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戏是吗?带着你的人给本大人滚出去!”
邓通听了柳乘风的话,差点儿没有一口气提上来吐血而亡,先是骂自家的主子断子绝孙,之后又是攀咬东厂通贼,最后一句话更离谱,跪是他逼着跪,滚又是让挥手要滚,一个锦衣卫百户,这口气、这架子,当真比指挥使还要大几分,偏偏人家说的话无懈可击,若内阁真有乱党,他当然可以去拿人,可是内阁又有谁是乱党?这不是废话吗?
邓通最大的悲剧是,事情发生得太仓促,没有纠集到足够多的人手,若是带了三十、四十个人来,也不必怕这姓柳的,现在人都已经跪下了,想要翻盘已经不可能了。
“哼,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今日邓某算是认栽了,还是走得干净,这莳花馆背后的人自然会出面收拾他。”邓通心里这般一想,便带着十几个番子灰溜溜地出去。
整个莳花馆,已是被砸了个稀巴烂,除此之外,老霍等人还在一处库房里抄没了一万四千两纹银的赃款,各种金银首饰、字画美玉若干,柳乘风一声令下,命人压着二十多个乱党,才打道回府。
这一趟打砸,百户所的校尉可算是扬眉吐气,锦衣卫至今,几个油水多的地方一直被东厂把持,东厂那边,更是将锦衣卫压得死死的,而现如今柳乘风一出手,那平素威风八面的档头便乖乖给百户大人磕头,这是何等威风?众人押着人犯走在大街上,都觉得满面红光,很是得意。
唯一暗暗显露出担心的,却是那王司吏,王司吏偷偷追上在前头骑马的柳乘风,牵住柳乘风的马,一面走一面道:“大人……这一趟固然痛快,可是这一下不但得罪了东厂,连带着还得罪了户部钱粮主事,大人,这莳花馆的背后,就有那钱粮主事的身影,只怕……”
六部最紧要的部门之中,除了吏部之外,还有一个户部。户部手掌天下钱粮,乃是朝廷的钱袋子,而户部钱粮主事,更是肥得流油的位置,能做户部钱粮主事的人,一定非同小可。别看这主事品级不高,可是影响力却是巨大,否则早被环伺在四周垂涎已久的同僚们挤下去了。这样的人绝对不是柳乘风一个百户能惹得起的,若是人家情急之下要和你拼命,便是柳乘风的恩师王鳌也未必能将柳乘风保住。
天子脚下的人,谁不知道这官儿虽然有三六九等,可是这差事也是分了子丑寅卯的?有的官儿看上去显赫清高,却也未必比得上一个低品的人更有手腕。那钱粮主事就是后者,绝不是个轻易能招惹的人物。
柳乘风微微一笑,道:“东厂那边,我已经有了办法。至于这个钱粮主事……”柳乘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继续道:“今日就一并连他一起收拾了,斩草除根!”
柳乘风的身上居然透露着一股强烈的自信心,事实上像他这种读书人本就是个谨慎到无比的人,可谓是心如发丝,细得不能再细,若不是没有把握,怎么可能做这种惊世骇俗的事?
