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里,柳乘风却没有睡,按规矩,斥候每隔半个时辰就要传递消息回来,可是这两个时辰很诡异,放出去的这么多斥候居然一个斥候都看不到。
他连忙把钱芳叫来,虽然心里有些惊疑,可是作为统帅,却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安,只是随意问了几句营务,钱芳也都答了,随即漫不经心的道:“怎么不见有斥候回来,这里距离蓟县还远,莫不是遭遇到了敌情,不对,这里怎么会有敌人,你派了人再探了没有?”
钱芳正色道:“卑下按照章程,又派了几拨斥候出去,想必很快就有消息。”
正说着,外头有人道:“报……”
“进来回话。”
柳乘风不等对方通禀,直接道。
随即便有人掀开了帐子,只不过进来的人却让人目瞪口呆,来人身上染了血迹,左臂上还受了伤,而且这人柳乘风还认得,是新军斥候营的一个中队官,当年柳乘风创建新军的时候,他虽然不过是那一千新军的一员,可是对他多少有些印象。
“出了什么事?”
“报,卑下奉命巡弋,在向北三十里的地方发现了蒙古斥候,他们人数为七十余人,卑下不得已,被他们咬上只得与他们短兵相接,只是对方人多,卑下的小队死伤了二十多人,才侥幸逃了回来。”
柳乘风倒吸了口凉气,随即目光落在了钱芳身上,钱芳眼中也露出了骇然之色,忍不住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向北三十里的地方……这……这……这些蒙古斥候用的是双马还是单马。”
“是单马,七十三人七十三匹马。”斥候队官肯定的回答。
“这……这……”钱芳已经完全慌了。
一般情况,两军交战时也不是没有斥候会孤军深入,直接到地方的大后方去探查,可是从山海关到这里,又何止是大后方,从军事角度上来说,简直就是大后方的大后方,所以原本这附近五十里内都不可能出现敌军斥候的,可是蒙古人的斥候偏偏出现,而且对方用的还是单马,那就更不寻常了。
若是斥候是去较远的地方探查,都会用采取一人骑乘双马的模式,原因很简单,地方比较远,所以所要带的马料和口粮就多,而且一旦遇到风险,若是马力不够很难逃脱,所以用双马换乘,让战马能够轮替休息是最基本的规则。
那么又一个问题出来了,蒙古人出现在边关的腹地,而且用的是单马,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一支蒙古大军就在附近,至多不会超过百里的距离,百里……蒙古人除非疯了,因为百里之外,仍然还是明军盘踞的驻地,那里还有许多的军镇,有许多的堡垒,他们怎么可能会盘踞在那里。
除非……如果蒙古人没有疯的话,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已经一举击溃了边镇的明军,明军大败!
这个消息实在太突然,问题是,而且若继续分析下去的话,明军应该是一场大溃败,而这伙人可能根本不是斥候,而是迂回包抄败军的蒙古骑队,蒙古人最擅长用的是迂回的战法来包抄敌人,一旦敌军溃逃,他们除了会派军马尾随追击,还会分出许多骑队从侧翼向前狂奔,但是对溃兵并不攻击,而是直接以快速的机动能力直接出现在溃兵的前方,再将溃兵一网打尽。
如果当真如此,那么这就意味着,在几个时辰之前,边镇出现了一次难以想象的大崩溃,也意味着,在几个时辰之后,将会有大量的溃兵出现在附近,更重要的是……皇上呢,皇上在哪里?蓟县还在不在明军的手里?蒙古人有多少人在一百里之内?
“这……”钱芳已经惊呆了,若说没有皇上这个因素,或许他还能保持镇定,可是现在……
柳乘风的双眉也狠狠的皱了起来,脸色现出了几分狰狞,他狠狠的拍着案牍,道:“再探,放出所有的斥候,最好能深入到蓟县,能深入多少算多少,一定要打探清楚,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皇上在哪里,都要打探清楚,要快!”
