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其原因,还是招数太低级,这种摆明从《三国演义》上抄来的所谓激将法(《三国演义》是后金将领的标准兵书,人手一本),只有在《三国演义》上才能用。

  皇太极崩溃了,要么就打,要么就谈,要谈又不给开门,送信你又不回,你他娘到底想怎么样?

  其实赵率教是有苦衷的,他本不想耍皇太极玩,可是无奈,谁让你来这么早,搞得老子走也走不掉,投降又说不过去,只好等援兵了,可是空等实在不太像话,闲来无事谈谈判,当作消遣仅此而已。

  正月十六日,消遣结束,因为就在这一天,援兵到达锦州。

  得到锦州被围的消息后,袁崇焕十分焦急,他随即调派兵力,由满桂率领,前往锦州会战。援军的数量很少,只有一万人。

  六年前,在辽阳战役中,守将袁应泰以五万明军,列队城外,与数量少于自己的后金军决战,结果一塌糊涂,连自己都搭了进去。

  六年后,满桂带一万人,去锦州打六万后金军。

  他毫无畏惧,因为他所率领的,是辽东最为精锐的部队——关宁铁骑。

  经过几年不懈的努力,这支由辽人为主的骑兵训练有素,并配备精良的多管火器,作战极为勇猛,具有极强的冲击力,成为明末最强悍的武装力量。

  在满桂带领下,关宁铁骑日夜兼程,于十六日抵达塔山附近的笊篱山。

  按照战前的部署,援军应赶到锦州附近,判明形势发动突袭,击破包围。

  然而这个构想被无情地打破了,因为就在那天,一位后金将领正在笊篱山巡视——莽古尔泰。

  这次偶遇完全打乱了双方的计划,片刻惊讶后,满桂率先发动冲锋。

  后金军毫无提防,前锋被击溃,莽古尔泰虽说比较蠢,打仗还算凑合,很快反应过来,倚仗人多,发动了反击,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不打了。

  因为大家都很忙,莽古尔泰来巡视,差不多也该回去了,满桂来解围,但按目前形势,自己不被围进去就算不错,所以在短暂接触后,双方撤退,各回各家。

  几乎就在满桂受挫的同一时刻,袁崇焕使出了新的招数。

  他写好了一封信,并派人秘密送往锦州城,交给赵率教。

  然而不幸的是,这封信被后金军半路截获,并送到了皇太极的手中。

  信的内容,让皇太极极为震惊:

  “锦州被围,但我已调集水师援军以及山海关、宣府等地军队,全部至宁远集结,蒙古援军也即将到来,合计七万余人,耐心等待,必可里应外合,击破包围。”

  至此,皇太极终于知道了袁崇焕的战略,确切地说,是诡计。

  锦州被围,援军就这么多,所以只能忽悠,但辽东总共就这么多人,大家心知肚明,所以忽悠必须从外地着手,什么宣府兵、蒙古兵等等,你说多少就多少,在这点上,袁崇焕干得相当好,因为皇太极信了。