王司吏听了,不由摇头,柳呆子果然是柳呆子,说得一点儿也没有错,就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居然敢奢谈收拾户部钱粮主事,简直是疯了。王司吏现在是一肚子的苦水没地方倒去,原以为这柳呆子有个好岳父,又有个好恩师,后来又把千户大人整倒了,是个很有前途的家伙。谁知道现在看来,人家叫他呆子是果然没有错的。连千户大人都不敢去砸的地方,他敢去砸;便是连指挥使佥事都不敢得罪的人,他却敢去得罪。现在百户大人是突然发难,把人家打了个措手不及,可是往后等到人家反击了,还有命在吗?说不准自己也会被牵连上去,这一辈子的前程算是搭在了一个呆子的身上了。
“冤孽啊……”王司吏很想仰天长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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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让你吃哑巴亏
正午的烈阳高高悬挂在正空,热气弥漫中,柳乘风一身淋漓大汗地回到百户所,一面命人拿了钱去就近的客栈定几桌菜来,一面开始着手审问‘乱党’。
砸莳花馆,只是柳乘风计划中的第一步,事情要结束还早得很,现在最紧要的,是让莳花馆东家周泰钻进自己的圈套里,把他背后的人一起牵扯进来。
要嘛不做,要做就要赶尽杀绝,既然人已经得罪,那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一网打尽。
砸莳花馆,只是向烟花胡同的商户立威。而收拾了莳花馆背后的幕后人物,才会让那些商家们彻底地害怕,人有了畏惧之心,才会乖乖地按月送上份子钱来。有了钱,柳乘风才能建立威信,才能做出许多事,才能成为锦衣卫所中的黑马,朝着自己的既定目标,一步步攀爬。
“我要让那些瞧不起我、对我不屑于顾的人知道,柳乘风不是呆子。”
王司吏已经安排好了,锦衣卫拷问自然有自己的一套办法,一般是抓了人寻个偏僻的城隍庙痛打一顿,再带回卫所里发落。不过现在却是大大不同,既然到了卫所,便先拉去偏房里折磨上半个时辰,那周泰才半死不活地被几个校尉提到厅堂来,总旗陈泓宇对着柳乘风拱手行礼,道:“大人,周泰招供了。”
柳乘风坐在案后,嗯了一声,目光才落在周泰身上,慢吞吞地问道:“周泰,你要招供什么?”
校尉打人经验丰富,虽是将周泰打得死去活来,偏偏没有伤到筋骨,这时候的周泰和一条死狗已经没有了多少区别,一跪倒在地便拼命磕头,呜咽道:“小人袭击锦衣卫实在该死……”
柳乘风显然对这供词很不满意,冷冷一笑,道:“这就是你的供词?快说,你是不是乱党?”
乱党两个字可不是轻易敢认的,周泰是何其八面玲珑的人?否则也不会打理莳花馆,这种事当然不敢承认,连忙磕头道:“小人不是乱党……绝不是乱党……”
柳乘风呵呵一笑,淡然道:“放心,今**是也是,不是也是,你进了这百户所,本大人有的是办法让你招认,你自己想清楚,不要误了自己。”
周泰的眼珠子已经开始乱转了,良久之后,终于咬咬牙道:“小人倒是有人证明绝不是乱党。”
柳乘风露出莞尔的笑容,道:“哦?谁能证明?”
周泰道:“回大人,莳花馆真正的东家并不是小人,而是我家老爷陈默陈大人,我家老爷乃是朝廷命官,我是他的家奴,又岂肯去做乱党?”
柳乘风森然一笑道:“你家老爷任何职?”
“户部钱粮主事。”
“就是他了。”柳乘风心里已经明白,周泰最后一定会将这幕后之人牵扯出来的,周泰现在多半是希望拿自家的老爷来压一压自己,另一方面也证明自己的清白。只是他千算万算都算不到,柳乘风在砸莳花馆之前就已经把算盘打到了他家老爷的头上。
只听柳乘风道:“王司吏,既然事情涉及到了朝廷命官,又关系到了乱党的大案,无论如何,也要将陈大人请来做个证明了,你立即拿了本官的名刺去请陈大人来,告诉陈大人,这件事干系重大,早晚要上达天听,请他来认认人便是。”
王司吏听了,飞快地去了。
柳乘风叫人斟了茶来,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这时候肚子其实已经饿了,外头采买酒菜的校尉想必已经回来,这堂外飘出一股浓烈的菜香,柳乘风心里不禁牢骚:“大明朝像我这样废寝忘食,宁可饿着肚子也要栽赃陷害、严刑逼供的锦衣卫到了弘治朝只怕没有几个了,真是珍稀保护动物啊。”
可是现在不解决掉那户部主事的事,柳乘风这顿饭就吃不下,这种事最怕的就是拖延时日,现在对方的阵脚已经乱了,时间拖得越久,等他们站稳了脚跟再进行反击,便是他有十个锦衣卫百户也不够人家捏死的。
柳乘风这般一想,立即打起了精神,抚着案牍正襟危坐。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户部钱粮主事陈默才施施然地进来,周泰费劲地转过头去,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大东家——户部钱粮主事陈默穿着一身便服缓缓步入大堂,不由低唤了一声老爷。
陈默的眼睛却没有在周泰身上停留,他年纪不小,或许是常年埋首案牍的缘故,脸上苍白得有些吓人,不过虽是穿着一身便服,却有几分从容的气势,唯独那一双眼睛与他风吹即倒的身形不同,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锐利狠狠地盯着柳乘风。
陈默这钱粮主事虽然掌管天下钱粮,可是这些钱,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要想贪墨可不容易,可是像他占据的这肥差要想安稳就需要上下打点,打点的钱一部分从钱粮里拿,另外一部分就是莳花馆这些放在外头的生意。现在一个锦衣卫百户居然带人把自己下金蛋的母鸡砸了,陈默听到这消息时,开始还不信,亲自打发人去查看之后,才知道真有其事,因此急忙从户部告假出来,正准备寻人商量对策。而恰在这时候,柳乘风却下了名刺来请,陈默毕竟是个老官油子,很快他就意识到问题已经不简单了。
对陈默,柳乘风要客气得多,先起身施礼,然后请这位主事就坐。
陈默也不客气,板着脸坐在一旁的椅上,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柳乘风,才道:“不知柳百户请本官过来所为何事?”