钱芳道:“是不是立即吹响号角,紧急集合,让将士们做好应变的准备。”
柳乘风的脸色铁青,道:“若真是最坏的结果,蒙古人至少还要有几个时辰才能到达,不要急,将士们辛苦了一天,再休息一个时辰吧,一个时辰之后,再集结将士,做好应变准备。”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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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送到。未完待续
930|第九百四十八章:全权
“呜呜……”号角声在深夜响起。
方圆近十里的一座座营寨纷纷被这号声吵醒,各营顿时警觉,随即队官们匆匆集结人马。
好在新军平素操练素严,号声响起,各营反应迅速,一下子功夫,就已纷纷集结。
这是柳乘风的中军,后面一支军马还留在后头陆续开赴,因此都是清一色的新军军马,十万新军,再加上数万民夫,此时都被这莫名其妙的号声吵醒,心中不免有些不安。
很快,各营便接到了命令,全部做好迎敌准备。
这消息传出,虽然无人质疑,可是大家都已经明白,蒙古人要来了。
可这里距离京师不过三四十里,这里怎么可能会有敌情?
甚至有人侥幸地认为,这不过是像以往一样的紧急操练而已,不过很快,大家就打消了这个可笑的念头。
各营的官兵接到了命令,开始打着火把进入指定的地方驻防,各部都要求装填好火药,甚至民夫也被叫醒,要求他们协助深挖沟堑,布置绊马绳锁。
这一切,都越来越不寻常。
中军大营里,柳乘风接连收到了几份斥候的禀报,蒙古人果真发起了攻击,他们先是佯攻锦州,做出一副试图攻夺辽东的姿态,却是杀了个回马枪,直扑关内。
原本明军各部都驻在城塞和堡垒里,只是面对蒙古人一鼓作气的攻势,不少边关的将领居然手足无措,最后的结果就是导致大量的堡垒被蒙古人轻易攻陷,而造成了整条战线的人心惶惶,士气低下的边军居然开始溃逃,最后这种溃逃越来越多,最后蒙古人几乎每到一处就是风声鹤唳和无数的逃兵。
士气是种很玄乎的心思,一个好的武官,最重要的就是能够时刻了解士兵的想法和顾虑,然后再对症下药鼓舞他们的士气。而一些糊涂的武官非但不能提振士气,反而遇事之后惊恐不安,将是兵的胆,大将心惊胆寒,下头的人自然人心思动了。
说到底,这和当时刘瑾任用私人离不开关系,这群根本不够格的武官,偏偏窃据了官位,再加上他们上任不久,和部属们本来就有隔阂,一旦出现了大敌,军心动摇,后果可想而知。
更重要的是,据说连蓟县也已经被蒙古人攻破,朱厚照坐镇蓟县,聚集了三万大军,可是蒙古人突然发起攻势,皇帝原本想利用蓟县吸引蒙古大军,随即调集附近各路大军对蒙古人进行合围。
按理说,这个战略确实是正确的,可是朱厚照显然忘了,再好的战略也需要有足够能力的人来执行,于是蓟县城破,皇上不知所踪。
出了这么大的事,柳乘风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可是他知道,蒙古人当真要来了,眼下他必须振作精神,在这里阻击蒙古人,同时立即派人去京师送信,让京师做好准备。
子夜之后,果然在附近开始频繁地出现大量的蒙古游骑,除此之外,许多的溃兵也纷纷出现,新军按兵不动,继续屏息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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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
一份急报在清晨送至。
紧接着,三个阁臣目瞪口呆。
边镇全线崩溃,皇上不知所踪。
这消息便是焦芳也不禁动容了。
焦芳忍不住道:“那楚王殿下呢?楚王殿下在哪里?”
