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朱佑樘出去的时候已经吩咐了那郑秋什么,过了一会儿,郑秋便一脸苦兮兮地进来,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是宫里的这些太监,有谁不知道柳乘风威名?这个家伙可是心狠手辣的主儿,比起上一任的指挥使牟斌手段要狠辣得多,郑秋一进来倒也干脆得很,直愣愣地跪倒在地,朝着柳乘风匍匐过来,哭丧着脸道:“廉国公,奴婢不知犯了什么过错,还请公爷担待则个。”
   能在皇帝跟前伺候的人,哪个不是八面玲珑?皇上一吩咐他进来听柳乘风问话,这郑秋便顿觉不妙了,柳乘风可是天下一等一的特务头子,人家突然来寻自己,还能有什么好的?认清了这一点,郑秋自然不敢在柳乘风面前摆什么谱儿,他心里清楚,只要柳乘风稍微说他一句坏话,他就完了。
   先帝在的时候,随侍太监何等的风光,在宫里便是各监的大太监见了这种人都得笑脸相迎的,也只有到了弘治朝,这随侍太监最是低贱,除了能在皇帝跟前使唤,几乎得不到任何好处,就这样,朱佑樘还怕郑秋会借着他的名义在外头狐假虎威,屡屡给郑秋一点教训,所以郑秋很能摆正自己的位置。
   柳乘风坐在椅上,仔细打量这个细皮**的太监,郑秋的脸色很不好,一看就是平日操劳的时候多歇息时候少的人。这其实也和皇帝是分不开的,作为随侍太监,皇帝若是熬夜,他也得跟在后头盯着,皇帝要连夜批阅奏书,他得负责掌灯、磨墨等事务,偏偏朱佑樘这个人经常日夜颠倒,一做起事来就没完没了,以至于身为皇帝随身太监的郑秋只能跟着倒霉了。
   柳乘风想到这里,对待郑秋的态度就显得温和了许多,他轻声道:“郑公公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吧,我找你来,只是随口问问而已,你不必害怕?”
   郑秋这才胆战心惊地站起来,低着头道:“公爷要问什么,尽管问就是,奴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定不敢误了公爷的大事。”
   柳乘风颌首点头,道:“这便好,其实这个问题也很简单,我只是想知道,陛下的病情,你可曾对人说过没有?”
   郑秋惊呼一声,之前朱佑樘就有嘱咐,不许他将这事声张出去,郑秋一向谨慎,怎么敢和人胡说?更何况泄漏陛下病情的大罪,他也吃受不起,几乎不用考虑,郑秋便拨浪鼓似地摇头,道:“廉国公明鉴,奴婢胆儿小,哪里敢对别人胡说八道,陛下的病情,奴婢一个字也不曾透露出去,请大人明察。”
   柳乘风自然早已预料到他会矢口否认,一边打量着郑秋,一边道:“可是消息已经走漏了,难道你不知道?”
   “啊……”郑秋吓得面如土色,期期艾艾地道:“这……这……别的奴婢不知,可是这消息走漏的事儿,当真与奴婢一点儿干系都没有。”
   柳乘风叹了口气,道:“你这么说的话,那我就再提点你一下吧,陛下的病情,现在宫里知道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萧敬萧公公,一个就是你,既然你矢口否认消息是你走漏的,这么说来,你认为走漏消息的人是秉笔太监萧公公了?”
   “不,不……”萧敬是谁?那可是宫中的一尊大佛绝不是郑秋能惹得起的,说得难听些,只要郑秋在这里稍微说萧敬一句不是,明日萧敬就可以收拾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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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2|第六百四十一章:又是线索
  wWw.chKEe.COm 创。客-小。说?网 柳乘风笑了,语气中增添了些许的严厉,继续追问:“知道此事的也就两个人,不是你就是萧公公,现在你抵死不认,自然是说萧公公嘴巴不严,对外泄漏了这机密大事”
   郑秋给吓得实在不轻,手心都已经捏出冷汗了,忙道:“公爷,萧祖宗是什么人?这种宫闱之事岂会随意向人言说?可是奴婢也实在不曾向人泄漏,要不……要不奴婢再想想……再想想……”
   想从这种八面玲珑的太监口里问出话来,若是不步步紧逼却是不成的,柳乘风心里清楚,郑秋绝对不敢冤枉到萧敬的头上,可是自己也要撇清关系柳乘风倒是想知道,这郑秋到底能想出什么来
   柳乘风也不急,慢悠悠地道:“你要想便想,不过时间不能耽误,我就坐在这里等着你慢慢地想,只是我现在口里有些干了,这里有茶水吗?”
