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镰呆了一下,方才还是一肚子火,现在听到去拿人,这时候再也没有兴趣去计较了,不禁道:“拿的是谁?”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陈镰就有点儿后悔了,心里不禁想,今个儿本官是怎么了,为何性子这般毛躁?这一句话问出来,实在有点儿有失巡抚的风度,倒不是说不能问,只是这个答案很容易就能猜测出来,而陈镰问出来,就显得有点儿过急了一些。
   能让柳乘风亲自跑来桂林府,同时还特意让他巡抚跟随着一起去拿的人,这桂林城里除了靖江王还有谁?
   陈镰深吸口气,不禁有些懊恼。只好借着喝茶的功夫掩饰尴尬。
   陈镰随后看了柳乘风一眼,这才恍然大悟,柳乘风这个家伙多半是要将那靖江王置于死地了,这个家伙的手段可够狠的,连藩王都敢斩草除根。方才他的态度之所以对自己如此冷漠,分明是这个家伙给自己台阶下,想想看,堂堂巡抚能跟着这廉州侯胡闹吗?柳乘风可以闹,因为他是锦衣卫,可是巡抚不能。
   所以柳乘风态度冷淡,而且直接搬出密旨,对外来说,他陈镰就是摄于密旨的压力不得不屈从,至少给了别人一个交代。
   柳乘风是在演戏……
   陈镰的脑中划过了这个念头,便不再多问,这些话当然是问得越少越好,省得牵连到自己的头上。他连忙站起来,道:“既然是密旨要拿人,那本官自然要给予侯爷一点儿方便,不知侯爷要多少人手?”
   陈镰一下子又面不改色地称呼柳乘风为侯爷了,这就是给柳乘风放出信号,柳乘风的意思,他明白。心里头,陈镰对柳乘风不得不生出几分敬佩,柳乘风这么做,颇有点儿所有的责任全部自己扛的意思,而让陈镰并不深陷进去,这个家伙居然还有几分义气。
   至于柳乘风去拿靖江王,陈镰自然是双手赞成的,这几个月里,陈镰算是将靖江王得罪死了,斩草除根才能不留后患,现在柳乘风居然要动狠的,陈镰求之不得。
   柳乘风道:“人越多越好,贼人的护卫人数不少,若是惹出了乱子,也好就地弹压,事不宜迟,若是走漏了消息,难免会惹出事来,陈巡抚,一个时辰之内可以将事情办好吗?”
   陈镰深看了柳乘风一眼,随即颌首点头道:“应当不会出差错。”
   随后,陈镰立即带着厅中的官员出了驿站前去准备了。而柳乘风一屁股坐在驿站的厅里,颇有些疲倦地喝了口茶,连续赶了两天的路,他的体力有些透支,所以这时候抓住了机会便连忙小小地休息片刻。
   “这个陈镰……”整个人仰躺在椅上,柳乘风心里想着:“此时想必恨不得自己来做这个出头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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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第二百九十一章:祸水北引
  第二百九十一章:祸水北引
   柳乘风入桂林的消息,惹得这靖江王府又紧张起来,尤其是王府的下人,据说王爷听说了这事儿,心情很是不好,这时候,谁敢去招惹王爷。
   柳乘风进城的时候,几乎整个桂林府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去了,这消息,当然没有人敢向靖江王说起。
   朱约麟的心情很不好,赵先生那边一点儿音信都没有,而自己的长子已经押去了京师,虽然还未开审,不过已经有人透出风声,这一次朝廷是打算严惩,要杀一儆百了。
   一个个坏消息,接踵而至,这让朱约麟更加烦躁,再加那巡抚陈镰落井下石,苦苦相逼,让朱约麟顿时有一种龙游浅水的憋屈感。
   想到那柳乘风,想到陈镰,朱约麟就恨得牙痒痒。可是偏偏,这个时候他只能坐在这王府里干瞪眼。
   倒是宁王那边,屡屡有信传来,对他好言相慰,才让朱约麟知道,这宗室的骨肉之间,总还有几分情谊。
   柳乘风要来的事,朱约麟早已得知,下人们虽然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可是朱约麟也知道一些风声,想到现在柳乘风和那陈镰二人正把酒言欢,朱约麟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
   他坐在房里,一盏热茶由人送进来,却早已凉了,冉冉的烛火,带着晦暗的灯光,朱约麟呆呆的坐在檀木椅,直愣愣的发呆。
   到了这时候,身边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儿子没了,赵先生也没有音讯,至于其他人,都不足以托付。
   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从心底生出来,良久之后,他叹了口气。
   外头传出急促的脚步声,朱约麟皱起了眉,今天这个日子,是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来触自己的霉头。
   “王爷……王爷……不好了,那柳乘风还有巡抚陈镰,带兵围了王府……”
   朱约麟先是呆了一下,随即立即从肚子里生出一股无名之火,他双手撑着案牍,咬牙切齿的站起来。
   “立即点齐护卫,随本王出去!”