“奏书里说得清楚,眼下只能一边寻访陛下下落,另一边保卫京师,只是楚王殿下的军马距离蒙古人太近,不敢轻动,一旦后撤,可能遭遇追击,所以只能在界桥布防暂时拖住蒙古人,同时让京师做好防范。哎……事情怎么会坏到这个地步,难道这又是一场土木堡吗?只是但愿皇上能够安然无恙,否则我等尽皆都要万死难辞其疚了。”
说话的是李东阳,李东阳整个人几乎瘫在椅上,他一直都在勉强地维持大局,刘瑾登场,刘健等人请辞,他没有走,他不走并非是因为詹恋栈这大学士,而是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他就越不能走。
大明朝胡闹的人越来越多,总需要几个做事的,李东阳打算继续留下来,继续做事,支撑着这已经溃烂的局面。
可是现在,今日传来的消息打击了他最后一点的信心,大明朝还能支撑住吗?现在看来,这和土木堡也没什么区别了,可是于谦在哪里?就算有于谦,大明还能有这样的幸运?
李东阳苦笑,笑得很苦涩。
“还是立即入宫去和太后商量吧,这时候,只有太后出面才成。”杨廷和站了起来,不免也叹了口气。
三人入宫,到坤宁宫后向张太后述说了实情,和他们所料想的不一样,他们原以为张太后就算不吓晕过去,至少也会哭哭啼啼,甚至杨廷和还想了许多的安慰之词,可是他却低估了张太后。
张太后确实把脸拉了下来,脸上的惶恐一闪而逝。
她很担忧,她担忧她的儿子,担忧她家的社稷,可是她没有表现出来。
或者说,她是最痛苦的,她失去了丈夫,现在似乎又有了失去儿子的命运,她心中的痛苦可以说是无以复加,可是她依然不能让外人看出她内心的痛苦。
她知道,局面已经彻底地糜烂,如果她表现出这些,如果她不能挺身而出,不能给予臣子和军民期望,大明朝就一切都完了,国朝百年岂可在她儿子的手里葬送掉?
她的眼眸如一潭死水,不带任何的感彩,她沉吟片刻,问道:“楚王柳乘风在哪里?”
“回禀娘娘,楚王驻军界桥,听闻此讯之后立即派人报知了朝廷,并且带领十万新军在界桥布防,打算拖延蒙古人。”
“是吗?”张太后叹息,道:“他这么做是冒险让京师做好准备,所以现在时间有限,京师的防务需要部署起来,绝不能再有失了。还有,尽力打探皇上那边的消息,若是皇上落在蒙古人手里……”张太后在这里顿了一下,脸色平静的道:“那就让柳乘风和蒙古人尽力的谈判,只要条件不苛刻,我大明能够接受,那么无妨把皇上救出来。可要是蒙古人狮子大开口,想要我大明拿江山社稷来做赎买,那就让蒙古人收了妄想之心,所以当务之急,首要的还是和蒙古人对阵,只要能胜,不用害怕蒙古人来威胁什么。”
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作为一个母亲,整颗心几乎都要碎了,可是她还是说出了这番话,其实她清楚,这些大臣来寻她,最想听到的就是这番话。
皇上不知所踪,八成是落入了蒙古人手里,假如蒙古人拿皇上来做要挟,那么明军打起仗来缚手缚脚,又拿什么去驱逐外敌?因此张太后才特意说出这番话,就是让大家不必有什么顾忌,大明没了皇帝,可以再立一个,可是京师一旦被蒙古人所破,则江山不保,社稷倾覆。
三个内阁大臣连忙道:“太后圣明。”
“圣明?”张太后笑,笑的有些苦涩,道:“哀家算什么圣明?哀家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只希望做个合格的太后,打仗的事,哀家不懂,哀家不会去管,这些都拜托给楚王吧,你们呢,好好协助他,尽力营救你们的皇上,尽力把蒙古人赶走,都下去吧!”