柳乘风微微一笑,和颜悦色地道:“不过是想请大人来做个人证而已。”柳乘风指了指周泰,道:“大人请仔细看看,此人可是大人府上的家奴吗?他自己招认,说是莳花馆乃是大人的生意,大人才是莳花馆里真正的东家。除此之外,此人袭击了咱们卫所的总旗,更是口出狂言,说什么锦衣卫又如何之类的话。大人应当知道,锦衣卫是天子亲军,这么大的事,已经可以视同有人图谋造反了。不过要是这人当真是大人的家奴,造反二字就无从谈起,现在就请大人辨认吧。”
陈默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只是在周泰的身上扫视了一眼。周泰连忙叫了一句:“老爷……”
陈默却不理会周泰,毫不犹豫地对柳乘风道:“柳百户,这个人,本官并不认识。”
“啊……”周泰一脸惊愕,随即叫道:“老爷,你不能见死不救哪……老爷……”
陈默已经站了起来,微微含笑道:“这人突然说是本官的家奴,想必是有什么误会,柳百户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本官就告辞了。”
柳乘风很客气地站起来,相送道:“陈大人请。”
陈默也是和颜悦色地道:“不必相送,柳百户继续忙公务吧。”说罢,不理会周泰的嘶吼,施施然地从这堂中出去。
出了厅堂,陈默的眼中掠过一丝冷意,森然地冷哼了一声,喃喃细语道:“咱们走着瞧吧。”
陈默之所以摇头否认自己与周泰的关系,一方面是周泰涉及到了殴打锦衣卫,这已经可以被人诬赖为谋反了,牵扯自己进去,实在不值当。更重要的是,这几日国子监和清议议论纷纷,都说烟花胡同里的许多生意都有朝廷官员参与,现在正闹得不可开交,要联名上书,弹劾那些幕后操纵妓馆的官员。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若是陈默当众承认莳花馆与他这户部主事有关,陈默几乎可以预见,整个国子监、清议甚至是御使的抨击都将集中在他身上,一旦抨击的声音太大,内阁为了息事宁人,极有可能将他当作弃子一样抛弃掉,到了那个时候,不但前程无望,连声名也要变得一片狼藉,陈默在这个时候,只能选择丢车保帅,将周泰如死狗一样抛弃掉。
不过抛弃归抛弃,自己既然吃了这一次哑巴亏,被柳乘风狠狠当众扇了一个耳光,却不代表他不怀恨在心,这笔帐,他早晚要和柳乘风算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而已。
陈默坐上了停在百户所外头的小轿,半躺在轿中的软椅上,淡淡道:“起轿回府。还有……待会儿叫个人,去把东厂的王千户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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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收拾你
百户所大堂里。 等户部主事陈默出去后,柳乘风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陈默矢口否认自己与莳花馆有关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是户部钱粮主事,牵涉到了生意,尤其是妓馆这种生意,在眼下这风口浪尖的时候,怎么敢轻易示人?
