一声,眼中掠过一丝诡秘冷残。
   陈群虽不明关羽的言外之意,但却不由得身形一震,心头不知为何,却是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寒酷之意。
   楚营中,颜良还在等着关羽回复的消息。
   在颜良看来,放出百姓对关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只要关羽还存有一丝人性,必然会答应自己的提议。
   帐帘掀起,周仓手提着一物,面色愤然的步入了帐中。
   “陛下,我们的使者回来了。”周仓沉声道。
   颜良微微点头,“将使者宣入吧,看来关羽是答应了朕的提议。”
   周仓眉头深凝,愤愤道:“陛下,关羽那厮非但没有答应陛下的好意。而且竟还斩杀了咱们的使者。”
   说着,周仓将手中包袱打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呈现在了面前。
   颜良神色一震,左右庞统等群臣。无不大为震动。
   “关羽个狗贼,不答应陛下所请就罢了,竟还杀我使者,实在是欺人太甚”文丑怒不可遏的骂道。
   “姓关的灭绝人性,他这是要让黎阳一城百姓,随着他陪葬啊。”法正感慨道。
   “陛下,关羽不时识抬举。竟敢斩杀我大楚使者,实在罪不容赦。”老将黄忠也怒道。
   啪
   颜良猛一拍案,咬牙切齿的骂道:“关羽这贱人,竟敢如此猖狂。实在可恨。传朕旨意,破城之后,务必要活捉关羽,朕一定要亲手将他碎尸万段。方消心头之恨。”
   颜良彻底的被激怒了。
   如果说从前看在关凤的面子上,他或许会让关羽死得痛快一点。但是现在,关羽斩杀他的使者,已是在公然践踏实他大楚的威仪。
   面对如此猖狂之徒,颜良如果不让他生不如死,那就不是他的风格了。
   关羽杀使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营,大楚二十余万将士,无不为此感到愤慨。
   三军将士怒火激荡,皆跃跃欲战,迫不及待的要攻破敌城,杀光可恨的敌人。
   在仇恨的驱使下,楚军对黎阳城的围攻,更是达到了疯狂的地步。
   一天从头到尾,破城炮、水龙炮、弩车,诸般种种的利器,日夜不停的轰城,让关羽不得一刻的安宁。
   轰城的同时,颜良更向城中射出万余封“杀关檄文”,历数了关羽之罪,向黎阳城的汉民宣告,谁能生擒活捉关羽,献城开降,必有重赏。
   轰城战术,心理战术,绝粮战术,重重的打击下,关羽和他的残兵,已是陷入了绝境。
   不觉中,又是一个月过去,关羽连从百姓手中抢夺来的食物,也统统的耗尽。
   黎阳城的汉军,就此陷入了弹尽粮绝的地步。
   军府中,气氛一片死寂。
   除了关羽仍是满面红光之外,包括陈群、关兴在内的官员,个个都面有菜色。
   粮草已尽,全军除了关羽的供给不变之外,哪怕是陈群这等高官,粮食供给也已减到三分之一。
   全军上下,人心浮动,崩溃已在眼前。
   “骠骑将军,如今粮草已尽,黎阳城难以再守,依下官之见,现在唯有出城突围一条可走了。”陈群有气无力的说道。
   此言一出,关兴等诸将尽皆望向了关羽,虽未附合,但那般渴望着的眼神,却显示他们分明赞同陈群的突围之策。
   关羽却冷冷道:“天子给本将的旨意,乃是要本将死守黎阳,未得天子之旨,本将绝不会放弃黎阳。”
   这冷绝之词,只将众将听得险些吐血。
   “黎阳被隔绝消息已有近半年,就算天子想让我们撤退,我们也无从获知,说不定,天子已知我们的难处,早就想让我们突围,只是苦于无法派人传旨而已。”陈群苦着脸道。
   关兴等人微微点头,纷纷表示同意陈群说法。
   关羽却沉声道:“黎阳乃我汉国门户,黎阳一失,楚寇就可以长驱直入,直取邺城,国家社稷便将陷入危境,如此锁钥之地,陛下绝不可能放弃,更不可能会下旨命我们突围。”
   这下众将都无言以对了,就连陈群也沉默了下来。
   这时,关兴却道:“话虽如此,可是如今粮草已尽,将士们没饭吃,不需几日便会生乱,黎阳城又如何能守。”
   粮粮粮一切都是粮
   没有了粮草,什么慷慨大义,什么国家利益,统统都是狗屁。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关羽,看他能有什么解决之策。
   关羽总不能说,没有粮吃,就算是饿死,也要给老子死守城池吧。
   沉默许久,关羽缓缓道:“粮草之事,本将自有解决之策,尔等都先退下去吧。”
   众将皆是又惊又疑,惊的是关羽竟说有解决粮草之策,疑的却是,在如今树皮都吃完的情况下,关羽又有什么方法能解决了粮草。
   众人皆是狐疑不定,却又不敢多问,只得纷纷告退。
   “兴儿,你且留下来。”关羽留住了关兴。
   众人尽皆退去,大堂之中,只余下了关兴一人。
   “父帅,你真的有解决粮草的办法吗?”关兴迫不及待的问道。
   关羽却不答,只冷冷问道:“本将问你,这黎阳城中,还有多少百姓?”