   “有……有的……”面如土色的郑秋连忙去端了一盏茶水来,送到柳乘风的手里,随即乖乖地侧立在下头,一副搔头搔耳的样子,可是一时之间似乎也想不出什么,急得豆大的冷汗都流了出来
   柳乘风倒是不急了,对他来说,宫里这个内应是最好入手的,知道的人不多,泄漏消息的也就这么几个,顺藤摸瓜把这人揪出来,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柳乘风再三催促,眼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不少柳乘风做出一副拂袖而去的样子,这郑秋连忙将柳乘风扯住,无论如何不肯放柳乘风,他不是傻子,廉国公今日不在他这儿问出点东西来,他不拿出点理由出来推卸自己的责任,等廉国公一走下次来寻他的就不是廉国公,而是锦衣卫亲军了,大家说话也不可能是在这里而是在诏狱了
   “公爷……公爷……我想到了”郑秋一边扯住柳乘风的袖袍,一边大叫,因为太急脑门上的青筋也显露了出来
   柳乘风扯开他的手,道:“想到了就快说,我没功夫和你磨蹭”
   郑秋一下子拜倒,道:“奴婢……奴婢想到了一件事,陛下的药都是让尚膳监的药房煎熬的,这些煎药的太监也多少懂一些药理大人想想看,陛下对外说是略染微寒,可是这寒热的药与陛下的药全然不同,那些尚膳监煎药的太监看了药方子,以他们的眼力劲难道会不知道他们煎熬出来的药治的是什么病吗?虽说陛下并未向他们透露只言片语可是他们早已通过药方子和每日煎服的药得知了陛下的病情,是了,那些尚膳监的狗才,平日最喜的就是聚在一起胡说八道,保准就是他们传出去的公爷明鉴……”
   郑秋一边说,一边擦拭额头上的冷汗,终于寻了些替死鬼出来,倒是让他松了口气
   柳乘风眯起眼,这郑秋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尚膳监里几个专门熬药的太监一般情况之下,这皇帝和贵人的药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去煎熬的,首先这些太监能识药才成,否则连苦檀叶和耳水苋都分不清,还怎么入药煎熬?这些太监既然识药,就肯定也熟知药材的药性,哪味药治的是什么病,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既然知晓,单凭着药方子,想必大致就能猜出皇帝得的究竟是什么病
   难道症结就在这里?
   柳乘风不禁有些心烦了,若是当真是煎药的太监传出去的,那事情就不太好说了,说不准整个紫禁城早已传遍了这个消息,若是人人都知道,却又装作不知,那要查出这个内应来,只怕难度不知增加了多少倍
   柳乘风不耐烦地对郑秋问道:“尚膳监总共有几个煎药的太监?”
   郑秋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忙道:“其实人数并不多,满打满算也就两个,公爷是不是要对他们问话?要不奴婢去把他们唤来,公爷一问便知”
   柳乘风挥挥手:“那就快去快回,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尽快”
   郑秋连忙应下,如蒙大赦地去了
   柳乘风一个人坐在这小殿里,喝了口茶,才发现这茶水已经凉了,不过这一股子冰凉却让他打起了精神,百无聊赖中整理着头绪,却听到外面有人道:“郑公公在不在?嘿……咱家又有奏书请他递上去了”
   “郑公公……刚走呢,王公公,你这是作甚?实话和你说,陛下今个儿在谏议,也没功夫见你”
   “哦……”问话的人顿时露出失望之色
   递奏书?
   坐在里头的柳乘风满头的雾水,朝廷的奏书递入宫廷可是有规矩的,一般是先送去通政司,再由通政司拿去内阁票拟,随后会有专门的箱子将票拟好的奏书送进宫里来,到了司礼监,由司礼监负责挑拣,再呈送到御前御览
   可是外头一个太监却是说有奏书递交到御前,瞧对方的口吻也不像是司礼监的人,这又是什么名堂?