柳乘风怕的就是陈默承认,只要他一口咬定了与莳花馆没有干系,柳乘风就有整治他的手段。
“周泰……抬起脸来!”柳乘风微微一笑,目光又落在周泰的身上。
“大……大人……”周泰抬起又青又肿的脸,又是畏缩又是绝望的样子。
柳乘风拍案道:“你方才说莳花馆的东家另有其人,陈默陈大人可以为你作保,我将陈大人请了来,他却说并不认识你。到了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周泰打了个冷战,忙道:“小人并无虚言。”
“没有吗?”柳乘风值得玩味地看着他,慢悠悠地道:“实话和你说,你先是袭击锦衣卫,此后又攀咬朝廷大臣,现在已经原形毕露,证据确凿,就是不取你的口供,照样可以向指挥使大人呈报你的反状,你可知道,图谋不轨是什么罪名?”
周泰的牙关磕磕作响,谋反是什么罪名,他哪里不知道?更何况还是送进了锦衣卫所?一旦柳乘风呈报上去,北镇抚司便立即拿人,之后投入诏狱,不说性命难保,便是一家老小也保全不住了。
周泰道:“大……大人,那陈默在胡说,他就是我的主子,小人自幼就是在陈府里做事的,这是人尽皆知的事,陈默怎么会不认得小人?除此之外,陈默在外头不只参与了莳花馆的生意,还派了不少家奴在外头开赌坊、借着户部的漕船贩运江南的丝绸,这些事,小人一清二楚,陈默不认得我,我却是化作了鬼也认得他。”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最大的症结就在于周泰是否与陈默有特殊关系,只要有这层关系,谋反这条罪状就难以成立,毕竟涉及到了高官,就算要栽赃诬陷也得掂量掂量。
“大胆。”柳乘风脸色不变,道:“你胡说什么!到了现在还敢攀咬陈大人?陈大人乃是朝廷命官,是我大明的栋梁……”
“小人有证据……小人藏着账簿,可以证明陈府与莳花馆之间的钱财出入……”
柳乘风听到周泰这番话,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随即朝案牍边伫立的王司吏笑了起来,道:“命人押着他去取账簿,签字画押之后,这账簿和口供送去指挥使大人那里。此外……”柳乘风淡淡道:“此外,国子监那边也抄录一份,交给秦博士就成了。”
王司吏毕竟是老油条,这时候开始琢磨起来,随即,他悟了,脑中豁然开朗,不由道:“卑下明白。”
柳乘风一拍桌子,长身而起,大声嚷嚷道:“审了这么久,大家肚子都饿了,弟兄们抄家伙,吃饭!”
两边的校尉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听柳乘风这么一喊,立即如蒙大赦地欢呼起来。
……………………………………
国子监这边,已经乱作了一团,这几日抨击的声音本来就厉害,等到秦博士拿出一份口供来,整个国子监一下子哗然了。
堂堂户部钱粮主事,不但有妓馆的生意,还牵涉到了赌坊,再加上以权谋私,用漕船去运送自己的货物,只这些,就足够清议闹一阵子了。
其实在这大明,官员退居幕后做生意的也不是没有,圣人说的话再好,可是大家毕竟要养活老婆孩子,就如贪渎一样,朝廷上下人人都贪墨,也没见几个清廉的,可是这种事一旦被人揭发出来,就成了大事。
更何况这位钱粮主事还有更令人发指的事,锦衣卫请他去,他矢口否认自己与莳花馆有关系,现在锦衣卫拿出了铁证,他便是想逃也逃不脱了。
清议已经开始议论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现在陈默以权谋私,以朝廷命官的身份谋利不说,还谎话连篇,这样的德行也能做官?
于是乎,无数篇奏书如雪片一般飞入内阁,严惩陈默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这些人中,有的是全凭着一腔义愤,还有的是巴不得户部立即空出个缺来。除此之外,嫉恨者也是不少,尤其是那些御使,御使清苦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大家领着这么点儿死工资,平时也没有孝敬、没有油水,大家都是读书人出身,凭什么你吃香喝辣,一面蹲在户部一面出去赚来金山银山,而自己连雇个轿夫都要抠着手指头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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