   关兴一怔,却不明白到了这个时候,视百姓如草芥的父亲,却怎会忽然想起关心起百姓了。
   “城中原有五万百姓,因为断粮饿死了有两万多人,差不多只余下两三万人吧。”关兴狐疑的答道。
   “两三万人……”关羽喃喃自语,手指暗掐,仿佛在计算着什么似的。
   片刻后,关羽眉头一皱,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定。
   接着,他便道:“兴儿,你可知道,本将当初为何要杀了楚使,不肯放黎阳百姓出城吗?”
   此时的关羽,忽然间提起了一个多月前的旧事。
   关兴心中愈加狐疑,只得叹道:“儿猜想,父帅这么做,恐怕是不想让颜贼趁机搏得个爱民的名声吧。”
   “这只是其一。”关羽冷哼了一声,“你还记得没有,为父曾经说过,这些百姓并非百无一用,他们也是有用处的。”
   “用处?”关兴越发的茫然,“恕儿愚昧,不明父帅的意思,还请父帅明示。”
   关羽站了起来,他走到门过,负手远望天空,目光渐渐凝重起来。
   关兴隐隐感觉到,一股凛烈的寒意,正从关羽的身上散发出来,这种寒意,竟让关兴有种毛骨悚然的错觉。
   “我们的粮草不是耗尽了吗,这些百姓,不正派上了用场。”关羽忽然间道了这么一句。
   关兴一怔,最初时还没听明白,心说这粮草吃光了,百姓家里的余粮早就也被抢光,又能派上什么用场。
   关羽缓缓转过身来,赤红的脸色已冷绝如铁,眼眸之中,闪烁着令人战栗的寒光。
   蓦然间,关兴猛的惊醒,他明白了关羽的意思。
   霎时,关兴骇然变化,仿佛看到了这世上,最最可怕的东西。
   “父帅,难道你竟要……”关兴声音颤抖而沙哑,惊恐的竟是有些结巴。
   关羽却冷冷道:“为了大汉的社稷,为了国家大局,为父也没有办法,那些百姓必须要被牺牲。”
   “可是,那可不单单只是牺牲啊,那是……”关兴似是难以启齿。
   关羽却瞪了他一眼,不屑道:“本将早教训过你,做大事,不能有妇人之仁,看你那德性,怎的一点都没有长进。”
   关兴被训斥,惊谎的脸色间,又浮现出尴尬,他便僵在那里,浑身战栗,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时,关羽又转过身去,摆手道:“为父留你下来,正是要把这件事交给你去办,这一次,希望你不要让为父失望。”
   听得此言,关兴原本刚刚稍有平伏的情绪,陡然间又是骇然惊变。
   当关兴猛的抬起头时,那一张脸上,已写着了无尽的惊恐。
818|第八百一十八章 灭绝人性
  “父亲,那些可不是牛羊畜生,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关兴沙哑的惊道。
   “畜生也好,人也好,只要他们能让我军渡过难关,在本将看来,都是一样。”关羽头也不回,字字冷酷之极。
   “父亲——”
   关兴还欲言时,关羽已是不耐烦,猛然间转身,以一种冷绝之极的目光,狠狠的瞪向他。
   “我关羽行事,素来雷霆风行,怎会有你这么一个拖泥带水儿子,关兴,你还要叫本将失望到什么时候!”
   声声厉害,如刀子一般,深深的扎进了关兴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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