   柳乘风也是无聊,若换做是别人,也不会去想着管这闲事,可是柳乘风这个人却是多管闲事的主儿,他站起来,到了小殿的门口,见到一个太监正笑嘻嘻地与外头一个站在树下的太监说着话,柳乘风皱起眉,猛地咳嗽一声
   柳乘风这一咳嗽就吸引了外头两个太监注意,在外头守候的太监见柳乘风出来,连忙小跑过来,给柳乘风行礼道:“公爷好”
   柳乘风朝这太监点点头,却是手指向另一个太监,道:“他是谁,来这宫里做什么?”
   殷勤的小太监立即回话道:“这是通政司的王安,要递奏书进来”
   王安见柳乘风的气度非凡,也是低眉顺眼地过来行礼,他方才没听清那小太监对柳乘风的称呼,只觉得柳乘风很贵气,穿的又是钦赐的飞鱼服,心知这柳乘风定是个皇亲国戚,于是笑嘻嘻地道:“奴婢见过……见过……”
   话停在这里,王安一时愣住了,他不知该称呼柳乘风做什么才好
   倒是边上的小太监见他为难,连忙低声道:“这是廉国公,锦衣卫指挥使柳大人”
   王安的笑脸顿时僵住,眼眸闪烁了一下,随即又笑嘻嘻地道:“奴婢见过公爷,公爷万福”
   柳乘风只是用眼角扫视了王安一眼,淡淡地问道:“你一个通政司的太监,却是跑来宫中递奏书做什么?你送来的奏书可曾拟票了没有?”
   王安迟疑地道:“内阁那边还没看过,陛下说,若是有急报,可以让通政司那边紧急送来,所以奴婢斗胆……”
   “放肆”柳乘风冷笑,呵斥道:“你可知道斗胆?你既然知道这是犯规矩的事,却还敢如此胆大妄为?带着你的奏书赶快滚去内阁,再敢犯规据,便是陛下饶你,我却不饶你”
   王安原本想把皇上抬出来,可是柳乘风一句陛下饶你,我却不饶你将他吓了一身冷汗,眼前这个人可谓闻名遐迩,他若是这么说,王安又怎么敢招惹?王安一下子变得如温顺的小猫一样,连忙佝偻着腰连声道:“是,是……奴婢该死,奴婢这便按着规矩来……”说罢,忙不迭地跑了
   这王安拿着急报的奏书来邀宠的事,宫里早就传开了,有不少人心里嫉恨和不满,王安刚走,一直守在外头的太监便忍不住道:“公爷,这个王安最是不要脸皮的,自从上一次递进宫来了一份奏书之后,陛下颇为满意,他便隔三差五的捡一些急报进宫来,通政司那边现在管不了他,内阁那边虽然不高兴,却也不好说什么,想不到今个碰到了公爷让他碰了一鼻子灰”
   “哦?奏书?递进来的是什么奏书?”柳乘风不由打起了精神问道
   这太监道:“这事儿说起来和公爷也有关系,那奏书就是公爷的奏书,当时公爷出塞之后许久没来消息,陛下心焦得很,王安看穿了陛下的心思,便打着胆子拼着坏了规矩把公爷的奏书直接递进来,陛下见了公爷的奏书之后,非但没有斥责他,反倒夸奖了他几句,所以这王安便顺着竿子往上爬,经常入宫觐见”
   柳乘风冷冷一笑,道:“这种人真是十足的小人,罢了,打发走了也就是了,你在外头候着”
   他又重回到殿中去,坐在椅上陷入深思
   一炷香之后,郑秋倒是领着两个太监过来了,向柳乘风回报:“公爷,您要的人都领来了,请公爷处置”
   柳乘风朝郑秋点点头,目光便从这两个太监身上扫过,这两个太监一个年纪老迈,大约有七旬上下,连腿脚都已经不便了,柳乘风心里甚至在想,若不是这老太监熟知药理,属于宫中专精的人才,到了这个岁数,多半已经被打发到宫外居住去了
   至于另外的一个太监,年纪也不小了,佝偻着腰,一副不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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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送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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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3|第六百四十二章:收网
  柳乘风审问过了尚膳监的两个太监一遍,不过暂时也寻不出什么头绪,理由很简单,这两个太监很容易就将自己澄清掉了,虽说他们是照方抓药,以他们的眼力也早就看出了太医院开出的并非是治寒热的方子,可是陛下染的到底是不是重病,他们却是一概不知