   在王府之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军马,不过所有人显得十分克制,并没有冲入王府去。而这王府之内,也变得紧张起来,数百王府护卫层层叠叠的出现在王府的中门,王府的护卫分为三班,每个四个时辰轮换一次,只是这王府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事,甚至连刺客也从未见过,这时候突然有官军围住了王府,这些护卫们难免捏了一把汗。
   气氛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动,保持着姿势,围墙将他们隔开,曲靖分明。
   柳乘风在中门外,穿着簇新的钦赐飞鱼服,背着手透过门洞在等待,而陈镰则是站在柳乘风身边,与柳乘风的谈笑自若不同,这陈镰其实很是紧张了一把,带兵围住王府,虽说天塌下来有柳乘风扛着,而且柳乘风信誓旦旦的说有这靖江王图谋不轨的铁证,可是藩王毕竟是藩王,l死的骆驼比马大,可不是闹着玩的。
   良久之后,王府里有了动静,哗啦啦的甲胄摩擦声传出来,朱约麟穿着蟒袍,头戴紫金冠,负着手,很是威严的走出来,在他的身后,一队队的王府护卫向他靠拢,将他拥簇在中央。
   “柳乘风!”朱约麟没有泰山崩于前色不变的气度,此时脸色已是气的铁青,眼睛穿过门洞看到了门外负手伫立的柳乘风,便大喝一声,手指着柳乘风道:“你这贼子,好大的胆子,一次的帐本王没有和你算,今**却自己送了门来,你可知道,带兵围住本王的府邸,是什么样的罪名!”
   柳乘风笑了,隔着重重的护卫和明晃晃的刀枪,柳乘风放开嗓子道:“本侯身为锦衣卫千户,有捕风捉影、巡查缉捕之责,王爷便是再如何高贵,可也是我大明的臣子,身为臣子的,若是不忠,则本侯就可就地缉拿,朱约麟,你现在已经东窗事发,到了现在,还要顽抗到底吗?你若是现在出来,随本侯进京问罪,本侯自然会给你几分脸面,可要是给脸不要脸,那可就别怪本侯不客气了!”
   朱约麟闻言大笑,狰狞道:“好利的口舌,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也敢问罪到本王头!”
   柳乘风深深的看了朱约麟一眼,淡淡的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王爷还记得赵先生吗?”
   听到赵先生三个字,朱约麟脸色骤变,可是很快,他就强打精神,狠狠的握紧拳头,对身边的护卫道:“来人,一个人都不许放进来,谁敢进王府一步,杀无赦!”
   护卫们犹豫了,若是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群草寇,或许他们毫不犹豫的会拱卫王爷的安全,可是在他们的对面,却是锦衣卫和广西巡抚,以及大量的官军,这就有点儿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恰在这时候,柳乘风大吼一声:“谁敢为虎作伥,朱约麟勾结山蛮,试图挑拨蛮人滋事,如今罪行已经败露,难道,你们还要陪他一起作乱吗?来人,将这朱约麟拿下,谁敢阻拦,杀无赦!”
   外头的官军们听到朱约麟谋逆,立即气势如虹起来,纷纷挺矛冲进去,几个护卫要阻拦,这冲突便发生了,不过王府护卫们大多数还是不敢轻举妄动的,那几个忠心耿耿的护卫被涌进来的乱军刺死,殷红的血和空气中的血腥弥漫开,更是让人胆寒,朱约麟见状,心知不妙,连忙带着几个护卫旋身进了王府深处,后头的官军要追,又遇到不少护卫阻拦,等到一的官军冲入这王府时,柳乘风下令搜索,而陈镰连忙又吩咐了一句,不得惊扰了王府的家眷,又调拨了一群自己府的丫鬟,入内搜查。
   陈镰的小心翼翼,倒也情有可原,朱约麟毕竟是宗亲,就算犯了大罪,可是家眷却还是皇亲国戚,若是惊扰了,肯定会惹麻烦的,所以才让女眷进内府去查女眷,以免闹出什么乱子,而其他的官军,只能在外府搜查。
   过了半个时辰,一队队官军回来禀告,却都是搜索未果。
   王府外殿的厅堂里,陈镰急的团团转,想不到那靖江王,居然在自个儿的眼皮子底下逃了,现在人又没拿到,该怎么办?