  五月十七日,他更改了部署。

  三分之一的后金军撤除包围,在外城驻防,因为据“可靠情报”,来自全国四面八方(蒙古、宣府等)的援军,过几天就到。

  六万人都没戏,剩下这四万就可以休息了,在明军的大炮面前,后金军除了尸体,没有任何收获。

  第二天,皇太极再次停止了进攻。

  他又写了封信,用箭射入锦州,再次劝降。

  对于他的这一举动,我也无语,明知不可能的事,还要几次三番去做,且乐此不疲,到底什么心态,实在难以理解。

  估计城内的赵率教也被他搞烦了,原本还出来骂几嗓子,现在也不动弹了,连忽悠都懒得忽悠他。

  五月十九日,皇太极确信,自己上当了。

  很明显,除了三天前和莽古尔泰交战的那拨人外,再也没有任何援兵。

  但问题是,锦州还是攻不下来,即使皇太极写信写到手软,射箭射到眼花,还是攻不下来。

  这样的失败是不能被接受的,所以皇太极决定,改变计划,攻击第二目标。

  但在此之前,他打算再试一次。

  五月二十日,后金军发动了最后的猛攻。

  在这几天里,日程是大致相同的,进攻,大炮,点火,轰隆,死人,撤走,抬尸体,火化,再进攻,再大炮,再点火,再轰隆,再死人,以此类推。

  五月二十五日,皇太极再也无法忍受,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撤退。

  但他的撤退相当有特点,因为他撤退的方向,不是向后,而是向前。

  他决定越过锦州,前往宁远,因为宁远,就是他的第二攻击目标。

  经过审慎的思考,皇太极正确地认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条严密的防线,锦州不过是这条防线上的一点。

  所有的防线,都有核心,要彻底攻破它,必须找到这个核心——宁远。

  只要攻破宁远,就能彻底切断锦州与关内的联系,明军将永远地失去辽东。

  皇太极决定孤注一掷,派遣少量兵力监视锦州,率大队人马直扑宁远,他坚信,自己将在那里迎来辉煌的胜利。


  宁远决战

  五月二十八日,皇太极抵达宁远。

  一年前,他的父亲在这里倒下,现在,他将在这里再次站立起来——反正他自己是这么想的。

  然而当他靠近宁远城的时候,却看见了一幕奇特的场景。

  按照惯例,进攻是这样开始的,明军守在城头,架设大炮,后金军架好营帐,准备云梯、弓箭,然后开始攻城。

  但这一次,他看到的,是整齐的明军——站在城外。

  总兵孙祖寿率军,驻守西门,满桂、祖大寿率军,驻守西门,其余兵力驻守南、北方向。宁远守军共三万五千余人,位列城外,准备迎战。

  现在的袁崇焕,是一个很有自信的人,他相信,凭借自己的实力,可以击败纵横天下的后金骑兵,不用龟缩城内,不用固守城池,击败他们,就在他们的面前,用他们自己的方式!

  皇太极的神经被彻底搞乱了,这个阵势已经超越了他的理解能力,于是他下达命令,暂停进攻,等等看看先。

  看了半天,他明白了——这是挑衅,随即发出了怒吼:

  “当年皇考太祖(努尔哈赤)攻击宁远,没有攻克,今天我打锦州,又没攻克,现在敌人在外布阵,如果还不能胜,我国威何存?!”

