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凡本来满怀信心,话到了喉咙边上,眼看着就要说了出来,做一番正义事情,不料兀地被人在耳边说了这一番话,吓了一下,生生把话给噎了回去,脚下一不留神,踉跄一步,踏错地方,竟是踩到了一堆狗屎之上。
   这一气非同小可,张小凡跳了起来,但觉脚下发臭,虽然隔着鞋底,心里却是一阵发寒,只觉得身子都抖了一下。当下恨恨转过头来,想要看一看这说话之人是谁?
   只见身旁站着一个老头,须发皆白,面容清庸,看去竟有几分鹤骨仙风,得道高人的模样,让人这第一眼看去便有了几分敬意,而在老人身边,还有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扎着两个冲天辫子,生的是活泼可爱,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
   张小凡一时被那老人的风采镇住,倒是骂不出口了,正想着该说什么,却只见那老头看了他脚下一眼,不但没有抱歉神色,反而更是面容急迫,道:“你看,你看,这不是大大的预兆么?”
   张小凡吃了一惊,道:“什么?”
   老头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道:“你难道没听说过:踩到狗屎,霉运逼身;十人九死,晦气盈天这句俗话么?”
   张小凡哑然,怔怔道:“没有啊,以前我只是听师兄们说过,是人交了极好的运道,人们才会说他走了狗屎运来着……”
   那老头呆了一下,连连摇头,道:“糊涂,糊涂,简直是胡说八道。”
   张小凡道:“怎么了?”
   那老头道:“既然这么说了,你平日有故意去踩狗屎的么?”
   张小凡吓了一跳,想起当日在大竹峰上时,因为自己辈分最小,时常要做一些脏活,而师傅田不易养的那条大狗大黄就……
   当下立刻连连摇头。
   老头点了点头,道:“那你可有看见别人故意去踩狗屎的么?”
   张小凡摇了摇头,道:“哪有这回事!”
   “对啊!”那老头一拍手,道:“如果真有狗屎运这回事,岂有人人避之不及的道理;再有,狗屎乃是时间极污秽之物,臭气冲天,人人厌恶,一旦踩到,难道不是霉运,反而是好的不成?”
   张小凡一听之下,觉得这番话大有道理,看来以前的确是自己错了,再一想到刚才那老头的话,真个是危言耸听,忍不住就出了一声冷汗,道:“那老人家你刚才说我……”
   那老头皱紧眉头,上下打量了张小凡一番,直看得张小凡心里七上八下的,这才道:“唔,看来你果然是有大凶之灾,不如请到一边,待我为你看上一相,如何?”
   “看相?”张小凡怔了一下,这才注意到那老头手边还拿一跟竹竿,上面挂着一块白布,写着四个字:仙人指路。
   原来是个看相算命的,不过话虽如此,张小凡心中却没有轻视之意,原因无他,当年创立青云门的青云祖师,便也是个江湖相师,当然现在青云门中是无人会这一行了,但青云一门一向对相师十分友善,否则岂不是欺师灭祖?
   张小凡迟疑了一下,却发觉就在他和这老头说话的关头,那些镇民已经簇拥着那个叫石头的巨汉走得远了,当下定了定神,心想便是先让这老人看上一看,也无不可,反正刚才那镇长也说了,要请那巨汉吃饱了再去除妖,看来还有时间。
   想到这里,他转过头来,对着那老头道:“那好吧,烦请老人家帮我看一相吧。”
   那老头呵呵一笑,用手一指路旁一棵大树下,道:“那我们就到那里说话吧。”说完转身走去。
   张小凡正欲跟上,忽听身旁有个清脆声音道:“大哥哥。”
   张小凡一呆,却见是刚才站在那老头身边吃冰糖葫芦的小女孩,此刻不知为何叫了他一声。张小凡看着她红润的脸庞,极是可爱,微笑地俯下身子,道:“什么事啊,小妹妹?”
   那小女孩嘴角咀嚼着,吐出了几个核,看着张小凡,脸上似笑非笑,道:“你脚下面还有狗屎,很臭的!”