   倒是柳乘风气定神闲,坐在椅喝茶,李东栋也跟着柳乘风来了,正负手看着墙壁一幅画作,整个人似乎沉浸在这山水画的意境之中。
   “侯爷,这可如何是好,现在人都跑了,咱们白来了一场,到时候若是有人为这朱约麟喊冤叫屈,你我岂不是成了罪人?”
   陈镰显得有点儿气急败坏,当时就说了,应该把王府团团围住,可是柳乘风却说,这靖江王走不到哪儿去,却是把官军的大部掉到了王府的中门处,谁知现在找不到人,这可就有点儿严重了。
   站在一边看画的李东栋,脸不由扬起一丝微笑,抿抿嘴,仍旧全神贯注的去看画。
   而柳乘风却是笑了,道:“抚台大人,坐下说话,你是一省督府,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陈镰不禁吹胡子瞪眼,沉不住气?人都跑了,还要怎么沉得住气,人家毕竟是藩王,这可不是好玩的,一日不能拿住他,带到京师去问罪,招供自己的罪状,他这心就悬着一日。这个家伙,居然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一省督抚,没沉不住气,你这家伙反正是不要命的,什么事都敢做,可是自个儿却不一样,好不容易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一着不慎就要满盘皆输。
   “不如现在知会广西各县,命各县设卡盘查,让那朱约麟插翅难飞,大人是锦衣卫千户,也可以和锦衣卫那边打声招呼,无论如何,也能探听出点儿消息。”
   对陈镰的种种措施,柳乘风只是笑,其实这朱约麟在广西经营多年,就是再愚蠢,却也知道狡兔三窟的道理,他若是要逃,除非当场将他拿住,谁又有什么办法。
   柳乘风却不急,甚至从内心深处,他是消这朱约麟逃窜的。只要自己去了京师,将那赵先生招供的供词呈朝廷,朱约麟这藩王就成了钦犯,天下之大,有他的容身之地吗?
   柳乘风早就想过,若自己是朱约麟会去哪里,他思来想去,觉得唯一的可能就是去投奔宁王,毕竟这世敢收留他的人并不多,就算有人有心收留,却也未必能躲得过朝廷的侦查,而宁王不同,柳乘风可以想象,这宁王在藩王之中一向沽名钓誉,四处笼络各地的藩王,以一副藩王的领袖自居,而这朱约麟,想必也是宁王笼络的目标,这宁王平时没少给朱约麟好处,朱约麟这时候无处可去,岂会想不到这位远房的堂兄?