  皇太极认为,不打太没面子,必须且一定要打,但有人认为,不能打。

  所谓有人,是指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换句话说,四大贝勒里,三个都不同意。

  虽说皇太极是拍板的,但毕竟是少数派,双方陷入僵持。

  于是皇太极说,你们都回去吧,我再考虑考虑。

  三个人撤了,然而没过多久,他们就听见了进攻的号角。

  对这三位大哥级人物,皇太极还是给面子的:至少把他们忽悠走了再动手。

  一向只敢躲在城里打炮的明军,竟然站出来单干,实在太嚣张了,他再也无法遏制自己的愤怒,率全军发动了总攻。

  很多时候,愤怒者往往是弱者。

  三位贝勒毫无提防,事已至此,只能跟着冲了。

  但当他们冲到城边时,才终于发现,明军敢来单干,是有原因的。

  皇太极发动进攻,是打过算盘的,骑兵作战,明军不是后金军的对手,放弃拿手的大炮,偏要打马战,不占这个便宜实在不好意思。

  袁崇焕之所以摆这个阵势,是因为他认定,关宁铁骑的战斗力,足以与后金骑兵抗衡,但更重要的是,他也没说不用大炮。

  皇太极认为,当双方骑兵交战时,城头的大炮是无法发射的,因为那样可能误伤自己的军队。

  袁崇焕知道这一点,但他认为,大炮是可以发射的,具体使用方法是,双方骑兵展开厮杀时,用大炮轰后金的后继部队。

  换句话说,就是引诱皇太极的骑兵进攻,等上钩的人差不多了,就用大炮攻击他们的后队,截断增援,始终保持人多打人少。

  在大炮的轰鸣声中,满桂率领骑兵,向蜂拥前来的后金军发动了冲锋。

  一直以来,在后金军的眼里,明军骑兵很好欺负,一打就散,一散就跑,一跑就死,很明显,眼前的这帮对手也是如此。

  但自第一次交锋开始时起,自信就变成了绝望。

  首先,这帮人使用的不是马刀,而是铁制大棒,抡起来呼呼作响,撞上就皮开肉绽,更可怕的是,这种大棒还能发射火器,打着打着冷不丁就开枪,实在太过缺德。

  而且这帮人的精神状态明显不正常,跟打了鸡血似的,一点不害怕,且战斗力极强,见人就往死里打,身中数箭数刀,依然死战不退。

  在这群恐怖的对手面前,战无不胜的后金军,终于体验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经历——崩溃。

  当后金军如潮水般涌来的时候,满桂知道,胜利的时刻到了。

  关宁铁骑是一群不太正常的人,他们和以往的明军骑兵不同,不但是因为他们经过长期训练,且装备先进武器三眼火铳(即当枪打,又当棒使),更为重要的原因在于,他们是既得利益者。

  根据袁崇焕的原则“以辽人守辽土”,关宁铁骑的主要成员都是辽东人,因为根据以往长期实践,外地人到辽东打仗,一般都没什么积极性,爱打不打,反正丢了就丢了,正好回老家。

  而对于关宁铁骑来说,他们已经无家可归,这里就是他们唯一的家。

  但最终决定他们拼命精神的,是袁崇焕的第二条原则:“以辽土养辽人”。

  和当年的李成梁一样,袁崇焕很明白,要人卖命,就要给人好处。在这一点上,他毫不含糊,只要打仗就给军饷,此外还分地,打回来的地都能分,反正是抢来的,也没谁去管,爱怎么分怎么分。更有甚者,据说每次打仗,抢回来的战利品,他都敢分,没给朝廷报帐。

  这么一算就明白了,拼死打仗,往光明了说,是保卫家园,保卫大明江山,往黑了说,打仗有工资拿,有土地分,还能分战利品。

  国仇家恨外加工资外快,要不拼命,实在没有天理。

  所以每次打仗的时候,关宁铁骑都格外激动,所谓保家卫国,对他们而言,绝不是一个空洞的口号,因为踩在脚底下那块土,没准就是他自己的家和地(地契为证)。

  所以这场战斗的结局也就不难预料了,关宁铁骑如同疯子一般冲入后金骑兵队,大砍大杀,时不时还射两枪,威慑力极大,后金军损失惨重,只能收缩等待后续部队。

  而与此同时,城头的大炮开始怒吼,伴随着后金军后队的惨叫声,宣告着残酷的事实:他们的攻击已经失败。

  皇太极并没有气馁,死人嘛,很正常的事情,死光拉倒,把城攻下来就行。

  在他的指挥下,后金军略加整顿,向宁远城发起更猛烈的进攻。

  战斗持续到中午,在关宁铁骑的强大冲击力下,后金军损失极大,却依然没有退却。

  然而就在此时,皇太极得知了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

  锦州出事了。

  自五月十二日进攻开始,就一直呆在城里不露头的赵率教终于出现了,他没有出来喊话,而是带着一群人,冲进了锦州城边的后金大营,一阵乱砍乱杀之后,又冲了出来,回到了城中。

  这招实在太狠,城下的后金军做梦都想不到,城里这帮人竟然还敢冲出来,以致于人家砍完、杀完、跑完了,看着眼前的尸体,还以为是在做梦。

  当赵率教看见城下的后金军绕开锦州,前往宁远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战役的结局已经注定。