“娘娘,臣有一事要奏。”这时候杨廷和忍不住道:“其实若是皇上落入蒙古人手里,要营救也不是不可能,微臣听说,那蒙古汗与楚王殿下关系匪浅,若是楚王出面,或许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张太后笑了,道:“杨卿太不了解女人了,这世上有两种女人,一种是甘愿为一个男人做任何一件事,还有一种却是希望全天下的男人为她赴汤蹈火。你说的那蒙古汗,就算和楚王有旧情又如何?她不会是第一种女人,她若是那种女人,又怎么会领兵来犯?这个女人野心勃勃,先是一统蒙古,随即又急不可耐的对我大明不宣而战,这样的人是不会被旧情所缚,你们太想当然了。不过试试也好,下一道懿旨给柳乘风,让他择机而动,是打是和,哀家给他全权,他自己拿主意吧。”
杨廷和苦笑:“太后圣明。”
张太后抿了抿嘴,目光空洞无光,长叹道:“还有一样,所有刘瑾的党羽和亲眷,全部让有司拿下,这刘瑾是祸根,是他害了皇上,哀家能做的,也只有处死这些人给皇上报仇雪恨了,这些人,统统处死吧!”
她把话说完,觉得自己再留在这里,眼泪就快要夺眶而出,于是长身站起来,她的身形已经有了些佝偻,她的前半生有过太多温馨的记忆,可是谁能想到,她的后半生竟是如此凄苦,一个又一个的噩耗,压得她透不过气,哭不出声。(未完待续)
931|第九百四十九章:小皇帝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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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桥。
这里虽名为桥,可是这桥未免寒酸,倒是恰好有一条河流经过,唯一不妙的就是这河水太浅,太过小气。
再加上这样的天气,河水并没有暴涨,河床处暴露了许多的淤泥。
不过新军借着这条河流,勉强还能和对岸的蒙军对峙。
清早的时候,蒙古人就毫不犹豫的组织起了进攻,他们探过了水位,选择了一个河水较浅的地方,试图直接勒马冲杀过来。
原本这种粗暴的战法,遇到其他的明军或许有用,不过这一次他们遇到了新军,似乎就遇到了麻烦。
数千蒙军呼啸而来,入河之后速度放缓,而对面则是火铳声大作,无数的火炮轰鸣,冲锋陷阵的蒙古大军这才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烦,他们陷在河中,进又不得,退又不得,结果就直接成了靶子,在付出了伤亡近千的代价之下,才退了回去。
这个时候,蒙军开始重新审视起自己的新对手了,对面的新军,显然和其他的明军不太一样,具体有哪些不一样,蒙古人也有过总结。
首先,河对岸的敌人是大规模的使用火器,不但火器的配比奇高,而且无论是火铳还是火炮都比边军要高上几个档次。
其二,是他们的战法很纯熟,边军虽然也有神机营,可是并没有针对性的战法,或者说虽然有战法,可是因为操练的原因而得不到施展。可是对面的新军不一样,他们很有章法,什么时候齐射,什么时候放炮,似乎都很规矩。
这才是最致命的,就算蒙古人有冒着枪林弹雨的勇气,可是战马却不同,战马是最容易受到惊吓的,一旦受了惊,就难以驾驭。
再加上这条并不宽敞也并不湍急的河流,蒙古人虽然不不善水,可是还不至于连这样的河流都趟不过去,可现在不一样,现在遇到了这样的明军,问题似乎有些大了。
其后,蒙军又组织起了几次进攻也都是无功而返。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选择了暂时观望,这就给予了对面的明军喘气的时机,新军们立即开始动手,在一条长达二十多里的区域内挖起了战壕建立了临时的谷仓,又在许多地方埋在了暗雷,所谓暗雷,其实和后世的地雷差不多,不过因为时代限制,只怕比后世的土制炸弹都不如,不过这东西一旦爆开,未必能有效杀敌,却总是能让敌人的战马受惊,对付骑兵首先是对付战马,所以新军们埋起来倒是颇为欢快。
除此之外,还有针对战马的绊马索和拒马,甚至在两翼,还准备了大量的陷阱。
柳乘风决心在这里和蒙古人耗下去,时间拖得越久,京师就越安全,蒙古人深入关内,给养定然会更加困难,所以拖下去对他有利。
不过在所有人的心头,仍然不免有些泄气,柳乘风仍旧在打探皇帝的消息,他不是个愚忠的人,可是他只记得,他向先帝下过的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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