   因为单从方子来看,药方子多是些清肝解毒的药材,还有一些是调理身体的补药,他们纵然是知道药方子有些不对劲,可是单凭方子是绝不可能知道陛下病情严重与否的
   柳乘风本就是大夫出身,叫人拿了方子来看,也确实挑不出什么错处,药方子里开出的药确实是如此,若只是轻微的肝部不适,开出这个方子调养也确实没有问题
   既然尚膳监的太监看不出病情的严重,至多也只能判断陛下的病出自哪里,又怎么可能知道皇帝病情已经恶化到回天乏术的地步?就算他们乱嚼舌根子,只怕也没有想到陛下已经病危
   柳乘风在澄清之后,便将这两个尚膳监的太医打发了出去,随即又将注意力转到了郑秋的身上
   郑秋这下子魂不附体了,原本以为这两个尚膳监的可以做他的替罪羊,谁知最后又绕回了自己的头上,他大气都不敢出,低垂着头不敢与柳乘风对视
   柳乘风的笑容已经冷冽起来,漠然地道:“郑公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郑秋哭丧着脸,道:“奴婢……奴婢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伺候陛下这么多年,也从来不敢碎嘴多言公爷若是不信,问一问陛下就知道,奴婢冤枉”
   “冤不冤枉不是你说的,你在这里静候裁处”柳乘风站了起来,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他浑身上下也有了几分酸麻,起身活络了一下筋骨,从这殿中走出去
   而郑秋整个人几乎是瘫坐在了地上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柳乘风出了殿后,才知道武英殿的谏议已经结束,陛下仍旧在武英大殿里,似乎也在等候柳乘风查问郑秋的结果,柳乘风让武英大殿的太监传报了一声,随即进入复命
   朱佑樘已经显得很是疲惫了,脸色蜡黄,似乎尤其畏寒在这酷暑即将来临的天气里居然加了一个碳盆,见了柳乘风,脸色掠过了一丝暖意,他招招手,道:“来,到朕身边来”
   看着这风烛残年的皇帝,柳乘风心酸无比,从前的那些芥蒂一下子消散得无影无踪,他连忙快步过去,到了朱佑樘的膝下朱佑樘枯瘦的手拉住他浑浊的眼眸掠过柳乘风的脸,随即双目阖起,道:“郑秋盘问得如何了?”
   柳乘风声音低沉地道:“回禀陛下,郑秋虽没有招供,可是微臣觉得他的嫌疑最大,因此恳求陛下暂时将郑秋收押起来”
   朱佑樘面无表情,淡淡地道:“收押就收押,郑秋这个奴婢平日倒也称心,朕不是为他求情,只是望你不要太为难他”
   柳乘风应了
   朱佑樘的脸上突然掠过了一丝悲凉道:“皇后近来也看出了一点蛛丝马迹,朕和她一起这么多年,在寻常人家里也可以算是患难夫妻了,朕将来若是当真撒手走了,真不知她该怎么办?太子有你们辅佐,朕也能放心,倒是太康公主至今还未婚配朕颇有些放心不下,哎……”朱佑樘突然苦笑一声:“朕这几日的话是不是太多了一些”
   柳乘风摇头,道:“陛下的话一点也不多”
   朱佑樘深吸口气道:“朕有许多话想向人说,可是朕却不知该向谁说才好”
   柳乘风当然明白朱佑樘的心思,他现在隐瞒着病情,在外人看来,只是个略染风寒的天子,许多话就算是在面对皇后和太子的时候也只能憋在肚子里,越是至亲,就越是不忍将自己的痛苦和对人世的留恋感染给他们,至于外臣,那是绝不能吐露半字,也唯有柳乘风是最合适的倾诉人选
   朱佑樘用力握了握柳乘风的手,道:“朕现在就想着完成两桩事,这其一,就是为太子登极做准备,选定宣力的大臣尤为重要”
   柳乘风心里想,选定宣力大臣的同时,只怕还要打击那些皇上认为太子控制不住的大臣了皇帝的迭一向伴随着血腥,无论多么温和,在这温和背后,也不知有多少腥风血雨
   朱佑樘现在要选定的首先是忠臣,要确保这些人绝对是忠臣,而其次才是能臣若是不够忠心,让宫里怀有疑虑的能臣,反而从皇上的肱骨变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当今皇帝圣明,能够驾驭得住这样的能臣,可是谁能保证自己的儿子能否驾驭得住这种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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