  宁远的骑兵和大炮,将彻底打碎皇太极的梦想,这是毫无疑问的,而对城下的这些留守人员,是可以趁机打几下的,当然,要等他们的主力走远点。

  这次进攻导致后金军伤亡近五百人,更重要的是,它让皇太极认识到,锦州不是安全的后方,那个死不出头的赵率教可能随时出头,将自己置于死地。

  他打算放弃了,但按照以往的习惯,临走前,他还要再试一把。

  后金军对宁远发动了最猛烈也是最后一次进攻,凭借着坚强的意志,尽管未能攻破关宁铁骑,部分后金军依然冲到了宁远城边。

  然后,他们看到了一道沟,很深的沟。

  挖这条沟的,是袁崇焕手下的一支特殊部队——车营。

  车营,是为应对后金的骑兵冲击组建的战斗团体,由步兵和战车组成,作战时推出战车,挖掘战壕,阻挡骑兵冲击,并使用火枪和弓箭反击,攻击说不上,防守是没问题的。

  没戏了,毕竟马不是坦克,开不过去,在被赶过来的关宁铁骑一顿猛打后,后金军彻底放弃,退出了战斗。

  五月二十九日,皇太极离开宁远,向锦州撤退。

  宁远之战,明军方面,出城迎战的满桂身中数箭(没死),他和将领尤世威的坐骑也被射死。

  但在后金方面,死得就不只是马了,其伤亡极为惨重,贝勒济尔哈朗重伤,大贝勒代善的两个儿子萨哈廉和瓦克达重伤,将领觉罗拜山、备御巴希战死,仅仅一天,后金损失高达四千余人。

  皇太极走了,他原本以为能超越他的父亲,攻克这座不起眼的城市,然而事实是,上一次,他爹还在墙上刨了几个洞,这一次,他连城墙都没摸着。

  回去吧,皇太极同志,宁远是无法攻克的,回家消停几年再来。

  偏不消停。

  皇太极并不较真,但这次例外,因为他刚刚上任,面子实在是丢大了,没点业绩,将来如何服众呢?

  所以在回家的路上,他又有了一个想法,攻击锦州。

  这是一个将大败变成惨败的想法。

  五月三十日,皇太极到达锦州,再次合围。

  他整肃队伍派出骑兵,击鼓、鸣号,呐喊示威,可就是不打。

  非但不打,他还把大营设在离城五里外的地方。五里,是明军大炮的最远射程。

  就这样,白天派人去城边吼,晚上躲在营帐发抖,一连五天,天天如此。

  六月四日,皇太极决定,发动进攻。

  进攻的重点是锦州南城,后金军动用大量云梯,冒死攻城。

  接下来的事情我不大想讲了,因为皇太极是个很烦人的家伙,啥新意都没有,攻城的程序,从他爹开始,一直到他,这么多年,都没什么长进,后金军一批批上,一批批死,又一批批火化,毫无进展。

  赵率教这边也差不多,他虽然进攻不大行,打防守还是不成问题的,守着城池,用大炮,看准人多的地方就轰,按照程序操作,十分轻松。

  而且趁着后金军撤走的这几天,赵率教还在城边修了几条壕沟,以保证后金军在进攻时,能在这里停上一会,为大炮提供固定的打击地点。

  战斗继续着,确切地说,不是战斗,而是屠杀。

  后金军根本没法靠近城墙,每到沟边,就有定点爆破,不是被轰上天,就是被打下沟,尸横遍野。不过客观地讲,赵率教挖这几条沟也方便了后金军,人打死就直接进了沟,管杀,也管埋。

  就这样,高效率的定点爆破进行了半日,后金军伤亡极大,按赵率教的报告,打死不下三千,打伤不计其数。

  明军的伤亡人数不明,但很有可能是零,因为在整个战斗中,后金军最远才到壕沟(包括沟里),以弓箭的射程,要打死城头明军,似乎可能性不大。

  打仗也是要计算成本的,这次战役,皇太极带上了全部家当,而他的全部家当,也就七万多人,按一天损失三千人的打法,他还能打二十多天。

  这生意不能再做了。

  六月五日,皇太极撤军,算是彻底撤了。

  第二天,他率军路过大凌河城,此处空无一人,于是皇太极下令——拆了。

  泄愤需要,理解万岁。

  战役至此结束,五月十一日至六月五日,在长达二十余天中,后金与大明在锦州、宁远一线展开大战,最终以后金惨败告终,史称“宁锦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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