   “啊!”张小凡登时满脸通红,跳了起来,拼命抖脚,把鞋上的污物抖去。
   那小女孩看他狼狈模样,呵呵微笑,转过身子,蹦跳着走到站在树下的那老人身边。
50|第五章 看相
  好不容易把脚下的污物抖弄干净,张小凡才转过身来,只见那个小女孩已经走到了那个老头的身边,此刻轻轻对老头说些什么,那老头听了,微微点头,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张小凡脸上一红,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二人在那里笑话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道:“老先生,请问你刚才说我有大凶之相,是何意思?”
   那老头眯起眼睛看了他两眼,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天庭虽然饱满,但两颊微瘦,应该并非富贵中人,可对?”
   张小凡心中一下子对他多信了三分,点头道:“老先生说的对,我是农家出身。”
   那老头笑了一下,轻轻拍拍袍子,气度从容,道:“老夫还看你眉浓而密,直而挺,但居右眉末端有一小痣,此位乃主父母尊亲,只怕令尊令堂俱已不在人世了吧?”
   张小凡吃了一惊,又是信了三分,连连点头,道:“老先生你真是慧眼,我自小就父母双亡了。”
   那老头微笑道:“不如请小兄弟你再把手伸出来给我一看,可好?”
   张小凡此刻心中对其早已信了七八分,闻言便把手伸了出来,那老头微笑着正要观看,不料旁边那小女孩突然又窜了过来,一把抓住张小凡的手,张小凡吃了一惊,却见那小女孩学她爷爷的样子往他手上看了几眼,呵呵一笑,又跑了开去,只是张小凡手上却留下了甜腻腻的几块冰糖,很是难受。
   张小凡呆了一下,但对着小孩又骂不出口,只得自认倒霉,此时那老头递过来一张手帕,笑道:“老夫孙女顽皮,小兄弟莫怪。”
   张小凡苦笑一声,拿那手帕在手上擦拭干净,抬头却见那老头和孙女又站在一起,说说笑笑,不知道又在讲些什么。
   那老头见张小凡看来,开颜笑道:“好了么,那就让我为小兄弟看看手相吧?”
   张小凡依言伸出手来,但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小女孩,生怕又被她搞乱,不过这时那小女孩却似乎很是安静,只在那里看着张小凡吃吃笑个不停,也不知道她究竟在笑什么?
   那老头看了片刻,忽地脸色一变,“哎呀”一声。
   张小凡吃了一惊,道:“怎么?”
   那老头也不多话,只用手在张小凡掌心上一指,道:“小兄弟,你可看到了自己这条命理线么?”
   张小凡看了一眼,自然不知有何奥秘,茫然道:“什么?”
   老头面色凝重,道:“老夫看你这条命理线,非与常人一般,是在开始一初,便有一道大缺,此主你年幼时必定有一场大难,且此难极深且巨,多半你身边亲人好友也牵涉其内,生机渺茫啊!看这样子,只怕令尊令堂多半也是在此一劫数中不幸辞世。”
   张小凡心中一酸,此刻真个是完全相信了这个老人,涩声道:“老先生你、你真是活神仙,说的一点都不错。”
   那老人叹息一声,随即又道:“本来这般大难,连你也逃脱不过,但你命中有福,在此大缺位置,却有‘玉新格’框住,使之连续命理,再续生机,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张小凡此刻心中忽地浮现出普智的面容,沉默片刻,咬了咬牙,道:“那今日老先生说我还有大凶之相,不知道有什么祸福,请赐教!”
   那老头微微一笑,忽然间咳嗽了两声,道:“这个,这个……”
   张小凡讶然,道:“怎么了,老先生?”
   那老人笑了笑,道:“不瞒小兄弟说,老夫当年出道时,曾立下为人看相必定收钱的规矩,如此……”
   张小凡醒悟,连忙道:“老先生请说,要多少钱?”
   那老人微笑着看着他,道:“一次十两纹银。”
   张小凡本来把手伸到腰间了,闻言一呆,道:“这么贵,可是我总共只有四两银子。”
   那老人一皱眉,随即道:“罢了罢了,四两就四两吧,老夫今日与小兄弟也算有缘,就当相助于你吧。”
   张小凡一听之下,感激万分,反正他放着银子在身上也无什么大用,在野外对付着也能过去,当下便把四两银子都给了老头。
   那老头把银子收好,端正脸色,又仔细地看了看张小凡的面容,道:“小兄弟,我看你印堂发黑,乌云盖顶,显然运道不佳,此去前途必定多有艰险,不如还是转回吧,如此一切自然化解。”
   张小凡吃了一惊,道:“就这样么?”