   若是朱约麟真能去投奔宁王,这就有意思了,对柳乘风来说,朱约麟只是一头猪,可是宁王却是老虎,他和宁王早已反目为仇,现在将这烫手山芋赶去了宁王那边,可以想象,那宁王若是见了朱约麟,会是怎样的哭笑不得。
   若是收留朱约麟,迟早可能事情泄漏,这可不是好玩的,宁王未必会为一个朱约麟承担这个风险。
   可要是将朱约麟交出来呢?那么这宁王从前的伪善,只怕要原形毕露了,平时的时候,天天代表着藩王们的利益,现在一见有藩王来投奔,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就迫不及待的将朱约麟献出来,不管朱约麟犯了什么罪,藩王们多半都要好好的想想,这个宁王,到底牢靠不牢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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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3|第二百九十二章:天下因我而变
  第二百九十二章:天下因我而变
   七月的北京城,天气干燥得有点儿不太像话,靠着朝阳mén的一牌店铺,那耸拉的酒旗很没jīng神地贴在旗杆上,屋檐下头则是拖着长凳打盹儿的店伙计,这几个月来,客栈的生意一直都不太好。由网友上传==原本这里的客人最多的是客商,可是现在,客商们却是不来了,倒不是他们的住宿价格贵,恰恰相反,他们的价钱已是连续跌到了最谷底,可是生意仍是半死不活,只能靠着平时沽些酒水挣点银子。
   生意不景气,也不是京师来往的客商少了,一过了五月,今年京师的商贾凭空增加了不少,比往年还增加了一倍不止,只是最近,这聚宝楼又增添了一mén生意——住宿。
   客商们到了京城,总要找个地方打尖住下,寻个下榻之所,原来大家还随意找个客栈住,可是现在不同了,都是往聚宝楼新建的一处叫聚宝‘旅馆’下榻,为了节省空间,整个聚宝旅馆建了七层,砖石结构,房间也不大,这占地数十亩的一大栋的楼房,有房间五百个,据说在里头住宿一夜就要大钱五百,一个月下来,随随便便也要huā销十五两银子,可是偏偏,愿意在这里下榻的客商可谓是趋之若鹜,热情不减。
   就算是在旅馆里寻不到空房的,一般也都在迎chūn坊附近的客栈里歇下,生意人嘛,随时都要应酬,有人上mén来谈生意,现在全京师的商贾都聚在迎chūn坊,下榻的地方若是远了,不但会让人看轻,而且也增添了许多不便。
   生意人虽然都抠mén,可是能把生意做到一定程度的,一定是该huā的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不该huā的钱一个子儿都嫌多的那种■生意讲的是便利,住在迎chūn坊那边随时可以去聚宝楼喝茶,与人谈生意,与人签署契约,当然哪里离得近就住哪里。
   朝阳mén已经渐渐萧条了,惹来不少掌柜破口大骂,不过也有不少人开始将目光瞄到了迎chūn坊,只是已经迟了,这迎chūn坊面积并不大,如今却是商旅无数,寸土寸金,一个巴掌大的地儿,也有几百两银子才能买下,据说想租个mén脸儿做生意,一个月就要三百两银子,而从前朝阳mén这边最热闹的时候,也不过七十两银子而已。
   朝阳mén的没落,与迎chūn坊的崛起,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那迎chūn坊每年出入的商贾竟有数十万之多,南来北往的商人不断地寻找买家、卖家,甚至有不少商贾连走货都不走了,而是整日泡在聚宝楼,盯着随时变动的物价做起了买卖。
   这mén生意很时新,其实也很简单,比如生丝,生丝的价格随着每年的收成、供求和各地发生的各种天灾随时会有变动,说不准今日是一涓生丝是纹银三两四钱,过了几日,突然走俏,一下子涨到三两六钱,别看只有两钱的生意,可若是大量收购,这里头的利润可就不小了,说不准几天功夫转个手就能挣来数千两纹银。
   因此有不少商贾觑见了这商机,便每日在聚宝楼,盯着物价的变动,什么货物价格降低,便立即大肆收购,等到价格上扬时,再毫不犹豫地清仓出去。这样做的商贾不在少数,倒也促进了一定的市场繁荣。
   想想看,有的货物因为一时价格暴跌,商贾们把货物运来,一时无人问津,货物脱不了手,自然是急的跳脚,毕竟对走货的商贾来说,流通是最重要的,货物在自己的手里流通得越快,就算利润微薄,至少也还有利润。可是一旦烂在手里,就难免有点儿不知所措了。
   不过现在,只要货物运到,就会有人收货,收货的商贾再不是单纯地拿去加工或者向各家商铺铺货,而是暂时囤积,等到行情好时再兜售出去。
   走货的商贾没有时间耽误,可是转货的商贾有的是时间,大家各自互补,使得货物的流通更是加快了几分,货物只要进了京师,便能立即发卖出去,商贾们要做的不再是讨价还价,而是不断地运输货物就成了。
   如此,更是大大地刺jī了迎chūn坊的商业,聚宝楼的会员已经增加到了三十万,这个数字还在疯狂增长,因为商业的利益虽然并没有增加太多,可是风险却是降到了最低,这使得不少地主和乡绅开始眼红耳热起来,从前的时候,乡绅们地位高,商贾地位低,所以乡绅难免有一些优越感,可是现在商贾的地位也渐渐稳固,尤其是取得了聚宝楼会员资格的商贾,隐隐之间也开始受到官府的保护,官府若是随意拿人,自然会有商行或是聚宝楼前去与官府jiāo涉,这地位自然水涨船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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