   那老头点头道:“不错。”
   张小凡迟疑道:“可是我有急事要去东方……”
   老头劝道:“小兄弟,什么事能比自家性命更重要了,还是转回吧。”说完,双手一拱,道,“江湖相见,便属有缘,来日当再有会面之份,我们就此别过。”
   张小凡皱紧眉头,茫然点头,眼看着这一老一少走远不见,此刻他处身在人流之中,却仿佛一下子迷失了方向,不知所往。
   转过街道拐角,那老头与那小女孩同时躲起,转回身探出一点脑袋向张小凡处看去,只见那少年站在往来人流之中,面上有几分茫然,过了一会,才转过身子,向前走去。
   “呵呵,又到手四两银子。”那老头突然变了一副神态,拿出腰里的银子仔细看了看,呵呵笑个不停,倒是那小女孩脸色镇定,瞄了他一眼,道:“爷爷,你怎么又做出这个样子?”
   那老头呵呵一笑,把银子收起,对着他的孙女笑道:“小环,我真是没白生你这个孙女,还不到十岁,居然就能把人的前半生看的出来,假以时日,必定是我相学一道中出类拔萃的人才。”
   那叫小环的小女孩哼了一声,道:“那些粗浅的相书有什么难懂的了,明明是爷爷你自己往日不用功,居然还好意思说!”
   原来这爷孙两人,真正有本事的却反而是那小女孩,将张小凡命像看明白几分,抽空告诉了她爷爷。
   那老头显然很是宠爱这个孙女,被她说了也不在意,笑道:“你可不要小看爷爷给你看的那几本相书,‘命理九算’与‘玉柱相学’,那可都是我们老祖宗青云子传下来的,也就是你天资聪颖,对这相学独有天赋,换了常人,呵呵,比如爷爷我这样的,看了一辈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小环啐了他一口,转过头去,却见那张小凡早已走得不见踪影了,回头道:“那你刚才说他什么前途艰险的,又是怎么回事?”
   那老头嘿嘿笑了一声,道:“自然是我骗他了,不过你看他气色前途如何,可是真有祸事?”
   小环摇了摇头,道:“我只看懂到了‘往生相’,至于‘后生相’也只接触皮毛,说不准的!”
   老头点头道:“不错,往生相俱是过往定数,不可改动,自然好看;后生相乃未来未知未定之数,是我相学一门最高境界,哪有那么容易。”
   小环耸了耸肩膀,与爷爷二人一起向前走去,道:“不过以我所知看那人,面色命理却似乎十分诡异,乃是相书中记载的最难测算的一种命数——‘乱魔命’,这倒是极少见的。”
   “不管他,反正银子到手,来,爷爷带你去吃一顿……”
   “切……对了,爷爷,刚才你提起青云子祖师,你不是常说我们与青云门乃是同宗别脉么,怎么不去认亲,以青云门今时今日的地位,加上你的辈分,还不得吃香的喝辣的,随便你挑?”
   “嘘……”那老头吓了一跳,看了看周围,见无人注意,这才放下心来,小声道,“小丫头你知道什么,青云门如今乃是闻名天下的修真大派,我们所知的却不过乃是当初青云子祖师的一点相学,冒然认亲,只怕反被他们当做诈骗之徒在青云山上关了个一、二百年也说不定,再说了,”
   他淡淡一笑,神情间居然又出现了刚才与张小凡谈话时那种鹤骨仙风的气质,道:“我周一仙岂是那种趋炎附势之人!”
   小环怔了一下,喜道:“爷爷,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种骨气,真是难……”
   “啊!”
   她话未说完,忽只听周一仙眼里放光,一步跨了出去,挡在街上走过来一位面容福泰,穿金戴银的胖妇人面前,正色道:“夫人,我看你乌云盖顶,印堂发黑,面有死气,大事不妙啊!不如且让我来为你算上一相,如何?”
   小环哑然,却只见爷爷不停给她打眼色,只得又跟了过去,装出可爱天真的模样,仔细看那有钱胖妇人的面相。
   ※※※
   张小凡走过街道,不知不觉就走出了这个小镇,在那镇上耽误了一会,他自己又有心思,这时候才发觉天色已是黄昏。
   夕阳斜照,印得天际晚霞如火,也把他的身影拉得老长。此刻已是晚饭时分,家家户户都走回家去,小镇外更是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他独自一人,很是孤单。
   他看着自己的影子,心中又是一阵惘然。
   自从听说万人往所言,正道修真诸派将往东海流波山,他就猜想多半师傅田不易也会前去,本有心前去相聚,不料今日却遇见一位“老神仙”,指点自己不可前去,可是难道要回青云山么,万一到了那里,师门诸人都不在,那又该如何是好?
   他从空桑山死灵渊下脱险,心中便想着早些见到师傅师娘,以报平安,只不过这些日子来满怀心思,所以慢了。但如今要他突然回转,却一下子拿不定主意。
   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转头看去,却是那个巨汉石头,正大步独自一人走出小镇。
   只见他走到近处,听了下来,看了张小凡一眼,也不在意,只看了看西边夕阳,自言自语道:“太阳在那里乃是西方,唔,镇长说黑石洞在小镇北边十里,那就是这个方向了。”找准方向,看他样子就要迈步走去。
   张小凡一听之下,心里一动,扬声道:“石头……壮士,你可是要去黑石洞么?”
   石头怔了一下,停住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张小凡,道:“正是,你是谁?”
   张小凡心中念头转动,心想:既然东方去不得,那不如与这人一起前去除妖,日后师傅问起来,也说是自己做了一件功德,师傅面前也好交代。
   主意既定,当下笑道:“在下也是修道之人,白日在小池镇上把一切都看在眼中,本来也想与你一般为镇民除害,不料有事耽搁了。不过如今幸好还来得及,不知道兄台可愿与我一起?”
   石头大眼上下打量了张小凡一番,瓮声瓮气道:“那里可不是好玩的,其中颇有风险,我看你年纪不大,是修真道上哪家门下?”
   张小凡怔了一下,眼看这石头自己也是岁数不大,而且天生一副憨厚老实头脑简单的模样,居然会说出这般话来,倒是没有想到,当下微笑道:“小弟我拜在青云门大竹峰首座田不易座下,道行粗浅,还请石兄多多照料。”
   石头一惊,睁大眼睛,讶道:“什么,你竟然是青云门下?”
   张小凡点头道:“正是。”
   石头眼中大有羡慕之情,道:“啊,失敬失敬。青云门乃是当今天下第一正道修真大派,早就听说青云道法精深神妙,世人皆敬。适才冒犯,多多恕罪。”
   张小凡呆了一下,心头却不由得一阵高兴,没想到自己师门在外名声竟如此之大,当下笑道:“石兄过奖了,那不如我们一道前去,也好为民除害时多个照应。”
   石头呵呵一笑,道:“好啊。”
   ※※※
   黑石洞在小池镇北方十里一片树林之中,一路之上,张小凡与石头通过姓名,彼此交谈,张小凡性情朴实,石头身材巨大,但性子却不霸道,人如其容,也是憨厚一型,二人谈得投契,很快便以姓名相呼。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残阳余辉,微弱地洒在大地之上。
   张小凡看着前方树木渐渐茂盛,心中估计着那片树林就快到了,嘴里叫了一声:“石大哥。”
   石头在他旁边应了一声,道:“什么?”
   张小凡道:“我白天看你祭出的那件金色狼牙棒法宝,气度庄严,且法诀似乎属佛门一系,虽然我听说佛家中没有狼牙棒这种法器,不过我总觉得它像是佛门那里的宝物,不知道是不是?”
   石头眼中有佩服之色闪过,道:“小凡,你不愧是青云门下,大派弟子,果然见多识广。”
   张小凡脸上一红。
   石头又道:“我这个金刚门人丁单薄,数代都是一枝单传,我师父大力尊者当年在偏僻小村中遇见我,说我材质质朴,刚猛浑厚,正是修习他金刚门道法出色的人才,所以渡化我修真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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